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美其美 美美与共

孟晶

《团圆之后》诞生至今收获无数荣誉，更被田汉先生赞誉为“可以列入世界悲剧之林，是毫无愧色的经典之作”。芳华越剧团的陈丽宇凭借不俗的艺术实力成为越剧尹派项目的非遗传承人，此次携《团圆之后》角逐梅花奖。

《团圆之后》-反传统中国戏曲常有的大团圆结局，开创性地将喜气洋洋的团圆场面作为开头，随着剧情层层推进，步步惊心，最终作品呈现出既有传统戏曲之美又兼具古希腊悲剧精神的经典之姿。因为其反中国传统的戏剧创作，对演员的表演提出了极高的要求，陈丽宇的表演不仅要具备中国戏曲惯有的平实和细腻，还要体现出经典悲剧的高贵和壮丽。高中状元的施佾生请旨回乡，志得意满，高光时刻尽显人生辉煌。此时演员的表演明快流暢、清新舒展，其唱腔中的类头腔共鸣发声，听起来甚感华美。短暂的高光很快逝去，其母自尽，状元无计可施求妻“三保”（求保家风，求保母名，求保夫命），堂堂状元郎何等悲怆仓皇，此时陈丽宇的表演从高到低，人物状态马上变化，急转直下。

待到后来，事态竟越发出乎意料，堂前惊闻要严惩妻子，状元浑身战栗，不敢言申。闻听妻子受刑，更是心中滴血却无计可施。此时演员的心理节奏极强，形体动作较多，且多为面部、手脚等细节动作，这些动作都在不断为人物形象整体的塑造加分。待到闻听要传唤岳父及妻兄时，更是与妻子四目相对，有苦难言，只能掩面而泣。及至夫妻狱中诀别，其悲怆凄凉自不待言。面对妻子所言“三不保”（妻族家风不保，父兄前途不保，妻子性命不保），只能自吞苦果，以死谢罪。

施佾生从高开的人物状态，明快清新的美好前程，到灰暗的人生谷底，演员的表演随着情节发展在不断触及极限，又不断重新调整，从高到低，从低到更低，低到只能自我放弃。此时怀着仇恨想杀了表叔，同归黄泉一了百了，结果却在母亲的灵前，发现自己的身世之谜。忽然顿悟，父母含辛茹苦又何罪之有呢？眼见生父又死于眼前，他一刻也不能苟活于世啊！一尺白绫，解脱干净。这短短一杯酒的时间，施佾生的内心又经历了千回百转，虽然终究一死，但死之意味决然不同。演员的表演经历层层变化，恰到好处地诠释了角色的内心世界。声腔塑造中，共鸣腔体内时有“引而不发”的感觉，比鼻音略单薄、轻微嗡鸣的表达，听来如泣如诉。在短短的演出时长里活化了主人公施佾生的“春风得意”“惊促不安”“懦弱犹豫” “情深意长”“肝肠寸断”，以至“万念俱灰”“一片白茫茫”。

一部好剧乃齐心协力之作，编剧、导演共同发力，写纲常，写名节，写尽世情苍凉;舞台表演画龙点睛，演命运，演悲喜，演出壮美悲剧。该剧将西方悲剧的崇高与中国戏剧的平实完美结合，再次展现戏剧精神的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大美之境。

越剧《团圆之后》剧照（陆政凡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