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维生
读二〇一九年二期《伊犁河》,刊有作家刘庆祥的《撕棉花》。棉花大地上多年生草本植物,棉铃成熟时裂开,露出柔软的纤维。棉纤维制成多种的织物,给人类带来太多益处。
一个撕字,代表的不仅是劳动形式,在它形成和发展过程中,造就民俗的传统和人文性格。作家刘庆祥对过去生活的记录,并不限于一些行为与事件,而是生命的呈现。每一个文字不枯干,蕴含生长的激情,还原当时的情景。散文不是原生的临摹,它是独立的,彰显自己的个性,是精神和情感的综合体。每个人的经历不同,生存状态不一样,所以在作家的笔下,表现出独有的经验感受。
作家刘庆祥出生在黄河边上,一个叫邵家屋子的地方。很早以前,这里是黄河滩涂,祖父带着一家人逃荒,在这块荒凉的土地扎根。他生于斯,长于斯,十八岁当兵离开家。对乡村民俗的描写,来自于作家亲身体验。“会讲故事的人,家里棉花是不愁撕的。囤他娘会讲故事,他家的棉花每年都是早早撕完。‘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俗世温暖的标志。六七十年代,在严冬里找到一方热炕已经不易,如果能坐在热炕上倾听一位中年妇女的夜话,极易让今天的人生出天方夜谭的情境。囤家里既有热炕,又有故事。”所有经历过的事情,被时间抹干净,清除痕迹,但留下的一粒种子,在记忆中潜伏下来,多少年后,当它遇上阳光,引起情绪的波动,于是燃起记忆的火海。
在这个消费费时代,技术高速发展,人与人,人与世界,实质变成机械般的关系。人的内心空虚,躲藏在娱乐工业流水线生产出来的视频中,走进电子的风景里,摆脱心中的寂寞挣扎。人的情感和行动带着机械的气味,极度空虚和寂寞,充满焦虑感,这是困扰人类的大问题。日益紧张的现代工作和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疏远,失去温暖的关爱。人是一架高速运转的赚钱机器,所有的一切变成商品,丢失自我。
评论家谢有顺说:“不能奢望从一颗斤斤计较的心灵里会产生出广阔的文学,正如不能梦想伟大的作品会从浅薄的游戏精神中生长出来。一个时代的写作总是和一个时代的灵魂状况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越过写作者的灵魂图景奢谈文学,这不过是另一种精神造假而已。”文字是时代的记录,通过细节的“魔鬼”,剖析人的内心世界。在这个粗鄙的时代,如何守住自己,不是空洞的喊口号,街头张贴的标语。作家要忍受孤独,享受寂寞,不为功利诱惑而动,是艰难的选择。
只是一味的小欢乐,小幸福,丧失大悲伤,大愤怒。没有心灵的叩问和追寻,灵魂的坐卧不安。不是感触而抒发,无博大爱的文字,写作是否有存在的价值?精神的假冒伪劣,后果比物质的可怕。精神造假,使一个时代人的精神残疾,心理上存在缺陷,甚至影响后代。物质造假可以修复和灭掉,重新再来,精神却要漫长。
玩弄精神不可能产生伟大的作品,因为病情特别严重,无法医治,事态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虚弱的血脉中,流动疾病的分子,遗传无法改变。当一个作家无病呻吟,即使写出成吨的文字,则同臭气熏天的垃圾,需要清除干净,送进处理厂焚烧。
黄图珌说:“文章一道,难矣哉!有一时,亦有千古。其涂脂抹粉,争妍斗丽,极一时之盛者,则易;去俗远嚣,守贞劲节,成千古之名者,则难。”散文不同于其他的文体,它是一把尺子,不仅考验文字,要在有限的数字中,蕴含丰富的内容,衡量作家的品质。“撕棉花,就是将棉籽从棉花纤维中剥离出来,是冬季农闲时家家户户少不了的活计。其要领是,先抓一把籽棉在手,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将与棉籽粘结的棉纤维剥离开,再将棉籽从棉絮中拽出。撕出的禳子要自然粘结,再简单整理成蓬松状。”作家刘庆祥不夸张的描写,听从心灵的呼唤,实在的写出记忆中的人与事。继承传统的白描,朴素的文字线条,勾描出的形象,不修饰与渲染烘托。凸现生活的质感和丰富的变化,使物像更具神采。
作家刘庆祥的文字有真意,不去粉饰。维克多·雨果:“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的乡土,一切都使它与乡土紧紧相连;于是,产生了对家庭的热爱和对祖辈的崇敬。”刘庆祥的文字,如同一条流动中的河水,表面看似平淡,不细细地读,读者不会发现什么,其中深藏丰富的内核。他在平凡的小事里,写出浓郁的味道。撕棉花在大地的乡村,每个家庭中是普通的劳作,一代代人这样过来的。
美是永远的诱惑,它在记忆中搭建华美的宫殿,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巨大的穹顶,耸向广大的天空。每一根柔软的纤维,经历阳光和风雨的淋漓,浸染无数的秘密,一旦触摸,心便冲动起来,有了歌吟。撕棉花通过劳动的模式形成的民俗,展现黄河滩上的风土人情、自然风貌,和特殊年代的社会背景。
刘庆祥是作家,他更多关注家乡那片土地上的人情世故。不管离开多久,离开多远,因为血脉紧密联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