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寒食风俗

2019-07-15 03:35王赛时
中华活页文选·教师版 2019年4期
关键词:鸡子节令寒食节

王赛时

寒食是我国古代的一个重要节日,旧俗以冬至为起算点,过一百零五日即为寒食,恰在清明前二日。寒食的起源由来已久,诸说纷纭,一般多以介子推的故事为发起之因,后代相衍成习,从纪念活动演变成节令风俗。

唐代社会格外注重节日,每逢节令到来,举国上下为之欢庆,而其饮食、好尚、游乐、交际等社会活动及家庭生活也紧密相应,形成独具的特色。唐代节令众多,最隆重的有八节,即元日、上元、中和、寒食、上巳、中秋、重阳、冬至。寒食是唐代八大节之一,尤受人们的喜爱。敦煌文书中存有王冷然的《寒食篇》,反映出唐人对寒食节的看法,诗云:“天运四时成一年,八节相迎尽可怜。秋贵重阳冬贵腊,不如寒食在春前。焚火初从太原起,风俗流传几千祀。算取去年冬至时,一百五日今朝是。”唐朝时,上至宫廷,下逮民间,均视寒食为重要节令,并围绕寒食节展开一系列特点鲜明、格调突出的节令活动,风俗隆盛一代。

唐代官方规定,寒食节放假七日,大小官吏及军队将士均可休息,长年来已成惯例,其假期之长,在唐朝各节日中位居其首。会昌五年(485),唐武宗在长安筑仙台,动用三千官健加紧施工,时逢寒食节,破例不放假,就差点惹出一场祸乱。《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4记载,“寒食,从前已来,准式赐七日假。筑台夫每日三千官健,寒食之节,不蒙放出,怨恨把器杖,三千人一时衔声。皇帝惊怕,每人赐三匹绢,放三日假”。从官健们的这种喧闹举动来看,唐人对过寒食节则非同一般。淄青镇曾长期处于割据状态,藩镇之内,日修战备,约束甚严,节令娱乐也受到严格控制。元和十四年(829),唐朝收复淄青镇,田弘正出任节度使,采取了许多安定民心的措施,其中就包括寒食节依旧放假七日,并纵民游乐。《资治通鉴》卷241记载:“弘正既入郓,悉除苛禁,纵人游乐,寒食七昼夜不禁行人。”看来,寒食节七日假,从都城到州镇已是约定俗成的了。

唐代寒食放假,也恩及官户、奴婢。《唐六典》卷6《刑部都官》记载:“官户奴婢元日、冬至、寒食放三日假。”官户、奴婢为唐代等级最低下之人,一年到头苦于役使,仅有三次假休,而寒食即为其一,于此可见寒食节在整个社会生活中的地位。

清明节在寒食后二日,囊括于唐代寒食七日假之中,故而唐人习惯将寒食、清明视为一次节令,其节令之间的纪念、游乐和庆祝活动也常常联为一体。因此,考述唐代寒食风俗,必将清明节包揽在内。

最初的寒食节带有浓重的纪念意义。相传春秋时晋国名士介子推隐入绵山丛林,晋文公以纵火逼其出山,结果介子推烧死在林中。此后太原一带,每年逢此日为忌辰,只吃冷食,不举灶火,俗称“寒食”。这种灭火吃冷食的做法,各地不一,各朝代也不尽然。汉代太原郡有持续一个月不许点火的旧规,后汉时,并州刺史周举曾厉加改革。到了唐代,寒食之日仍然保留了灭火习俗,但仅限于一二日,最迟不过清明之晨。《全唐诗》卷100李崇嗣《寒食》:“普天皆灭焰,匝地尽藏烟。”卷108胡皓《和宋之问寒食题临江驿》:“闻道山阴会,仍为火忌辰。”卷309郭郧《寒食》:“万井人家初禁火,九原松柏自生烟。”卷604许棠《奉天寒食书事》:“处处无烟火,人家似暂空。”这些诗咏都说明唐代寒食节时家家灭火,从南到北,风俗万里如一。寒食灭火,意在敬重介子推,唐人心目中依然保留着一定程度的怀旧成分,这一点也可从唐人诗歌中搜寻出来。《全唐诗》卷122卢象《寒食》:“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卷532许浑《途中寒食》:“处处哭声悲,行人马亦迟。店闲无火日,村暖斫桑时。泣路同扬子,烧山忆介推。”当然,唐人过寒食节,主要目的已不是纪念前贤,而是眷恋春光妩媚的自然环境和参与丰富多彩的游乐活动。所以,唐代诗人咏及寒食节,追怀介子推者盖寡,而描述当时娱乐风俗者却是不计其数。

