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丹丹
摘 要:汉武帝时,张骞通使西域,使得中原王朝不仅有了联合西域国家打击匈奴的条件,也使中原人民对神秘的西域国家有了一定的认识。根据《史记》、《汉书》等文献资料,从地理环境、自然资源及社会制度等方面分析两者的区别与联系,则有利于进一步了解当时西域诸国的社会状况。
关键词:行国;居国;区别;联系
在中国古代典籍中,“西域”一词有两种含义:狭义专指葱岭(今帕米尔)以东、天山南北与敦煌以西地区;广义则葱岭以西之地均包括在内①。西汉时期,“西域”的范围及领属划分是不断变化的,在司马迁《史记》中,“西域”指的是汉朝统辖领域之外的“西北国”,“张骞通西域”,实指张骞通“西北国”,这时的西域明显是指广义而言,并且这时它们还不是汉王朝的属国。直到汉宣帝时期,从郑吉出任“西域都护”一职开始,西域诸国大部分才归入汉朝政府的统辖范围,“三十六国”其实就是指在汉王朝统辖下的西域部分国家,匈奴、乌孙、大月氏以及一些小国依然不在汉王朝的统属范围之内。
根据《汉书·西域传上》的记载,“西域”的地理位置,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侧接汉,阸以阳关、玉门,西侧限于葱岭”②,大约为今天的新疆南疆地区。分布于以上地理区域的西域诸国,根据其所在地区的自然条件,发展出不同的社会经济形态。
1 “行国”与“居国”释义
在《史记》、《汉书》等历史文献中,“行国”一词出现的频率很高,但“居国”一词却并没有出现,而且在学者们的研究中,也很少像“行国”一样进行明确定义。只有梁启超先生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书中提到,“凡人群进化之公例,必由行国进而为居国,由渔猎进而为畜牧,由畜牧进而为耕桑”。梁任公的论断在时间跨度上对古代社会的发展进行了总结,同时也揭示了不同类型的社会生产、生活与社会形态的对应关系。
首先,早在《史记·大宛列传》中,记载张骞向汉武帝汇报出使西域的情况时,言及乌孙、康居、大月氏等国,称其为“行国”、“随畜移徙”,即:
乌孙在大宛东北可二千里,行国,随畜,与匈奴同俗。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月氏大同俗。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康居大同俗。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妫水北……行国也,随畜移徙,与匈奴同俗③。
通过对大宛、安息、大夏、身毒、条枝等国“其俗土著”、“耕田”的介绍,可见张骞把这些国家自觉进行了归类,大致上划分出两种差异明显的社会形态。
其次,《汉书·西域传上·西夜国》载:“西夜与胡异,其种类羌氐行国,随畜逐水草往来”。关于“行国”,颜师古注曰:“言不土著也”;“土著”為分词,“土”即土地,“著”指附着、定居。“羌氐”是游牧部族,“随畜逐水草往来”便是他们的主要社会特征,可见西夜国的情况也大致如此。所以,“行国”是指主要从事游牧的国家。
《汉书·西域传上》:“西域诸国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与匈奴、乌孙异俗”,颜师古注:“言著土地而有常居,不随畜牧移徙也。著音直略反”。余太山先生对汉代西域的经济情况进行分析,“塔里木盆地和吐鲁番盆地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绿洲,许多西域国家都依托这些绿洲成立和生存”,“诸绿洲国家兼营农耕和畜牧,不过有的以农耕为主,有的以畜牧为主”④。
虽然这里也没有明确提出“居国”一词,但从颜师古所作注解(“不土著”与“著土地而有常居”)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两者截然相反的生活模式,所以,可以判断那些“常居一处”、“有田产、城郭”,主要从事农业的国家即为“居国”。
因此,有学者总结,《汉书》所载作为西汉王朝属国的“西域三十六国”中,有行国十四,分别是:鄯善、小宛、戎卢、渠勒、西夜、乌秅、子合、蒲犁、依耐、无雷、捐毒、休循、若羌、德若;居国十六,分别有:且末、精绝、扜弥、于阗、皮山、莎车、疏勒、姑墨、温宿、大宛、龟兹、乌垒、渠犁、尉犁、危须、焉耆;另外,蒲类、蒲类后、车且弥、车师前、车师后这五个国家是农牧并重的,最后,桃槐国的记载不详,但也应属于其中一种⑤。需要说明的是,《汉书·西域传》中记载的西域国家远不止以上这些臣属于汉王朝的国家,还有“不属都护”的难兜、罽宾、乌弋山离、安息、尉头、乌贪訾离、山国等。同时,历史的发展是动态的,汉武帝时所称的“三十六国”也不能看作确数,西域诸国的数量在他们相互之间的兼并整合过程中随时增减。
2 “行国”与“居国”之比较
2.1 “行国”与“居国”的区别
行国与居国的划分,并不是单纯由某个因素所决定的。为了对两者有一个更为明确的认识,我们还需要根据史料、结合现实探究其差异产生的原因。
第一,地理环境的不同,“行国”大部分分布在今天昆仑山北麓和天山南、北麓地区,位于河流上游,多山区,平原绿洲面积小;“居国”主要分布在今塔里木盆地边缘的若干绿洲地带,位于河流中下游,平原多、绿洲面积大(例如于阗国,“于阗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河原出焉。多玉石”⑥)。
