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寿早期参加的艺术展及重要作品考略*

周飞强

从1923年起，及至新中国成立之前，潘天寿参加了一些重要的艺术社团及相关的国内外艺术展览会；比如安雅兰教授论及的天马会、艺苑研究所、白社及中国画会等的展览。洪再新先生〈以国画的名义：潘天寿和民国时期的大众媒体〉一文1洪再新：〈以国画的名义：潘天寿和民国时期的大众媒体〉，载许江主编，《潘天寿与文化自信》，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7年。，则细致梳理了其早期在各种媒体上的相关信息。当然，就潘天寿早期参与的画展，尤其是参展的作品及其图版，从报纸、杂志和出版物中仍有可爬梳处；因其中诸作品原件或多已不存世，这种图像的搜集考证，也便有利于我们更好地认识潘天寿早期的艺术活动和作品面目。当然文中所述会与前人有个别重叠，亦还有未经眼处。

一 “天马会”等展览

1923年，潘天寿经诸闻韵介绍，本想赴上海除了跟吴昌硕等人学画外，还想进上海美专继续系统的学习；却去了上海民国女子工校教课之外，复被聘为上海美专国画教授。《申报》上的〈美专举行国画展览会〉一文报道了此事：

西门美术专门学校，订于本月十六七八日，在林荫路该校之第二院，举行师范科国画展览会三日，陈列学生成绩，教师作品，及王一亭、吴昌硕等手迹二百数十馀件，分列楼上楼下为十室。每日上午九时起，至下午六时止为展览时间。又该校自本年下学期起，开办国画科一班，招收新生，延请诸文（闻）韵为主任，许醉侯、潘天授为教授，王一亭为导师云。2《申报》，1923年6月15日，第18068 号，第18 版。

同年八月的天马会第六届绘画展览，潘天寿便至少有一帧指画山水《烟雨》参展。吴明霞的〈天马会读画记〉认为其“最有精神，写湖光山色，莫不曲尽其妙”3《申报》，1923年8月7日，第18120 号，第21 版。。而据许绍衡〈天马会第六届绘展国画的批评〉中又可知有《红梅》一幅，“图紧笔松，是此画好处”。4《艺术评论》，1923年，第19期，第4页。又有《老衲》，评曰：古静5许绍衡撰，〈天马会第六届绘展国画的批评〉（续），载《艺术评论》，1923年，第20期，第3页。。综观文章作者真正犀利的批评，就可知潘天寿的绘画得到了很高的评价。程门雪的文章中则评其山水曰“用笔苍润”；评花鸟认为“雄奇横放则属天授君之红梅”；论人物画则说：

图1 潘天寿作，《老衲》

人物甚少，当以潘天授君为巨擘，所作诸幅，无一不佳。指画之番僧与寒窗午睡二幅，尤为绝唱。用墨简而意浓，用色静而淡雅，神气勃然，浮跃纸上。虽虎头复生，亦当叹为观止。6程门雪撰，〈评天马会之国粹画〉，载《新闻报》，1923年8月7日，第0017 版。

从他的文章中还可知潘天寿亦有画竹作品参展，程氏认为其作竹“好野战”。综而观之，潘天寿在天马画会的第一次亮相不仅人山花等各科齐全，且绘画水平受到了极大的肯定。惜这些作品图像尚未能查得，估计原作业已不存。从现存同一年所作画幅来看，花鸟可能学吴昌硕的面貌更多一些。而所作人物画，用笔可能较近似于与诸闻韵合作于1923年的《吴昌硕八十寿像图》，或同于1924年所作的《参禅老衲》。1926年《艺林画报》上刊的乙丑年秋所作的“老衲”（图1），亦可作为参考。

到了1925年的天马会第七届美术展览会，潘天寿就被加推为中国画部审查员，亦有作品参加了展览，不过尚未查考到有相关作品的记载。而在早前的1924年青年书画会上，“潘天授之紫藤夜月，此幅妙在夜色苍茫，不着痕迹”7《申报》，1924年1月4日，第18269 号，第17 版。。同年潘天寿还参加了苏省美术展览会，“潘天授君之龙、僧、指画水牛三帧，笔劲老练”8《申报》，1924年3月11日，第18335 号，第8页。。同样根据《申报》的文献，潘天寿补列江苏省第一届美术展览会国粹画部的审查员9《申报》，1924年2月24日，第18313号（上海版），第14 版。。而1925年上海美专的展览会上，“潘天授之指画鹰、及古柏二帧，高古劲雅，章法新颖，脱去恒人蹊径”10《申报》，1925年1月5日，第18628 号，第19 版。。