寒食过后二日即为清明,唐人多于此日清晨点燃新火,以示去旧迎新。《全唐诗》卷86张说《奉和圣制寒食作应制》:“从来禁火日,会接清明朝。”卷272陈润《东都所居寒食下作》:“浴蚕当社日,改火待清明。”清明之晨结束寒食、重燃新火的做法,就连皇家宫廷也不例外。《南部新书》乙卷记载:“清明尚食,内园宫小儿于殿前钻火,先得火者进上,赐绢三匹,碗一口。”这种习规,当时称之为“乞新火”,意在改旧换新,永享福运,帝王后妃自然也乐于为之了。在位帝王每值清明,惯例把钻来的新火用薪柴传赐给京师诸臣,作为一种恩惠赐与和联结、沟通君臣感情的节日交往。唐诗于此也有各种描述。《全唐诗》卷281王濯《清明日赐百僚新火》:“御火传香殿,华光及侍臣。星流中使写,烛耀九衢人。”卷735和凝《宫词》:“司膳厨中也禁烟,春宫相对画秋千。清明节日颁新火,蜡炬星飞下九天。”《韩昌黎集》卷9《寒食直归遇雨》:“唯将新赠火,向曙著朝衣。”另外韦庄《长安清明》诗中亦有“内宫初赐清明火”之句。

唐代寒食禁火时,人们照旧吃冷食,冷食多是传统的饧、杏粥、麦粥之类的食品。按晋朝陆翙《邺中记》载:“寒食三日作醴酪,煮粳米及麦为酪,杏仁煮作粥。”南梁宗懔《荆楚岁时记》亦载:“禁火三日,造饧、大麦粥。”唐人继承了前代这些传统的节日食品。《南部新书》乙卷云:“每岁寒食,荐饧粥鸡球等。”《全唐诗》卷257柳中庸《寒食戏赠》:“春暮越江边,春阴寒食天。杏花香麦粥,柳絮伴秋千。”卷717曹松《钟陵寒食日郊外闲游》:“可怜时节足风情,杏子粥香如冷饧。”可见,饧、杏粥、麦粥等食品仍然充实于唐代寒食节。到了清明,人们点燃新火,自然又开始烹调各种食品了,故韦应物《清明日忆诸弟》诗有“杏粥犹堪食,榆羹已稍煎”(《全唐诗》卷191)之咏。

唐人寒食时多吃煮熟的鸡蛋。煮鸡蛋既营养丰富、味道宜人,又易于保存、便于冷食,所以常常作为寒食节的通用食品。《太平广记》卷381记载:“唐武德中,遂州总管府记室参军孔恪……曰:平生不食鸡卵,唯忆九岁时寒食日,母与六枚,因食之。”就是其中一例。

唐代寒食节继承了前代镂鸡子、斗鸡卵的习俗,并且推陈出新,大盛其风。镂鸡子,即在鸡蛋壳上雕刻成各种图样花案,有的还涂上色彩,制成精美象形的工艺食品。《全唐诗》卷78载有骆宾王《镂鸡子》诗,可算是对镂鸡子的绝妙描写:“幸遇清明节,欣逢旧练人。刻花争脸态,写月竟眉新。晕罢空余月,诗成并道春。谁知怀玉者,含响未吟晨。”诗中把善镂鸡子的人称之为“练人”,以示其雕刻技能的熟練和高超,同时把雕刻的形态和手法也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从诗中可见,鸡蛋被镂成人脸的形状,眉眼俱在,光晕逼真,这充分说明了我国的食品雕刻有着悠久历史和丰富技巧。

