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态批评视角比较研究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的生态思想

2019-09-01 12:06郭丽斌
文教资料 2019年17期
关键词:生态意识生态批评华兹华斯

郭丽斌

摘    要: 从生态批评视角阐释作家作品,寻找生态文学中生态意识(Ecological Consciousness)、生态良知(Ecological Conscience)和生态智慧,肯定生态人文精神价值,呼唤人的生态意识和思想,促进生态文明发展。陶渊明和华兹华斯是中英两国著名田园诗人,生活在不同的时空,有不同的文化底蕴和写作特点,但他们的生态思想相似,尊崇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肯定人的精神生活等。本文从生态批评视角,从自然、社会、精神生态层面分析陶渊明和华兹华斯及作品中生态思想、自然关怀、人文精神,使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促进中西方文学文化交流。

关键词: 华兹华斯    陶渊明    生态批评    生态意识/思想

生态批评(Ecocriticism)作为文学文化批评,始于20世纪70年代末,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在美国形成。1978年,生态批评家William Rueckert在《文学和生态学:生态批评实验》中第一次提出“生态批评”,其含义:用生态学、生态概念推用至文学研究之中的批评。1996年,美国生态批评家彻丽尔·格罗特费尔蒂把“生态批评”定义为“其研究的是文学与自然环境关系之研究”[1]。生态批评“通过文学来重审人类文化”[2],从生态批评视角进行文化批评,“从历史维度表明文化是如何影响地球生态的”[3]。人类文明中的思想文化传统深刻地影响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态度和实践,征服自然等思想导致环境和生态危机;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西文化传统和生态思想唤醒人类的生态意识和生态良知,达到生态文明、平衡状态,促进人与自然可持续发展(Sustainability)。著名生态思想家唐纳德·沃斯特强调“今天所面临之全球生态危机,起因不是生态系统自身,而是文化系统”[4]。通过生态批评唤起人们的生态意识,使人与自然环境、人自身内外、人与社会、自然与文明达到和谐平衡状态。

生态批评家劳伦斯·布伊尔认为,生态批评经历了两次浪潮,首开先河之生态批评家呼吁自然环境之热爱保护,关注西方的自然写作(Nature Writing)和自然诗歌,聚焦乡村环境和自然风景,寻求有机体的哲学重新界定人类与自然世界的等级划分。第二波生态批评家认为自然环境和人工环境已难以分辨,“其发展为一种社会性生态批评,像对待自然景观那样认真地对待城市的和退化的景观”,“接受环境正义(Environmental Justice)观点”[5],关注城市和人类健康幸福,“关注某些问题,如在城市中寻找自然的残留和揭露对社会边缘群体所犯的生态非正义罪行等”[5]。布伊尔认为,生态批评之发展朝向是:“公民大众对地球命运之重视,人觉醒中行动之履行责任,耻之环境非正义,观点和想象对于改变思想,生活和政策,写词,写诗和书写过程的重要性。”[6]虽然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生活在不同时空,但他们的生态思想相似,尊崇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追求平淡朴素日常生活,肯定人的精神生活等。

一、华兹华斯、陶渊明的生态思想起源

诗人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作为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先驱,与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共同出版《抒情歌谣集》,标志着英国浪漫主义诗歌时代到来。其生态思想来自19世纪浪漫主义诗歌。其受到西方思想和文学传统影响的有:法国浪漫主义之父卢梭注重情感的直接抒发和18世纪感伤主义文学之熏陶;康德等德国古典哲学强调灵感、主观能动性等;基督教和自然宗教的历史存在。在法国大革命和英国工业革命影响下,浪漫主义文学思潮中华兹华斯的生态思想由此产生。其尊崇自然,咏颂人的情感(Emotion),讴歌想象力(Imagination),批评工业文明,赞咏自然朴素的个人生活(Private Life),肯定人精神生活;追求和谐(Harmony)、统一(Integrity)、自然(Naturalness)、平淡(Plainness)。

中国田园诗人陶渊明(365—427)在东晋末生活,曾在仕途十余年后归隐,过着躬耕自给的田园生活。钟嵘《诗品》称其为隐逸诗人。诗人开创田园诗风格。之前汉朝时期,儒家思想兴盛,到东晋末南朝宋初,儒家、道家、玄学、佛教思想发展。陶渊明受老庄思想影响,遵守自然法则、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平衡發展;追求精神自由,独立人格;注重回归自然,简朴质朴生活,锤炼精神品格。同时,儒家思想强调主观意志和道德、礼和仁,仁是自修的道德准则;君子需不断提高道德修养和智慧,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国关怀等思想;孟子认为人性本善。陶渊明家族环境、官员经历、青年理想、中老年生活和一些诗都体现儒家思想影响。陶渊明修身品格锤炼源于儒家思想。西方诸多思想家和生态哲学家肯定古代东方生态智慧重要意义(如叔本华),儒、道、佛家中生态思想颇有借鉴意义。