第二,有无城郭或城郭数量多少的不同。“行国”大部分“逐水草而居”,没有城郭或数量很少:史料明确记载没有建城的,如:蒲犁国,“王治蒲犁谷”;西夜国,“王治呼犍谷”;休循国,“王治鸟飞谷”。此外,像乌秅国,“山居,田石间,有白草。累石为室,民接手饮”;婼羌国,“随畜逐水草”;依耐国,“俗与子合同”,也可认为是无城的。但是,鄯善国、小宛国、戎卢国、渠勒国、乌秅国等还是有城郭的⑦。
“居国”有城郭,国家越大,城郭数量越多:且末、小宛都位于昆仑山北部车尔臣河河流出山口的绿洲平原地区,且末国,“王治且末城”;小宛,“王治扜零城”;莎车国位于葱岭西部叶尔羌河流域,“王治莎车城”;还有大宛国,“别邑七十余城”。
第三,自然资源,“行国”多出草料、牲畜,矿产资源比较丰富,鄯善国,“国出玉,多葭苇、柽(cheng)柳、胡桐、白草”,乌秅国,“出小步马”。
“居国”的自然资源则为五谷、瓜果以及矿产,《汉书?西域传上》载,“自且末以往皆种五谷,土地草木……略与汉同”;且末国,“有葡萄诸果”,于阗国,“多玉石”,难兜国,“种五谷、蒲陶诸果。有银铜铁”;罽宾国,“地平,温和”;莎车国,“有铁山,出青玉”。
第四,社会生产方式,“行国”以畜牧业为主,有少量的农业;“居国”以农业为主,兼有手工业、采矿冶炼业,少量畜牧业,同时商业也初步发展,疏勒国就是处于丝绸之路必经之地,商贸繁荣,成为该地区的一个经济贸易中心。
第五,行政制度,当时的中原已建立成熟的封建制度,但西域诸国除了游牧与农耕的经济形态划分外,主要区别大致就是人口、兵力等方面了,众所周知,大国与小国间的实力差别是很大的,夹在中原汉王朝和塞北游牧政权或帕米尔以西强国之间的小国要获得完全的独立十分困难,他们往往要役属于更为强大的势力或者“两属”。作为“随畜逐水草”的行国,在农业方面更容易受制于他国,鄯善国算得上一个人口中等水平的国家,有一定的绿洲农业(王自请天子曰:“国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⑧),但它恰恰处于汉朝和匈奴两大势力的夹缝中,甚至不得不“一子质匈奴,一子质汉”⑨,这样的生存状况,使它也不得不“寄田”于他国。其余皆是小国“寄田”于大国,特别是莎车,在汉宣帝元康年间,它曾一度“攻劫南道,与歃盟叛汉”。
3 结语
苏北海先生所著《西域历史地理》一书中,从各国辖境范围的方面论述西域诸国时,特别提出,一些归为“行国”的国家,如鄯善国“少田”,并不是没有农业,只是由于地理环境原因,平原较少,农业也少一些。同样,归类为“居国”的很多国家也并不是没有畜牧业,有的国家辖地深入到山区,同样会有畜牧业,因此不能拘执于行国、居国之别,以割裂辖境。但是要从整体上认识这些国家的经营模式,从“行国”与“居国”的角度进行比较分析无疑更为清楚。但谈及“行国”与“居国”的联系,“寄田”关系是不可绕过的。行国与居国不管从地理环境还是政治、经济关系划分,都有著明显的区别,同时也存在各种各样的联系,没有整体观点,往往会陷入混乱,但“一刀切”的方法也会使我们忽略细节,因此只有从整体入手,同时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才能得到较为科学合理的认识。
最后,从余太山先生对汉代西域南北道绿洲大国称霸现象的分析出发,则像罗贤佑先生所说“行国‘寄田于居国,这就反应了一个历史事实,即古代西域的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存在着密切的互补共生关系”的结论⑩,还是值得进一步讨论的。
注释
①罗贤佑.中国民族史纲要[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3 第75页。
②班固.汉书·卷九十六·西域传上[M].北京:中华书局,1962 第3871页。
③司马迁.史记·卷一百二十三·大宛列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3。
④余太山.西域通史[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6,第72页.
⑤罗贤佑.中国民族史纲要[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3,第78.
⑥班固.汉书·卷九十六·西域传上[M].北京:中华书局,1962,第3881页.
⑦鄯善国.“王治扜泥城”,“国中有伊循城”.
⑧班固.汉书·卷九十六·西域传上[M].北京:中华书局,1962,第3878页.
⑨班固.汉书·卷九十六·西域传上[M].北京:中华书局,1962,第3877页.
⑩罗贤佑.中国民族史纲要[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第78页.
参考文献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3.
[2]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3]苏北海.西域历史地理[M].乌鲁木齐:新疆大学出版社,1988.
[4]余太山.西域通史[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
[5]余太山.两汉魏晋南北朝正史西域传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3.
[6]罗贤佑.中国民族史纲要[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7]丁杰.两汉西域诸国户数、人口、胜兵情况的统计及蠡测[J].昌吉学院学报,2011年第3期.
[8]刘永强.两汉时期的西域及其经济开发研究[M].博士论文,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