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清尚

李竹雨

“有宋一代，武功不竞，而学术特昌，上承汉、唐，下启明、清。绍述创造，靡所不备。”宋代是中国文化黄金时期，而茶文化更是蔚为大观。

宋代茶文化继承唐、五代的成就，并在浓厚的文化背景和繁荣的经济基础上得到了充分地发展和完善，茶文化已融入到社会的各个层面。《大观茶论》开篇所说的“采择之精，制作之工，品第之盛，烹点之妙，莫不成造其极”，表明宋代茶事的各个方面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谓“盛世之清尚”。尽管宋人点茶的风尚，到元明之后衰微，成为中国茶文化史上的绝响，却在同为东亚文化圈的日本落地生根并异域绽放。而它雅俗并陈的发展方向，对其后的元明清茶文化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从2019年6月8日至2019年8月8日，中国茶叶博物馆举办了“盛世清尚——宋代茶文化展”。此次展览为中国茶叶博物馆的原创展览，也是国内较为系统地展示中国宋代茶具的展览，展出文物128（组），辅助展品12件，通过“啜英咀华”“烹点之妙”和“茗香远播”3个单元向公众展示中国茶文化的黄金时期——宋代。以下为展览中的精品，与读者共赏啜英咀华“夫茶之为民用，等于米盐，不可一日以无”。

有宋一代，茶成为举国之饮。于宋人而言，茶不仅仅是皇室贵族、文人墨客或是僧侶隐士的风雅之物，更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当时西夏、辽、金等与宋形成对峙格局的北方民族对茶的需求也是日益增长，茶叶已经成为国家重要战略物资，被宋政府纳入到征榷制度的轨道上。对内而言，茶利巨大，“国家利源，鹾茗居半”。对外而言，茶叶成为政治砝码，通过有效控制和调节边境榷场茶叶的输出，来达到以茶治边的目的。

明代摹刻蔡襄木刻板《茶录》（图1）

长48.5、宽35.5厘米。楷书，木质刻板，双面刻字，明宋钰临本。福建博物院藏。

《茶录》是蔡襄在皇祐三年（1051）进呈给宋仁宗的一篇关于茶的烹试之法及论茶器的文章。它是继唐代陆羽《茶经》之后，又一部茶叶专著。全文分上下二篇，上篇论茶，下篇论茶器，它所涉及内容包括茶叶品质、茶叶保存、品评方法、制茶工具、品茶器具等方面。蔡襄认为：“昔陆羽《茶经》，不第建安之品;丁谓《茶图》，独论采造之本，至于烹试，曾未有闻。”因此，他“辄条数事，简而易明，勒成二篇，名日《茶录》”。后来，蔡襄知福州，藏稿遭窃，又被怀安县樊纪购得，遂刊勒之，然多谬误。于是，蔡襄在治平元年（1064）“辄加正定，书之于石，以永其传”。

南宋黑漆扣银盏托（图2）

口径8.4、高6.2厘米。邵武市博物馆藏。

1998年11月，在福建省邵武市水北镇故县村发现一座南宋时期的墓葬，墓主人黄涣为福建光泽人，系南宋著名理学家朱熹的弟子黄干的家族成员，曾经担任过太学博士、京西仪幕、岳州知郡等官职，墓中出土的器物多为文房器、饮食器及日用杂物，为黄涣生前喜爱之物。其中黑漆扣银盏托、黑漆扣银仿兔毫盏、黑漆四方茶盘及银茶匙是典型的宋代茶具组合，可见墓主人黄涣日常有饮茶的习惯，亦可反观宋代文人与茶的关系。

该盏托呈圆盘形，圈足外撇，中间有一圆形托圈，中空，以承茶盏。更为讲究的是这盏托的托圈口沿、盘口沿及底足口沿均包嵌银口，俗称“银扣”，金扣、银扣、铜扣在宋代特别流行，不仅在漆器上使用，在瓷器上也大量使用这种工艺。

南宋黑漆银扣仿兔毫盏（图3）

口径10.4、高5.1、足径3.4厘米。邵武市博物馆藏。

同为黄涣墓出土的这件黑漆扣银仿兔毫盏是目前世界上仅见的唯一一件仿建窑兔毫盏的漆器品种。该盏束口，深弧形腹，小圈足，造型和漆色完全模仿建窑兔毫盏，盏内外在黑色漆面上以细毫笔描绘出金兔毫的效果，盏外近圈足处不上漆，呈黑色，盏口沿还镶嵌银边，几可乱真建窑兔毫盏。侧面反映了宋代黑釉盏的流行。

