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辈社会资本、先前经验、社会保障制度与移民创业机会识别——以三峡库区移民问卷调查为例*

周立新，张 超，魏宇竹

(重庆工商大学 a.长江上游经济研究中心; b.管理学院，重庆 400067)

一、引言和文献综述

移民创业作为实现移民就业、安稳致富和移民地区经济社会稳定发展的重要途径，一直是国内外学者关注的热点。国内学者对移民创业的研究主要从水电库区移民创业现状[1]、移民创业基本特征及存在问题[2]、移民创业决策的影响因素[3][4]展开。国外学者主要从移民创业的动因[5]、移民创业的选择路径[6]和创业绩效[7][8]对移民创业进行研究。文献梳理发现，现有移民创业研究仅仅分析了一般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动因和路径选择的影响，忽视了父辈社会资本等家族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的影响。创业不是简单的新企业创建，是创业者在不确定、充满风险的环境中识别和捕捉机会、利用机会获得利润并谋求成长的过程。创业机会识别是创业成功的前提条件，然而移民群体被迫迁移至新环境，容易被排斥在本土居民的非正式网络和信息沟通的渠道之外，获得有价值的创业信息资源的难度大，因此，移民群体对创业机会进行识别可能与其他群体存在不同的路径选择[9]。一般在非自愿移民的作用下，移民本身的社会资本和信息获取能力急剧下降，此时移民创业者的强关系网络(如家族社会关系网络)将进一步发挥作用。父辈社会资本作为一种特殊类型的“强关系”，可减少移民创业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增加信息资源获取的可能性，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产生积极影响。尤其是在社会保障制度不完善时，移民创业者更可能利用父辈社会资本发现有价值的创业机会。此外，当前较多移民创业者为农民，受教育程度低、先前经验不足，不利于移民创业机会的有效识别[10]。但是现有文献很少从实证的角度探讨创业者先前经验对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尤其缺乏文献对移民创业者这一特殊群体进行相关研究。

三峡水电工程移民是世界上移民人数最多的水利工程移民，其中农村移民占重要地位。在三峡库区现有农业安置方针只能保障移民基本生活需要的背景下，移民创业者数量与日俱增。学者杨孝良等明确指出“三峡库区移民创业主要指移民通过从事规模或高附加值农业、创办小微企业、提供商贸服务等途径获取收入的生产经营活动”[4]。但不容忽视三峡库区移民创业者面临创业社会资本较少、相关先前创业经验匮乏，识别有价值的创业机会难度大等问题。因此如何利用父辈资本和先前经验提高移民创业机会识别能力、改善移民创业环境对三峡库区移民创业发展有重要现实意义。

本文的主要贡献体现在：第一，采用三峡库区移民创业调研数据，将移民创业者的父辈社会资本从一般社会资本中区分出来，实证检验了移民创业者的父辈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讨论了社会保障制度对这种影响的调节作用；第二，实证检验了移民创业者的先前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有助于丰富先前创业经验相关领域的研究；第三，研究结论有助于三峡库区移民创业者提高创业机会识别能力，提高创业成功概率，同时对相关政府部门制定移民创业政策有重要启示。

二、理论与假设

(一)父辈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

信息资源是创业者识别创业机会和制定创业决策的关键要素，而信息的获取与创业者的社会网络紧密相关。Granovetter将社会关系网络分为基于信任和情感的多重社会关系的强关系网络和基于业务的单一社会关系的弱关系网络[11]。强关系网络(如亲属或亲密的朋友)主体之间彼此熟悉、交往频繁，传递信息资源的效率比弱关系网络(如熟人、老乡等)更高。弱关系网络在新创业环境中可能导致创业机会认知的障碍，而强关系网络则优势明显[12]。强关系网络可缩短创新资源的转移路径[13]，催生新想法和新技术的产生[14]，因此移民创业者通过父辈社会关系网络这一强关系网络更容易获取机会信息与资源，挖掘和寻求创业机会。具体而言，移民创业者的父辈社会资本对创业机会识别影响体现在：(1)父辈社会关系网络作为移民创业者最紧密的社会关系网络，不仅可以使创业者直接以低成本获取资源，而且能获取他人难以获取的稀缺资源，扩大了创业机会识别范围，使机会识别的敏感性增强，进而提高了移民创业者机会识别的能力；(2)父辈的创业经历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移民创业者的创业观念，移民创业者通过向父辈有效沟通和学习，能更好地传承父辈创业时期积攒的创业信息资源，为识别更有价值的创业机会打下基础[15]；(3)父辈利用自己的关系网络传递移民创业者的产品等信息，为移民创业者提供更广泛的客户资源和供应商资源，有利于移民创业者开拓市场、整合资源，增加移民创业者获取创业机会信息的渠道。综上，提出如下假设：

