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子,陶千山,张家奎,李陈芃,李迎伟,阮燕洁,翟志敏
作者单位:安徽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血液科、生物医疗研究中心、安徽医科大学血液病研究中心,安徽 合肥 230601
慢性粒细胞白血病(chronic myeloid leukemia,CML)为造血干细胞增殖性肿瘤,以9号染色体长臂上ABL原癌基因与22号染色体长臂的断裂点簇集区(breakpoint cluster region,BCR)易位(t(9;22)为特征,起病缓慢,可分为慢性期(chronic phase,CP)、加速期(accelerated phase,AP)以及急变期(blastic phase,BP)。目前分子靶向药物—酪氨酸激酶抑制剂(tyrosine kinase inhibitor,TKI)为CML首选治疗药物。宫颈癌是最常见的妇科恶性肿瘤,治疗方案应根据临床分期、病人年龄、生育要求、全身情况等综合考虑,一般采用以手术和放疗为主、化疗为辅的综合治疗。
关于慢性粒细胞白血病合并宫颈癌的病例报道罕见,而两者合并时如何治疗更是经验甚少,目前无明确治疗原则和方案可遵循,在此将1例CML合并宫颈腺癌病人的诊治情况进行系统分析,并查阅相关文献对照讨论,旨在为CML合并第二实体瘤时的治疗方案和用药选择提供借鉴。
1.1第一阶段诊断和治疗女,42岁,系“腹胀1周”首次在安徽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血液科就诊(2015年12月23日),无发热、乏力、腹痛等其他不适。入院时体征:脾大(Ⅰ线3 cm,Ⅱ线5.6 cm),边缘光滑,质韧,无触痛,余无明显阳性体征。入院时血常规示:白细胞(WBC)215.4×109/L,中性粒细胞(NEUT)百分比0.866,嗜酸性粒细胞(EO)百分比0.065,嗜碱性粒细胞(BA)百分比0.087,血红蛋白(Hb)96 g/L,血小板(PLT)229×109/L,腹部B超提示脾大(肋下36 mm)。骨髓细胞学慢粒骨髓象:原始细胞比例2.5%,粒系增生明显活跃,NAP积分偏低,骨髓细胞染色体:46,XX,t(9;22)(q34;q11)。BCR-ABL融合基因:P210阳性,P190阴性,P230阴性。外周血BCR/ABL P210基因定量检测转录本为90%。诊断为CML(CP,Sokal 0.59,Hasford 49.06,低危组)。
确诊后立即予以羟基脲降低白细胞及水化、碱化等处理。10 d后血常规示:WBC9.71×109/L,NEUT 6.50×109/L,Hb 81 g/L,PLT 169×109/L,开始予以伊马替尼(IM,格列卫,诺华制药公司,批号H20150112)400 mg/d靶向治疗。IM治疗4 d后复查血常规示:WBC 1.58×109/L,NEUT 0.60×109/L,Hb 70 g/L,PLT 207×109/L,病人出现3/4级白细胞及中性粒细胞减低,无发热等感染症状,停用IM,予以重组人粒细胞刺激因子治疗。两周后血象恢复,IM减量为300 mg/d。1月后查血常规示:WBC 4.08×109/L,NEUT 2.31×109/L,Hb 110 g/L,PLT 231×109/L。继续IM 300 mg/d治疗。
1.2第二阶段诊断和治疗病人在确诊CML及接受IM治疗后3个月,因白带增多伴异味行阴道镜活检等检查,诊断为宫颈恶性肿瘤(高-中分化黏液腺癌,pT2bN1M0,IB期)。经妇科会诊后决定于全麻下行腹腔镜广泛子宫、双侧附件及盆腔淋巴结切除术(2016年3月7日)。术前血常规示:WBC 4.16×109/L,NEUT 2.57×109/L,Hb 112g/L,PLT 111×109/L,停用IM。术后一天复查血常规示:WBC 4.91×109/L,NEUT 4.53×109/L,Hb 77 g/L,PLT 55×109/L,病人血小板明显降低,并出现高热,继续停用IM。术后1个月予以紫杉醇+卡铂方案化疗。术后2个月腹盆腔CT示:腹膜后多发中小淋巴结;双侧髂血管旁可疑肿大淋巴结;双侧腹股沟区多发大小不等淋巴结。再次予以紫杉醇+卡铂方案化疗,期间多次复查血常规示血小板3/4级减低,予以升血小板胶囊、IL-11等对症治疗,建议病人口服达沙替尼治疗CML,复查骨穿检查排除CML进展,但病人拒绝。