唐人镂鸡子,一是使食品美观,二是作为馈赠亲友的礼物。每值寒食、清明,人们相互赠送镂刻成形的鸡蛋,以祝贺节日。好胜之人,还往往将镂好的鸡蛋互相对比,大有竞技之意。这种比试镂鸡子的做法,当时称之为“斗鸡卵”。《玉烛宝典》记载:“寒食城市多斗鸡卵之戏,出古之豪家,食称画卵,今代犹染蓝茜,加雕镂,递相饷遗。”唐代诗人于此亦津津乐道。《元氏长庆集》卷26《寒食夜》:“红染桃花雪压梨,玲珑鸡子斗赢时。”《全唐诗》卷578温庭筠《寒食日作》:“窗中草色妒鸡卵,盘上芹泥憎燕巢。”都是睹物生情的描写。

镂鸡子、斗鸡卵原是民间寒食风俗,宫廷之内亦曾依俗相随。《全唐诗》卷86张说《奉和圣制初入秦川路寒食应制》:“路上天心重豫游,御前恩赐特风流。便幕那能镂鸡子,行宫善巧帖毛球。”说明皇家遇寒食节,也让臣下镂鸡子。可是,开元二十六年(738),唐玄宗以保生养息为理由,下令禁止民间寒食相互馈赠鸡蛋的风俗,《旧唐书·玄宗纪下》记载:“禁大寒食以鸡卵相馈送。”《唐大诏令集》卷109载有唐玄宗《禁断寒食鸡子相饷遗诏》:“敕:天地之德,莫大于生成;阳和之时,先禁于卵犊。比来流俗间,每至寒食日,皆以鸡鹅鸭子,更相饷遗。既行时令,固不合然,自今以后,永宜禁止。”此后,寒食节时民间互赠鸡蛋的做法有所收敛,但人们喜爱的镂鸡子和斗鸡卵却始终风靡不衰。

唐代的寒食、清明节最重游乐。每逢此际,人们无不成群结队,甚至阖家出动,游冶郊外,观赏风景,领略春光的美妙,抒发自己的情怀。《元氏长庆集》卷20《寒食日》云:“今年寒食好风流,此日一家同出游。”《全唐诗》卷642来鹄《清明日与友人游玉塘庄》云:“几度春山逐陆郎,清明时节好烟光。归穿细荇船头滑,醉踏残花屐齿香。”这些诗句都真实地反映了唐人寒食、清明游乐寻欢的快乐情形。

寒食游乐期间还有一系列的健身运动和娱乐游戏,虽然这些活动全年都有所开展,但均在寒食节期间达到高潮,例如斗鸡、走马、蹴鞠、秋千、打球等,都明显地包含着体育因素,却通过一个恰当的节令而全面地集中和展示出来。可以说,唐代的其他节令中,还未有一个节令象寒食节这样汇合众多的娱乐健身项目而容纳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斗鸡是唐人喜爱的娱乐方式,每值寒食,人们总要提笼出户,在大庭广众之中让雄鸡出笼搏斗,争强比胜。一时金距红冠,振羽伸喙,跳跃搏击,场面十分精彩。《全唐诗》卷30杜淹《咏寒食斗鸡应秦王教》:“寒食东郊道,飛翔竟出笼。花冠偏照日,芥羽正生风。顾敌知心勇,先鸣觉气雄。长翘频扫阵,利瓜屡通中。飞毛遍绿野,洒血渍芳丛。虽然百战胜,会自不论功。”就把斗鸡的威风和神态刻画得淋漓尽致。

