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侠 余 翔
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城乡发展失衡,农村要素净流出、村社衰败、社会组织解体等现象愈演愈烈,衰弱的乡土社会激起了整个社会对乡愁的呼唤,同时激荡出建设理想农村的渴望。郝堂村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开启了她的“可持续发展试验村”探索之路。2015年8月1日,新闻联播以《河南郝堂村:打造原汁原味的美丽乡村》为题,做了郝堂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报道,称郝堂是依托自然山水建成的美丽村庄。12月25日,人民日报整版报道《郝堂留住乡愁》,对郝堂的建设过程和现阶段存在的问题进行了梳理。郝堂,原本只是一个探索农村发展方式的试验村,但却通过丰富的实践成效,获得了社会的普遍关注,并成为全国瞩目的首批“美丽乡村”试点。2015年10月至2016年8月,笔者及研究团队在郝堂做了共计30天的田野调查,总结和归纳了郝堂的整个发展历程及建设经验。
20世纪中期以来乡村发展范式经历了外源型发展(exogenous development)、内生式发展(endogenous development)和内生/外源混合的综合型发展三类范式。①Ida J. Terluin. Differences in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rural regions of advanced countries: an overview and critical analysis of theories.Journal of Rural Studies, 2003, 19(3): 327-344.外源型农村发展范式强调通过城市-工业增长极带动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自上而下的发展,这种发展方式忽略乡村地区经济和文化的独立性,因而受到较大质疑和批判。继外源型发展范式而起的是将乡村视为具有合作支持、自我帮助和自我参与特色的共同体,因而内生式发展理论逐渐受到推崇。1975年,瑞典Dag Ham marskjöld财团在一份关于“世界的未来”的联合国总会报告中,正式提出了“内生发展”概念,报告认为:“如果发展作为个人解放和人类的全面发展来理解,那么事实上这个发展只能从一个社会的内部来推动。②Fernando Henrique Cardoso. Another Development: Approaches and Strategies. Uppsala: Dag Hammarskjöld Foundation, 1977.”此后,针对欠发达地区经济发展,联合国社会经济理事会提出要重视平等、自由和经济民主化等内部因素对区域发展的影响,成为内生式发展理论的雏形。内生式发展理论的提出是对传统的外源性发展范式的反思,涵盖了重视人、环境、文化、生态及多元化发展等内容。
自20世纪80年代,内生式发展理论不断丰富和完善,这一时期理论的重点在于强调乡村内部资源(包括人力资源)的充分利用与开发,以及本地动员对于乡村发展的重要性。③张环宙、黄超超、周永广:《内生式发展模式研究综述》,《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2)。从代表人物的观点中有所体现,如Vander Ploeg和Ann Long认为内生式发展是一个本地动员的过程,即以提高本地发展能力为最终目的,通过建立有效的组织结构,将各种利益团体集合起来,构建起符合本地居民意愿的战略规划及资源分配机制。④Jan Douwe van der Ploeg, Ann Long. Born from Within: Practice and Perspectives of Endogenous Rural Development. Assen: Uitgeverij Van Gorcum, 1994.宫本宪一从环境和区域经济学角度,介绍了内生式发展的一些基本原则:(1)乡村建设要立足于当地技术和产业、文化,但却不是地区保护主义,要充分肯定和利用乡村发展与大都市联系的必要性;(2)必须以生态环保为中心,综合提高福利和文化水准,确立各地居民的人权;(3)产业开发并不限于单一产业,而是建立一种在各个阶段都能使附加值回归本地的区域产业关联。地区内的居民以本地的技术、产业、文化为基础,以地区内的市场为对象,开展学习、计划和经营活动。(4)建立有效的居民参与制度,要体现居民意志,本地居民拥有为实现计划管制资本与土地利用的自治权。⑤宫本宪一:《环境经济学》,北京:三联书店,2004,第327-337页。总体而言,内生式发展是一种“自我导向型”(self-oriented)的发展过程,透过这个过程,一方面使乡村达到自己想要的发展形式,另一方面利用乡土资源所创造出来的总价值重要分配在该地区内。概括而言,乡村的内生发展策略包括三点内容:由乡村参与和推动、建构地方认同及乡土资源的利用。⑥Chengjia Lee. A Case Study on the Application of Actor Network Theory to Rural Development: The Development of Chiu-Fen Settlement from 1895 to 1945. Journal of Geographical Science(Taiwan), 2005, 39:1-30.