二 “艺术运动社”等展品

1928年国立艺术院在杭州成立后，潘天寿旋被聘为国画专任教授。国立艺术院在1929年就成立了“艺术运动社”，该社宗旨是“以绝对的友谊为基础，团结艺术界的新力量，致力于艺术运动，促成东方之新兴艺术”。为了与四月份教育部组织的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针锋相对，艺术运动社五月亦在上海举办了第一次展览。《北洋画报》上刊出了潘天寿展出的作品《荷》（图2）。此幅荷花用笔生拙，合了所题“一天风雨乱残荷”之意；既与传统写荷之法不同，也与曾经所学吴昌硕的画法跳开了距离，可谓国画的创新之作了。《亚波罗》的“国立艺术院艺术运动社第一届展览会特刊”中，亦刊了此幅荷花。同页刊出的还有一幅《竹》（图3），亦见其刊于《上海漫画》上11《上海漫画》，1929年，第59期，第6页。。画上绘七八株风竹，用笔尚多缶老笔意。

而从《亚波罗》特刊的出品目录看，潘天寿总共有参展作品：蕉鸦、白项鸦、古柏、飞帆、水墨山水、沈（陶）醉图、墨竹、设色山水、朱竹、青绿山水、顽石、荷花、丐、秋葵、设色山水、凤仙花、指画边马、芦花、棕榈、秋海棠等，可谓题材、体裁等都颇丰富多样。其中的《陶醉图》（图4）亦见刊于《亚波罗》第八期。而《秋海棠》可能就是参加同年四月份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西画部分的作品，其名字出现在了《教育部全国美术展览会出品目录》中，但在《教育部全国美术展览会特刊全部目录》一书中并未找到图版。很显然，从上述材料看，潘天寿是以革新传统国画的姿态出现在这些展览中的。蜜蜂画社编的中华书局版《当代名人画海》中，潘天寿的《拟苦瓜和尚山水》（图5）就是用自家笔法拟古人画意，化古为新。1961年的《晴峦积翠图轴》，整个图式及款识内容和位置等都几乎与其相同，只是书法用笔更为凝练老辣。从中亦可知很多图式在潘天寿脑子中是构思得极其成熟的，即便过了二三十年也可说依然大体不差。

三 赴日的展览

1926年1月潘天寿本有机会赴日本作文化考察。《申报》有“赴日考察艺术专员行将出发”报道云：

江苏省特派赴日考察艺术教育委员会王济远、滕固、唐蕴玉三人，已向日本邮船会社定就舱位，定一月三十日出发。同行者有江苏省立一女师艺术科教员张辰伯，省立五师艺术科教员杨清磐，省立四师艺术专科教员薛珍，图画家潘天授等……12《申报》，1926年1月21日，第19001号（上海版），第10 版。

不过据洪再新文章的史料考证，潘天寿这次日本考察最终并未成行。但同年他参照日人的中国美术史著作而编撰的《中国绘画史》出版，作为“上海美术专门学校丛书”之一的理论教材。毫无疑问，潘天寿具备现代的艺术视野。

图2 潘天寿作，《荷》

图3 潘天寿作，《竹》

图4 潘天寿作，《陶醉图》

图5 潘天寿作，《拟苦瓜和尚山水》

图6 潘天寿作，《秋海棠》（水彩画）

到1930年暑期，潘天寿便作为国立艺术院赴日考察团的第二批人员，参加了在东京的画展。根据洪再新文章所列“西湖国立艺术学校赴日展览会出品单”，潘天寿有《鸠》《墨竹》《青绿山水》《指画奔流》《鸦》《萱花猫》《西湖写生册》共计七件国画作品参展。如果所录信息无误，那可能其中的《鸦》，比较接近同为上文所述曾参加过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的《秋海棠》。因为1930年《民言画报》第40期，就刊有题名“秋海棠”（水彩画）（图6）的潘天寿作品，题标乃“杭州国立艺术院在东京展览出品之一”。此花鸟立轴，约略可见上部画几支阔叶花卉，底下画一乌鸦，并左下角题穷款“寿戏笔”，实乃一件国画作品。现存潘天寿作品或图片资料，仅见与1963年版的《潘天寿画集》中的《秋艳》13《潘天寿画集》，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年，第33页。上题：“秋海棠一名八月春，娇艳逾于桃李。癸巳盛暑，大颐天寿。”可知其作于1953年。类似；其图像及相关史料价值足称珍贵。