H1：移民创业者的父辈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二)先前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

在现有的先前经验与创业机会识别研究中，学者普遍认为先前经验与创业机会识别呈显著正相关，如McGrath和MacMillan认为先前经验有利于创业者识别和处理创业机会，提高发现、汲取、整合创业资源的能力[16]；张秀娥等认为创业者经验对创业机会识别产生正向影响[17]。对于三峡库区移民创业者而言，农民仍然占据主要地位，受地域局限性大，与外界交流较少，获取知识和信息的渠道比较单一，因此创业经历和培训对其提高人力资本、积累知识和经验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18]。一般情况下，移民创业者可利用先前创业经验及其创业过程中积累的隐性知识，在不确定的环境中发现创业机会，准确判断市场形势、资源和产品的信息，并作出理性决策[19]。具体来看，移民创业者的先前经验主要包括先前创业经验和先前培训经验，其中先前培训经验又包括专业技术、管理技能、创业技能培训经验。首先，无论创业经历是失败还是成功，移民创业者皆可利用先前的创业活动进一步建立和发展社会网络，获取更多的创业资源和信息资源。先前创业经验有助于提高创业者人力资本，人力资本的增加能直接提高移民创业者创业机会识别能力和资源优化配置能力[20]。此外，先前培训经验通过提高移民创业者的认知水平、创业技能和创业警觉性进一步提升移民创业机会识别能力[21]。简言之，移民创业者的先前创业经验和先前培训经验是提高移民创业机会识别能力的重要因素。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2a：移民创业者的先前创业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H2b：移民创业者的先前培训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三)社会保障制度在父辈社会资本与移民创业机会识别之间的调节作用

社会保障制度作为保障国民基本生活的重要手段，对经济社会发展和资源分配起积极促进作用。我国社会保障制度主要体现在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失业和工伤保险、生育保险等，但是由于三峡库区长期受到城乡二元户籍制度、不健全的劳动用工制度等因素影响，三峡库区移民创业者的社会保障普遍较为滞后[22]，社会保障作用更多体现在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创业活动具有一定的风险性，尤其是对以农民群体为主的三峡库区移民创业者而言，一旦创业失败就会带来诸多不确定性。在良好的移民安置社会保障制度下，移民创业者生活趋于稳定，发现有价值的创业机会的警觉性大幅降低，同时也减弱了从父辈社会资本中获取创业信息资源的程度，降低了自身创业机会的识别能力。相反，对于没有良好社会保障制度支撑的移民创业者，由于移民被迫迁移到新环境，容易被排斥在本土居民的社会网络之外，再加之在新环境中很难从自身弱关系社会网络中获取有价值的信息，因此更趋向于从父辈社会资本这一强关系社会网络中获取创业信息，增强创业机会识别水平。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3：社会保障制度在父辈社会资本与移民创业机会识别之间起负向调节作用，即享有优良社会保障制度的移民创业者，其父辈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作用较小。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自2017年6—9月三峡库区课题组对移民安稳致富情况实地调研的问卷调查。课题组共组织师生45人到万州区进行现场发放问卷，问卷发放地区抽样选取了万州市区以及万州大周镇、小周镇、太龙镇、新乡镇、武陵镇6个乡镇，现场一共发放问卷1 004份，回收问卷1 004份，回收率为100%。其中具有创业行为的移民调查问卷310份，有效率达100%，调查样本适用于移民创业研究。