但至20世纪90年代以后,在日本出现一场关于内生式发展理论的反思,反思的原因在于内生式理论变成了一种“自言自语”,亦即成形的理念之下却缺乏可操作性,这场反思的结果使学者认清了乡村之间及乡村和城市之间网络化的交流与合作(partnership collaboration)对于实践这种发展模式的重要作用,并成为近年日本地方自治体合并浪潮的一个理论依据。①张环宙、黄超超、周永广:《内生式发展模式研究综述》,《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2)。此后,乡村发展范式进入内生/外源混合的综合型发展范式。乡村与城市二元对立的观点并不能真正助益乡村发展,乡村与城市应该建立一种新的互相合作与协调关系,乡村独立发展的真实涵义是城乡的交融,乡村应该合理利用外部的资金、信息和技术。即在保证当地人为主体、依托当地基层组织进行发展时,充分利用外部资源。内外综合型发展是对内生式发展的超越,即自下而上、依靠基层力量推动的社区发展,而不是自上而下依靠行政命令的社区发展。可以说,近年来,各国的乡村发展皆处于反思工业化与城市化、保护传统文化和生态环境的主体思潮之下,联合国、世行等国际组织也致力于具有反思性的内生式发展模式援助项目。在项目实践中,积累了大量的认识,对于我国乡村发展的理论与思路设计起到了很强的借鉴意义。
郝堂的乡建顶层设计基本是将内生/外源混合的综合型发展理论付诸实践。从其两个关键发展思路可以体现:一是提出“外联促内生、内生促外联”的发展思路;二是充分发挥当地基层组织,基层党组织与村民自治类组织,在一定程度上力争基层组织的事权与财权统一。如果说这些理论到于郝堂试验会发挥影响,可能有些人不理解。其实,实践者最有智慧。从1998年开始,河南省信阳地区邀请全国知名专家赴信阳讲课,内容主要围绕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等内容展开。演讲者均是相关学科的专家,他们从各自的角度,用深入浅出的语言,将深奥的知识通俗化,将党的创新理论传播到乡村,丰富了广大农村群众的生活,提高了听众的素质,深受听众的喜爱,在当地产生了较大影响。二十多年的思想积累和基层实践经验,在基层干部中早就孕育了创新尝试的土壤。在启动郝堂建设之前,地方主要领导曾在社会建设、农村公共服务与农民职业教育方面做过诸多的创新和努力。
除了多年的思想与实践积淀外,信阳市在2009年4月22日,正式得到“关于同意把信阳市作为河南省农村改革发展综合试验区的批复”(后文简称“批复”)。“批复”中指出,“经研究,决定把信阳市作为河南省农村改革发展综合试验区,并原则同意《信阳农村改革发展综合试验总体方案》”,并提出六点要求,如“把解放思想贯穿农村改革发展综合试验始终,冲破旧思想、旧观念、旧体制、旧制度、旧办法的束缚,推进农村改革发展进程,破解农村改革发展难题,提高农村改革发展能力”,以及“农村改革综合性强,涉及方方面面,各方面都要大力配合,满腔热情、积极支持,特别要在政策、项目、资金等方面向试验区重点倾斜”。②《关于同意把信阳市作为河南省农村改革发展综合试验区的批复》,信阳市人民政府网,http://www.xinyang.gov.cn/sitesources/xinyang/page_pc/xyzc/ztzl/hnsncggfzzhsyq/syqtpxg/tbtj/article77b5f8fe70054b759a8a532c8111fdf5.html,2010年4月12日。制度环境的宽松、财政的大力倾斜对于综改试点来说可谓是锦上添花。
此时,当地科协的一位工作人员通过熟人介绍与“三农”专家李昌平取得联系,在交换观点和想法后,李昌平于2009年应邀在平桥区做乡村建设实验。在选点过程中,郝堂村因地理位置优越、村两委班子具有较强的执行和动员能力被选中。该村位于河南省信阳市平桥区五里店办事处东南部,距市中心20公里,区位交通条件良好。全村面积20.7平方公里,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其中耕地1900亩、林地4000亩。共有18个村民组,总人口2300人,人均耕地约1亩。区内降水充沛,主要粮食作物为水稻,经济作物有茶叶、板栗、莲藕,尤以信阳毛尖闻名,当地上等雨前毛尖市价每斤高达1000元。