南宋白釉银扣斗笠盏（图4）

口径14.6、高4.4厘米。邵武市博物馆藏。

该件斗笠盏同为黄涣墓出土。盏壁斜且深，小足内凹，内壁印花装饰，口沿印一周回文，器底内心模印梅花一朵，口沿镶银扣。

斗笠盏因倒置过来形似斗笠，故名，宋代始烧，此后历代均有烧制。而这件器物白釉银扣斗笠盏的斜腹壁几乎呈45度角，而足又极小，和其大广口形成强烈对比，有种不稳当的感觉。此类斗笠盏通常需要搭配盏托使用。

二、烹点之妙

两宋时期的饮茶方式主要为煎茶法和点茶法，两种饮茶方式均使用研磨后的茶末。煎茶法承袭唐代饮茶之法，点茶法则为宋代开创的饮茶之法，独特的点茶法更是成为宋代茶文化的标志性符号，“莫不碎玉锵金、啜英咀华，较之争箧笥，争鉴裁之妙”。宋代皇室和士大夫的参与，更是将品茶艺术推至登峰造极之境。

点茶法重在“点”字，意为滴注，宋人将茶末置碗中，以汤瓶浇注热水点啜，其法最初见于晚唐苏廙的《十六汤品》，其后蔡襄《茶录》以及宋微宗《大观茶论》均有详述，可见宋代点茶之盛行。点茶过程可分解为碾茶、罗茶、候汤、焙盏、点茶5个步骤。

宋素胎瓷茶碾（图5）

长22.0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由碾槽与碾轮组合而成。碾槽呈船形，如扁舟，下有基座，中间峻深，以承碾轮。碾轮如圆饼状，中孔有一圆形柄穿插。

此瓷茶碾系明器，是宋代茶碾的缩小版，用来陪葬，基本反映了当时茶碾的形制。

宋荷叶形银盖罐（图6）

口径3.3、高6.2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罐银质，直口，折肩，直腹，底渐收。罐的盖子设计成倒覆的荷叶，叶柄为钮，形象可爱。宋代无论团饼茶还是散茶皆需碾（磨）末点饮，这类小罐应为盛放茶粉末的容器。收藏于国家博物馆出土于河南偃师北宋仕女涤器图壁画拓片中，茶桌右侧有一卷荷形盖罐。河南登封黑山沟李氏墓出土的壁画，两位女子正在茶桌旁备茶，左边女子右手托着一瓷罐，左手正用凤尾茶匙点茶。此罐小口，弧肩，鼓腹，罐的盖子就是卷荷状，放在一侧的茶桌上。

宋青釉盒（图7）

口径4.8、底径2.9、高4.0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盒形似筒状，由盖、身两部分组成，通体素面无纹饰。盖平顶，立沿，母口，方唇。盒身饰子口，深直腹，平底，圈足。器物施青釉，釉色均匀透亮，釉面光润。陕西蓝田北宋吕氏家族墓地曾出土类似形制的青釉刻花盖盒，为耀州窑产品，通体满刻缠枝花卉纹，另外，在其内部还有一个中盖和内盖，其形制应与用途相关，推测盒内盛装之物需要密闭，尽可能的与外界隔绝，盒内可能存放香料及茶叶。

北宋龙泉窑青釉瓷汤瓶（图8）

高16.6、口径7.7、底径7厘米。浙江省博物馆藏。

盘口，束颈，折肩，长弧腹，矮圈足。二弯长流，扁圆形把，肩部装饰两个小环钮，腹部以纵向双弦纹装饰，器内外施薄薄的淡青釉，釉色青中泛黄。汤瓶为宋代点茶必用茶器之一，《茶录》下篇“器论”记载：“瓶要小者，易候汤，又点茶、注汤有准。黄金为上，人间以银、铁或瓷、石为之。”宋代汤瓶的材质虽然丰富，但陶瓷汤瓶是最大宗的产品。