二、对自然生态的思考

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生活在湖畔和南山,热爱自然,颂咏自然,通过观察描写自然,感受自然带来的美感和启发,思索人生,赞美生命,热爱生活。华兹华斯诗云:“忽然我望见……是一大片金黄色的水仙……在阵阵微风中舞姿飘逸。”(《咏水仙》)[7]诗人漫游时,忽然望见一片金灿灿水仙花,在湖边,在树旁,水仙花在风中翩翩起舞,构成一幅湖光树景动态水仙图,展现诗人对湖旁水仙花喜爱,热爱、欣赏和尊崇自然,赞美生命力,对美的不懈追求。在诗中,“我心绪茫然……这水仙常在我眼前闪现……这时我的心被欢乐充满/还随着那水仙起舞翩翩”。诗人心绪烦扰时回忆起这一簇簇富于生命力的水仙花,在想象力中,与自然的互动中,诗人感到快乐(Joy)和慰藉(Consolation),达到自然(Nature)和精神(Mind)合一、精神世界完满(Consummation),达到诗人内外身心合一和谐协调发展。

陶渊明诗中自然美景亦备受珍视,诗人尊崇自然。在田园诗中,有芳菊南山、松柳飞鸟、溪流蓝天、南村园蔬等意象,自然四时描写各具特点。“仲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草木纵横舒。翩翩新来燕,双双入我庐”(《拟古九首》)“风雪送馀运,无妨时已和……一条有佳花”(《腊日》)。诗人描写恬静田园生活。“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8]体现诗人尊重、热爱自然,与自然和谐共生,天人合一生态思想;体现自然的美学价值,对人心性的陶冶。

三、对社会生态的思考

随着资本主义(Capitalism)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机械化(Mechanism)、工业化(Industrialization)、城市化(Urbanization)步伐的加快,在物质主义(Materialism)和功利主义(Utilitarianism)的影响下,人们崇尚物质生活,导致人弱化精神生活,“人们思维方式变得机械,狭隘,浅显”[9];追求物质丰富的现代社会体系和工业文明影响下,人与自然、人与社会、自然与文明状态失衡,人类面临自然生态危机和精神危机。由此,诗人回归自然栖居湖畔,主张亲近自然,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相互依存。华兹华斯诗中塑造了一些自传式自然人,过着自然朴素的生活,如《孤独的割麦女》描写未受工业文明破坏的田园生活,诗人通过人与自然和谐平衡理想状态、乌托邦式社会生态思想表明:尊重自然、和谐共生可化解工业文明中生态环境危机和精神危机。过于追求物质财富并不会带来幸福感,诗人坚持朴素平淡生活方式(Plain Living),注重健康精神生活。诗人认为自然是人类发展之源,不断从自然中汲取能量达到人自身内外和谐、人与自然、人与社会、自然与文明平衡;呼吁用人的情感和想象应对机械化工业文明,用诗歌、艺术和文学拯救工业社会,唤醒人们心灵[10]。

陶渊明《桃花源记》及《桃花源诗》中:“……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春蚕收长丝……荒路暧交通,鸡犬互鸣吠……童孺纵行歌,斑白欢游诣。”[8]桃花源理想田园社会的构建表明陶渊明崇尚尊敬自然,顺随自然规律,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自然生态思想;生活简单朴素,心灵淳朴,注重修养锤炼品格,崇敬贤德豁达善美的精神生态思想;老有所养,幼有所依,人民善良敦厚安居乐业,社会秩序井井有条,社会发展欣欣向荣,风尚祥和温暖的乌托邦式社会生态思想。体现人与自然、社会,自然与文明和谐平衡发展状态。

四、对精神生态的思考

法国大革命后,现代国家制度体系建立并逐步完善。受18世纪末启蒙运动影响,文史哲及社科领域思想同时活跃发展,基督教信仰受到质疑,人们由此感到精神世界混乱迷茫。“华兹华斯自然与心灵合一思想,从不确定的未来到经验的现在,从外部介入独立的想象视觉(vision),基督教羊和耶路撒冷的合一由自然和人的心灵的合一所代替”[10]。以此达到人完满状态、精神生活复活重生(Spiritual Resurrection),创造新文学文化世界。