寒食斗鸡之风遍及唐代社会的各个角落,就连军将、诸王乃至皇帝本人都大为喜好。《酉阳杂俎》续集卷8记载:“威远军子将臧平者,好斗鸡,高于常鸡数寸,无敢敌者。威远监军与物十匹强买之,因寒食乃进。十宅诸王皆好斗鸡,此鸡凡敌十数,犹擅扬怙气。穆宗大悦,因赐威远监军帛百匹。”以这条史料可以看出,当时各类人物均对斗鸡抱有浓厚兴趣,一只出色的斗鸡会得到百般宠爱和极高待遇。唐玄宗还专门成立了皇家鸡坊,搜刮民间良鸡,选派专人驯养,以备皇家斗鸡之用。《全唐文》卷720陈弘祖《东城老父传》记载,“玄宗在藩邸时,乐民间清明节斗鸡戏。及即位,立鸡坊于两宫间,索长安雄鸡……养于鸡坊”。上有所好,下必从焉,民间寒食斗鸡之风在唐代可以说有增无减,日趋侈靡。

走马是寒食出游的一项重要活动。在唐代,骑马仍是人们主要的交通手段,也是一种强身健体的运动形式和优雅自得的消遣方法,每当寒食来临,人们总爱走马出游,或奔驰于广阔原野,或闲步于草地丛林,或逗留在花间柳下,各自寻觅着不同的自然风光。《全唐诗》卷717曹松《钟陵寒食日与同年裴颜李先辈郑校书郊外闲游》:“寒食钟陵香骑随,同年相命楚江湄。”吟咏的就是同年好友携鞍出游的情景。同书卷715卢延让《樊川寒食》:“鞍马和花总是尘,歌声处处有佳人。五陵少年粗于事,栲栳量金买断春。”描绘的则是客观的景物和内心的感染。当时,久居城市的人,寒食期间走马郊外,已是极为普遍的风气。

蹴鞠是我国古代传统的足球运动。蹴,踢也;鞠,球也。唐代蹴鞠所用的球,多用牛皮缝成,内实绒绵之类,亦有用布绒为球皮者。寒食时,人们往往把球装饰得更加五彩缤纷,或贴上形色,或绣上花案,并且相互赠送。在朝廷,由少府中尚署负责制作球,寒食节进上,《新唐书·百官志》就有“寒食献球”的记载;而皇家也每年保留着“寒食日,赐侍臣帖彩球”(《酉阳杂俎》卷1)的习俗。在民间,人们各持彩球、百花玩耍,形成一种节日标志。如《全唐诗》卷192韦应物《寒食后北楼作》:“园林过新节,风花乱高阁。遥闻击鼓声,蹴鞠军中乐。”卷558薛能《寒食有怀》:“流落伤寒食,登临望岁华。村球高过索,坟树绿和花。”都反映了寒食时蹴鞠活动的广泛开展。

除蹴鞠外,唐代还兴盛马球运动,此即骑马持杖打球,当时称之为击鞠、击球、打球。从军队到民间,无不欣喜为之,构成了极为壮观的体育集会。唐代马球有场地,有规则,有双方队员,有取胜技巧,并体现出人的勇敢精神和整体配合。长安军队中有所谓“两军球会”,军人们纵横急驰,大比其艺,其场面排山倒海,气势磅礴。而进士们则举行“月灯阁球宴”,动作潇洒从容,文质彬彬。皇家寒食内宴,也总少不了马球表演。《全唐诗》卷385张籍《寒食内宴》就有“廊下御厨分冷食,殿前香骑逐飞球。千官尽醉犹教坐,百戏皆呈未放休”的吟唱。有时,皇帝本人也亲自披挂上马,持杖击球。德宗就是其中一位。《旧唐书·德宗纪上》记载贞元元年:“寒食节,上与诸将击鞠于内殿。”王冷然的《寒食篇》也对马球进行了现场描写:“别殿前临走马台,金鞍更送彩球来。球落画楼攀柳取,杖飞香径踏花回。”由于马球运动对于场地、人员有着较为严格的要求,所以寒食击鞠,多为朝廷、显贵或军队所组织,民间仅是散骑闲打,大部分人都是作为观众而围绕在球场四周。

