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曹九歌
每到初春,还有一丝丝倒春寒,好在阳光终于铺洒下来,气温便在顷刻间得以提升。人们褪去冬装,露出脚踝和颈脖,享受这大好春光的同时,蠢蠢欲动的味蕾,也被撩拨到了新的指数。“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这是非常有画面感的一首诗,就说实际一点的吧,蒌蒿、河豚,应季的美食该是出场的时候了。
长江下游的河豚,是最为出名的,尤其是靖江、扬中一带的水域,不仅仅河豚的品质好,而且当地人对河豚的加工技艺也很精湛。母亲是扬中人,那个小岛我也就经常光顾,当地的河豚自然也是吃了一些。农家烧河豚,多半要放入秧草,起锅的时候,汤汁色泽微黄,秧草碧绿清爽,河豚肉肥嫩白皙。秧草跟浓稠的汤汁用来拌饭是极佳的,有浓郁的鲜,却没有任何水产的腥味。带着小颗粒的河豚皮,有点扎嘴,有些人不太会吃——要把那层皮反转过来,里层是细腻光滑的,不用动牙齿去细细咀嚼,应当直接将一块鱼皮吞下,感受喉舌之间的爽滑。
拼死吃河豚,这句话大家都听说过,河豚某些部位处理不当是有毒的。如今则大可不必惊慌了,现在的厨师,都是有了专业证书的,食材加工也更为科学规范,大可放心。甚至还有更为安全的鲃鱼可以吃,应当是河豚的一种吧,属性腺发育未成熟的状态,因此也就失去了毒性。不过我还是不敢吃河豚火锅,浓白色的汤,切成薄片的河豚肉,摊开来像纸一样,甚至还要柔韧透明,周围摆几碟青翠的时令菜蔬,看看是蛮诱人,轮到下箸还是有些顾虑,内心的焦虑在作祟吧,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现代家庭里的厨艺师,也从女性向男性转移,尤其是在烧河豚这件事上,主角绝不敷衍,男人们撸起袖子,因为,这需要勇气和胆量。惊蛰过后,交叉小径旁的野菜,零零星星地冒出头来,大棚里的蔬菜则更为多样,掐下它们的嫩头,餐桌上就有了足够的分量。而河豚,在急火慢炖里,翻滚着浓稠的汁液,微小的气泡在破裂后,散发出特有的香气,只待一阵锅铲声响起,刺啦的油锅冒出火苗。长江入海口的野生河豚,我也吃到过,不过都是晒干了的,肉质显然没有扬中的好,体型略大,口感也打了折扣,可能是生长的水域环境所致吧。这种河豚干,和毛豆米一起红烧,倒是也很下饭,可惜失去了河豚应有的精致。
最近几年河豚吃得少了,偶尔吃吃鲃鱼。据说,宋朝人就喜欢食用河豚。《东京梦华录》里还有这么一出,描述在开封吃不到新鲜正宗的河豚,于是酒楼里就制造出一种河豚的替代品。我不知道这替代品是不是鲃鱼,或者是不是一种豆制品,但人们对于河豚的热爱和追随,由此可见一斑。
在扬中吃河豚的时候,江水另一侧的丹阳老陈酒是最合适的搭档。
吃河豚的时候,我常能想起外公。他捏着小酒盅,抿一口,外公在咂嘴的样子,和他抬头看着的夕阳一样,昏黄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