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笛卡尔的《谈谈方法》

吴 鹏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 475001）

《谈谈方法》（Discours de la méthode），全名《谈谈正确引导理性在各门科学上寻找真理的方法》（Discours de la méthode pour bien conduire sa raison et chercher la verité dans les sciences），是法国著名哲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和神学家笛卡尔的著名哲学论著和传记性著作。笛卡尔被誉为西方现代哲学的奠基人。《谈谈方法》于1637年首先在法国匿名出版了法语版，因此读者人群更加广泛，也更易于理解，这一点笛卡尔在书中也曾多次提到。而后于1656年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出版了拉丁文版本。这部著作对西方人的思维方式，思想观念和科学研究方法产生极大的影响。虽然笛卡尔将此书称为是长篇“谈话”，但是篇幅并不长，中译本正文只有60页，每个章节没有小标题，而只是分为六部分来介绍其生平、哲学思想和方法准则，故也具有自传体风格。《谈谈方法》是《屈光学》、《气象学》和《几何学》三篇法文论文的序篇。

一、《谈谈方法》之“谈谈”概念的扩展

笛卡尔将此书称为是篇幅颇长的“谈话”，首先以法文书写，目的在于能够让一般读者来阅读和评论此文；另外谈谈方法的意图也不在教授方法，而是希望通过提供一些传记性的内容能够予以世人借鉴。此篇“谈话”包括笛卡尔对怀疑论和经院哲学的亚里士多德主义的分析。从对传统真理的一般怀疑开始，也包括对自己的判断，笛卡尔的目标是找到确凿真实的陈述、规则和行为守则。除传记性描述外，笛卡尔还对最早的自然科学研究进行了详细地解释，例如物理学问题、心脏运动以及其他一些医学方面的难题。因此discours也被认为是科学哲学的起源之一。

《谈谈方法》中的“谈谈”法语原文为“discours”，源自拉丁文的“discursus”，中文也可译为“论述”，指书面和口语的交流。该词除在语义学和篇章语言学中应用广泛之外，同时也是一个哲学概念。

尤尔根•哈贝马斯是语言学转向的代表人物之一，与卡尔-奥托•阿佩尔（Karl-Otto Apel，1922.03-2017.05，德国哲学家）共同创立了交谈伦理学（discourse ethics，笔者自译，也有译为“话语伦理学”）。哈贝马斯认为语言能力是人类交往中起决定性作用的重要能力之一，在其交往理论中他也强调了语言的重要性。哈贝马斯指出，交往行为实质上是主体之间以语言为媒介的对话和商谈。哈贝马斯还通过将话语理论应用到政治法律体系使这一理论延伸到民主理论维度。值得一提的是，哈贝马斯的话语概念和理论部分还借鉴了美国话语分析理论中的精神分析传统。后来，哈贝马斯的话语概念和理论逐渐与福柯接近，并谈到了特殊的或专门的话语。但与福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坚持最终拥有主权的主体在话语中的优先地位，也就是说，话语由主体构建而成。

后现代主义代表人物、法国哲学家米歇尔•福柯将话语定义为在语言中对特定文化或时代的现实的理解。话语规则定义特定的上下文或知识的特定领域，例如什么可以说，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该说，由何人以何种形式说。他还提出所谓的“话语实践”，指出话语实践由语言方面（话语）和非语言方面（例如政治机构或建筑）组成。福柯认为话语是“通过语言产生的有意义的上下文，从中迫使形成一定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反过来又同时为一定的权力结构和利益提供产生的基础”（Schmidt，2000）。由此福柯对思想体系的转变和权力的作用进行了研究。在《话语的秩序》中，福柯将话语分析工作的重点转向对现代社会中的权力及其与话语之间关系的探讨。

福柯提出话语确实是由符号组成的，但是这些成串的符号表达的却不仅仅只是一个名称而已，它包含更多的内容，反映了人们的思想。“Covfefe”这样一串看似毫无意义的字母组合在2017年引起热议，并且荣登德国2017年十大热词榜，位居第四。Covfefe出自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2017年5月30日在twitter上的发文，立即引起大众对此词由来的各种猜想，然而无论真正原因为何，这个词在美国乃至世界范围内都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

二、《谈谈方法》之方法论四准则与道德规则

笛卡尔的方法论来源于其作为数学家的实践。在他看来，方法论的基本规则是对数学常规工作方法的应用。《谈谈方法》中研究问题的哲学方法可归纳为以下四个准则：

1.怀疑：任何无法明确、清楚认识到的，无法不怀疑的事情，决不能当作真的接受。

2.分析：分步骤、按部分解决困难的问题。

3.构建：按照恰当的次序思考，从简单的到困难的递进（从具体到抽象）

4.递归/循环：在调查过程中反复检查是否达到全面/完整性。

此哲学方法四个准则中的后三个均运用到数学的推理与演绎程式。在笛卡尔看来，数学具有绝对确定性。而笛卡尔在《谈谈方法》中试图谈论的“方法”正是既有数学那样的确定性，又能够解决数学以外问题的方法；是运用理性并在各门学问中寻找真理的方法。