秋千是唐代寒食节的又一重要标志,并作为妇女的专项活动而显耀一时,唐代秋千多用彩绳悬挂,高竖树梢竿头,炫眼夺目,故唐人又称秋千为彩索、彩绳、红索。秋千运动优雅和谐,飘然潇洒,不像蹴鞠和击球那样激烈,所以深得广大妇女的喜爱,每值寒食,到处是秋千荡漾,彩索飞舞,唐代诗人为此大染笔墨。《全唐诗》卷386张籍《寒食》:“绿杨枝上五丝绳,枝弱春多欲不胜,唯有一年寒食日,女郎相唤摆阶。”卷299王建《寒食》:“白衫眠古巷,红索挂高枝。”卷346王涯《宫词》:“春风摆荡禁花枝,寒食秋千满地时。”卷332羊士谔《雨中寒食》:“佳人宿妆薄,芳树彩绳闲。”卷674郑谷《旅寓洛南村舍》:“树落清明近,秋千稚女夸。”卷699韦庄《丙辰年鄜州遇寒食城外醉吟》:“满街杨柳绿丝烟,画出清明二月天。好是隔帘花树动,女郎撩乱送秋千。”又王冷然《寒食篇》:“画阁盈盈出半天,依稀云里见秋千。来疑神女从云下,去似姮娥到月边。”这些诗咏从不同角度,艺术地再现了寒食节妇女玩秋千的欢快情景,有的描写少女婀娜多羞的神态,有的铺叙逍遥自在的怡趣,有的则全力渲染节日的气氛,给人以美的回味。值得注意的是,唐代妇女还喜欢在寒食节的夜晚戏荡秋千,借月色而舞弄芳姿,成为一代雅谈。《全唐诗》卷561薛能《寒食日题》:“美人寒食事春风,折尽青青赏尽红。夜半无灯还不寐,秋千悬在月明中。”卷683韩偓《寒食夜》:“夜深斜搭秋千索,楼阁朦胧烟雨中。”卷441白居易《寒食夜》:“抱膝思量何事在,痴男女唤秋千。”可见,夜荡秋千,虽然光色朦胧,却又在隐约之中添了几分情趣。

唐代诗人咏及寒食,往往将各种游乐活动和民俗风情兼而叙之,从诗律形式上看工整而对仗,从内涵上看则又一铺多示。其中描绘较为集中的有白居易的《和春深》:“何处春深好,春深寒食家。玲珑镂鸡子,宛转彩球花。碧草追游骑,红尘拜扫车。秋千细腰女,摇曳逐风斜。”(《白居易集》卷26)诗共八句,吟咏五事,即镂鸡子、绣彩球和扫墓的风俗,以及走马和秋千两项游乐活动,诗风清丽而自然,展示出唐代寒食节日的风貌。另如《全唐诗》卷643李山甫《寒食》:“风烟放荡花披猖,秋千女儿飞出墙。绣袍驰马拾遗翠,锦袖斗鸡喧广场。”则形象地点示了秋千、走马和斗鸡三项活动。在唐诗对仗句中,多有并提二事者,既合韵对称,又体现了寒食节的多样内容。其中描写男儿蹴鞠、女子秋千的诗句最多,如《全唐诗》卷717曹松《钟陵寒食日与同年裴颜李先辈郑校书郊外闲施》:“云间影过秋千女,地上声喧蹴鞠儿。”卷720裴说《清明》:“画球轻蹴壶中地,彩索高飞掌上身。”卷125王维《寒食城东即事》:“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竟出垂杨里。”卷233杜甫《清明》:“十年蹴鞠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卷3唐玄宗《初入秦川路逢寒食》:“公子途中方蹴鞠,佳人马上戏秋千。”卷518温庭筠《寒食日作》:“彩索平时墙婉娩,轻球落处花寥梢。”卷583温庭筠《寒食节日寄楚望》:“彩索拂庭柯,轻球落邻圃。”另外,将走马与斗鸡并提的有温庭筠的《清明日》:“马骄偏避,鸡骇乍开笼。”(《全唐诗》卷583)将击鞠与斗鸡并写的有张说的《奉和圣制寒食作应制》“斗敌鸡殊胜,争球马绝调”(《全唐诗》卷86);皮日休的《洛中寒食》“击鞠王孙如锦地,斗鸡公子似花衣”(《全唐诗》卷613)。总之,斗鸡、走马、蹴鞠、秋千、击鞠五项活动,构成了唐代寒食节游乐的主要框架,体现了这个节令所包含的娱乐、健身的内在意义,具有强烈的节令特色和时代风格。