(二)变量选取及说明

1.因变量。移民创业机会识别(OIDEN)，包括“您了解到一些新的商机”“您了解到人们需要的产品或服务的知识和信息”和“您了解到改进现有产品或服务的知识和信息”3个测量题项，各项测量指标均采用李克特五点尺度衡量，分为“完全符合”到“完全不符合”五个等级，依次赋值[1,5]。采用Spss19.0统计软件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量表的KMO为0.857，累计解释方差能力达87.867%，Bartlett球型检验值显著(p=0.000)，即该变量适宜做因子分析；信度系数Cronbach α为0.956，表明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

2.自变量。(1)父辈社会资本(PSC)。包括通过父母关系与商业伙伴建立关系，通过父母关系与顾客建立关系，通过父母关系与税务、工商等政府部门建立关系和通过父母关系向银行、信用社等金融机构筹集资金4个测量题项，各项测量指标均采用李克特五点尺度衡量，分为“完全符合”到“完全不符合”五个等级，依次赋值[1,5]。使用Spss19.0统计软件进行探索性因子分析，结果显示量表的KMO为0.883，累计解释方差能力达87.662%；Bartlett球型检验值显著(p=0.000)，即该变量适宜做因子分析；信度系数Cronbach α为0.932，表明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2)先前经验。采用先前创业经验(ENE)、先前管理培训经验(MTE)、先前专业技术培训经验(PTE)、先前创业培训经验(TRE)4个指标来测量，其中后三个指标重点刻画先前培训经验，将拥有创业经历、管理培训经历、专业技术培训经历、创业培训经历的移民创业者相应赋值为1，反之则赋值为0。

3.调节变量。社会保障制度(SSYS)，将购买医疗保险或者养老保险的创业者赋值为1，没有购买医疗保险或者养老保险的创业者赋值为0。

4.控制变量。根据前期研究成果，本文控制了可能影响创业机会识别的4个因素，即移民创业者性别、年龄、文化程度、户口性质。移民创业者性别(GEND)，将男性赋值为1，女性赋值为0；移民创业者年龄(AGE)取对数处理；移民创业者文化程度(EDU)，分为小学及以下、初中、高中(中专)、专科、本科、硕士及以上六个等级，依次赋值[1，6]；移民创业者户口性质(HK)，将搬迁后农业户口赋值为1，城镇户口赋值为0。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表1列示了上述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系数。从相关系数来看，父辈社会资本、先前创业经验、先前管理培训经验、先前专业技术培训经验、先前创业培训经验与移民创业机会识别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关系(p<0.001)，为本文假设H1、H2提供了初始证据。接下来本文进一步实证检验父辈社会资本和先前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关系。

表1 描述性统计分析与相关系数

注：+p<0.10，*p<0.05，**p<0.01，***p<0.001；双侧检验。

(二)检验方法

层级回归方法是结合一定理论假设按照特定逻辑顺序对多个解释变量逐步回归的统计分析方法。不同于逐步回归方法，层级回归方法更注重解释变量之间的层次关系与进入模式，本质上属于验证性统计技术，适用于本文对研究假设的验证。具体而言，本文采用如下4个模型检验父辈社会资本和先前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其中，i为移民创业者个体，β0为常数项，β1…β7、θa为变量系数项，μi是随机扰动项，CONi为控制变量。模型1是不考虑父辈社会资本和先前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影响的基准模型；模型2是检验父辈社会资本和先前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影响的模型；模型3、4参考温忠麟的方法[23]，检验社会保障制度在父辈社会资本与移民创业者机会识别关系中的调节效应，其中模型3在模型2基础上加入社会保障制度，模型4则又在模型3基础上加入了父辈社会资本与社会保障制度的交互测量项(PSC×SSYS)，具体见模型1～4。在实证前为了降低变量之间多重共线性，一是对交互测量项进行了中心化处理；二是进行方差膨胀因子诊断，结果显示变量的VIF最高值为1.760，确保变量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