有学者主张，笛卡尔在书的第三部分中提出的“道德规则”就是笛卡尔将这一“普遍方法”应用到道德领域的结果（康布斯奈，2015：6）。《谈谈方法》是笛卡尔生前公开发表的著作中除《论灵魂的激情》之外进行笛卡尔伦理思想研究最为重要的参考材料（施璇，2016：110）。笛卡尔在书中列出了三条道德规则，以帮助树立具有行动导向功能的世界观，怀疑论者蒙田也提出了类似的道德观。

1.以周围最明智的人为榜样，遵奉他们在实践上一致接受的那些最合乎中道、最不走极端的意见，来约束自己。

2.在行动上尽可能坚定果断，一旦选定某种看法，就把它当作最正确、最可靠的看法，毫不动摇地坚决遵循。

3.只求克服自己，对自身以外的事情尽了全力之后，没有办到的，不必奢望。

这些道德规则与中国古代儒家被称为“调和哲学”的“中庸之道”有相同之处。虽然近百年来，由于西方科技、文化和思潮等的冲击，人们对于中庸之道的理解也出现了不同。但中庸之道所指的“中不偏，庸不易。人生不偏离，不变换自己的目标和主张”恰恰说得就是三条规则中的第一条和第二条。蒙田的名言“人最难做的是始终如一，而最易做的是变幻无常”、“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是一个人懂得如何作自己的主人”也与第二、三条准则异曲同工。笛卡尔将方法准则与道德规则相结合，为的是能够运用理性，指导自己的行为实践，以达成个人的幸福。在这一部分的最后，笛卡尔写道在荷兰的隐居生活时说，“那里在连年烽火之后已经建立了良好的秩序，驻军的作用看来仅仅在于保障人们享受和平成果，居民人口众多，积极肯干，对自己的事情非常关心，对别人的事情并不注意。我住在那些人当中可享受到各种便利，不亚于通都大邑，而又可以独自一人，就像住在荒无人烟的大沙漠里一样（笛卡尔，王太庆译，2000：25）”。

三、《谈谈方法》之“我思故我在”

在此书的第四部分当中，笛卡尔讲述了他形而上学的基础“我思故我在（Cogito ergo sum，法语：Je pense，donc je suis）”。笛卡尔将此作为形而上学最基本的出发点并得出结论，“我”必定是一个在思维的本体。王太庆在其中译本中将这句话改译为“我想，所以我是”（笛卡尔，王太庆译，2000：27）。

说到形而上学以及“存在”这一概念，就不得不提到被誉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的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他在存在主义、解构主义、诠释学、后现代主义、政治理论、心理学及神学方面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Sein und Zeit）一书中也对“存在”这个概念进行了阐述。此概念源于德语的Sein，其派生概念有Dasein和das Seiende。在《存在与时间》的中译本中将动词sein译为“存在、是”，而作为名词的Sein译为“存在”；派生概念Dasein译为“此在”，das Seiende原形容词做名词译为“存在着的，作为存在者的”。

王太庆在其中译本该句的脚注中进行了补充说明：笛卡尔的“我是”指的是“起作用”，指时间空间中的“是”，即所谓的“存在（existentia）”。他认为此句中的“是”不能改为“存在”，因为“存在”是“是”的一种，“是”是“存在”的根本，二者虽相同，但不相等（同上）。而海德格尔是这样区分“存在”这一概念的：Dinge sind „vorhanden“，dem Menschen aber wird „Dasein“ （Existenz）.（东西“存在”，而人则“此在”）。这里“此在”的存在就是“生存”（Existenz），强调人的主体性。所以，笛卡尔的le suis与海德格尔的Dasein应是同一所指，而非动词sein。

四、结语

中国几千年文化学术的优良传统是文史不分家，后来“哲学”这个词汇从印度引入后又出现了文史哲不分家的说法，其实中国传统文化儒家、道家、法家、墨家等即是中国古代的哲学思想。所谓文史哲不分家、文史哲通晓，指的是具备丰富文史知识的同时拥有哲学的思辨能力和修养。然而，哲学是自然知识、社会知识和思维知识的概括和总结。数学作为一门自然科学，具有高度抽象性和逻辑严密性等特点。而在应用广泛性上，数学与哲学几乎不分伯仲。因此数学与哲学甚至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笛卡尔不仅是伟大的哲学家，还是解析几何之父。同样，被誉为17世纪的亚里士多德的德国哲学家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在数学史和哲学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通过哲学与其它各门学科的密切关系不难看出哲学对于人类生活的重要性。笛卡尔说，活着不研究哲学，就如同闭上两眼不肯睁开。凭哲学发现事物的知识能够获得巨大的满足，我们必须研究哲学来砥砺德行、指导人生（笛卡尔，王太庆译，200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