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中国社会工作:专业困境与本土道路

2019-07-28 05:12
社会科学辑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处境社会工作者专业化

童 敏

一、问题的提出

自2006 年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提出“建设宏大的社会工作人才队伍”的战略部署以来,我国社会工作经历了10 多年快速发展。截至2018 年初,我国已拥有社会工作专业岗位312089 个、社会工作服务站 36485 个、民办社会工作机构 7511 家〔1〕,不仅社会工作的服务领域得到迅速扩展,从原来民政为主的常规服务逐渐向跨部门的深度服务延伸①社会工作参与了22 联合部委颁布的心理健康服务、12 部门共同倡导的禁毒社会工作以及卫计委和残联联合推动的精神障碍社区康复服务等跨部门的综合服务。,而且与国家的重大发展战略有了更为紧密的结合,参与了教育部的农村留守儿童服务和国家扶贫办的脱贫攻坚。特别是近年来各地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的力度不断加大,促使社会工作成为基层社会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同时因缺乏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的实际服务处境而导致的我国社会工作发展的专业困境变得日趋明显,我国社会工作的专业服务基础遭到人们越来越多的质疑。

除了服务的操作化不强、过于行政化之外,我国的社会工作还表现出服务界限不清、成效不明显等主动缺陷。〔2〕缺乏清晰边界和成效的服务很难称得上是一种专业服务,明显缺乏可持续发展的根基,满足不了社会发展的现实需求。这种缺乏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的实际服务处境又会不断挫伤专业化的发展热情,迫使我国社会工作的发展陷于踌躇不前的困境。因此,针对我国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要求与实际服务处境之间的矛盾进行考察,分析这一矛盾出现的现实条件以及它的运行方式迫在眉睫。找到适合我国本土实际服务处境的专业化发展道路,对提升我国基层社会治理水平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二、专业化发展压力过大导致专业服务的空心化

要考察我国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要求与实际服务处境之间的矛盾,就需要了解我国社会工作的发展方式。我国社会工作的发展具有两个基本特征:第一,它是由各地的民政部门负责推进的。这既是历史的选择,也是社会制度的安排。因为社会工作的服务内容与我国民政部门的管辖范围最为接近,都是帮助社会的弱势人群。正是在这样的历史选择和制度安排下,我国社会工作的发展首先集中在社区或者与社区有关的服务领域,是在弱势人群所熟悉的家庭和社区中开展专业服务。这也意味着,日常生活场景将成为我国社会工作专业化发展的基本服务场域。第二,它是以体制外力量为主体的方式推进服务的。通过项目购买和岗位购买这两种主要途径,由民办社会组织实现服务的专业化。由此,民办社会组织就成为我国社会工作专业化发展的重要力量,它不仅负责我国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实现,而且同时也负责我国社会工作专业人才的储备。显然,这种以体制外力量为主体的专业化推进方式使得我国社会工作者缺乏专业身份,需要借助与体制之间的联系与弱势人群建立专业的服务合作关系。此外,尽管我国社会工作经过了10 多年的快速发展,但是就当下的社会实践而言,它仍属于新生事物,社会的知晓度不高,人们不知道社会工作者到底能够提供什么样的服务,甚至可能都没有听说过“社会工作者”这个词。因此,在这样的日常生活场景中提供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缺乏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成为我国社会工作者必须面对的实际服务处境。

这样的实际服务处境也决定了我国社会工作专业服务是一种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开展的专业服务,需要一线社会工作者采取主动寻找服务的方式,走进服务对象的日常生活中,锁定服务对象的服务需要,根据服务对象的特定日常生活场景设计个性化的专业服务,而不是让服务对象主动寻求帮助,依据已有的服务模式开展标准化的专业服务。随着专业化服务的发展,一线社会工作者的服务创新要求也就变得更加迫切。这种“由下而上”的主动式、个性化的专业服务,它的服务成效自然依托一线社会工作者的专业服务能力。无论一个项目的好坏还是一个活动的成败,都取决于一线社会工作者是否能够真正走进服务对象的日常生活场景中,是否能够根据他们的个性化需求开展专业服务。这样专业服务的压力就自然集中在了一线社会工作者身上,而一线社会工作者又往往是刚走出学校没有多少服务经验的学生或者是从事这个职业不久的年轻社会工作者。当他们面临这样的主动式、个性化的专业服务要求时,内心的压力是巨大的,然而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之下,一线社会工作者拥有的专业发展空间却非常有限,他们常常被当作是整个服务机构最基础的专业服务提供者。

