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泉,张 悦
(安徽财经大学会计学院,安徽蚌埠 233030)
目前中国经济逐步进入新常态,我国经济要从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发展转换的关键问题是如何能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全要素生产率作为衡量我国经济增长贡献的方式之一,一直以来为我国制定长期可持续发展战略提供核心的证据[1],为了避免踏入中等收入的陷阱,能否更快提升我国全要素生产率是关键[2]。而在环境与资源约束日渐严峻的今天,全要素生产率更是成为提高潜在经济增长的根本性力量[3]。
与此同时,中国生产要素市场的市场化改革比较滞后,由于各生产要素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扭曲现象,导致市场很难将各要素按照市场机制达到最优配置,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国经济系统的稳定运行。尽管在短期内,要素市场的这种非最优配置有利于各地方经济的发展,但长此以往则会造成经济结构的失衡以及资源使用效率低下等一系列问题。那么,要素价格扭曲对全要素生产率到底有何种影响?这些影响的作用机制又是什么呢?本文对已有文献进行了系统地整理和分析,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总结并探讨未来的研究方向。
目前,要素价格扭曲越来越成为一种被广泛认知的社会现象,学术界已从多个视角对要素价格扭曲进行了广泛的研究,而对要素价格扭曲的定义也大致趋于统一。古典经济学提出,在完全竞争条件下,理论上可以得出生产要素的实际价格与其边际产出价值相等,并且市场会在此时的价格条件下达到均衡。但是各级地方政府为了大力发展当地的经济,在生产要素等资源配置方面采取一定的干预措施。中国在改革开放以来一直存在较为严重的市场扭曲现象,即要素市场的发展远落后于产品市场的发展[4]。贺京同和王辉[5]从另一视角提出生产要素的价格扭曲是指要素价格偏离帕累托最优时要素的边际产出。通常情况下,要素价格结构能够说明资源的丰富程度[6],而要素价格扭曲则是指要素结构不能准确反映资源的相对富裕程度。
要素价格扭曲的测度实际上是对于要素市场价格与其边际生产力的偏离度进行测量[7]。通过对大量文献进行系统地梳理和分析,得出要素价格扭曲程度的测算方法主要有以下三种:生产函数法、前沿技术分析法以及影子价格测算法。本文将价格扭曲测算方法进行整理(见图1)。
在以上三种方法中,生产函数法被学者最早使用,因此生产函数法是其中最为常用的方法之一。Ram[8]早期在对美国和印度农业中要素价格扭曲进行测度时,就采用了C-D生产函数。在国内,冯谚晨[9]利用C-D生产函数法估算出各要素之间的绝对扭曲与相对扭曲程度。尽管C-D生产函数具有较简单的函数形式,并且容易理解,被大多数学者所采用,但是它也存在一个缺点就是使用C-D生产函数时,常常会隐含一个强假设,即它存在单位替代弹性,如果不转变函数形式而直接使用会造成估计上的偏误。因此,后来的学者逐渐对该函数进行改进,最终形成的超越对数生产函数和时变弹性生产函数被学者们广泛使用。其中,Feng[10]也运用了该函数形式测算出瑞典电力、劳动力、资本等要素的边际产出。在国内,王静[11]在研究资本与劳动的价格扭曲与技术进步偏向之间的关系时就采用了超越对数生产函数形式,并且得出劳动价格扭曲会使技术进步偏向于资本。另一类被广泛使用的生产函数是时变弹性生产函数。例如,Iwata等在测算东亚地区资本和劳动力的边际产出时就采用了该方法[12]。
图1 要素价格扭曲测量方法分类
前沿技术分析法的估算思路是先估计出可能的生产前沿面,把最优的生产点与实际的生产点相比较,得出两者的差值,以此衡量要素的扭曲度。通过梳理相关文献发现,前沿技术分析法主要有参数化随机前沿分析(SFA)和非参数化数据包络分析(DEA)两种方法。Skoorka[13]同时使用了上述这两种随机前沿分析法,估计出生产可能性前沿,然后实证分析了整个市场的扭曲度。在国内,郝枫和赵慧卿[14]基于参数化随机前沿分析法,对生产可能性边界进行了估计和分析。数据包络分析实际上是一种线性规划技术,最早是由Charnes等[15]发展而来,该方法采用投入和产出的数据计算生产者的最小凸包络,根据计算结果测量是否存在扭曲以及相应的生产前沿。在使用非参数化包络分析时,不需要假设任何形式的生产函数,尽管其假设条件简单,但忽略了生产中随机因素以及相关的数据统计可能会导致较大的误差。赵自芳和史晋川[16]在研究要素市场扭曲所导致的技术效率损失时,采用了DEA方法。