只是让人疑惑的是，为何其被标示为水彩画？或许是因为所绘花的部分用了设色，而民国时期国画、彩墨、水彩等的界定并没有那么明确，被视作水彩画并不足为奇。从所配的〈东京我国新派画展记〉一文看，不仅视此次展览为新派画展，且积极评价了以林风眠为首的新派画在东京所取得的良好反响。另所配三幅图为林风眠的《燕》，王子云的《杭州之雨》，及吴大羽的《人体》。潘天寿以国画教授的身份参加这次展览，且至少有这样一件作品被列为新派画，当然是颇值得人玩味的。

此外，中日之间的艺术交流在1931年之前是十分频繁的。据〈王一亭：不该遗忘的海派文化传播者〉一文中曾论及：王一亭和叶恭绰于1930年春组织了“中日艺术同志会”，参加该会的中国书画家有王一亭、狄楚青、张大千、潘天寿等56 人。这个组织后来变身为中国画会。

图7 潘天寿作，《兰花》

图8 潘天寿作，《蜻蜒》

图9 潘天寿作，《八尺深赭山水》

四 “白社”等展览及作品

1931年，其前身是天马画会的艺苑研究所组织的第二次美术展览会专号《艺苑》上，有潘天寿的一帧国画《兰花》14艺苑研究所编，《艺苑》，1931年，第2期，第36页。（图7）。画上主体为半盆兰，盆下再绘几簇长于地上的兰花，构图新颖，不太多见。画幅上沿题诗：“佳人故绰约，君子每遐思。幽露盈啼眼，芳心传翠眉。不言情脉脉，临水影蕤蕤。采折歌延竚，凭谁赠所知。”此幅诗书画印四全，是典型的文人花卉。

而1932年成立的以诸闻韵、潘天寿、吴茀之、张书旂、张振铎为核心的“白社”，也在上海组织了第一届展览会，并珂罗版印刷出版了如今研究者们比较熟悉的《白社画册》（第一集）。其中收录了潘天寿的《江洲夜泊》《鸡》《远浦归帆》《梅兰竹》《海鹰》（八尺整张指画）。《良友》上刊的潘天寿《蜻蜓》（图8）一图15《良友》，1933年，第74期，第16页。，可能也是第一届“白社”画展上的展品，或者是为第一集画册出版作宣传而新作的。1933年10月，“白社”在南京举行第二次展览，《文华》杂志上刊了一幅潘天寿的《八尺深赭山水》16《文华》，1933年，第43期，第49页。（图9）。这巨幅山水立轴虽然还是早年深远构图，笔墨也略显繁复细密，较多石涛山水的影子，但是山体几个块面的结构，还有一些长线皴法的运用，具有了较强的个人意味，去其二十年代所作山水有了不小的变化。这幅作品亦见收录于1934年出版的《白社画册》第二集，题目则变为《石梁观瀑》。此外，第二集画册中还有其另一帧山水《松壑鸣泉》。

图10 潘天寿作，《片帆明日是瓜州》

图11 潘天寿作，《水墨山水》

图12 潘天寿作，《山水》，载《美术杂志》

1934年《艺风》上的一幅《片帆明日是瓜州》17《艺风》，1934年，第2 卷第1期，第72页。（图10），潘天寿落款说“偶然落笔□不能脱去古人旧□为憾”，说明他不断地在尝试山水画法。同年《文艺茶话》上的一幅《水墨山水》（图11）18《文艺茶话》，1934年，第2 卷第8期，第8页。，已经采取一水两岸，作减笔描绘了。而《美术杂志》上的“山水”（图12）一帧19《美术杂志》，1934年，第3期，第17页。，是1934年春国立杭州艺专第四届展览的国画作品。这张黑白图虽然收录于王靖宪、李蒂编的1982年版《潘天寿书画集》中，但这里的彩色图片我认为极其重要，能大大地丰富我们对潘天寿早期山水画的认知。因为我们至今几乎都未曾见过潘天寿有过这类山石和树木的描绘方式，或可说是其此类秃笔山水的孤例。画上题曰：“江山何澄澈，斜阳天外浮。有怀牛渚文，拟系马当舟。高□谁能者，当前无限秋。江山久萧索，我欲发清讴。”画上并未见画夕阳，然山体赭石的设色，使得诗的意境全在画面中呈现出来。从落款可知，乃癸酉年（1933）初秋时节所画，内容和时节以及时局，或许都有一种联系，借景以抒发内心情感。而同样1934年《时代》上的潘天寿国画山水20《时代》，1934年，第5 卷第10期，第8页。（图13），文字说明是西湖艺专的“入春之画展”，应该同是第四届国画展览会的展品。这件图式亦少见，已经有了后期作品的一些成熟元素。