正是在这种专业发展压力和个人成长的张力交错影响下,一线社会工作者经常采用行政化的应对策略来减轻专业发展的压力,即放弃这种主动式、个性化的专业服务的追求,采取行政化的服务方式应对专业服务的要求,只关注购买方或者合作方的服务任务安排,按照他们规定的服务任务布置专业服务。这样既可以降低专业服务探索的风险,又可以保证项目服务的资源。除了行政化的应对策略之外,一线社会工作者经常采用的另一种减轻专业发展压力的应对策略是抽空化,即不再直接从事一线社会工作服务,或者调离一线社会工作的岗位,或者通过考试进入体制内从事与社会工作服务相关的管理工作。尽管这类一线社会工作者不再从事一线的直接服务,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社会工作,与社会工作保持着某种联系。一线社会工作者采取的第三种减轻专业发展压力的应对策略则是完全放弃社会工作,采取对立化的应对方式,他们对本土社会工作的专业发展彻底失望,看不到其中有任何标准化专业服务的影子,不再愿意从事这项工作。

就一线社会工作者采取的这三种减轻专业发展压力的应对策略而言,尽管它们的表现各不相同,有的走向行政化,有的调离一线直接服务岗位,有的离开社会工作领域,它们最终都将导致同一个结果——专业服务的空心化:一线社会工作者的服务不仅没有随着专业化发展增强,反而受到削弱,不再依据日常生活场景中服务对象的个性化需求开展专业服务,而陷入偏离社会工作的实际服务处境。显然,建立在专业服务空心化之上的专业化发展只会导致专业服务基础更加脆弱,而脆弱的专业服务基础又会进一步加速专业服务的空心化,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三、专业化发展与实务服务处境的矛盾

我国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之所以与实际服务处境之间出现矛盾,是因为专业化的标准与实际服务处境要求之间存在冲突。从专业化的标准来看,一项专业服务的开展需要有专业的身份和专业的服务需求,以便服务提供者能够与服务对象建立一种专业服务合作关系。社会工作也不例外,它的专业化同样需要有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作为支撑。然而,从实际服务处境来看,目前我国社会工作的发展处境很多时候是缺乏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的。对于我国一线社会工作者而言,最困难的不是这种主动式和个性化的服务要求,而是如何在日常生活场景中设计出符合这种“由下而上”逻辑的专业服务。这不同于人们习以为常的遵循“由上而下”逻辑的标准化专业服务,而是需要突破缺乏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的限制。为此,就需要针对这种“由上而下”的专业服务逻辑进行考察,厘清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逻辑基础以及它的发展历程。

通过回顾西方社会工作专业化的发展历程就可以发现,社会工作的专业服务有两种主要的类型:一种偏向微观,注重心理层面的改变,强调治疗性;一种偏向宏观,注重社会层面的改善,强调公正性。〔3〕这种偏向微观心理层面的专业服务在20 世纪60 年代之前几乎是一枝独秀,它以心理学和精神分析为主要理论基础,从服务对象有问题的症状着手,寻找症状背后的原因所在,然后依据症状的原因制订服务计划,并且针对症状开展服务,目的是消除服务对象的症状,实现服务的治疗性。显然,只有当服务对象日常生活中的问题成为症状的时候,这种专业服务才能得以实施,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服务对象才愿意从日常生活中抽身出来,主动寻求专业的帮助,与拥有专业身份的服务提供者建立专业的服务合作关系,开展专业服务,而专业服务的目的也就是帮助服务对象消除症状,重新回归日常生活。由此就可以以服务对象的症状为主线,依据服务对象的症状类型建立标准化、程序化的“由上而下”的专业服务逻辑。与注重治疗性的症状类型化标准服务不同,这种偏向宏观社会层面的专业服务是在20 世纪60 年代之后受到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影响而出现的服务方式,它以社会学、政治学等社会科学为理论基础,通常需要社会工作者走到服务对象日常生活的社区中,借助“意识提升”(Consciousness-Raising〕将服务对象日常生活中的个人需求与集体的需求联系起来,让服务对象看到影响自己日常生活的社会层面的因素,并且通过“集体行为”(Collective Action〕提升自己的社会行动能力,从而增进社会的公正性。因此,这种宏观社会层面的专业服务非常强调意识提升的过程,因为只有凭借这一过程,服务对象才能够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抽离出来,站在社会的层面,参与到社会层面的改变过程中。尽管这一专业服务不像微观心理层面的专业服务那样要求社会工作者具有明确的专业身份,服务对象具有清晰的专业服务需求,但是它也强调这种“由上而下”的专业服务逻辑。