郝堂作为乡建试点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既有当地领导的思想认同,又有农村综改试点的东风。平桥区将郝堂作为全区农村可持续发展项目试点村,坚持用最自然、最环保的方式建设村庄:用本地材料修建了村道,对路两边进行了绿化;迁建部分有碍发展和基建施工的房屋,结合当地民俗民风进行旧房改造和新房建设。按照最初的设想,还在该村建设乡村卫生室、图书馆,并参加“美丽乡村”评选,以吸引更多游客。内部驱动与外部理念一拍即合,促成了郝堂的一系列建设实践和探索。就具体内容而言,郝堂村的发展有两条主线:一条是李昌平等人所做的内置金融实验;另一条是政府投资基础设施,改造民居,随着郝堂知名度的提高,继之来的是乡村旅游的发展。①郝堂试点在最开始时就是两套思路的融合,但现阶段面对一定的悖谬之处。一是郝堂建设思路的解释权,郝堂到底是“内置金融”的试点,还是地方综改的乡村建设试点;二是郝堂未来的发展的分歧,是让郝堂成为一个普通的村庄,还是包装成明星村。两种发展思路的张力在对中国农村形态在有不同的理解,地方政府反倒更倾向不宣传、不包装,让郝堂成为一个五十年、一百年后当地村民安居乐业的普通村庄。
2009年,郝堂村民人均收入不足4000元,其中外出打工收入占70%、农业收入30%。到2016年全村经济总收入达到2100万元,农民人均年收入9230元,较乡村改造前的收入翻了一番多,且略高于区内其他村庄,基本持平于河南省农民人均收入。近年来,乡村旅游及其附带产业的繁荣是村民增收的主要原因,农业收入与打工收入占比急剧下降,农家乐等服务性经济收入占比迅速提升。近年,该村日均游客流量达到2000人次,节假日高峰期超过2万人次。全村目前有70余户村民经营农家乐,直接带动200余人就业,每户农家乐纯收入在8-100万元不等。郝堂经济复苏后,大量青壮年劳力回流,截至2016年上半年,郝堂村青壮年人员回乡比例已接近80%。②据试点工作人员如此介绍,但通过实地观察,返乡的青年人没有这么多。整体行政村的返乡比例不高,但几个核心搞农家乐的村民小组的返乡人员比例确实较高。一些返乡青年还组织成立了“青年创业合作社”,致力于做大郝堂品牌,带动当地经济发展。
郝堂村之所以在短短几年内获得如此大的发展,可谓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是集众人之力的结果。郝堂的建设有三类主体:首先是地方政府,其中以区政府为主导,区政府给予了大量政策与经济支持,为郝堂发展奠定了客观基础;其次是外来知识分子参与,知识分子带来了新鲜的乡村建设理念,同时由于其有专家学者的身份,更容易调动村民参与到集体行动之中;第三类是社会组织的参与。在郝堂的建设中,有十多家社会组织发挥过作用,这对于郝堂的建设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梳理郝堂建设与发展的历程,大致包括如下三方面。
2009年之前的郝堂村是一个很普通的村庄,凋敝问题日益严重。当时的郝堂村就像中国千千万万个空心村一样,“顺其自然的话,这个村估计很快要消失”。村支书胡静说,“离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想为老人做点事”。现任村支书胡静,1955年出生在邻村,1978年嫁到郝堂村,先后担任妇女主任、村委会主任二十多年,2011年被选为村支书。胡静为人干练,做事雷厉风行,是村民眼里的“女强人”。
李昌平建议由胡静发起内置金融实验,首先建立夕阳红养老资金合作社。合作社启动资金在10天内即筹集完毕:胡静在内的7名本村乡贤作为发起人,每人出资2万元;吸收了15名老人成为第一批合作社社员,每人入社股金为2000元。随后,平桥区科技局以及李昌平等人又无偿投入部分资金,合作社于2009年10月12日挂牌成立,本金共计34万元。成立资金合作社的初衷和定位是“资金促进发展,利息回敬老人”。当时胡静已年近六十,原本不想再干村支书。但是,她认为如果能在离任前为村里老人办点事,扭转村干部在老百姓心中“不是要钱、就是要命”的形象时,她特别有干劲,也愿意配合整个项目的实施。
合作社的宗旨是“资金互助促发展,利息收入敬老人”,通过内置金融合作,建立“产权、财权、事权、治权”四权统一,“经济发展、社区建设、社区治理”三位一体的村社共同体,在坚持农村基本经营制度的前提下,促进村庄各种生产要素金融化。合作社规定利润的40%用于老人分红,30%作为积累资金,15%作为管理费,15%作为风险金,发起人不获取利息。
在项目实践中主要有两个关键步骤:一是激活集体行动能力,二是引进创新式发展,打造郝堂的独特之处。首先,是抢占道义制高点,激活集体行动能力。章程的规定与利润分配方案的制定过程,充分发挥了村民的主动性。合作社的规章制度没有照搬或先入为主确定,而是由社员争吵了两天两夜才制定出来。章程规定:一是入社老人可追加股金2万元,作为优先股享受银行2倍的利息;二是本村村民也可入股,享受比银行高一个百分点的利息,但入股资金最高不超过10万元;三是吸收社会上不求利润回报的慈善资金①这部分资金构成了原始发起资金的最大份额,对于资本稀缺的社区发展,外部资源的注入具有先决性作用。。贷款额度10万以内,贷款6-12个月的月息1分,3-6个月的月息1分半,1-2个月的月息2分,3个月结息一次。所有贷款都要有权属证明抵押,理事审批,并且由2名以上入社老人担保。由于每名老人仅有5000元的担保额度,年轻人要多贷款,必须与老人搞好关系,这无形中提高了老人在村庄中的地位,因为任何人想获得贷款,都必须尊敬老人。