图13 潘天寿作，《山水》

图14 潘天寿作，《秋思》

图15 潘天寿作，《夜泊》

据日人鹤田武良收集的《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第四届展览会目录》，潘天寿的展品有《奇松飞瀑》《南海观音一角》《仿青藤道人山水》《芙蕖》《水墨山水》《指画芙蕖》《夕阳》《浅赭山水》（二幅）《盆菊》《墨竹》《翠鸟》《八尺水墨山水》《竹谷图》。21严善錞、黄专著，《潘天寿》，天津杨柳青画社，1999年，第154页。其中几幅可能就是上面已经论及的作品，只是画名不同。比如《盆菊》一幅，就应是同样发表在1934年第三期《美术杂志》上的《秋思》（图14）。画于1931年，主体就是一盆菊，底下绘两只蚂蚱。上题诗句为，“天末西风起，堪怀三径新。画屏元亮宅，酒甕白衣人。月冷香逾瘦，霜深韵更真。南山明古翠，谁岸角乌巾。”此画题诗与《潘天寿书画集》所收第78 图《冷香黄菊图轴》相同，但早其两年所作。图式则又类第185 图《秋光烂漫图轴》，作于1954年。

从这份参展目录上，也可见潘天寿此时期山水作品题材与样式的丰富。而到1936年中国画会第六届秋季展览会上的《野渡横舟》，就已经被学者们视为是成熟的山水画构图及笔法的起始。潘天寿后来很多的《江洲夜泊图》都采用了这种T 字形松树，井字形构图及树干与树叶等的“骨架组合”章法。不过包括《潘天寿书画集》22潘天寿书画集编辑委员会编，《潘天寿书画集》（下），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1996年，第39页。在内的很多著作里，都误记此次展览是1937年举办了，实际上这幅图版刊载在1936年《美术生活》第33期上23《美术生活》，1936年，第33期，第14页。，展览也是在同年十月份举行的。在之前一年中国画会编辑的《中国现代名画汇刊》初版中亦可见此幅作品，名“夜泊”（图15）。而《中国画会第六届画集》第二组里还收了潘天寿的一幅山水名曰《秋山》（图16），构图也颇具特色，近六二年所作《秋酣南国图》。

另外还有值得一说的是，1935年《学校生活》上的一幅“山水”24《学校生活》，1935年，第111—112期，第1页。（图17），构图近似于后来所绘《江山如此多娇》的青绿，山石岩块全用粗线勾勒，意境空阔，只可惜这件图版是黑白的，亦无法看清画上题诗。

图16 潘天寿作，《秋山》

图17 潘天寿作，《山水》

图18 潘天寿作，《朱荷》

五 参加欧美的中国美术展览会作品

民国时期，政府积极亦组织参加世界各地的博览会。1926年的美国费城万国博览会，由江南筹备美国费城万国展览会出品会筹备审查，美术品基本由上海美专师生出品，其中潘天寿《指画石》入展251926年4月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为费城世界博览会提供书画展品的出品清册式样。，惜未能查得作品图像。其他有刘海粟的《泰山飞瀑》《生命之泉》，及李毅士、谢公展等人的作品。

而1934年刘海粟等组织的在柏林等地的中国现代绘画展，潘天寿至少有《朱荷》（图18）一帧参展。雷德侯、李静姬等的文章里均已论及。刘崇杰题名的德文版《中国现代名画》图录，及《中国绘画展览》小图册里，均收录了这件作品。两株长长的荷竿上用浓淡两种墨色分别画出两片荷叶，中间应是画了一朵红色的荷花，底部则辅以几支刚冒出水面的小荷，上题“映日荷花别样红”，左边则题长长的诗句。此作画于戊辰年，即1928年夏，潘天寿已经就职于国立艺术院。这幅作品构图在现存潘天寿所作荷花中也较鲜见，因而十分重要；画家自己画完隔了六年后还拿去参加国际展览，可能对其也是比较满意的。从现存一封潘天寿致叶恭绰的信札可知，对于这帧作品被选出捐给德国博物馆，他表示了同意。据雷德侯的文章可知，此作现藏于俄罗斯圣彼得堡。