显然,无论微观心理层面的专业服务还是宏观社会层面的专业服务,它们都需要服务对象抽离日常生活场景,在日常生活场景之外开展专业服务,这样的专业服务自然也就需要遵循“由上而下”的专业服务逻辑。这明显与我国目前社会工作的实际服务处境相矛盾,因为我国目前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发展空间主要是在服务对象的日常生活场景中,而日常生活场景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千差万别,无法依据“由上而下”的专业服务逻辑预先设计好的服务模式来执行,它需要遵循“由下而上”的专业服务逻辑设计个性化的服务方案。

四、另一种专业化的可能

20 世纪80 年代之后,在多元福利服务思想的影响下,社区重新受到人们的关注。〔4〕一些西方社会工作者主动走进服务对象日常生活的社区,倡导一种能够将服务对象日常生活中的非正式支持与正式支持结合起来的综合服务,充分挖掘和运用服务对象自身所拥有的家庭照顾者、亲属朋友、邻里、志愿者以及其他日常生活中的资源,把专业服务直接嫁接到服务对象的日常生活中。〔5〕这种综合式的打包服务(Packaging Care〕实际上是撒切尔和里根政府20 世纪80 年代上台后推行的一项重要的社会福利服务制度的改革措施,目的是让社会和市场也参与到服务的提供中,它推崇的是一种多元主体参与的混合式的社会关怀方式。〔6〕显然,这时候的综合式打包服务注重的是“综合”,更多的是一种服务的策略,以减少政府的资源输出。〔7〕到了 20 世纪 90 年代,在国际化和全球化运动的推动下,日常生活经验和多元文化开始受到国际社会的重视,针对日常生活而开展的多元主体服务以及背后所秉持的多元视角逐渐成为国际的基本发展趋势。〔8〕

不过,真正对这种日常生活场景中的多元主体服务进行理论逻辑探讨的则是受到后现代主义思潮、女性主义、批判理论和反思行动学习等多种理论影响下的社会工作,它们认为这种日常生活场景中的专业服务具有以下四个方面的特征:①经验性(Experience),关注如何感受和感受者的角度,让日常生活场景的影响通过感受者的经验呈现出来;〔9〕②行动性(Action),强调如何行动和行动反思,把理论嵌入在日常生活场景的行动过程和反思中,与场景一起变化;〔10〕③意识提升(Consciousness-Raising),注重如何对话和多样的知识获取方式(不仅仅局限于理性分析),将意识的改变与场景的变化结合在一起;〔11〕④权力性(Power),侧重分析如何实践权力和权力的运行机制,把权力融入日常生活的话语中,成为生活的建构过程。〔12〕显然,这种日常生活场景中的专业服务是一种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开展并且随着日常生活场景一起改变的专业服务方式(In and with Contexts〕,它不仅不能抽离日常生活场景,而且还是日常生活场景改变的一部分。〔13〕

可见,这种日常生活场景中的专业服务遵循的是一种“由下而上”的生活中的知识逻辑。〔14〕它不是通过从生活中抽离出知识,然后依据“由上而下”进行指导的二元对立的实证主义理论逻辑,而是通过接纳和尊重日常生活场景中的差异性(包括环境和他人),深入日常生活场景并且随着场景一起改变的“双赢(Both-And)”的理论逻辑。〔15〕显然,这种理论逻辑是一种深入场景的理论 〔16〕,它把人与环境动态关联中的主体性(Subjectivity)作为考察的中心。〔17〕这样,被抽离出来的人重新回到了日常生活场景中,人与日常生活场景动态关联的过程成了生活改变的中心。〔18〕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西方社会工作对第三种专业化的理论逻辑进行了探索,但是就从整个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状况来看,这种抽离日常生活的“由上而下”的专业服务逻辑仍旧占据着主导,而这种深入日常生活的“由下而上”的专业服务逻辑只是对之前的两种专业服务的补充,弥补它们对日常生活经验的忽视。〔19〕就这种日常生活中的专业服务而言,它仍然面临理论和实践上的诸多困难,需要进一步深入探索。〔20〕

