彦文轩
大寒时令,即便是把双眼紧闭,或者蒙上一层黑色的罩,仍然能够看到,弥寒已经如同一位黑暗骑士奔袭而来,占领了这个世界!寒越来越烈,风越来越硬,寒冰仿佛无声的海水冒着刺骨的气泡无法阻拦地弥漫在身体每一寸发肤,弥漫在世界上一切可以感知的角落,让人不能躲藏,无法呼吸,难以吞咽,不可承受。
碎雪纷纷地落着,天色在冬日的光影里,时而明亮,时而灰暗。山脚下的松林已经渐渐地呈现出白色的斑驳,直至凝固成一丛丛雪雕,沿着山势起伏,被塑封进风雪群山之中。天边的乌云凝重地移动着,仿佛是一幢悬浮在空中的冰山,正无情地挤压过来,渐渐吞没了天的四角。北风犀利地呼啸,雪雾和尘埃一起席地卷起。大地早已凝固,无遮无拦的地面痛苦地裂出了口子,露出来黄色的土芽儿。河水凝固得那样结实,就像黑色的石板路一样,踩上去当当作响。石头垒起来的小桥也被冻裂了,栏杆七扭八歪地拉扯着,石板向两边裂开,龇出来坚硬无比的石茬。
树枝的枝丫都被冻得锋利如锥,失态地挥舞着四肢。秋天残留的卷毛藤萝蜷缩着凝固成一坨一坨的冰堆,远看还以为是黄色的冻柿子被丢了一地。草棚子的房顶都冻成了冰盖,终于在北风呼啸的夜晚把北面的木墙压塌了。老牛只好在牛棚的一角蜷缩起来,忍耐着、等待着,胃里难受地反刍着刚刚嚼碎了的两个冻苹果,嘴角流出来的白沫结了冰霜,就像白毛胡子一样挂在了脖子上。荒冷的庄稼地被冻成了雪原,坚硬如铁的苞米梗子和土块一起把白色的雪场点成节节斑点。那一摊大大的黑块,不是夏天里的荷花塘吗?残荷如铁雕一般肃穆地伫立在冰潭之上。当我们“吱呀、吱呀”地踏过了雪原,却被一大片横倒的枯木给挡住啦!秋天里,红叶如火的枫树此刻被冻得焦黑如炭,大雪压折了树干,枯木成片、成片地断裂在雪地上,堆成矮趴趴的一大丛,在北风的呼啸中,颤颤巍巍地难以抬起腰身。
从脚步踏进雪野的那一刻起,人的灵魂就已经被冰冻得无法自如。血液凝固了,硬朗的意识撞击着雪的阻拦,在脑海里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雪幕纵深到了黑白无间的世界,紧缩成了一道银白的光影,抽离了人最后一点意识。于是,一切都消失了,人、雪、松、风,一起狂乱地舞起,转动着消逝进那个纯白的冷世界里。
红瑞木是逃出雪世界的标识,它挡住了雪沙的侵袭,后面的沟壑中藏着一窝窝绵软的荒草,让人真想滚进去,好好地暖一暖身体,可是,荒草也是冰冷的。沿着瑞木丛截出來的雪线,绕过几铺草窝,终于可以看到雾气腾腾的鱼庄子喽!拉开门,一大团暖雾“腾”地扑出来,坐一会儿,周身的血液慢慢地开始循环起来。要喝一口吗?装在矿泉水瓶子里的烧酒是不会冻的,一口下去,仿佛吞进去一股烈焰,从嗓子一直燃烧到胃肠。暖啊!大锅炖的鱼头端了上来,粉条子和大豆腐在红彤彤的鱼汤里翻滚,一碗热菜下肚,人,才仿佛还了魂回来。
等到吃下了四块贴饼子,又喝了一碗豆腐汤之后,望着模糊的窗外,整个人愣愣地自问:是怎样从那个世界走了过来呢?又要往哪里去呢?
(责任编辑 刘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