第一年,15名入社老人年底分红300元;第二年,入社老人达48人,年底分红570元;第三年,入社老人90位,年底分红720元;2014年,入社老人已达到200名,年底每人分红800元。截至2015年10月,合作社资金总量约为200万元。郝堂村的内置金融以养老为切入,有效动员群众参与并获得群众的认可,除在经济上有所建树之外,更重要的是抢占了村社道义制高点,重塑村两委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激活村庄集体行动能力。
其次,秉承乡村建设传统,探索农村主体地位,打造山水田园式农村。外部专家学者带来了乡村建设的理念,为郝堂创新发展指明了方向。2011年,在李昌平引荐下,区政府邀请孙君的北京“绿十字”团队为郝堂村进行规划设计。“将农村建设得更像农村,始终是我们规划设计的精神内核”。孙君非常重视老房子的价值和农村传统元素和自然元素的利用。他们按照豫南民居的传统风貌将狗头门楼、开放式庭院、清水墙等元素融入进来,为村部周边的所有房屋重新设计规划,使村容村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他们的规划指导下,郝堂村还种植了80余亩荷花,建设污水处理系统、修复当地被污染的小流域水系,不仅实现了村内水资源的循环利用,还有效改善了生态环境,成为吸引游客的重要因素。
同时,李昌平、孙君等专家学者也扮演了外部权威的角色。在民居改建之初,村民心里并没有底,胡静等人召开了数次动员大会仍然没有村民愿意出资改建旧房。孙君提出,改建房试点户最好是党员或村干部,他们觉悟高、好引导,并且,应当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保留原有的风貌。第一家房改户就是党员家庭,又是村里的生产队长。确定对象后,孙君多次亲自参与设计,耐心说服其按照他规划的方式改建房屋。调查中户主表示,“孙君老师是专家,虽然当时不理解为什么旧房不拆了重建,但我们相信专家肯定比我们懂行。胡书记也不会骗我们,就按他们说的做”。于是,该房屋成为郝堂村第一个改建房——俗称“一号院”,现在是村中最重要的景观之一。
随着互助社的组建和民居改造,郝堂开始成为远近闻名的村庄。加之离信阳市区较近,乡村旅游日渐发达。但是,旅游业的繁荣离不开便利的交通、清洁的水系和完备的基础设施。从2009年起,在发展“美丽乡村”的政策导向下,地方政府加大对郝堂的投入力度,使这个小山村短期内涌入大量的基础建设投资,近年来郝堂村获得的政府投资大致如下。①综合调研资料与访谈资料所得,不尽完整或准确,供读者参考。
表1 郝堂村集体资产登记表
除上述有形的基础设施建设外,政府还投入大量资金用于村庄规划设计、小流域治理、补贴民居改造、道路拓宽等,具体情况如下。
表2 政府投入列表
根据上述统计信息,2009-2014年,当地政府在郝堂村的投入近9000万元,而且主要集中在18个村民小组中的3-4个,直接辐射村民800多名。“如果没有政府这几年大规模基础设施投入,郝堂还是一个凋敝的小村庄,不可能吸引这么多人过来”,五里店街道办的办事处工作人员认为,正是政府的大规模投入为郝堂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2009年,为了建立夕阳红养老资金合作社,村干部胡静获得在外经商的几位村民的支持,完成了筹集资金的任务。村书记胡静是村庄治理中的核心人物,村庄整体发展规划及利益调解中都较有权威。比如修路占地、补贴发放等等,都是农村中分歧较大的事情,胡静通常能提出适中的解决方案,既有原则、又兼顾各方利益。虽有不同意见,却也基本能按计划推进工作。但村干部工作范围与能力毕竟有一定的局限,所以在项目设计之初,成立“乡村协作者中心”,并以此中心为核心调动各类社会组织参与郝堂建设与发展。这些社会组织在郝堂这一村社场域内完成了丰富的实践,对于探索新的乡村治理方式多有启示。目前,郝堂总共有十几家社会组织,根据其与村社的关系,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类是外部社会组织,如乡建学院、北京绿十字、爱心基金会、自然之友、北京营养师俱乐部、信阳茶艺协会等,主要由外来志愿者组成;