唐代寒食节出现了扫墓的习俗。人们在游乐之际,还郑重地来到本家墓地,举行各种祭拜仪式,以寄托自己的哀思。这种风俗,遍及唐朝疆土上的千家万户。《新唐书·柳宗元传》记载寒食:“近世礼重拜扫……田野道路,士女遍满,皂隶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在唐代,扫墓仅仅通行于寒食这一个节令,南北皆然。《全唐诗》卷476熊孺登《寒食野望》:“拜扫无过骨肉亲,一年唯此两三辰。”卷474徐凝《嘉兴寒食》:“嘉兴郭里逄寒食,落日家家拜扫回。”卷309郭郧《寒食》:“兰陵士女满晴川,郊外纷纷拜古埏。”反映的都是唐代寒食拜扫的真实情况。《全唐诗》卷298王建《寒食行》则更为详细地描写了扫墓情形:“寒食家家出古城,老人看屋少年行。丘栊年年无旧道,车踪散乱入衰草。牧儿驱牛下冢头,畏有家人来洒扫。远人无坟水头祭,还引妇姑望乡拜。三日无火烧纸钱,纸钱那得到黄泉。”从诗中可见,他乡寄旅之人,寒食期间无法回乡扫墓,也要望乡而拜,远祭祖宗,以表达内心的怀念。柳宗元被贬南方,每逢寒食总要向北致礼。《新唐书·柳宗元传》记载他“每遇寒食,则北向长号,以首顿地”。卢纶《寒食》诗亦有“孤客飘飘岁载华,况逢寒食倍思家”(《全唐诗》卷208)之句,反映出人们寒食客居时的心理状态。

扫墓时焚烧紙钱,是唐代兴起的风俗。当时人们除了清扫墓地,在墓前贡奉祭品之外,还要把事先用纸做成的象形圆钱点燃,供已故的亲人在阴间使用。尽管这种举动属于宗教迷信,但作为一种寄托哀思的方式却为众人所接受,以至成为我国人民的一种生活传统。对此唐诗中也不乏咏述之作,除了上引王建诗外,还有张籍《北邙行》:“寒食家家送纸钱”(《全唐诗》卷382);白居易《寒食野望吟》:“风吹旷野纸钱飞”(《白居易集》卷12)。

寒食扫墓祭拜,本是民间风俗,但习从者多,则必然形成社会影响。唐玄宗时,朝廷正式下令,承认寒食扫墓为法定习俗。《唐会要》卷23载开元二十年(732)敕:“寒食上墓,礼经无文,近世相传,浸以成俗。士庶有不合庙享者,何以用展孝思?宜许上墓,用拜扫礼……仍编入礼典,永为常式。”唐宪宗时,又制定了朝官可在寒食假期内回乡扫墓的制度。《旧唐书·宪宗纪》载:“诏常参官寒食拜墓,在畿内听假日往还,他州府奏取进止。”从此,唐朝官吏寒食回乡扫墓成为风俗。唐代以后,寒食扫墓被各朝均列为法定俗规,千余年来流传不绝,至今我国民众仍然保留着清明前后扫墓的习惯。

综上所述,我们大体勾勒出唐代寒食节的风俗轮廓。应当说,唐代社会比较开明,经济发达,国势强盛,人们的精神面貌饱满而健康,大都对生活充满信心,所以能够在不同的节令里开展多样化活动,形成时代特有的风俗格调。

(选自《民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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