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逸人与《时氏内经学》钩玄*

2019-07-17 12:27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中医文献杂志 2019年3期
关键词:内经条文经学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201203)

王毅敏 任宏丽△ 段逸山 刘庆宇

时逸人(1896—1966年),祖籍江苏无锡,民国初移居镇江。1928年在上海创办“江左国医传习所”,同时兼任上海中医专门学校、中国医学院教授,讲授《内经》及温病(注:原文做古今疫病,据教材作者自序改)。1929年应聘赴山西中医改进研究所工作,任该所常务理事,并在川至医学专门学校任教,同时主编《山西医学杂志》近 10年。1937年从山西返回上海,先后在中国医学院、新中国医学院、上海中医专科学校担任教授、教务长等职。其后在租界又与施今墨、张赞臣、俞慎初等创办复兴中医专科学校,并主办《复兴中医》杂志[1]。

时逸人不仅是我国现代著名中医教育家,也是近代中医史上积极主张中医科学化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认为只有科学化才能复兴中医。1940年在《复兴中医之基本条件》一文中提出中医应“学说系统化、科学化”,“经验集中化、实验化”,“药物生理化、化学化”,“治疗机械化、实际化”,“预防社会化、政治化”。这些学术思想被认为是近现代中西医临床各科结合的雏形[2]。《时氏内经学》是时逸人先生的代表著作之一,在近现代《内经》学术研究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主要内容

《时氏内经学》成书于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现存千顷堂书局1941年铅印本(见图1、图2)。根据教材“导言”中作者的自述,时逸人先生从民国六年开始着手研究《内经》,到民国十七年担任上海中医专校的“内经教授”,小有成就,“当时略有笔记,已载入《山西医学杂志》第七十五期”[3],继而在民国二十八年下学期,因为中医专科学校列“内经”一科,苦于没有师资,于是临危受命,把昔日的讲稿增订润色,编辑成为《时氏内经学》。因此讲义的收集编纂前后历时二十余年,而且在最后的定稿过程中,因时逸人先生的心悸怔忡宿疾发作,不得已由自己口述,请邵仲生代笔。可以说时氏在整个教材的编纂过程中费尽心血。

《时氏内经学》分为上下两篇:上篇“导论”部分,旨在澄清有关《内经》的几个问题,包括导言、《内经》名称之由来、《内经》托名黄帝之由来、《内经》非一时代作品之证据、《内经》原文与诸家有类似之处、《内经》著作时代之考证、《内经》之注释、《内经》缺简及王冰补入之谜、《内经》学说之素质、《内经》学说与时代性、《内经》学说之分析 、《内经》学说后世应用之优点、《内经》学说与辨证法、《内经》果属玄学吗、结语,共十五个部分。

下篇 “本论”部分,集中分“摄生、阴阳、生理、色诊、脉诊、病理、治法、病机、标本、经脉病”十个专题(因作者自述对针灸没有专长,所以未论及经络;又因囿于当时时代背景,作者认为运气学说广为西医所诟病,所以也缺如不论),对《内经》的八十八段精彩条文进行集中论述,其中第十“经脉病”部分,全为《灵枢》条文,计十一条;其余九个专题部分,则为《素问》、《灵枢》条文杂见,以《素问》为主。

编纂体例是先述《内经》条文,然后解释经义,再附“讲解”,部分讲解和经义糅合在一起。作者的编著特点是,并不着眼于《内经》条文一词一句的释义,只是让学习者了解经文的主旨,然后把笔墨更多地花在“讲解”部分,侧重整体思想把握。如在下篇“生理”专题部分,时氏在首列《素问·上古天真论》 “女子七岁……”、“男子八岁……”两段著名的条文之后,在经文讲解部分,作者阐发曰“此段经义,言人之由少而壮,以至于老,分为盛、实、衰、竭四大阶段。盛者,如春花怒发,不可遏止之概;实者,如夏木隧长,隆盛不谢之概;衰者,如秋桐渐凋,日趋于黄落;竭者,如群山尽秃,以至于枯槁”[3],形象生动。