第二类是本地社会组织,夕阳红养老资金合作社、郝堂农民艺术团、青年创业合作社,这些社会组织都是在郝堂发展过程中,由政府引导或自发成立的,它们的最大特点是由本地村民组成,并且有自我发展的需求。
第三类是乡村协作者中心。乡村协作者中心,在郝堂建设初起到后继发展中,一直扮演着非常重要而独特的角色。从归属上看,协作者中心是一个悬浮型的社会组织,之所以称之为“悬浮”,是因为它是一半嵌入一半没嵌入。协作中心的负责人小姜是大学生村官。①小姜是外村的村官,但因为人事隶属于平桥区“可持续发展办公室”,所以在郝堂发展中,通过筛选将她调入郝堂村工作。在前期改建房屋的过程中,小姜起到了较好地动员作用。改造房屋工程量也不小,即使算上政府补贴,村民个人的开支也要好几万甚至十几、二十万。村民之所以积极踊跃参与,离不开小姜和协作者中心工作人员的大量动员工作。
乡村协作中心在郝堂的乡村治理中发挥了三点作用:(1)相比于中老年村民,以大学生为主体的工作人员可以更好地与外界机构和专家沟通、交流,更准确地理解和执行专家理念。并且能在实际工作中协助村两委,尤其是向村民宣讲村庄规划与村庄改造任务,并动员村民配合村庄的改造计划。从实际情况看,在试点建设之前,村两委在村民的中口碑并不是太好,强制性工作比较多,多失信于民。而协作者中心不同,工作人员都是年轻人,思维活跃,能够把问题向村委和政府较好传达,也能和村民保持良好沟通。诸如垃圾分类,仅靠村委根本无能为力,乡村协作者中心一家一户的动员工作起到了很大作用。(2)乡村协作者中心最重要的功能是对接外部资源。国家计生计划、营养师俱乐部、乡村小学教师培训、教育、环保等各种社会组织都通过乡村协作者中心的对接来到郝堂。乡村协作者中心通过对接外部资源维持运作,2014年到2016年,中心共有5个工作人员,每人每月工资1600元,一年大约10万元支出。现在由于村庄发展进入稳定期,中心的工作日渐减少,并且没有找到新的发展和盈利空间,所以,骨干成员陆续离职。(3)营造社区公共空间,整合农村社会资源。2012年,村里修建“岸芷轩”茶馆,并免费提供给协作者中心作为办公地点。乡村协作者中心和返乡青年的关系处理的非常好,诸如租自行车的张青、炒茶师傅,都是中心的合作伙伴。并在伙伴基础上,成立青年创业合作社。青创和协作者中心致力于实体,希望依托本地特色资源诸如信阳毛尖、板栗、葛根等开展实体创业。该组织宗旨是通过众筹资金,鼓励本地农民和返乡青年创业,把郝堂建设成为真正的美丽乡村。主要面向三类群体:一是返乡青年群体,他们已经返回乡村,但是目标并不清晰或资源受限。合作社引导他们开发新的农副产品,找到作为社会形态的乡村的独特性,让新农人传承老的传统;二是有农产品生产技能或生产材料的农民社员,他们因为种种原因走不出乡村,合作社为他们提供了新的就业机会,更好地传承乡村延续下来的宝贵经验,承前启后,让老农人实现新价值;三是已经在村庄创业或生活两年以上的外来青年,帮助他们对接更好的资源,实现城乡的良性互动。社员以资金、土地或手工艺入股,从事生态种植、景观农业和手工艺品生产,社员自主生产经营,合作社提供资金、市场和技术服务,引导村民把撂荒的土地利用起来,增加收入。目前,合作社有社员30人,2014年合作社营业总收入15万元,纯利润8.8万元。青年创业合作社是郝堂村从多元治理角度出发对乡村治理创新的探索。青年创业合作社属于有市场经营意识的合作经济,与村集体经济经营分属两个体系。如果合作经济与集体经济进行有机协调,那么对于壮大集体经济、带动村民致富将发挥较大功用。
1. 公共财产关系的构建
在内置金融实验以前,郝堂村几乎没有集体经济,村庄公共服务极度缺失,教育、医疗、养老完全由农民自己解决。但是,夕阳红养老资金合作社成立后,按照章程约定,原始股东不分红,五年之内不撤出,合作社的利润成为公共养老金。当地普通老人每个月的现金开支约为150-300元,因此,每年800元的养老补贴对于老人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同时,资金合作社的成立极大地解决了农民的贷款需求,促进了当地农业生产。郝堂村西口有七八户养殖户,主营生猪和鸡鸭养殖,在购苗、饲养、防疫等环节需要大量资金投入,因而经常出现现金流不足的问题。然而,由于信用不足或缺乏有效抵押物,养殖户很难从农信社或商业银行贷款。所以,在夕阳红资金合作社成立以前,曾出现多家养殖户因资金链断裂而破产。合作社成立后,由于获取贷款相对容易,养殖户纷纷到合作社借款,借款额度在5-20万元不等,极大缓解了现金流不足的困境。目前,村内养殖户均正常经营,养殖规模呈现逐年扩张趋势。
