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竣
地处湘南边陲的江永县,历史文化底蕴深厚,是湖南省历史文化名城。这块宝地孕育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女书,她是湖湘文化递向世界的一张闪亮的名片,惊艳天下。
女人
穿越时空的隧道,都庞岭下,潇水之边,有一群永明女子,在溪水的流淌中,群山的俯瞰下,得天然之养分,沐雨露之恩泽,受清泉之庇护,纯真秀美,天生透着一股忧伤、一种多情,虽不识四书五经之奥美,也不谙琴棋书画之曼妙,却沉浸在自己的一方乐园,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岁月在锅碗瓢盆的撞击声中流逝,时光在纺车和织布机摇动中穿梭。于是乎,她们把关注的焦点转移到自己的内心,以竹、棍、鸡毛当笔,指尖触摸着纸、扇、书、帕,纷纷落下一个个妖魅的文字。那文字像汉字却又不是汉字,点、竖、弧、斜,自成一体。一刻一画,顿挫抑扬,有花草般的摇曳多姿,有流水状的清丽婉约,令人想起风骨苍劲的甲骨文,想起轻柔飘逸的金文,每一个文字的刻画组合中都藏着曼妙意象,精妙独到好似毕加索画笔下斑驳陆离的抽象画。生命中的那份孤独,成为心灵窗户上摇曳的一串风铃。每一座阁楼,每一扇窗棂里,每一道飞檐前,极其和谐地闪耀鲜活的灵性。她们用生活的点滴,演绎出完美的一幕又一幕,以时间的积累,刻画出华实的一卷又一卷。然而,她们没有眷念和炫耀,没有哀叹和遗嘱,只留下丰腴的沉甸甸的遗产。只不过,一切又都渐行渐远,留下一帘幽梦,留下千古之谜。
女书
女书是女人们从女红图案的笔笔画画中描出来的,从丝帕绣花的针针线线中拈出来的,是女人最具才华和灵气的作品。她们把女书作為精神支撑,相伴在孤灯冷风之中,或读写吟唱,或描红刺绣、剪纸,为丰盈的内心找到了一种充满韵味的表述。女书写在纸扇上,在岁月里散发弥久的幽香;织上布帕和锦带,日日在风中摇曳生姿;绣上香巾,夜夜枕着甜蜜的心事入眠。她像活化石一样,见证女人非凡的创造力。虽然,胡玉秀、九斤姑娘消逝了,女书“七姊妹”远去了,但新一代女书传人依旧高擎女书的旗帜,昂然向前。女书留下的不只是一种读写吟唱的记忆,一种传说和展示,而是女人思想的一种承载,女人的脊梁和依存,还有女人的顽强与坚韧。那是女人的一条河,流淌着的是女人的爱与恨、苦与乐、悲伤与希冀,传递的是一种精神和渴望。女书的那些作品所表现出的妇女追求自由平等、坚韧不拔的崇高品格,鼓舞着向历史寻根的女性们,不遗余力地追求自尊、自重、自立、自强。女人因为女书,为自己身为女性而自豪;男人因为女书,为女人的智慧所倾倒。于今,女书走进奥运会、世博会、联合国,走进《雪花秘扇》,走进谭盾的《微电影音乐史诗》,走进李雨儿的《女书组歌》,走进史诗剧《八角花开》,传承古老的文化基因,成为永不磨灭的映像。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女书的魅力如此悠远、绵长……
女歌
女歌是女人们山坡上采摘的四季飘香的野花野果,田园里收获的岁岁丰登的五谷稻禾,是大嫂傍晚唤归的声声吆喝,是摇篮边母亲催眠的声声吟哦。
女歌是女人们生命之河荡漾的涟漪碧波。坐歌堂上,葫芦丝响了,唢呐响了,二胡响了,袅袅升起的蓝色火苗牵引柔情横空跨越,姐妹们的吟诵如河边的垂柳,滑过水面,掀起一片微波,歌声余音袅袅,如流动的白云,飞翔的云雀,歌唱一部关于女人的长篇抒情诗。女人的生命和灵魂、亲情与友情在《训女词》《四字五经》的吟唱中升华;斗牛节里,竹林树阴下,如花般灿烂的少女,放开全部感官,低吟浅唱着《一岁女手上珠》《河边稚竹绿莹莹》《黄土夯墙水又低》……一曲曲,一遍遍,美妙如天籁之音,洞穿四季如春的姐妹们的心房。涌动不息的青春红潮就这样歌唱着,让绿油油的心事开放成火热的爱情。花山庙中,女人们将香烛和女书点燃,手书一字,口占一歌,如烟苍白的往事浮起,缕缕不断的伤情潺潺地淌过心堤。女人们用歌声向姑婆神祈祷,用歌声驱散心灵乌云,如诉如泣,感天动地。多少年来,女歌就这样滋润着女书之乡的女人的生命,聚了她们一生的往事和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