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珊君
20世纪70年代提出的风险社会理论,可以说是社会科学领域的一项重大发明,它有力地解释了现代化与人类的科技发展所带来的另一庞然大物——风险社会。这种理论引起了世界各国理论家、政治家的强烈关注,对它关注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实现对它的有效治理与控制,中国也不例外。那么,它对中国社会的风险治理提出了什么样的要求与期待,中国社会风险治理的困境与难题究竟何在,如何去针对性地破局,本文在这种思维的引领下,通过阅读与研究大量风险社会及其治理理论,立足于中国社会的特殊国情,对中国社会风险治理的总体性困境与各种具体难题做出了高度概括与探讨,并针对性地提出中国场景下有效治理的建议与对策。正如习近平总书记于2018年1月5日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研讨班开班式上的重要讲话中指出:“既要有防范风险的先手,也要有应对和化解风险挑战的高招;既要打好防范和抵御风险的有准备之战,也要打好化险为夷、转危为机的战略主动战”,他还从经济发展、社会稳定、自然灾害等方面列举了诸多需要高度重视的风险。也如《人民日报》2018年1月8日评论员文章指出:总书记的这些告诫和警示,其根本含义就在于,各种风险我们都要防控,但重点要防控那些可能迟滞或中断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的全局性风险。所谓全局性风险正是属于本人花了五六年时间研究的高风险范畴。那么,要真正防范、抵御和化解风险,首先要了解风险治理的困境所在,尤其是中国场景下的风险瓶颈之所在。
风险社会的治理之难,是基于这种风险所具有的本体性不安全的本质及其衍生出来的种种特征。也正因为风险所具有的诸多特征、表现与症状,使得对风险的预测、控制与治理有了可能性。而各种风险治理的困境与难题的洞悉与概括是有效治理的前提条件,它因此要求我们,对风险社会治理的各种困境与需突破的瓶颈有一个科学的认知和思考。
科学地认知它。对风险的认知要分两个层面,一个是对风险本质有基本的认知和理性的思考。贝克与吉登斯等风险社会理论均认为,工业文明与现代化的同时,都会孪生其风险,风险本质上是现代化与生俱来的另一面。从这个意义上而言,风险永远不可能被完全认知,而且科技进步与潜在风险的缺口在实践中永远地打开着。因为,科技进步是工业文明与现代化直接追求的结果,风险是衍生的,衍生总在原创后,即使紧跟着原创,也常常被忽略。所以,对现代化可能孪生的风险要有预先的思考与准备。第二个层面是,风险既有可预测的、实在的、可计算的、明面的风险,也有暗藏的、潜在的、未来的难以确定的风险。即使是明的风险,认知也不是那么容易。而潜在的、未来的风险,就更不能显而易见地被认知,它不仅需要一个过程,更需要知识、智慧和技术。而且,明的或暗的风险并不是那么经纬分明地存在,而是胶结在一起,甚至还有仍不能被现代人科学认知到的如量子纠缠般的其它风险。那么,如何去认知或明或暗的风险及寻找这条认知之路呢?若是不能科学地认知,那就谈不上治理。所以,风险治理的难度首先是认知之难。
第二,除了对风险有科学理性的总体认知和思考,还要具有对特定社会中的风险善于科学系统地概括与归类的能力。风险的表现与症候群林林总总,而要达到科学管理和有效治理的目的,就需对五花八门的风险表象和表现分层级与种类进行科学合理、清晰的归纳总结,形成纵横交错、覆盖面广的风险网络体系。然后,循着各自的网络线路追溯到风险源头,找到它们的症结所在,才有可能采取针对性的策略与措施。由于许多表象、表现或症状错综复杂,只有做出科学的剥离与归类,才能找到风险的真实源头。而其间的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渊博的学识、高深的智慧、厚实的专业知识与精熟的专业技术及所有相关人员精心负责的精神与工作态度,同时更需要精熟风险知识的社会学家、思想家与全社会的协调与配合,个中难度由此可知。