五、社会工作本土专业化道路的选择

如果把上述三种类型的社会工作专业服务放在一起考察就会发现,它们其实是一个连续的服务谱系,对应的是服务对象在日常生活中遭遇的问题。当这一问题的状况变得非常严重,成了个人的症状时,就需要抽离日常生活的治疗性服务;而当这一问题的状况变得非常严重,成为社会的“歧视”时,就需要抽离日常生活的公正性服务。前者对应的服务处境是机构场景,后者对应的是社会场景。如果这一问题不是那么严重,也就无法抽离日常生活,它需要一种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开展的专业服务。这样,以“人在情境中”作为理论基础的社会工作也就有了自己清晰的专业定位和服务位置,只不过,西方社会工作走的是抽离日常生活场景的专业化发展道路,它遵循“由上而下”的专业服务逻辑。一旦这样的抽离日常生活场景的专业服务得到了确认,它就需要向日常生活延伸,做好服务跟进和预防服务。显然,我国社会工作专业化的发展空间首先是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它需要从生活场景出发,探索“由下而上”的专业服务逻辑,并由此延伸出抽离日常生活场景的治疗性服务和公正性服务。

这种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开展的专业服务,它与注重个人症状的治疗性服务和关注社会歧视的公正性服务不同,不是生活中某个方面的改变,而是涉及整个日常生活的安排,强调服务对象在日常生活中遭遇的问题能够得到及时地消除或者减轻,使服务对象在日常生活中能够切身感受到生活的改善。这种改善具有两个明显的特征:一是整体性。它是针对服务对象整个生活安排而言的,如果只是突出某个或者某些方面的改变,服务对象其他生活方面的问题就会显现出来,使服务对象的生活失去平衡,这样的改善显然不是服务对象在日常生活中所需要的;二是针对性。它有明确的针对目标,是服务对象在日常生活中遭遇的具体问题。如果缺乏这样的针对性,任何服务都是很难带来服务对象日常生活的改善的。显然,处理这种整体日常生活安排中的具体问题,就是日常生活中开展专业服务的核心,它注重的是实用性,能够切实给服务对象带来日常生活的改善。

为了便于人们清晰理解三种社会工作专业服务的逻辑以及相互之间的关联,了解我国社会工作专业化不同发展道路的要求,下面将三种社会工作专业服务联系起来绘制成社会工作专业服务谱系图(见图1)。

从图1 可以发现,社会工作专业服务涉及的面很宽,包括机构场景、生活场景和社会场景的专业服务,它不仅具有偏向个人层面的、针对症状的治疗性服务和社会层面的、针对“歧视”的公正性服务,也有偏向日常生活的、针对问题的实用性服务。与机构场景和社会场景的专业服务不同,生活场景的专业服务遵循“由下而上”的服务逻辑,它不依赖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而是围绕着服务对象在日常生活中遭遇的问题,关注实际问题的解决,强调服务的实用性。显然,我国本土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首先需要从生活场景中的专业服务着手,建立以生活“问题”为导向的实用性服务,并以此为基础扩展到偏向个人的、以症状为导向的治疗性服务和偏向社会的、以歧视为导向的公正性服务;否则我国本土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不仅会遭遇缺乏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的困境,而且也会因此失去生活场景专业化发展的空间以及由此带来的专业化发展机会。

六、结论

我国社会工作经历了十几年的迅猛发展之后,不仅专业服务领域得到了快速扩展,逐渐延伸到跨部门的综合服务领域,而且也与国家重大发展战略有了更为紧密的结合,成为我国基层社会治理体系创新的重要力量之一。快速发展的同时也面临着专业服务基础的拷问,缺乏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已成为限制我国社会工作专业化发展的现实服务处境。我国社会工作的专业化发展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现实服务处境,一方面是因为各地由民政部门负责推进社会工作,缺乏专业服务需求的社区日常生活场景成为专业服务拓展的最重要发展空间;另一方面是因为采用体制外力量为主体的推进方式,导致社会工作者缺乏专业身份。一线社会工作者为了减轻因缺乏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带来的压力,常常采用行政化、抽空化和对立化的方式应对专业服务开展过程中出现的现实困难,使我国的社会工作发展出现空心化的现象。

图1 社会工作专业服务谱系

这种专业服务空心化的现象从表面上看是一线社会工作者为了逃避专业服务中的现实压力造成的,实际上,它反映的恰恰是我国社会工作专业化发展要求与现实服务处境之间的冲突。专业化的发展需要以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为条件,而我国目前的现实服务处境却缺乏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通过对西方社会工作专业化发展的演变历程和逻辑基础的历史回顾可以发现,这种以“人在情境中”为理论基础的专业服务实际上是一个服务连续系列,既有偏向个人层面的针对症状的治疗性服务和社会层面的针对歧视的公正性服务,也有偏向日常生活的针对问题的实用性服务,只是西方社会工作走了一条从抽离日常生活场景出发、需要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的治疗性服务和公正性服务的专业化道路,而我国显然需要探索不依赖专业身份和专业服务需求的专业化道路,在生活场景中建立以生活问题为导向的实用性服务,避免专业化的发展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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