影子价格通过模拟竞争市场,描述出一般均衡条件,即要素价格的扭曲度就是实际价格和影子价格之间的偏离程度。Atkinson和Cornwell[17]采用影子价格法估算出美国航空业资本、劳动以及能源的价格扭曲程度。影子价格法可以基于利润函数和成本函数进行测算。在国内,袁鹏和杨洋[18]采用基于成本函数的影子价格估算法对要素市场从地区、时间以及维度这三个角度进行了测算,并由此研究了要素价格扭曲对中国经济效率的影响。对于影子价格法来说,尽管它具有进一步分解各要素价格扭曲程度的优点,但是参数化的影子价格法所得出来的结论依赖于函数的具体形式,分别选用利润函数形式和成本函数形式得出的测算结果可能存在差异。
除了上述总结的三种测算方法之外,更有学者从其他的角度对价格扭曲进行测算。如Fisher和Waschik[19]运用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对韩国、中国的要素价格扭曲进行测度,并由此研究要素价格扭曲对福利成本的影响。Allen[20]利用CES生产函数计算间接判断出前苏联要素市场扭曲程度。在国内,余东华等[21]也使用了CES生产函数,并且提出以“扭曲税”的形式测算要素价格扭曲。除此之外,还有学者采用成本函数方法[22]以及投入产出表法[23]开辟了要素价格扭曲的其他测算思路。
全要素生产率的主要来源包括效率的改善、技术进步以及规模效应。价格扭曲不仅会造成企业资源的错配,导致资源配置效率低下[24],还会在很大程度上抑制技术进步[25],从而导致全要素生产率的损失。另外,由于规模经济效应可以用成本函数形式进行表达,投入要素的价格会对成本产生影响,进而影响到规模经济效应。
基于此,本文将以要素价格扭曲与资源配置效率、技术进步以及规模效应这三个全要素生产率的来源之间的关系为核心,就要素价格扭曲对全要素生产率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进行述评。
传统的观点认为,发展中国家的生产效率低下主要是因为其发展的条件限制以及新技术创新速度过慢[26-27]。而目前,从资源配置效率的角度来研究全要素生产率增长问题逐渐成为学术界研究的热点,发展中国家的要素市场不够发达以及政府过多干预等问题导致要素市场存在各种价格扭曲现象,造成资源配置效率低下,阻碍了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髙。邓翔等[28]指出资源配置效率正是约束全要素生产率提升的首要原因,并且认为价格扭曲直接影响了资源配置效率。
陈永伟等[29]通过对要素价格扭曲进行测度来研究资源错配对TFP变动的影响,发现中国制造业的子行业存在着资源错配现象,并且这种错配导致实际产出与潜在产出相差15%,而这个缺口在近年来并没有得到显著纠正。龚关和胡关亮[30]使用资本与劳动的边际产出方差来度量要素配置的扭曲,得出资本和劳动一旦达到更有效的配置,我国1998年的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将会有大幅提高(约57.1%)。综上所述,为使我国经济继续保持强劲的走势,必须在给定的资源约束下,提高资源的使用效率。
技术进步是一国经济增长的动力[31],是TFP增长的重要来源[32],更是经济发展质量的体现。由于我国存在要素市场的市场化进程滞后于产品市场的市场化进程而导致资本和劳动要素价格扭曲,技术进步受到严重的抑制,从而阻碍了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
Acemoglu[33]指出,要素的禀赋和价格是诱导技术进步发生变化的根本原因。李平等[34]用TFP作为技术进步的代理指标,选取省际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结果发现我国资本和劳动要素价格均存在一定程度的扭曲并且该扭曲抑制了技术进步。采用门槛回归方法探讨了要素价格扭曲是否会对技术进步产生抑制作用,得出的结果是肯定的。
从短期来看,要素市场扭曲可以调动各种资源来使经济更快地增长,但长远来说,这种扭曲会导致技术溢出和技术创新所需要的市场化“土壤”丧失,而无法走向产业链上游,最终会沦为经济“殖民地”。自主创新和国际技术溢出是提升一国技术进步的重要方式。李平等研究[35]得出要素价格扭曲与资本交互项系数以及和劳动的交互项系数分别都为负值的结果,指出资本和劳动要素价格扭曲会抑制我国的自主创新活动。黄鹏等[36]基于微观企业数据的Probit检验,发现劳动力价格相对低估对企业研发和创新动机产生抑制作用,并且广大民营企业面临的劳动力价格低估情况更为严重,这抑制了企业的创新活力。此外,我国内资部分企业所面临的要素价格扭曲也十分严重,导致创新资源配置效率提高受到限制并且影响结构红利的获得[37]。为了加快转变我国的经济发展方式,提升本土企业的自主创新能力是最核心的内容,然而,R&D投入的不足严重制约了我国本土企业自主创新能力的提升。大量研究表明要素市场扭曲对R&D资本投入的增长有很明显的抑制作用[38],而R&D投入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之间存在的正效应作用[39-40],将导致这种抑制作用间接影响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更有研究发现,在要素市场扭曲程度越深的地区要素市场扭曲对中国企业R&D投入的抑制效应会越大[41]。郑振雄和刘艳彬[42]对大中型工业企业面板数据进行研究,认为企业的R&D投入会随着价格扭曲而下降。此外,李永等[43]对已有垄断竞争模型进行扩展,结果表明要素价格扭曲会显著抑制国际技术溢出。
