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泰德·休斯(1930—1998)是英国现代著名诗人,他的诗歌中多有暴力描写的内容,如动物间的暴力,人对自然的暴力,人对人的暴力等,因而有人称其为“暴力诗人”。文章重点关注休斯诗歌中人对动物和大自然的暴力,进而揭示诗人的生态意识。休斯希望通过自己的笔,将人们对待自然的冷漠与残暴表现出来,让人警醒。
关键词:泰德·休斯 生态意识 暴力
一、引言
泰德·休斯(Ted Hughes)是英国现代著名诗人,他和美国诗人塞尔维亚·普拉斯的婚变引起评论界的诸多关注。人们也往往把其诗歌中所映射出的暴力与诗人的性格联系在一起,指责休斯本人就是一个大男子主义和崇尚暴力的典型。的确,休斯自然诗中的暴力成分不少,这种暴力有时表现为动物之间的残忍杀戮,有时表现为人对大自然的肆意破坏,有时则表现为大自然对人类的愤怒报复。休斯诗歌中的暴力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诗人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诗人警示人类不要过于自负、呼吁人类停止对大自然的戕害,与大自然和谐相处。
二、人对动物的暴力
休斯对自然,特别是自然界的动物怀有特别的感情,他创作了很多动物诗歌,这与他的成长和生活经历有很大关系。休斯的童年是在约克郡度过的,他自小就对荒野上的动物充满了迷恋,为此,家人在他四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本厚厚的动物画册作为礼物。稍大些时候,休斯喜欢和哥哥一起去打猎,他最初的角色是跟在哥哥后面,去拣哥哥打到的猎物……后来哥哥教会他使用猎枪(Feinstein,9-10)。也是在童年时期,休斯注意到这些荒野动物强烈的求生本能,它们不得不为保存性命而搏斗(Sagar,39)。后来,休斯在回忆童年经历时,表达了对自己行为的内疚,他说:“我的整个童年,一直到18岁,是在射猎和捕鱼中度过的……说起来我都感到羞愧。……现在我都想不明白,我对这些动物那么着迷,怎么会杀死它们?可我却那样做了,还猎杀了不少。”(Hughes,2007:579)或许是出于自责,休斯在诗歌中不断反省和审视人类对动物的残忍行径。
在《可怜的鸟儿》(“Poor Birds”)一诗中,鸟儿失去了家园,找不到一块可供睡眠的安全之地。“整个白天,/他们试图好好睡一会儿,却/总得时刻盯着草地。恐慌/将它们从一座山抛向另一座山。它们到处/寻找可供睡眠的安全之地,/在封闭的石缝间寻找。”(Hughes, 1979:2)这是多么可怕的生态图景啊,人口无限膨胀,挤占了动物的生存空间,它们的生存受到人类的极大威胁。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虽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但其付出的生态代价是巨大和不可挽回的。我们知道,无数的物种已经从地球上灭绝,或正面临灭绝的危险,当有一天地球上真的只剩下人类的时候,那种生活简直难以想像。
野生动物的命运如此可怜,那些饲养的动物如何呢?它们的命运更加悲惨,人类饲养它们的目的就是要宰食,而且人们在宰食这类动物时心安理得,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屠杀,是在践踏生命。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动物与其说是有生命、有尊严的生物,倒不如说是人类的食物。《见到一头猪》(“View of a Pig”)便反映了人屠宰家畜时的冷漠与残忍:
那猪,躺在手推车上,死的。
人们说,它的重量
和三个人加起来差不多。
它双眼紧闭,睫毛粉白色。
它的蹄子直直地伸着。(Hughes,1995:34)
这首诗描写了人们屠宰猪的情形:猪被杀死,躺在手推车上,人们拍打它,就像拍打一袋小麦,“没有任何自责”,也没有任何“负罪感”。哪怕看到它“喉咙深处那深深的伤口”,人们也并没有显露恻隐之心,并不觉得他可怜。休斯曾说:“人们在电视上看到动物捕食的画面会觉得残忍,但其实人类也在滥杀动物并食用它们,他们同样残忍。”(Hughes,1994:256)休斯就是要把人们习以为常的麻木表现出来,让人类意识到自己的残忍,进而同情和敬畏生命。
三、人对自然的暴力和大自然的报复
自视为大地主人的人类,往往缺乏对动物的深切同情,他们有的只是征服自然的盲目自大。诗集《乌鸦》(Crow,1970)便以象征和拟人的手法,反映人类对大自然犯下的罪行,以及由此导致的生态危机。其中的几首诗如《乌鸦的失败》(“Crows Fall”)、《乌鸦害怕了》(“Crow's Nerve Fails”)、《报复的寓言》(“Revenge Fable”),就是对自负的人类的一种批判。马库斯指出,该诗集中的主要角色是那只半人半兽的乌鸦,他与人、上帝、社会、自然,宇宙甚至他自身展开了激烈的战斗(Marcus,272-3)。《乌鸦的失败》一诗构想大胆,讲述了乌鸦由白变黑的寓言。乌鸦以前是白色的,但他容不得太阳比自己更白更亮,便决定攻击太阳:
他攒足力气,全身光芒四射
他握紧双爪,抖出所有的愤怒
他将自己的喙对准太阳的中心(张文武/译)
结果,他被太阳烧成了黑色,但乌鸦似乎没有吸取教训,他仍在颠倒黑白,巧簧狡辩,坚称自己赢了,他说:在那“黑白颠倒的地方,我赢了”。乌鸦对待太阳的方式与人类对待自然的方式不无相似之处,人脱胎于自然,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但是人却想方设法征服自然。人类自视为宇宙的中心和主宰,藐视大自然的力量,向大自然发起一次次的冲击,在改造自然的同时,也遭到自然的疯狂报复,地震、海啸、干旱、洪涝等各种自然灾害频发。当自然愤怒时,人显得那么弱小无助,就像太阳底下那只小小的乌鸦。然而,可悲的是,人类像乌鸦一样,虽然被烧成黑色,却不迷途知返,仍在说着“我赢了”那自欺欺人的谎言。