图20 潘天寿作，《竹谷图》

图21 潘天寿作，《竹谷图》

图19 潘天寿作，《水禽图》

事实上，1933年徐悲鸿组织的在巴黎等地的中国美术展览会，潘天寿也奉送画作参加了。只是相关资料匮乏，学界所知甚少。在〈巴黎中国美术展览会〉一文中26徐悲鸿撰，〈巴黎中国美术展览会〉，载《艺风》，1933年，第1 卷第11期。，徐悲鸿细述了展会的来龙去脉，其中所列七十一位现代绘画的出品人名单中，潘天寿即位居其间。《良友》上的〈我国名画在巴黎〉记载了此次画展的相关情况，且特别说明法国国立博物院购买了参展的十二幅画，除去高奇峰、陈树人、张书旂因照片摄制模糊之外，其他九人包括徐悲鸿、张大千、齐白石、经亨颐等的作品都刊印在列。27〈我国名画在巴黎〉，载《良友画报》，1933年11月29日，第28/29 版。潘天寿作品不在期间，说明其作品巡展结束后是被徐悲鸿带回国内了。

那么这件作品究竟是什么呢？就是现藏徐悲鸿纪念馆的《水禽图》（图19）。在此次展览于1933年12月巡展到意大利后所出的展览图录《中国美术》中，即有这幅图版。此作品亦构图新奇，几乎未见其有同类画作存世，故亦非常宝贵。款识为：“悲鸿先生道正，二十一年石榴开候，懒头陀寿作于西子湖上”；画面上部的山岩均为方型，全用粗笔线条勾勒，辅以赭石、花青；下部则三只形态各异的鱼鹰，墨色浓重而气韵生焉。很显然，一九三二年潘天寿的艺术风格已经逐步成型，此为例证；且同期存世真迹甚少，愈见此幅之价值。它当然是潘、徐二人艺术交往上的直接文献，但更应该明确它是潘天寿为徐悲鸿筹划的欧洲中国美术展览而特意绘制的，其背后隐藏了一段十分重大的展览历史。

图22 潘天寿行书

六 《竹谷图》

1934年《文艺茶话》上的《竹谷图》（图20）28《文艺茶话》，1934年，第2 卷第8期，第7页。，由前文可知，亦是艺专第四届展览会上的展品，不过可拿出来单独讨论。因为同名的画作，潘天寿前后大概画了三幅。

这幅《竹谷图》作于1932年，目前仅就我所见为最早。画上题诗两首，其一：一湾新水绿潺潺，雨后斜阳山外山；竹里人家谁小隐，飞花未遣到人间。其二：万翠望前压画屏，雠书门户每重扃。酴醾不管春□□,开遍蛎墙尚未停。

而1963年的《潘天寿画集》收录的那幅（图21），画于1954年，画上除多了用隶书题的“竹谷图”三个字，另只题了一首诗，字句有所变化。全诗为：一湾新水绿潺潺，雨后斜阳山外山。竹里人家谁小住，声飞衣杵上云间。

《潘天寿书画精品集》里的《竹谷图》29卢炘主编，《潘天寿书画精品集》，浙江摄影出版社，2018年，第72页。，同作于1954年，则没有题诗。此幅原作现属私人藏，据说当时是直接从潘天寿所画的两幅作品中挑拣得来的。

比较这三幅作品，尽管第一幅和后两幅时间差了二十余年，但是图式几乎并无二致，仅在一些细节处有所不同，技法上当然后两幅更成熟一些。显然，《竹谷图》类似于潘天寿常绘的《江洲夜泊图》，是画家内心酝酿非常成熟的胸中丘壑，可能并不实际存在对应的真景，画家可能是在脑子里构筑出了一方理想的山水园田。那种认为这是从自然中观察写生而得来的观点，可能是不太确切的。从第一三幅的描绘来看，虽然画了竹里人家，但并不见人影，营造了一幅“小隐”的空境。第二幅中则画了倚门的人和捣衣的人，衣杵声飞，仿佛让人听到有声音从画里传来；题诗也改成了“小住”，毕竟进入了新时代，文艺家们也要显示出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来。

从画面上看，正如吴茀之先生所说，采用了其典型的远中近三叠的基本构图法。此图焦点集中于中景，画题的内容均在此表现，出人意外。在其所绘山水中，也算是独树一帜。

除此之外，还有洪再新等人论及的1936年参加中国美术会第四届展览的《丐》，及1937年第二届全国美术展览会的《墨猫》——这幅画和一件行书作品“生铁幹存飞白法，先春花竞后凋松；枯禅我忆华光衲，笔底波涛演毒龙”（图22）。除了刊在《教育部第二次全国美术展览会专集 第二种：现代书画集》中，还出现在了《美术生活》第38期。另外还有1949年浙江第一届全省美展之《观鱼图》等，此处不再一一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