又如下篇“色诊”部分,在“明堂者,鼻也。阙者,眉间也。庭者,颜也。”(《灵枢·五色篇》)后,作者讲解“此解释颜面部位之名称,独于明堂为主,与张仲景所谓‘鼻头色微黑者,有水气;色黄者,胸上有寒色;白者,亡血也’,其立词虽不同,而注重在鼻则一也”[3],语意流畅,引证详实,直中肯綮。研读《时氏内经学》不啻于与一位临证多年的中医名家对话,颇多《内经》学习的真知灼见。

图1 封面

图2 内页

学术特色

1.《内经》学术思想的整体把握

笔者认为,一部好的教材,除了给学习者传达准确的知识,还应该体现编著者的思想闪光点。而对于《内经》这样深深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土壤的中医经典著作,更应该强调对其学术内涵、主体思想的把握。在研读《时氏内经学》的过程中,时不时可以看到这样的吉光片羽,启迪学医者的心智。

首先,时氏把《内经》全部学说,概括为两项:“一为上古时代大自然现象”, “二为治病之原则”,明确《内经》“注重治疗之原则,而不注重疾病之证候”[3]。这有助于初学者对《内经》整体思想的把握。对《内经》得名的由来,时氏在“导论”部分,“《内经》托名黄帝”一文,也有独特的见解,发前人所未发。其立论依据有二:一是古书论疾,每多论及阴阳,如《庄子》,谓疾为阴阳之患;《左传》医和论六气,曰“阴淫寒疾,阳淫热疾”;班固云,“医经者,原人血脉、经络、骨髓、阴阳、表里,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等等;二是汉代,凡说阴阳,必系之于黄帝,“故《淮南子》云,‘黄帝生阴阳’”,“刘向云,言阴阳五行,以为黄帝之道”[3]。时氏的这一观点是正确的,此说已为后世《内经》学者所采纳。

2.语言学方法的灵活运用

“小学”的发展,在清代达到顶峰,以乾嘉学派为代表的清儒又开“以经解经”的先河。运用语言学方法训释《内经》,也受到清末中医学者的重视。时逸人先生很好地继承了前人的治学方法,在教材编纂,阐发问题过程中,灵活运用语言学方法,取得了较好的成果。比如,探讨《内经》的成书年代,就运用语言学的归并法,举“上古天真论”、“四气调神论”、“阴阳应象大论”、“阴阳别论”、“六节藏象论”、“脉要精微论”、“气穴论”、“宝命全形论”、“营卫生会篇”等书词例,考证子史文集。如举《素问·上古天真论》“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类比《老子·八十章》有“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又如《营卫生会》篇云“上焦如雾、中焦如沤、下焦如渎”,考《白虎通》引《礼运记》曰“上焦如窍,中焦如编,下焦如渎”等等,从文势、词例等方面推定,《内经》的成书年代不应晚于汉。

3.中西医学融合的积极探索

时逸人先生毕生都以“融冶中西之学说,化中化西,而成为第三者之医学”为己任,认为中医科学化的正确途径是,“病名以西医所载为主,庶可得正确的病型, 其原因、病理、诊断、治法等项则以中为主。如是汇通研究,不但读书与临证之界限铲除,即中西医之门户亦可不必拘执矣。”[4]因此,他在编纂《时氏内经学》的过程中,也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尝试运用西医生理、病理知识解释经典条文语句。如“生理”专题在讲解部分,时氏曰“七七,天癸竭,太冲脉衰,指卵巢内分泌功能之萎缩,……故形坏而无子”,符合现代妇科学理论。

历史局限

当然,囿于时代的局限性,有些论述不免有牵强附会之嫌,如“生理”专题同篇“壮火食气”后,时逸人先生以“神经之功用”解释“气”,以“身体温度”,解释“火”,认为“壮火食气”、“壮火散气”,是“体温亢进成为高热,神经必烦躁不安”等。又如解释“三焦者,中渎之府也,水道出焉”,传统医学认为,三焦是人体中水液代谢的通路,故称为“中渎之府”,但是在教材中,时氏认为三焦即为淋巴管,为淋巴液循环之道路,淋巴属液体,故称“水道出焉”[3],这些观点不免有失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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