上述研究在探讨要素价格对技术进步的影响时,更加倾向于关注要素价格扭曲与技术进步大小之间的关系,通常会忽略技术进步方向性对TFP影响[44-46]。实际上,技术进步偏向资本所引发的“资本低效率陷阱”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中国工业的TFP增长潜力[47]。所以,在如今中国的资本积累不断深化的现状下,传统的粗放型发展模式已不再适应中国的经济增长,而技术进步作为经济增长的新引擎,其方向的偏差对于长期经济增长尤为重要。综上所述,进一步研究我国技术进步偏向型俨然是中国实现由经济大国向经济强国转变过程中不容忽略的问题。
现阶段我国的工业技术进步方向为资本偏向性,要素价格扭曲通过引进型技术创新模式进一步加重这种资本偏向[48]。罗知和宣琳露[49]将要素价格扭曲作为中介变量,认为进口贸易减轻了劳动价格扭曲,促进资本价格进一步扭曲,促使企业选择偏向资本的技术进步方式。徐莹莹和李平[50]发现价格扭曲通过自主研发对资本偏向性技术产生抑制作用。可见,我国必须要加快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进一步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并且顺应战略而改变各要素驱动型增长方式,转变技术创新模式,减少技术进步对外国的依赖程度。
图2对要素价格扭曲对我国技术进步影响的已有研究进行总结。
图2 要素价格扭曲对技术进步的影响
由于规模经济效应可以表示为成本的函数形式,因此,投入要素的价格也会对成本从而对规模经济效应产生影响。部分研究表明要素价格扭曲的情况下,实际规模与潜在规模存在差异。Atkinson和Halvorsen[51]对美国电力行业进行研究,发现当市场价格扭曲时,实际规模经济基本上都小于潜在的规模经济。同样的,Kumbhakar[52]对美国的航空业进行研究,结果表明,除了极少数的航空公司外,在当时的美国绝大多数企业的规模经济效应是保持不变甚至是递减的。除此之外,在韩国,由于当时政府正在大力推进重工业导向性发展战略,导致企业的集中化严重,由此形成的市场势力促使了各种要素发生扭曲,使得企业更容易形成规模经济,所以,由于规模经济大于要素价格扭曲导致的负效应,使得当时的韩国经济快速发展[53]。
朱顺林[54]对中国化工业和制造业的研究也表明,在要素市场扭曲条件下,产业发展中都存在着不同的程度规模效率损失。陈敏[55]指出由于我国的改革具有较为明显的地方分权特征,容易引起地方分割,从而产生市场扭曲。这种市场分割导致的市场扭曲会带来巨大的效率损失[56]。而张雄等[57]通过对土地资源错配进行研究,发现土地资源要素扭曲程度相对越大,所导致的经济效率损失就越大;而随着土地资源错配的不断纠正,企业的经济效率也会不断地提高。另外,在平衡地区发展过程中,政府主导的产业转移与要素资源迁移速度不匹配问题普遍存在,而这也导致要素资源的空间错配,从而造成经济效率的损失。谢呈阳等[58]构建了存在要素价格扭曲的N行业M地区生产模型,以江苏为案例,测算要素空间错配与效率损失之间的关系,得出如果纠正产业转移中要素资源的空间错配将提升不同传统产业10%至41%的产出。
虽然上述研究对要素价格扭曲带来的规模效率损失都进行了较为系统的分析并且得出比较深刻的现实意义,但是仍存在一些不足。上述研究中一些学者使用的是个别行业数据,其得出的结论缺乏代表性;另外,部分学者在研究时,使用全国各制造业的截面数据,不能对规模效率进行动态的刻画,所以在数据的选择上仍存在改进的余地。
本文从全要素生产率的三个来源,即资源配置效率、技术进步以及规模效应,系统地梳理和分析了要素价格扭曲与上面三者之间的关系,从而阐述要素价格扭曲对全要素生产率的作用机制。综上所述,可以得出如下几点结论。第一,制约我国生产率进步的首要因素为资源配置效率,要素价格扭曲直接影响我国资源配置效率。第二,要素价格扭曲抑制我国的自主创新活动以及R&D的投入,从而抑制我国的技术进步。另外,要素价格的负向扭曲通过直接和间接效应导致我国技术进步偏向资本,削弱了我国TFP的增长潜力。第三,要素价格扭曲使得产业发展存在不同程度的规模效率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