宋建窑黑釉酱斑碗（图9）

高6.0、口径12.4、底径3.9厘米。福建博物院藏。

束口，沿外撇，内沿下有一道凸边，斜腹，圈足。内壁施黑釉酱色鹧鸪斑。外壁施黑釉，近底以下露褐胎，质地坚硬。

宋建窑黑釉银扣盏（图10）

口径12.5、底径3.7、高5.1厘米。松阳县博物馆藏。

松阳县西屏镇云岩山脚工业园区出土。

尖唇，侈口，斜弧腹，圈足。唇口裹银。灰黑色胎。黑釉，釉面呈兔毫状，腹下部有凝釉现象。

南宋吉州窑黑釉盏（图11）

口径11.6、底径3.8、高5.8厘米。婺源博物馆藏。

江西省婺源县南宋嘉定四年（1211）汪赓墓出土。

侈口，深弧腹，小圈足。胎呈灰白色，盏内外施黑釉，黑釉光亮如漆。圈足露胎，胎呈米黄色。

宋建窑黑釉兔毫盏（图12）

高6.9、口径12.5、底径4.4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敞口，深弧腹，小圈足。黑胎较厚，内外施黑釉，在高温作用下，茶盞内外釉面铁结晶而析出丝丝兔毫般的效果。

建窑位于福建省建阳县水吉镇，以生产黑釉盏而闻名。根据兔毫盏色泽的微妙不同，又分为“金兔毫”“银兔毫”和“黄兔毫”。此为“银兔毫”。

建窑黑釉盏一般胎体较厚，从造型上看，以敛口和敞口两种为多，无论哪种造型，其盏壁都很深，设计的目的为了点茶的需要：盏底深利于发茶;盏底宽则便于茶筅搅拌击拂;胎厚则茶不易冷却。

宋吉州窑玳瑁盏（图13）

高6.2、口径15.6、底径4.7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盏通体施黑釉，釉面滋润，其上再洒以玳瑁状斑块，色彩绚丽。玳瑁釉是吉州窑的特色产品，瓷器坯体用含铁量较少的瓷土做成，生坯挂釉，入窑烧后再挂一次膨胀系数不同的釉，再重烧一次。由于釉层的流动、密集、填缝，便在黑色中形成玳瑁状的斑点，故称玳瑁釉。

宋遇林亭窑黑釉盏（图14）

口径10.8、底径3.4、高5.2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侈口，斜弧腹，浅圈足。器内外施黑釉，釉层较薄处呈酱色，外腹釉层接近盏底，底足无釉，露胎，胎质致密。盏心以金彩描绘梅花，内壁近底有四字吉祥窗花，花纹外均绘画放射性纹饰。

遇林亭窑位于福建武夷山景区北侧，受建窑影响烧制黑釉盏，在传统基础上进行了创新，即在烧成的黑釉器上用金彩描绘文字、花纹等，再用低温烘烧而成，具有特殊的装饰风格。

南宋青白瓷刻花扣银斗笠碗（图15）

口径18.5、足径4.5、高6.1厘米。婺源博物馆藏。

江西省婺源县南宋嘉定四年（1211）程宝睦墓出土。

斗笠状，敞口，斜直壁下收，圈足。线条挺拔，造型优雅，釉色白中泛青，釉水莹润，最为少见的是它的刻花

纹饰，器内以深浮雕刻画摇曳的慈姑纹，

姿态各异，并以13朵三瓣小花作为

点缀，均匀地分布于内壁近口沿处。口沿一圈扣银。圈足内露胎，有垫饼烧痕迹。

宋景德镇窑青白瓷茶具组（图16）

宋景德镇窑青白釉瓷执壶，宽6.5、高8.5厘米。

宋景德镇窑青白釉瓷盏托，宽5.8、高3.1厘米。

宋景德镇窑青白釉瓷盏托，宽5.5、高2.7厘米。

宋景德镇窑青白釉瓷斗笠盏，口径5.1、底径2.0、高1.9厘米。

宋景德镇窑青白釉瓷花口盏，口径4.4～7.0厘米不等。

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这套茶具由汤瓶一、盏托二、花口圈足盏二、花口卧足小盏六、弧腹浅盏一、斗笠盏一组合而成。尺寸较小，系冥器，从器物组合来看，是宋代点茶品饮方式的直观写照。

南宋鎏金银盏托（图17）

高5.8、盘口径14、盘足径6.2、杯口径7.3厘米。福建博物院藏。

福州市茶园山南宋许峻墓出土。上部形如杯，下部如盘，作六出菱花形，盘圈足外撇，素面，杯口，盘口及圈足底部鎏金一圈。许峻夫妇墓出土的还有一斗笠式银盏，与此托为成套。

南宋錾花银匙（图18）

勺径2.6、长12厘米。邵武市博物馆藏。

弯弧状长柄，柄端为鱼尾状。匙面花口，錾刻出纤细叶脉状，中心镂空成花卉纹。宋代此类茶匙较多，匙面形制多样，多用于取用茶末或者点茶。

宋龙泉窑青釉暗刻花六棱瓷执壶（图19）

高24。3、口径12.0、底径8。5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大侈口，细长颈，弧肩，长圆形腹至胫部渐收，矮圈足。壶口与壶肩之间有扁条形执柄，与之相对应的一侧长流，流口稍低于壶口部。双线把壶身分为6大区块，并暗刻云气纹。