在旅游业发展过程中,资金合作社也发挥了重要作用。2011年,孙君团队提出将村内部分连片耕地改造为荷塘,既可以作为公共景观,也可以生产莲蓬、莲藕,还能净化水质、改善环境,综合效益极高,具有显著的正外部性。于是,村两委决定,从资金合作社贷款160万元,将80亩耕地承包经营权流转到村委名下的集体经济组织——“绿园生态旅游投资有限公司”①这一公司由于多种原因,已经注销。。经过改造,这80亩耕地全部种上荷花,并在荷塘中修建了小道,为游人提供置身花海的美妙体验。如今,荷塘已成为游客的必看景点之一。如果当初没有资金合作社,荷塘的建设就无从谈起。
2. 统一管理,降低交易成本
郝堂村实行统一规划和统一管理,极大降低了交易成本。首先,2011年孙君团队为郝堂村重新规划后,所有房屋改建均必须按照统一规划进行,以避免破坏村庄的整体风格。在旧居改建过程中,一般村民希望将房屋拆除后按照自己的喜好重建,但这会造成整体建筑风格不协调,影响村庄整体观赏效果。于是,村两委提出,该村所有旧居改建都必须在村庄统一规划下进行,一户一宅,否则不予审批,并且必须缴纳押金,保证按照村庄统一风格修建,不得擅自改变风格。
其次,合理管控市场价格,禁止扰乱市场。在农家乐兴起之初,由于管理不完善,很多农户在旺季哄抬市价,“宰客”现象层出不穷,淡季搞价格战,村委收到大量投诉。于是,从2013年开始,村两委对郝堂村农家乐进行评级,从一星到五星共分为五级,综合考评服务质量、游客投诉率等,每年评选一次,在村口公示,供游客参考。同时,村集体统一规定本村标间住宿价格为120元/天,主要菜品也制定统一价格,不论旺季还是淡季都不得擅自浮动,否则就降低评级。规定出台后,宰客和价格战基本消失,游客投诉率大幅降低。
3. 内部化处理外部性风险
资金互助成功的要害是风险控制。截至2014年底,夕阳红养老资金合作社累计发放贷款700余万元,未出现任何重大违约案例,独特的老人担保机制是成功的关键。据合作社发起人之一张某介绍,之所以规定必须由两名以上老人担保才能贷款是因为老人生活经验丰富,对全村各家各户情况了如指掌,信息是对称的。并且,合作社利润最终要分给老人,他们有动力为合作社把好关。此外,在合作社成立之初,发起人即约定,“不还钱就让老人上他家住”。绝大多数村民碍于面子,并不愿意拖欠贷款。由于传统乡村是熟人社会,村民之间的互动构成了相对固定的社会关系网络,人与人之间虽然有利益冲突,但这种博弈是重复博弈,一旦违约就会降低违约者的社会资本水平,影响其生活的各个方面,因而能有效防范道德风险。
老人担保机制也有助于提高老人地位,化解老人养老风险。实行老人担保制度后,村里的年轻人开始对老人更加尊敬,每年重阳节、中秋节都要举办敬老活动,评选“十佳儿媳”,孝顺老人是首要标准,尊老敬老的文化开始流行。从2009年至今,再也没有出现老人自杀的现象。调查中我们接触到的多位老人也对这一制度感到满意,认为其的确有助于提高老人的社会地位。
1. 政府支持减弱,发展规划不可持续
区领导个人角色在郝堂村发展中的作用非常大。村干部表示,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区领导马上要调离当地,新领导很可能不像老领导一样重视郝堂村,或者理念完全不同,“如果真的这样,郝堂村的发展就很难持续了,有一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感觉”。调研中,现任乡镇领导认为郝堂的基础设施建设已经比较完善,继续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到郝堂就显得太不公平,打算以郝堂为中心将乡村旅游扩展到其他村社,形成环形发展,而非只是郝堂村独大。所以,现在投入郝堂村的项目资金明显减少。尽管全国都已实行村财乡管,但目前乡政府对郝堂村没有绝对的村财管辖力,郝堂有相当一部分项目不经过乡里,使得乡政府失去了对郝堂村的财权管治。所以,目前乡政府对郝堂村的财政是有限掌控。而鉴于近年来郝堂村发展的大量资金投入,乡政府和村委存在一定的利益冲突。这种长期的利益博弈也将影响郝堂日后的发展。
2. 内置金融系统性风险系统
夕阳红养老资金合作社设计初衷是探索最低风险的普惠融资机制,但是目前郝堂的发展可能“政随人亡”,原领导要调离,新领导对郝堂的发展持不同看法,大规模政府基建投入支撑的郝堂模式面临“断粮”和不可持续的危险,连带导致依托乡村旅游的夕阳红养老资金合作社也面临极大的风险。一是新任领导不认同村社内置金融,认为现有团队没有管理资金的专业能力;二是合作社没有拿到新的资质认可,在吸储问题上存在法律漏洞;三是如果郝堂村旅游业出现下滑,而村民借钱的主要用途都是盖房子、开农家乐,资金互助社的贷款回收将面临系统性风险。合作社的风险防范机制对个别的违约者或许是可行的,但很难应对系统性风险。因为,村社内置金融最大的一个问题是:虽然其在信息对称性上优于商业银行,且可以在村社内部处置资产,但越是熟人,越具有生存保障诉求——在村社内部没有人敢去种他人的地、卖他人的房。
