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静慧?
摘要:《昨天的故事》是一本有关“重写文学史”的论文集,尽管加上引言仅十一篇,数量虽不算多,但却涉及与文学相关的方方面面,因此阅读和研究这一论文集对我们了解和把握“重写文学史”这一事件必不可少。本文运用文本细读的方法分析《昨天的故事》中各篇论文对“重写”实践的具体表现,从而更好地把握《今天》杂志与“重写”的意义。
关键词:《今天》;“重写”;《昨天的故事》;“现代性”
对《今天》杂志的了解来自于大学时的教科书,模糊地记得它与文革后期的地下文学以及80年代朦胧派诗歌有关系,而对这一份《杂志》本身所蕴含的深刻内涵和与“重写文学史”的联系则一无所知。同样,对“重写文学史”的认识一直停留在一个模糊的概念上,所得的浅显印象也不过是当代文学史著作中的几句无头无尾的解释,只知道它与《今天》杂志似乎有些联系,它的实践之一种是陈思和的《当代文学史教程》,其他的则一概不知。从文学史教科书中认识到的仅止于此,混沌、混乱、模棱两可又模糊不清,似乎重写文学史是一个多么神秘的事物,多么难解又难懂。直到最近读了由李陀主编的论文集《昨天的故事》,我才豁然开朗,原来“重写文学史”并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理念,也不是想要颠覆一切而与从前的文学史观为敌,它只是一个重要的历史重写活动、一个在特定年代试图创新文学史写作方式的运动和实践。
一、《今天》与“重写”
正如李陀在引言《先锋文学运动与文学史写作》中所说:“如果《今天》再一次开设‘重写专栏,再一次热情邀请大家写文章,还会有人寄来文章吗?专栏还能再继续十年吗?我可以肯定,不会的。”“重写文学史”实际上是特定时代的产物,与它所反复提到并反抗的“体制”密不可分,对历史的重写固然是它的重点和引人注目的一面,但根本上是在以“重写”的名义进行反抗、突破并从而重建一种新的思想路径,提供一种认识历史中与文学有关的一切事件、运动、思潮、话语等有关的思维方式,从而为当下文学创作、文学史书写提供一种参考,并丰富它们的内涵与外延。因此,“重写”与“先锋运动”有必然的联系,前者是动力与基础,后者则是一往无前的尝试和实践。当然,理想与现实总存在差距,强调颠覆和反叛一切体制的《今天》和“重写文学史”,实际上并没有对已有文艺体制、主流话语或文学史写作规范作出彻底颠覆,尽管它貌似以极端的定义来显示自己标新立异,但事实上仍是一种通过对抗而相反相成的补充和完善。
在《先锋文学运动与文学史写作》这篇引言中,李陀既已阐述了《今天》与“重写”的关系,《今天》与先锋运动的关系以及文学史写作与“体制”(包括学术体制等)的关系等问题,他直言不讳地承认《昨天的故事》是为逐渐被遗忘的曽轰动一时的“今天”“立此存照”,并再一次唤醒《今天》和“重写”在整个文学发展过程中的意义所在。因此,《昨天的故事》所选取的十篇论文是能够深刻反映“重写”这一事件的“重写”实践,它们不仅仅是对某一文本的重新解读或对某一过去不被重视的作家的重新发掘,而是将文本、作家或文学运动放置到当时的时代背景中,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对文学创作等问题的解读中,重新发现过去被遮蔽的有意义的东西。
二、《昨天的故事》:重写文学史
《昨天的故事》十篇论文虽然总体上围绕“重写”展开,但各自的立足点有很大差别,所涉及的内容也极广阔,大致上可以将这十篇论文分为两类:一类是对具体的作家作品的重新解读、评价;另一类是通过一个文学现象切入,从“重写”的角度对整个现当代文学史有一个总体性的把握和分析。纵观十篇论文可以发现,“重写文学史”的实践者们都不可避免的与“政治”发生了碰撞,但相比于80年代“重写文学史”潮流发起伊始对政治的规避,《昨天的故事》则不再回避政治、不再单从文学作品的审美性上大做文章,从而避免了文学作品内涵的单一化阐释和文学主体性与历史环境的割裂,使“重写”避免为什么而反对什么的功利性目的,更加自由的、开阔的真正实现了“我们”对历史的重新认识和“重写”。除此之外,对现代文学的“现代性”层面解读也是《昨天的故事》论者们难以绕开的重要话题,发现“现代性”这一至今仍未完成仍在发展的理念对现当代文学的深刻影响。
三、“重写”主流意识话语与文学写作的关系
研究现当代文学(尤其是现代文学)必然逃不开主流意识形态与文学关系问题的探讨,“重写”也不例外,这一方面是由于文学自身涉及范围广泛,历来有“文史哲不分家”之说,一方面离不开上世纪以来国内的特殊环境,文学从一开始就承担起了唤醒民众的社会责任,不论是五四时期的启蒙为主还是三十年代救亡为主,文学始终与主流意识形态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或者它本身就渴望成为主导民众的主流意識。不同于常见文学史书籍中对新文化运动发起过程、主旨以及相关文学意义等学科教育为目的的阐释,王晓明从《新青年》杂志同人以及第七卷后杂志社的分化为切口,从社会背景入手带领我们重新认识现代中国的新文化。王晓明认为“文学革命”不仅仅是文学的革命,实际上是为新思想凿通一条传播的渠道,真正的目的是传播《新青年》同人的思想,启蒙大众而救国救民。因此,这份杂志从一开始就带有强烈的功利性目的和务实倾向。