但有时,乌鸦也会害怕,也会为自己的残忍和罪行感到羞耻。《乌鸦害怕了》一诗把乌鸦刻画成一个知错的罪犯,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根羽毛都是凶手的化石”。是“谁谋杀了这一切,使他全然变成了黑色?”,是“那些根植于他的神经和血液的行尸走肉吗”?这行诗句的意义有些含混,“根植于他的神经和血液的行尸走肉”会是什么呢?非常可能是指人的头脑和意识。丧失良知,失去理智的人类,在狂妄思想和意识的指导下,对自然犯下了一个个不可饶恕的罪行。乌鸦的羽毛乃是作案的工具,乌鸦想摆脱掉罪名,渴望被宽恕。这是一种良知,诗人希望人类能尽早认识到自身的恶,去忏悔和改过:“身披自己的罪名,/努力记住自己的罪恶,/他沉重地飞着。”(Hughes,1970: 52)诗歌透漏出诗人对未来的担忧和对人类的警醒,人只有怀有乌鸦的负罪感,才可能会反省自己对自然犯下的罪行,并进而善待自然。如若继续执迷不悟,那后果将不堪设想,自然终将会对人类展开疯狂的报复。
《报复的寓言》(“Revenge Fable”)这首诗即讲述了一个人对自然母亲无情征服并最终遭到报复的故事:
从前有个人,
无法甩掉母亲
就像他是母亲这颗大树上最高处的枝桠。
他用数字、等式和法律
这些他称之为“真理”的发明,
朝她劈头盖脸地砸去。
他调查、指控,
并且惩罚她,像托尔斯泰,
面目狰狞、尖叫着、大声谴责,
拿着刀向她冲去,
用厌恶、铲土机、清洁剂,
靠征用、中央供暖、
步枪、威士忌、和无聊的睡眠
将她抹去。
她怀里抱着所有的婴儿,在悲怆的哀嚎中
她死去。
他的头也掉了,像一片叶子。(Hughes,1995:110)
诗中的母亲,很显然喻指自然,而那个人,则指全人类。人本是自然之子,而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就是不断摆脱自然,征服自然的过程:“他用数字、等式和法律/这些他称之为‘真理的发明,/朝她劈头盖脸地砸去。”诗中提到的数字、法律、铲土机、清洁剂等都是人类文明的成果,同时它们也是人用来控制自然,征服自然的工具。诗人告诉我们,照此下去,自然终将会毁于人类之手,而倘若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母亲死去了,那么人类也将不复存在:“他的头也掉了,像一片叶子”。休斯诗歌中所呈现的生态危机由此可见一斑,实际上,休斯的大部分作品中都透露出这种危机意识,休斯说:“有时我觉得我的整个写作生涯寻找的不是某一种具体的风格,而是关于某种危机的整体风格。”(Hughes,2007:629)
四、结语
自然生态危机令休斯忧心忡忡,不过,诗人并不总是悲观的,他对大自然所具有的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充满着敬畏,同时,诗人对大自然终将永恒抱着极大的信心。大自然虽然饱受摧残,但她是神圣的、不朽的。《河流》(“River”)一诗即把河流看做神,它“从天而降”,“从天堂涌出”,“河是神/在没膝深的芦苇丛中,注视着人类,/或者被抓住脚后跟,悬挂在闸门上/它是神,不可侵犯的神。/不朽的神。它将把自己身上的死亡洗去。”(Hughes,1995:243)“三月的河”(“The River in March”)也是经历了一次次的干涸与丰盈,显示出不朽的生命力(Hughes,1995:132-3)。而在《绿色母亲》(”A Green Mother”)一诗中,休斯试图让我们相信死亡会通过地球的魔法通往重生。(Hughes,1978:38)
作为20世纪著名诗人,休斯对生态问题给予了足够的关注,除了直白的呈现,休斯还往往用隐喻的方式探讨生态问题。休斯曾说:“我以某种方式让动物的世界和人类社会中的‘真实情况发生联系,前者被文化排斥、迫害、宰食,后者同样被我们自己的文化所折磨和践踏”。(Hughes,2007:579-80)笔者认为,休斯所说的“某种方式”应该是这种隐喻的方式。他将动物世界与人类世界进行对照,来表现人类的盲目索取带给自然和人类自身的双重破坏,并进而警示人类对自身的不当行为进行反省。
(基金项目:本文系黑龙江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项目“生态批评与休斯诗歌研究”,项目编号:[12544061]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1]Feinstein,Elaine.Ted Hughes:The life of a Poet[M]. London:Weidenfeld & Nicolson,2001.
[2]Hughes,Ted.Cave Birds:An Alchemical Cave Drama[M]. London:Faber & Faber,1978.
[3]Hughes,Ted.Crow:From the Life and the Songs of the Crow[M].London:Faber & Faber,19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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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Hughes,Ted.Poetry and Violence[M].Scammell,William ed.Winter Pollen:Occasinal Essays,New York:Picador,1994.
[8]Marcus,Mordecai.“Creation as a Broken Gutter Pipe:Crow by Ted Hughes”[J].Prairie Schooner,Vol.46,No.3 (FALL 1972).
[9]Sagar,Keith.The Laughter of Foxes[M].Liverpool University Press,2000.
(郑思明 天津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 30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