1.3第三阶段诊断和治疗病人在确诊CML7个月、宫颈癌4个月后(2016年7月18日)因双下肢反复出现瘀点瘀斑6 d入院,查血常规示:WBC 36.23×109/L,NEUT百分比0.152,LY百分比0.587,MO百分比0.223,Hb 106 g/L,PLT 13×109/L。骨髓细胞学示:原始细胞约占有核细胞的78%,提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骨髓免疫分型:可测出一群异常细胞,约占全部有核细胞的70.0%,免疫表型为CD34+CD19+CD10+CyCD79a+CD22+CD20+CD38+CD71+CD45dimSSC+~++,提示B-ALL可能。骨髓染色体及融合基因与初诊时相同。骨髓ABL1激酶突变检测阴性。腹盆腔CT检查结果基本同前。确诊为急性B淋巴细胞白血病(B-ALL,CML转化)。评估宫颈腺癌病情平稳。治疗上再次建议改用第二代TKI,病人因经济原因未采用,予以IM 600 mg/d+VCP方案化疗。因病人血细胞明显减低,停用IM。后合并肺部感染,暂停化疗,并予以抗感染治疗,感染控制后,于8月21日加用达沙替尼(百时美施贵宝公司,批号H20110425)50 mg,每天2次治疗原发病。一月后复查骨髓细胞学示:骨髓有核细胞增生尚活跃,粒红比值=4.42。骨髓MRD阴性。外周血BCR/ABL P210转录指数为0.058%。
病人确诊CML后的治疗调整及疾病转归情况见表1,IM治疗及化疗期间病人白细胞、中性粒细胞及血小板变化见表2。
表1 病人确诊CML后的治疗调整及疾病转归情况
表2 IM治疗及化疗期间病人白细胞、中性粒细胞及血小板变化
CML是骨髓造血干细胞克隆性增殖形成的恶性肿瘤,以t(9;22)染色体易位为特征,根据NCCN指南(2015年版)CML-CP一线治疗方案为IM 400 mg,每天1次,或尼洛替尼300 mg,每天2次,或达沙替尼100 mg,每天1次。治疗期间若未达到控制目标或出现疾病进展,应更换TKI种类或增大剂量或行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术[1]。本病例中病人诊断为CML-CP后,予以IM 400 mg,每天1次治疗,但出现3/4级白细胞及中性粒细胞减少,故减量为300 mg,每天1次治疗,1个月后达到完全血液学缓解(complete hematologic response,CHR)。
宫颈癌是常见的妇科肿瘤之一,其治疗方案应根据临床分期、病人年龄、生育要求、全身情况、医疗技术水平及设备条件等综合考虑,一般采用以手术和放疗为主、化疗为辅的综合治疗方案。本病例中病人诊断为宫颈高-中分化黏液腺癌(pT2bN1M0,IB期),具有术后复发高危因素-深肌层浸润及淋巴结转移,根据相关指南[2],采用广泛子宫、双侧附件及盆腔淋巴结切除术联合术后化疗治疗。
目前,白血病合并实体瘤的相关报道罕见。据报道,CML合并的实体瘤主要有皮肤鳞状细胞癌、胸膜间皮瘤、乳腺癌、肺癌、结肠癌、宫颈癌及膀胱癌等[3-10],而CML合并宫颈癌的报道仅有1例。CML与第二实体瘤发生之间的关系尚不明确,推测可能与病人体内多个异常癌基因的形成和相继激活,以及免疫功能低下相关,某些化疗药物如烷化剂等也可能是导致第二肿瘤发生的促进因素[5]。Lucia等[11]的研究发现,血小板衍生因子(platelet derived growth factor,PDGF)家族在宫颈癌中高表达,而IM能够阻断了PDGFR的磷酸化。在另一项肿瘤药敏实验[12]中,用含IM在内的8种药物测试新分离的16例病人的宫颈癌原代细胞,15例标本中有10例标本(66.6%)对IM敏感,仅次于紫杉醇(93.8%)。该结果提示IM可能是治疗宫颈癌的有效选择。该病人确诊CML后仅短期口服羟基脲,随后予以IM治疗3个月即出现妇科症状确诊为宫颈腺癌,因此考虑宫颈癌发生与CML治疗用药无关,但不排除CML进一步干扰机体抗肿瘤免疫机能,促进宫颈癌发展。