土地是基本生存资料,一旦收回就是断人生路,因此,这种抵押只是象征意义上的抵押。同样因为是熟人社会,如果某农户因为暂时的困难没有及时还上欠款,没收财产的概率极低。如果发生,也是以激化村社共同体矛盾为代价的。农村债务确有因信息不对称而产生道德违约的情况,但在熟人社会中,债务违约一般都是家庭经营失败、无力偿还,而非有能力却耍无赖。笔者调研了几个违约户,他们多半是因经营困难或者疾病、车祸等意外事故而无法及时清偿。互助社不得不允许他们只偿还当年利息,本金则当成是下一年的再贷款,巧妙地化解了违约风险。通过知情人士介绍,合作社大约有十几起违约案例,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把违约技术性转化。
总之,农村内部金融最大的风险不是道德违约,而是不可避免有天灾人祸。目前,夕阳红资金互助社面临的最大风险是系统性危机,因为看好旅游业,村民大量集资、借债盖房,大致估算,村民建房投入达几千万,这是乡村旅游带来的乡村地产业激增。然而,如果未来旅游业不景气,那么,不仅是合作社资金链有系统风险,整个郝堂的民间借债都存在巨大风险。
3. 精英俘获严重,加剧村庄贫富分化程度
尽管旅游业的发展为郝堂村带来了大量游客和收益,但是,收益并没有被村民平均占有,相反,外部资源的注入强化了原本极化的结构,造成了更为严重的贫富差距。郝堂村70多家农家乐有年收入百万者,但主要是由大户或村干部经营,并有一定的家族性。普通村民在郝堂发展过程中的现金收入只是边边角角式收入。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村部周围的三个村民小组的农户开始经营农家乐,每户每年收入一般都能达到10万元以上甚至更高。但是,郝堂有18个村民小组,20平方公里,还有十几个村民小组没有发展起来,他们照旧外出打工或者在其他农家乐里打工。同样是中心村村民小组也有贫富分化,房屋改造需要投入一大笔钱,没钱改造的农户还是没发展起来,只有有钱人和有社会资本的人才能够抓住机遇迅速发展起来。资源有限,好地段已经被占完了,再分配非常困难。尽管有4735万固定资产,但是,除项目投入外,村庄的集体资产非常薄弱,仅有当年没分的林地和茶园租金每年约50多万,加上出租的几个会所,共100多万收入维持村庄的运转。集体经济的薄弱限制了通过二次分配调节贫富差距的可能性,公共服务开支捉襟见肘。
乡村建设的一个基本特征是其系统性与整体性,乡村建设的内容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等方方面,任何一点的偏废都会影响试点成效。对于郝堂这样一个明星村而言,已经历经了十载的试点工作,成为了乡建理论与方法的输出地。今天,几乎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们到郝堂去学习乡建经验。外行去了学民居改造、乡村旅游和环境整治,而内行去了则是要看村庄系统再造之机理与问题。
郝堂探索的第一要义应该是我们想要建设什么样的乡村,是独立的乡村共同体,还是城市的后花园,不同的定位决定了不同的建设路径。郝堂的立意在于“将农村建设得更像农村”,郝堂村之所以从将要消失的命运中走出,就在于她试图留住农村文化的一丝血脉,给这个单向度的(趋向城市化的)社会另一种可能。然而从结果来看,郝堂村根本没有逃过现代化的宿命,成了被城市消费和娱乐的地方,并努力地迎合现代人的消费与审美需求。虽然郝堂客栈保留了豫南民居的样式,但其设施和经营模式不可能摆脱现有制度框架的束缚和拖累。在这一层面上意义上说,试点建设在一定程度上背离了其初衷,但这种背离亦是无奈之举,在农产品相对过剩且农业附加值相对较低的环境下,乡村发展没有找到独立的发展道路。举国上下,乡村致富的救命稻草似乎都是乡村旅游。正如宫本宪一所指出的,内生式发展的条件是地区产业群的发展,没有产业群的发展、没有高附件值的乡土沉淀,光有理念无法获得独立式的乡村发展。
郝堂试点的核心是“内置金融”,主要有两点作用:建立合作的内部金融,资金互助社负责运营,收益用于提高公共服务(如养老、教育);以及以金融为切入解决农村资金短缺问题,构筑地方产业的金融支撑。然而,这种良好初衷却面临诸多制约。首先是金融业本身所带来的,金融业的复杂程度绝非普通村民可以驾驭。一般而言,金融业要求从业者有较强的业务能力、管理能力和风险识别能力,二来要有健全和完备的存款准备金,存款准备金是应对和化解金融风险的有效手段。单就这两点而言,一般的中国村庄(包括郝堂)就很难做到,很难在农村中找到合格的经营人选及建立起有效的(准备金)监督机制。