宋代的执壶造型一改唐代的敦朴丰满形象，显得挺拔秀气。执壶，宋代人通常称之为汤瓶，罗大经《鹤林玉露》中说：“近世瀹茶，鲜以鼎鍑，用瓶煮水。”

三、茗香远播

两宋时期，文化交流兴盛，茗香流动，茶文化通过使节往来、僧侣互动、商贸活动等途径向周边地区和国家辐射扩散。

朝鲜半岛与中国接壤，通过陆路和海路都可通达，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个领域交流频繁。唐代时期，中国茶已传入朝鲜半岛。

北宋宣和六年（1124），徐兢奉命出使高丽，回国后撰写《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该书详细描述了高丽宫廷茶事的具体情况，其书记载：“土产茶味苦涩，不可入口，惟贵中国腊茶并龙凤赐团。自赐赍之外，商贾亦通贩，故迩来颇喜饮茶。益治茶具，金花乌盏、翡色小瓯、银炉汤鼎，皆窃效中国制度。”由此可见当时朝鲜的饮茶形式效仿了宋代的饮茶制度，受到宋代饮茶习惯的强烈影响。

唐代时期，茶已传入日本，但饮茶范围还仅限于宫廷贵族、僧人等阶层，饮茶方式照搬唐朝的“饼茶煮饮法”。

北宋时期，由于交流受阻，点茶法并未传播至日本。南宋以后，中日交流频繁，特别是中国禅学进入昌盛期，许多日僧进入禅寺求学，从中国带回了茶具、茶、茶书，并在日本积极传播茶文化。这一时期，饮茶在日本获得了大范围的普及。

金磁州窑红绿彩小碗（圖20）

高3.8、口径9.5、底径2.8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直口，弧腹，矮圈足。盏内以红彩三圈作为装饰，内底以黄、绿彩描绘花纹，釉彩有些剥落。

红绿彩是在白瓷釉上用红、绿等色彩绘，再经低温烧制而成。宋代磁州窑红绿彩瓷开启中国瓷器釉上彩绘之先河，为明清釉上彩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宋同安窑青釉篦纹瓷碗（图21）

口径17.0、底径4.8、高7.4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敞口，斜直腹，圈足。釉色青黄，外壁划篦纹，内壁刻点线组合纹饰，线条流畅，灵动似水波。同安窑位于福建同安县，创烧于宋而终于元，主产外销青瓷。同安窑青瓷的釉色为青黄色，也有呈青绿色的，装饰风格具有福建地区特色。

日本茶人村田珠光非常推崇一种青釉茶碗，这类青瓷茶碗通常是枇杷黄色、深腹、敛口、小圈足，碗口以下弧状内收，器内壁刻画有简笔花草，间配“之”字形篦纹，器外通体刻画折扇纹，日本的文献及学者称之为珠光青瓷。过去日本学者对珠光青瓷的产地有多种推测，乏考古资料，历史文献记载不详。1956年古陶瓷专家陈万里在福建南部的同安县调查窑址时，首次发现并证实同安窑便是珠光青瓷的产地。

宋洪塘窑酱釉茶入（图22）

口径2.8、底径3.3、高6.6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唇口，矮颈，圆鼓腹，平底。器壁很薄，内外施酱釉，并伴有窑变现象。据考古调查与发掘材料表明，这类薄胎酱釉小罐是福建福州洪塘窑的产品，宋元时期主要销往日本，作为日本茶道时盛装浓茶粉的容器，称为“茶入”。日本茶人珍爱此类茶入，通常会给茶入配上象牙或木制的盖子。

宋茶洋窑茶叶末釉瓷盏（图23）

口径13.0、底径4.0、高7.4厘米。中国茶叶博物馆藏。

束口，深弧壁，圈足。除底外，通体施茶叶末釉，外壁施釉不及底，近底部聚釉较厚。露胎呈白色。

日本茶道中有一类茶碗被称为“灰被天目”，其影响和地位仅次于建盏。日本濑户生产的大量“和物天目”主要就是仿这类“灰被天目”，可见“灰被天目”在日本的受喜爱程度。但其产地长期未明确，直到南平市茶洋窑的考古发掘后，才确定茶洋窑便是“灰被天目”的产地。

（责任编辑：郭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