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慧岩
摘 要: 《所罗门之歌》是美国当代作家托尼·莫里森的代表作之一。其中小麦肯(奶娃)是一反常规的英雄形象,虽已成年,但心智尚不成熟,没有独立的人格。在利益驱使下,奶娃南下寻找金子,开始了寻根之旅,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最终找到了家族之根。本文从成长小说的角度解读奶娃的寻根之旅,指出在此过程中奶娃最终自我意识觉醒,在心理上真正成长起来,意识到黑人群体在以白人文化为主流的西方社会中,必须坚持自己的文化。
关键词: 《所罗门之歌》 成长小说 黑人群体
托尼·莫里森被称为美国当代最伟大的作家之一。《所罗门之歌》是其著名的长篇小说之一,获得了评论界极高的评价。莫里森从小的生活经历使她对黑人的境遇感同身受,她深刻意识到在美国,白人文化日益成为主流,黑人群体思想上如若懈怠,等待黑人文化的只能是被同化的命运。在其小说中不断强调传播黑人文化、捍卫其文化传统的重要性,同时呼吁这一目标的实现需要黑人同胞共同努力。她警醒黑人群體要永远铭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社区,更要牢记自己的历史和过去。
《所罗门之歌》描述了麦肯·戴德家族祖孙三代在以白人文化为主流的西方社会中不同的人生历程,以小麦肯(奶娃milkman)最终找到家族之根结束。沉默无言的老麦肯悲惨地死在了白人的枪下;唯利是图的麦肯二代与白人同流合污,压榨自己的同胞;小麦肯(奶娃)在麦肯二代的影响下,早期对黑人文化和黑人身份充满了迷茫与质疑,但在其后的寻根过程中,经过了一系列的洗礼与反省,人性复苏,自我意识觉醒,成了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奶娃在寻根过程中的自我成长属于成长小说的范畴。但其人物形象一反通常意义上人格独立、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一个典型的反英雄式人物。
一、成长小说
成长小说(Bildunsroman),作为一种小说体裁,近年来引起国内外学者越来越多的关注,但对其定义一直没有达成共识,所以成长小说并无明确一致的概念。成长小说的研究权威普遍认同的是,“在这类题裁的小说中,主人公通过直接经验获得关于自我和世界的知识,与通过正规教育等间接的方式获取知识相对”。在中国,最初是由翻译家界定成长小说,他们主观称之为“教育小说”“发展小说”等,但他们大多是零星感想式发挥,并无严格的阐释。简单来说,成长小说关注的是主人公从青少年到成年的心理和道德成长过程。
芮渝萍在《美国成长小说研究》中总结了成长小说的几个普遍特征,小说的叙事必须包含人物的成长,从小说叙事的结果看,主人公都是在经历了生活的磨难后,重新获得了对社会、人生及自我的认识;成长小说的主题总是涉及个人自我认知的过程,其主人公往往是青少年或心理状态仍处于未成年期的成年人;他们似乎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身的幼稚和世界的陌生。正是这种天真和陌生感促使他们不断探索自我,认识世界。
成长小说蓬勃的生命力在于其与时俱进。其起源于18世纪下半叶的法国,成长小说的内涵在历史进程中获得了丰富与升华:随着历史的推进,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张力及理想与现实等之间的各种矛盾也随之变化。19世纪,成长小说中主人公的视角明白无误地由外部世界转向内部世界;20世纪,受欧美国家形成的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的影响,女性成长小说走向历史舞台,摆脱了预设的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角色。
二、反英雄式人物奶娃的自我成长
1.早期的迷茫
在非洲文化中,名字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因为它代表着灵魂。一个人应该“有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名字这个名字会是在他诞生时以爱心和严肃的态度给他起的。这个名字不是个玩笑,也不是个假名,也不是给奴隶打上的烙印标记”(莫里森,1996:20)。
小麦肯·戴德没有真正的名字。家族姓氏“戴德”是一个醉酒的白人军官胡乱塞给老麦肯的,是黑人卑微地位的证明;戴德(Dead)谐音是“死”,任何人都不会选这个名字作为姓氏。绰号“奶娃”因母亲对其哺乳时间过长,被看门人弗雷迪偶然撞见而传开,是母亲对其溺爱的象征。无论哪一个名字,都不是庄重而严肃的名字。没有名字就意味着没有根。小麦肯的生活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充满了矛盾与混乱。他的父亲,麦肯二代已完全被白人社会同化,一副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商人嘴脸;父亲商人的本性无形中蚕食了奶娃所剩无几的人性,他处处以自我为中心,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包括家人。对其母亲露丝,他从来没有过温情;虽然一次因为麦肯二代打了露丝,他实在看不下去,揍了麦肯,但并不是因为他对露丝的爱,充其量只是路见不平罢了。他对姐姐们只是使唤、命令、评论,而从不关心她们,“自他上九年级以来,他跟这个姐姐从来没有连续不断地说上四句话”;尽管姑妈派拉特一次次地解救他,他还是密谋去偷她的“金子”,而且准备“如果在他正在偷的时候她走进屋就出拳把她打倒在地上”;他同哈格尔亲密相处多年,却无视她的感情,打算和她分手……他活着,却形同行尸走肉,没了灵魂。所以他和吉他开玩笑时说:“我的名字是麦肯,记得吧,我已经戴德(死)了。”(122)在日常生活中,奶娃总感觉自己身体残疾,两条腿长短不一,“当他光着脚站直时,他的左腿要离开地面半英寸左右”。但究其根源,他并不是真的身体畸形,主要是心理层面的原因造成。