其次是制度性的障碍。同所有的民间金融一样,资金互助的借贷范围必须囿于村社之内,这样的空间设置导致了合作社的融资能力十分有限,相比于民间借贷没有太大优势,而如果跨越村社范围,又存在较大的经营风险与行业风险。郝堂的旅游业直接带来的不仅是当地经济水平的提高,也包括村社房地产的增长。农户看到经营农家乐的收益,便竞相盖房,粗略和保守计算,仅2016年村民建房投入就达几千万。内置金融的盘子只有二三百万,而房屋投入一项就达几千万。内置金融可获得一定的收益,但也置身于系统性的金融风险之中。
再次是对农村社会实情的认知性偏差。内置金融在处置农村资产抵押问题上,虽然能够回避正规金融的信息不对称等问题,但也有自身的内在缺陷。也就是说,作为抵押品的房屋、土地,虽然可以在村社范围内流转,相较于正规金融无法处置农村抵押品有一定的优势,但在实质的债权主张上却与正规金融面临同样的困境。我国对于抵押物执行一方面体现债权精神,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人道主义精神。①相关内容可以参见《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人民法院执行设定抵押的房屋的规定》。该规定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等法律的规定,结合人民法院民事执行工作的实践,对人民法院根据抵押权人的申请,执行设定抵押的房屋的问题所作的规定。经2005年11月14日最高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第1371次会议通过,由最高人民法院于2005年12月14日发布,自2005年12月21日起施行。一般而言,公民的基本生存资料不能因为债务而被剥夺,农村的房屋、土地基本都是基本生存资料,所以债权人基本无法实现抵押物的强制执行。也就是说,在村社范围内,无论在法理还是情理上,农村债务的债权主张都极难获取保障。所以,在抵押品上做文章的农村金融没有什么发展空间。发展农村金融应该从更广阔的角度去思考和实践。乡村振兴势必要金融先行,但是走村社式的地域式金融,还是建构全国或省域的整体式金融体系,仍将是两种可探讨的道路。目前来看,如果不突破大的金融制度环境,试图靠一村一户的内置金融而扭转农村金融问题,既不可能亦不可行。
郝堂村的发展已经突破农村封闭运行的思维惯性,而引入了城乡衔接的概念。组织发育与建设是郝堂软力量建设的重要方面,这也是试验办人员更为珍视的方面。我国农村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环境都在发生深刻转型,如果农村的领导方式不随之改进就会制约社会活力、也会削弱基层党组织的领导力,探索一种社会和政府互动的新模式显得愈发重要。可以说,郝堂建设的神髓是组织化建设和多元治理格局构建,社会组织在郝堂的发展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郝堂通过引入社会组织,以“外联促内生”带动本土组织化的进程,试图实现多元治理和增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的双重目标。但是引入新生主体必然存在利益和边界的磨合与博弈,因而,基层组织与社会组织关系的平衡与定位就变得非常微妙。村两委一直是村社的权力中心和资源分配中心,而村两委的建设与能力又不单是自治和治理问题,同时也是基层政权巩固的问题。这种集中的权力分配格局在向多中心/多元治理演化过程中,有较强的政治敏感性,这种敏感性根本不会因一个村庄的试验而能够突破。
综上,我们可能看到试点的成功、也可能看到试点不足,然而无论成功还是不足绝不能单单归咎为试点本身的问题,而应置之于更广阔的社会背景进行思考。亦如埃莉诺·奥斯特罗姆在分析制度变迁时所指出,“用较大政治系统中较小单位自主组织和自主治理的理论来解释行为和结果时,必须明确地把周围政治系统的活动考虑进去”。②埃莉诺·奥斯特罗姆:《公共事物的治理之道:集体行动制度的演进》,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第221页。制度演进本身是制度资本自然增长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学习性的渐进的自主转变问题。这与郝堂人所说的“如今的郝堂建设进入了瓶颈期,而瓶颈本身就是有价值和值得研究的。”具有相似的道理。无论如何,郝堂村建设的真正意义不在于一时使多少农户增加收入或使一个村庄的经济获得大发展,而在于在当前乡村发展定位不清、基层治理普遍弱化的情况下,寻找乡村振兴的有效路径,在实验中总结经验教训、寻找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