华兹华斯认为,“爱自然致使爱人类”“自然风景传达和反映人心灵感知的感情”[10]。《序言》中关注两个反映(Revelation),自然风景(Landscape)被看作是人心灵的(Mind)反映,他的生活(Life)被看作自然风景的反映。诗人认为自然具有神性,自然又是人心灵的反映。探讨“力量,/创造和神性本身”,诗人不是说外部事物而是说“我所经历”和“我的心灵(Mind)”,序言更是人文主义(Humanism)[10]。艾布拉姆斯认为,《序言》是自然之神话,更是人的心灵之神话。诗人认为自然是心灵生态反映和理想状态,在自然中人的统一感、心灵慰藉、精神完满和道德升华。由此自然带给人心灵真善美的陶冶,爱自然使爱人类,爱人类需先爱自然。同时,诗人崇尚朴素平淡的日常生活,用普通人日常语言描写日常生活,缓解工业文明带来的焦虑,使身心合一、物我合一,达到精神世界的完满。诗人把日常生活中磨炼苦痛看作目的论(teleology)、自我成长塑造过程(self-formation)、自我认知(self-recognition)自我协调(self-coherence),达到成熟状态(Maturity)[10]。而且,诗人注重精神生活思索人生,用回归自然,人情感(Emotion)直抒和想象力(imagination)丰富精神生活。浪漫主义华兹华斯思想是抒情与审美经验的重构,诗歌为载体抒发内心的强烈情感,“所有好的诗歌都是强烈情感自然流露”,批判机械化工业文明。华兹华斯提高诗人和诗歌的地位,肯定文学艺术,美学价值给人精神生活带来精神力量。“席勒开创的概念:艺术核心作用和产生艺术想象力,作为疏远的碎片的分化的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中获得缓和统一的中介,这一概念成为浪漫主义核心信仰,在谢林,诺瓦利斯,布莱克,柯勒律治,华兹华斯和雪莱等思想家不同表达方式中体现”[10]。

陶渊明诗“悠悠上古,厥初生民。傲然自足,抱朴含真”认为适量田园劳动以接触自然,保持真诚纯真质朴。“民生在勤,勤则不匮”“熙熙令德……卉木繁荣,和风清穆”(《劝农》)体现在田园中思考人生,耕农只有勤勉耕作才能五谷丰登,同时崇敬高尚贤德的人,这样就有了美德。诗人热爱阅读追求知识,思索人生的學习态度和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热爱自然归隐田园、悠然豁达的生活态度。“幽兰生前庭,清风脱然至”“忧道不忧贫”“质性自然”体现诗人品格如兰,不断提高修养,简朴生活、思考人生的特点。“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8]体现诗人回归田园与自然和谐共生状态。

五、华兹华斯和陶渊明生态思想总结

华兹华斯认为自然与人互为一体,只有心灵与自然合一,才能达到人的内外平衡,达到人与社会、自然与文明和谐状态。在《抒情歌谣集》序言中,“人与自然相适应,人之心灵照出自然之中最美且有趣之物”“内在性灵,由造化引导,连通与外在美好物象”[7]。人与自然互相映衬,人对自然的破坏即人自身伤害自身,具有生态批评精神特点,环境就是自然,自然就是养育。“身体由环境构建,环境性(Environmentality)之于人类健康状况非常关键”[5]。陶渊明回归田园,歌颂自然,体现人与自然互为整体的特点。

华兹华斯生活在英国风景优美的湖区,诗人的乡村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典范,是城市中间过渡。第二波生态批评把视角从乡村和自然风景扩展到城市,关注城市生态环境,关注城市人群在城市景观影响下的生活状态,更关注环境正义问题。华兹华斯诗篇《伦敦1802》,诗人认为工业文明的英国深陷泥潭,呼唤“美德,良心,自由,力量”回归,呼唤人性中真善美,精神生态恢复。《威斯敏斯特大桥》描写伦敦的清晨,静谧而宏伟,城市景象和旭日天空、平原河流相交融,城市建筑与周边自然和谐状态,体现城市或乡村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思想,向往城市达到与自然和谐共生,自然与文明平衡。陶渊明有敬畏自然、尊敬自然、与自然和谐共生、天人合一的生态思想;简朴生活,注重美德,热爱生活,思索人生精神生态思想;顺应自然规律,物产丰美,民风淳朴,人民安居乐业,社会发展有序的社会生态思想。自然风景感动诗人心灵,诗人感知自然美景和生命,启发灵感谱写动人诗篇;自然中得知识、思人生、撷哲理;领略真善美,锤炼品格,培植心性;净化心灵,精神世界完满,成长完善自身。肯定生态人文精神价值,呼唤生态意识,促人内外协调,人与自然、与社会,文明与自然平衡发展。

参考文献:

[1]Cheryll Glotfelty and Harold Fromm. The Ecocriticism Reader: Landmarks in literary ecology[M]. 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96.

[2]王諾.生态批评:发展与渊源[J].文艺研究,2002(3).

[3]Jonathan Levin. On Ecocriticism (A Letter)[M]. PlMA, 1999:1098.

[4]Donald Worster. The Wealth of Nature: Environmental History and the Ecological Imagination[M].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3:27.

[5]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24-27.

[6]Buell, Lawrence. The Future of Environmental Criticism: Environmental Crisis and Literary Imagination[M]. Blackwell Publishing Ltd., 2005:132-133,5-27.

[7]威廉·华兹华斯.华兹华斯抒情诗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256,63.

[8]陶渊明.陶渊明集[M].长沙:岳麓书社,1996:18.

[9]李丽娜.华兹华斯:心灵生态的守护者[D].北京:北京大学,2005.

[10]Abrams, M. H.. Natural Supernaturalism: Tradition and Revolution in Romantic Literature[M]. New York: Norton, 1971:56,94,95-96,212.

[11]苏文菁.华兹华斯诗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12]利奥·马克思,著.花园里的机器:美国的技术与田园理想[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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