2.自我意识的觉醒
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小麦肯突然开始厌倦一直以来浑浑噩噩的生活,他想呼吸新鲜自由的空气,第一步就是从这个冷漠的家里搬出去。然而,他的打算却遭到了父亲的拒绝,不是因为父子亲情,而是因为奶娃已经成为其生意上得力的帮手。在生意上他对奶娃的依赖在听到金子的消息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为了打听派拉特家中金子的下落,麦肯和奶娃达成共识:如果成功找到金子,那么他不仅同意奶娃拿走一半金子,而且对其从这个家出去自立门户没有任何意见。在动力的驱使下,小麦肯寻找金子的旅程正式开启。
奶娃南下踏上寻找父辈流失的金子的路途时,寻求家族之根的旅程也正式开启。经过一路打听,小麦肯找到了当初收留麦肯和派拉特的黑人老妇瑟丝,意外打听到了祖父母的真实名字:杰克和辛。鉴于名字在非洲文化中的重要性,知晓其祖父母的名字在一定意义上象征找到了家族之根。为了寻找金子的下落,他去了沙利玛。沙利玛的那次打猎具有极大的象征意义,象征着小麦肯恢复了祖先那般与大自然的和谐关系,寻根的旅程取得了实质性进展。在打猎的过程中,帽子被树枝刮掉,在过小溪进入洞穴的时候他必须脱掉鞋子和袜子,他心爱的裤子和香烟被水浸湿,并摔坏了他妈妈送给他的“劳吉利斯”表……“在这种地方,一个人所有的一切就是与生俱来的身体,余下的便只有学着去应用的本领”(284)。奶娃在寻根的过程中,首先要放弃物质财富,抛弃虚荣心,因为“只有牺牲生命才能发现生命;只有丢弃财产、恐惧和虚荣才能找到自我并获得自由与爱的能力”(李宜燮,常耀信,1997:835)。抛弃了这些文明社会的产物,奶娃把自己交给了大自然,这种感觉是如此奇妙,“就像他的两腿是庄稼的茎,是树木的干;他的部分躯体就这样往下延伸,延伸,直扎进石头和土壤中,感到在那里十分畅快……他也不跛了”(288)。在自然中,奶娃找到了真正的自由,人性开始复苏。
在南方,通過孩子们吟唱的歌谣,小麦肯知晓了曾祖父所罗门飞翔的传奇故事。这首歌谣不仅帮助奶娃了解了祖先的历史,而且帮助他确立了其文化身份。看着南方的孩子,奶娃想起了派拉特,渐渐明白她守护并传承的是黑人传统文化,在他的思想成长过程中扮演着领路人的角色。小麦肯为自己对派拉特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自己怎么可以在那个拥有安宁、活力和歌唱的地方留下自己的罪恶呢”(249)。
小说的结尾处对于奶娃的生死表述隐晦,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意识到生命的意义,活着的价值和坚守本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性。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洗礼与反省,奶娃思想上发生了质的改变,从一个自私自利、一味汲取别人营养的索取者变成了一个给予者:他帮助老麦肯找到了真实的姓名,同时也帮助派拉特摆脱了一直以来困扰她的负罪感。
三、结语
南方寻找金子的旅程是其寻根的旅程,使奶娃脱胎换骨,宛如重生:他找到了家族姓氏,也找到了自己的文化归属,更找到了自己的真正独立与自由。这个转变过程正是莫里森所推崇和提倡的:黑人若想得到精神上真正的自由,坚守本族的历史和文化是必需的;只有如此,黑人群体才能明确自己的身份,找到归属,真正实现独立与自由。
《所罗门之歌》中小麦肯奶娃的成长历程,因其反英雄式的人物形象恰好符合成长小说的内涵。成长小说关注主人公心理和道德内的发展,同时运用相应的叙事技巧,诸如第一人称叙事视角的选择、叙事话语的运用等。小麦肯(奶娃)在寻根的过程中,终于成长为一位真正健全的人,即使他已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身体上他不再感到自己的两条腿长短不一;精神上他找到了内心的宁静。寻根之前,奶娃物质生活舒适,但始终处于边缘地带,难以融入主流社会,最重要的是内心的孤独与空虚难以排解。《所罗门之歌》警示黑人群体,在白人社会中黑人文化面临被同化的挑战,只有坚守并传播自己的文化,记得历史和过去,才能找到黑人群体的归属,才能实现黑人群体的权力和话语权,才能实现自信和自强。
参考文献:
[1]李宜燮,常耀信.美国文学选读(下)[Z].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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