CML合并实体瘤如何选择和用药无依据可循,只能根据病人的个体情况,病情的轻重缓急,权衡利弊、综合分析后决定。赵旸等[7]报道的1例CML-CP病人,予以格列卫治疗两个月时诊断出宫颈癌,当时查血常规为WBC 4.6×109/L,NEUT百分比为0.066,Hb 115 g/L,PLT 535×109/L,考虑能够耐受手术,立即予以手术治疗,术前1 d停用格列卫,术后病人同样出现了血小板进行性降低(最低至18×109/L),但复查骨穿排除了CML急变,随后予以对症支持治疗,其长期预后如何未做相关报道。本研究中,病人初诊CMLCP及IM治疗3个月后诊断宫颈腺癌,具有深肌层浸润及淋巴结转移两个术后复发高危因素,此时病人CML获得CHR,宫颈癌是影响其长期生存的重要疾病,故果断优先治疗宫颈癌。并且考虑到病人口服IM时骨髓抑制作用明显,会影响宫颈癌的手术治疗及化疗,故予以停用IM,为宫颈癌的治疗保驾护航。
本病例另一特点是CML短期内发生急淋变。在TKI问世之前,CML-CP病人进展至加速期或者急变期的中位时间约5年,而在接受IM治疗的前2年疾病进展的发生率极低[13]。CML疾病进展机制尚未明确,可能与以下因素相关:(1)基因及染色体异常[13],主要包括额外的染色体、基因缺失、基因嵌入和(或)点突变[14-16],而常见的点突变有P53、CDKN2A/B、RUNX1以及IKZF1[17-21];(2)BCR/ABL激酶区TKI耐药性突变:当发生BCR/ABL激酶区TKI耐药性突变时,CML细胞的激酶活性、底物的利用能力、增殖能力和集落形成能力增强,可能导致CML的进展[22-23];(3)基因的不稳定性[24]。本病例中CML急淋变时复查骨髓染色体及融合基因与初诊时相同,未检测到BCR/ABL激酶区发生突变,因此疾病进展与遗传学及分子学异常无关。然而该病人CML急淋变发生于宫颈腺癌诊断与治疗后4个月,那么,宫颈腺癌的发生与治疗与CML的进展是否相关呢?有报道表明,紫杉醇及铂类药物可导致治疗相关性白血病发生[25-26],但尚无相关研究表明两者可促进CML进展,也无研究表明宫颈癌的发生与CML进展相关。因此,该病人CML短期内迅速进展的原因仍需进一步探究。
如前所述,CML在发生疾病进展时,应更换TKI种类或增大剂量或行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术。达沙替尼为第二代TKIs,能够与ABL激酶结构域的活性及非活性构象结合,抑制未突变的BCR-ABL的活性是IM的325倍[27],还可有效抑制除T315I突变外的IM不耐受的野生型和BCR-ABL突变细胞株的增殖和活性[28]。Talpaz等[29]的临床试验中,CML-AP、CML-BP以及Ph+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病人口服达沙替尼1个月,CHR率为70%,主要遗传学缓解率为25%,其中,82%病人在随访中(中位随访时间为5个月)治疗反应得以维持。达沙替尼主要的非血液学毒性为胃肠道不适及肺部损伤,如胸腔积液[30]。而对于进展期病人,3~4级血液学不良反应常见,可高达80%左右,但是可通过中断治疗、药物减量及相关支持治疗控制[31]。本病例中病人确诊B-ALL(CML转化)时,复查腹盆腔CT示宫颈癌病情平稳,而BP-CML生存期短,预后差,故此时应以BP-CML治疗为主。考虑到病人合并宫颈癌,而环磷酰胺亦对宫颈癌有一定的姑息作用,故选用IM+VCP方案化疗。后病人口服达沙替尼治疗1个月达到主要分子学缓解,而无明显不良反应,疗效尚可,且可耐受。
综上所述,对该例病人我们根据病情变化,对进展快、可能危险度更高的恶性肿瘤果断予以优先治疗,并在用药时尽可能两者兼顾,避免冲突,获得了较为满意的效果。当病人在CML-CP期发现宫颈癌时,为确保能够及时、顺利地对宫颈癌进行合理治疗,手术前后和放化疗期间短暂停用TM,当确认病人转为ALL之后,又紧急调整用药,以控制B-ALL为主要目标,最终两者都得到了及时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