(1)

(2)

(3)

(4)

(三)实证结果

1.父辈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根据表2中的模型2可知，移民创业者的父辈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711,p<0.001)，即具有丰富父辈社会资本的移民创业者更容易对创业机会进行识别，假设H1得到验证，这也说明三峡库区移民创业者在特殊的政策环境下，更容易利用父辈社会资本所带来的资源获取创业机会的信息。

2.移民创业者先前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模型2结果显示：移民创业者的先前创业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161,p<0.10)，假设H2a得到验证；先前培训经验中创业培训经验和管理培训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476,p<0.001;β=0.339,p<0.05)，而专业技术培训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有显著的负向影响(β=-0.384,p<0.05)，假设H2b得到部分验证。这可能是因为先前专业技术培训经验固然有助于移民创业者加深某一领域知识的广度和深度，但单一的专业技能知识会固化移民创业者对创业认知的框架，从而制约了移民创业者对创业机会信息的识别，导致先前专业技术培训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产生负向影响。

3.社会保障制度在移民创业者父辈社会资本与移民创业机会识别关系中的调节作用。模型4结果中父辈社会资本与社会保障制度的交互测量项(PSC×SSYS)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产生了显著的负向影响(β=-0.737,p<0.01)。这说明在没有社会保障制度的作用下，父辈社会资本有助于移民创业者的机会识别，而在有社会保障制度的作用下，移民创业者的父辈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正向影响被削弱，即社会保障制度负向调节移民创业者父辈社会资本与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关系，假设H3得到验证。

表2 模型回归结果

注：+p<0.10，*p<0.05，**p<0.01，***p<0.001，括号内为标准误。

五、结论与讨论

本文利用三峡库区移民的问卷调查数据，采用层级回归方法实证检验了父辈社会资本和先前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影响，并考察了社会保障制度在父辈社会资本与移民创业机会识别中的调节作用，研究结果表明：(1)父辈社会资本、先前创业经验、先前培训经验中的管理培训经验和创业培训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先前专业技术培训经验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有显著的负向影响；(2)社会保障制度负向调节父辈社会资本与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关系，换言之，享有优良的社会保障如医疗保险、养老保险等的移民创业者，其父辈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作用较小。

本文的理论价值是：(1)丰富了社会资本对移民创业机会识别影响机制的理论研究，首次将父辈社会资本从一般的社会资本中分离出来，实证发现移民创业者的父辈社会资本是影响移民创业机会识别的重要因素。文中进一步实证检验了社会保障制度在父辈社会资本与移民创业者机会识别之间的调节效应，开拓了对移民创业研究的新视角。(2)有助于拓展创业者先前经验与移民创业机会识别关系的研究。现有的相关研究主要以农民和小微企业为研究对象，本文以三峡库区移民为研究对象探讨了移民创业者的先前经验与创业机会识别的关系，弥补了对该群体此方面研究的不足。

本文对三峡库区移民创业具有一定实践价值。从移民创业者角度看：(1)重视父辈社会资本在创业实践中的作用，积极利用父辈社会资本等强关系社会网络，获取有价值信息资源，积累创业领域的知识，更好地识别创业机会；(2)既要从先前经验不断总结和积累创业知识，又要积极参加创业培训，充分利用创业培训提升自身创业机会识别能力，不断增强创业警觉性；(3)适当利用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的保障作用，避免过度追求稳定性，从而减弱移民创业者利用父辈社会资本获取创业信息资源的能力。从政策制定者的角度看：(1)积极鼓励三峡库区移民创业，进一步降低创业的准入门槛，构建和完善创业信息服务平台，优化创业环境；(2)完善创业技能培训体系，积极组织多样化的技能培训，减轻由于单一的技能培训对移民创业者创业认知的固化，有效提高移民创业者对创业的认知水平，从而增强移民创业者创业机会识别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