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春凤
“岭南夏雨润新芽,败叶枯枝土放花。莫道农家无贡品,菌汤待客显奢华。”这首诗说的正是藤县远近闻名的特产——野生大红菌。
盛夏,半日艷阳半日雨,刚刚还被晒成“北京烤鸭”的人们,突然又淋成落汤鸡。这乍雨还晴的猝不及防,对南方各种野生蘑菇来说倒是一场惊喜。尤其是藤县象棋、岭景、新庆一带的大红菌,它们像被禁言良久的喜鹊,你一言我一语地陆续冒泡了。
在高楼林立的城市生活,我庆幸在象棋老家还有几分田地山林,供我们偶尔回去撒欢。
采摘大红菌是季节性的活儿,机会稍纵即逝,所以要倍加珍惜。天刚亮,我唤醒儿子,换上休闲布鞋,提一个竹篮子,跟着婆婆向自家的菌山“寻宝”去。
当我们的脚板踩上落叶的瞬间,心便如同脱缰的野马,整个人自由快乐得飞起来。环顾寂静的山林,但见薄雾缭绕,杂树丛生,枯枝败叶如厚厚的毯子铺满地,腐朽的气息就像发酵的酒酿,混合着草木的芬芳,好闻极了。林间,几朵鲜艳的大红菌首先抢入我的眼球。我顾不上气喘吁吁,扑过去就拔,弄得大红菌不是断了腿就是破了头。儿子也不甘示弱,等着邀功似的和我争抢。婆婆看我们乱踩乱踏地一番扫荡,心疼极了,于是极力制止,她担心藏于落叶下的大红菌一不小心就遭受我们大脚板的灭顶之灾。
大红菌在菌类家族中颜值极高,置身于枯黄的落叶和黝黑的泥土中自是卓尔不群,但若遇上含蓄害羞的红菌佳人,衰草乱叶掩盖住朱颜,就算提着太阳也难找。这回我学谨慎了,每迈开一步,都事先用树枝扒开落叶,找到安全的落脚点才莲步轻移,真是步步惊心。
野生大红菌
大红菌是纯天然的野生食用菌,它的生长环境条件非常苛刻,高温高湿,且在杂木林间,由各种枯枝败叶经过漫长岁月形成的土壤腐殖层,才有可能生长。它也不能进行人工栽培,全是大自然的恩赐,因而特别珍贵。大红菌的营养价值非常高,具有滋阴补肾、活血养颜、强身健体的功效,老少咸宜。大红菌其实和人类一样,性情各异:有离群索居的,孤独终老;有喜欢热闹的,三五成群乐呵;有远近相宜的,娉娉婷婷独妖娆。而无论何种活法,大红菌的生命都非常短暂,若不及时采摘,从出土到腐烂不过数个时辰,和昙花一样刹那芳华,让人唏嘘不已。大红菌又是植物中的狐妖,仿佛在深山老林修炼了千年,执一柄红艳小伞,带着与生俱来的蛊惑,在世人面前一展欢颜,只为那些朝也寻暮也觅的执着吧! 浮想联翩之间,我弯腰低头找寻,左一个“蓦然回首”,右一个“蓦然回首”,却觅不到大红菌的芳踪。
咦?那不是大红菌吗!远远地,我看到树根旁若隐若现的一抹嫣红,心底顷刻腾起一簇欢乐的浪花。我轻柔地拂去菌盖的杂草、枯叶,吹掉沾染的土粒,像一层层地揭开神秘女郎的面纱般,揣着十二分热切的期盼和几分忐忑,终于,一朵鲜嫩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大红菌毫无保留地展现于眼前。那浑圆厚实的菌盖,撑开的弧度如伞亦如帽,乳白色的菌柄很粗壮,菌脚淡淡地染了一层红晕。横看竖看,这都是刚刚破土而出的上好菌蕾(俗称“菌露”),水灵灵的透着清新气息,仿若一个人的豆蔻年华,多惹人喜爱啊!我有点不忍下手。在儿子的催促下,我用食指和中指夹着菌脚,缓缓地连根拔起,然后把掐断的菌脚须埋在菌坑里。婆婆说菌须可留作菌种,明年会长更多的,我将信将疑,但也希望明年能长出更多的大红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东施效颦虽然让人贻笑大方,但情有可原,若藏了蛇蝎心肠就可恨之至了。一种叫“鸡恭敬”的毒蘑菇,光听菌名就使人毛骨悚然。你想啊,鸡是杂食动物,连鸡也对其毕恭毕敬,不敢招惹,可想它的毒性有多强。鸡恭敬和大红菌长相十分相似,它时常混杂在大红菌的家族中,骗取菌农的青睐,然后毒你没商量。
婆婆耐心地教我识别鸡恭敬的“丑恶嘴脸”:鸡恭敬表面比大红菌更鲜红,蘸了清水的手指在表面摩挲,会起一层滑溜溜的液体,大红菌较之粗糙涩手些;鸡恭敬菌盖里的褶纹比大红菌要浅很多;还有,掐断鸡恭敬的菌脚,里面的孔眼分布得细密均匀,而且长时间保持乳白的颜色,大红菌菌脚的孔眼则较大,且分布不一,折断后颜色很快变成灰暗色。原来,采大红菌也要懂得一些知识呢!我不由得暗暗佩服婆婆的见多识广。
采大红菌是件野趣十足的事,我们左寻右挑,兴致盎然。日上三竿时,己采了满满一篮子。篮子里的大红菌挤挤挨挨,映着朝阳,煞是好看。再摊开手掌,星星点点的殷红,沾满红菌的碎屑,淡淡的菌香缭绕于指尖腕底,令人迷醉。“红菌无限好,只是已采光。”儿子调皮地乱套用古诗,但“己采光”显然不恰当,因为一些刚刚冒头的“菌婴儿”,菌柄还有一半埋在泥土,需待下午再来采摘。
回家后择去杂物,洗净尘土,在热锅里和瘦肉一起爆炒,须臾,浇上半碗清水煮成菌汁。红汤红菌浸润红瘦肉,荤素搭配,色香诱人,口感嫩滑,味道鲜美。吃至菌光肉尽,汤汁拌饭,更是令人唇齿生香、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