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程
那时的街头就是天涯
被风吹散的阳光,带走了喧嚣和动荡
你遇到的时间是偶然的,偶然得毫无准备
一个偶然的时间,覆盖过旧时的天空和小巷
越过天桥,当他停下来
就有了突然的一幕
人流稀疏,那些身影是幻化的
转过头去,都是旧时的场景
一条街到另一条街是多么遥远
路灯昏暗,积雪的颜色难以辨别
夜空下气息氤氲,触摸到的脸庞柔软而模糊
暂时的黑夜,暂时的人间
它们储存过一个人泪水中的盐分和透彻
那时的街头就是天涯
看到那个人,风吹起衣襟
这微小的波澜像一个声音切入了多年前的
剧情
有人在街头奔跑,有人凝神仰望着天空
我把它想成了旧时的上海,江水不停
若干年后,所有经过的都站在这里
你会看到,此时的街头空空的
只有一个陌生人的沉默和那些难以描述的
青春
旧电影
陌生的街道,碎石斑驳
被异化的现场,布景上有时间灰暗的痕迹
在人群之外
在墙角、栅栏,一棵槐树的阴影之下
不远不近
原型没有改变,细细地辨认
却是一张重新生成的脸
修改后的情节,置换了角色
被翻拍的旧电影,从头播放
剧情开始的时候,那人奔跑、喘息
停下来的笑容,还如第一次的遇见
“此时的梦还原了历史”
他牵住了一只手
一个尘封的包裹,正待打开
胶片突然中断
醒来,半场无声的电影
在下半夜
———没了下文
夜晚相遇的车
它们相遇时,用彼此的灯光照亮了自己
它们把自己交给对方
像一个逆光的飞蛾
可强光的后面是无法穿透的黑
之后,它们迎面走过
一同走进了对方的黑暗
其实它们不但交换了灯光
还有灯光后面的黑暗
如果转过身来,再次相遇时
它们仍能从对方身上照出黑暗的痕迹
在大雪中怀抱自己
眼前的大雪
复制了我多年前内心的图景
那时我想要的落日、北风、
一个遥远的声音以及微微染红的天际
它们在一个下午突然而至
又无声地隐去
天空可以再低一些
可以低到树梢
低到暮晚或者是黄昏
此时,你终于可以怀抱大雪
抚平胸口多年的起伏和叹息
你也终于可以敞开自己
敞开一个巨大的苍茫
去覆盖北疆无限的空白
风没有停下来,风一直在吹
时间已经薄如雪片
可是你看到的戈壁上
没有任何痕迹
你肯定知道,雪下面有无休止的路
可每一条都在远去
大风
可以理解一个绝望的人
把那些沉淀的往事从黑暗中搬出
抛向空中
他正在描摹一个虚拟的大海
一层层的巨浪将自身击碎
闪电撕裂,黑幕上绽开的神经如此绚丽
它的末梢准确地接上了那些隐藏的伤口和
疼痛
“撕开后,才能见到它的纹理和真实”
狂風没有停息
那些潜伏的火苗有着疯狂后的尖锐
要相信一个绝望的人
他拼接的碎片更接近真相
当山河沉落,星辰退隐
没有谁比他吐露的秘密更为坦诚
天亮的时候,院子里的巨石沉默
大风只留下了平静的现场
夏橡的树冠仍在轻轻地晃动
乱石
声音已经消失,进入了石头的内部
消失于难以追逐到的时间
它们都有着英雄的梦想
制造岀乱世,想在其中找到自己
山河破碎。现在可以看到
暴动后留下的遗物
错乱的乾坤和秩序
所有的头颅都在仰天长叹
像难民一样
同时拥有了思想和灾难
它怀疑过隐忍和伟大的意义
它曾咽下了自己迸岀的火星
想让自己和时间一样恒久
但肉身与功名,情欲和仇恨
都是一样刻骨,难以描述
可是隐藏的裂纹,流向了身体的内部
好像有水的痕迹
一根神经暴露岀了疼痛的底线
它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硬的一部分
这时候你该知道了,所有坚硬的事物
都有着无法愈合的内伤
其实水还在后面,怂恿着石头
像推动着前进的历史一样
而时间一直在加速,它追赶万物
又将它们远远抛在身后
你也许能够想到
更完整的表达一直在生长之中
你没有看到可可托海的月光
途经一个西北的小镇,我想起了你
这里安静,秋色斑斓
白桦树的眼神有着沧桑和错乱
我抚摸着的芦苇,正伸着长长的利刃
生活多么空旷
那些年,当我爱上你
戈壁上的公主如明月一样皎洁
当我想到那些彼此的相爱
芦苇就会刺痛遍体鳞伤的落日
我的爱,空旷,落魄,像一部颓废的历史
遥不可及
在可可托海,它不知疲倦地
追逐着一只飞蛾的翅膀
要把自己推向一丛野火正在燃烧的尖锐
它要把自己推向一段难以企及的高音
把自己一直推向绝望
它渴望着毫无人烟的爱
它好像从未被爱过
想到你,正如今夜可可托海的坚硬和沉寂
今夜,戈壁浩渺
天空储存了一个巨大的深渊
当我抬起头
可可托海的月光只照在了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