谙熟中国传统文化而又留学国外的身份,使《新青年》杂志同人在面对愚昧大众时不自觉表现出救世主的姿态,他们渴望通过文学话语传达自己的思想见解和文化思想而启迪民众。另外,王晓明还对文学研究会这一被认为开启了现代文学现实主义创作大门的社团做了重新评价,与一向从文学研究会成员及极其重要作品为切入点来读解的文学史书籍不同,王晓明从它的成立过程、组成人员以及成立目的等出发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全新的文学研究会。他认为,文学研究会并不是一个以研究文学创作方法及作品内容的纯文学类社团,这一点从它的成员构成和模糊不清的创作宗旨即可见,而它的目的“是要建立一个能够代表和支配整文学界的中心团体,一个类似后来‘作家协会那样的‘统一战线”,实际上是将《新青年》杂志开创的风气发扬光大。所以,文学创作以及作家主体从来都不是单纯的“为了艺术而艺术”,一个好的、有良知的作家从来都不会脱离实际进行创作,反对主流意识形态的“纯文学”也许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
四、“重写”现代文学的“现代性”
“现代性”是一个常提常新的话题,也是一个复杂的概念,想要更好地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搞清楚什么是“现代性”及其与文学创作的关系尤为重要。卡林内斯库在《现代性的五副面孔》中指出:“社会现代性和审美现代性是一对矛盾。前者是指科学进步、工业革命、资本主义带来的全面经济社会变化的产物。而后者自浪漫派的开端就倾向于激进的反资产阶级态度。通过反叛、无政府、天启主义、自我流放等多样手段来表達厌恶。”由此可以看出,“现代性”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并适应这种发展形式而形成的资本主义社会体制,既然是资本主义的东西,那么为什么在中国经济以及文化发展历程中总是涉及到“现代性”呢?姜义华《现代性:中国重撰》中给出了回答:“我们现在理解的‘现代性是指启蒙时代以来的‘新的世界体系生成的时代。一种持续进步的、合目的性的、不可逆转的发展的时间观念。现代性推进了民族国家的历史实践,并且形成了民族国家的政治观念与法的观念,建立了高效率的社会组织机制,创建了一整套以自由民主平等政治为核心的价值理念。”
从上述解释中,我们可以了解到:中国的现代性进程从“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就已发端,在“五四”时期迎来高峰,又随中国社会的发展而不断“中国化”,孟悦在《中国“现代性”与张爱玲》一文中,认为张爱玲的出现表明了“尚未完成现代化的国家产生现代作品的可能性”。他从“现代观与时间观”、“意象化空间:场所与地域”、“新传奇”三个方面重读张爱玲,将一向被认为具有颓靡色彩只注重“小儿女情长”的通俗作家张爱玲与国家民族勾连起来,认为她不涉及革命战争等主流文学的创作正是从另一个层面上完整了“现代文学”。张爱玲用参差对照的手法、苍凉的格调写“旧的东西在崩坏,新的东西在滋长的时代。”力图从人生安稳一面着手,表现中国“现代性”。作为一名生于乱世的作家,即使不刻意突出乱世,笔下的人物、场面、生活也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乱世的景象,张爱玲在作品中很少提到国家民族,也很少提及战争,但不能说她不关心,她的独特之处正在于此:对国家的关注放置在对国家中普通市民生活的表现上。而她雅俗共赏的风格,中西杂糅的内容和将中国形态赋予现代感的写作手法以及与五四—左翼话语的对话都体现了中国化了的“现代性”诉说。
除了从具体作家入手“重写”现代文学的“现代性”,李欧梵《漫谈中国现代文学中的“颓废”》从总体上关照现代文学,梳理现代文学中所体现的“颓废”主题,直视和发掘这些作品中被忽视的“现代性”。他认为“呐喊”和“彷徨”中的鲁迅具有颓废的一面,而这种颓废实际是面对“五四现代性”的隐忧,不是虚无和消极而是在反思的基础上找到更好的更适合中国的“现代性”,这可以看作是一种“反现代的现代性”。至于如何叙述“现代”,李欧梵认为30年代的施蛰存及《现代文学》以及鲜有文学史提及的诗人邵洵美做出了很好的回答:在光怪陆离、怪诞不经的叙述语言和先锋性叙事技巧中反对世俗和批判荣禄——布尔乔亚现代性的庸俗面。
《昨天的故事》除了上述几篇与“现代性”等有关的“重写”实践以外,对具体作品的新颖解读也值得注意,如立足文本立足文学性,从“包围(女性)与反包围(男权文化)”视角对《围城》的解读,力图从一部小说看到那个世代全部文学经纬中某些核心性的死结;对现代文学的发展,文学家们教育普及现代文学而进行的现代文学史书写的肯定;对“民间”文化的浮沉等。可以说从方方面面进行“重写”,试图找到一种体制外的文学史书写模式,尽管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尝试本身即蕴含着无穷的能量和可能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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