第三,提高应对风险的实际控制与有效治理的行动能力。这种行动力的考量是对整个社会主体无论是管理层还是普通公众的实践能力的考验,这里存在一个悖论。国民素质的高低、信仰的强弱、道德的高尚与沦丧等文化因素构成了风险强弱的重要元素,而这些元素又是影响风险的控制与治理能力的重要方面。其实,风险中的许多构成元素同时也是影响风险治理与规制能力的重要因素。科学认知、清晰分类、准确定位是有效行动的前提,而有效行动却受着其它许多因素的影响。因果关系的不断倒置转换,或者互为因果,也为行动增加了许多难度。这是治理与控制的行动力与实践能力方面的难度,也是对国家治理能力的考验。因此,风险的种种二面性构成了风险的治理之难。
按照风险社会理论的观点,科技带来的风险怪物,一旦生成,就会自我生长,不受控制甚至反控制制造者。对它们的治理除了依靠科技自身,还得依靠探索治理的新模式与新技术。中国社会风险的有效治理与治理模式创新自然要建立在中国特殊国情的基础上,因此,搞清楚中国特殊国情基础上的风险治理难题,是实现风险有效治理的关键所在。下面分述之。
第一,信仰与伦理价值观培植的难题。怎么去重建风险社会的信仰和价值观,这正是风险治理的焦点之一。借用吉登斯的研究成果,在传统的程式真理的捍卫与现代化自反性的对话中去重建,未尝不是一条有益的探索之路。但哪些是应该捍卫的传统,捍卫的程式真理有哪些,每个国家的现代化自反性表现有哪些,如何去对话,怎样的风险社会的信仰与伦理观才是未来希望之所在,诸如此类的问题都需要一一搞清,而要理清这些问题必须回到纷繁复杂的现实世界中去。鲍曼所提出的确认文化多元主义,保存差异权,仅是一种意识形态终结的意识形态,目的是为了从这种孤立、分散和被人类忽略的保存中寻求对话和找到与风险社会相适应的促进人类幸福与人性光明的信仰与价值观,这更是一种瞬息万变不易捉摸、不易抓住的路径,唯一确定的方法也是回到每个特定社会的场景中去。在贝克的视野下,风险就是风险社会的信仰,无论是将风险视为一种客观存在,还是一种看待客观存在的方式,风险就是自反性现代化本身和你的认知、你的行动等的核心。这与拉什用结构、阐释学、社群来阐述风险社会的一切异曲同工,因为在风险社会中,对原有结构与专家系统的信任被一切本体性的不安全与不信任所取代,一切未被考虑到的范畴都将作为这些认知、阐释、反思、实践的本体性基础,反思、实践性与阐释性成为一种信仰,风险成为一切价值观的核心。用通俗的话来表示,忧患意识是风险社会价值观的核心。由此可知重建这种信仰和价值观的难度,它是一种动态的思维方式,而且其间的要素也不是固定的静止物。
观察当下中国社会,伴随近四十年改革开放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的另一面,是社会问题频生,贫富二极分化,生态环境破坏,能源消耗过度,贪官腐败现象严重,人们价值观离散,假冒伪劣与欺诈充斥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最为严重的则是相当一部分人为追求自身的利益、局部的利益、眼前的利益,不惜牺牲社会公共利益、整体利益、长远利益,造成制度与道德、文化的全面败坏与社会伦理价值观的溃败与堕落。从管理层到民众都已意识到,一种正义向善的信仰与伦理价值观的培植的重要性。近几年,执政党和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去培植核心价值观,效果仍不够理想。问题出现在哪里呢?这主要是因为价值观的培植不能只是自上而下宣传型的、社会运动型的和形式化的,而是要让它从社会现实中内生出来,存在与弥散于切切实实的民风之中,成为社会的有机部分。这一切,需要各种技术和相应的配套措施,如何设置与实践是关键,也是难题所在。如我国封建社会伦理观中的“三纲五常”,就与传统价值观中的“仁义礼智信”相得益彰,共同维护着封建社会秩序的良好运行。然而,百年多来的现代化进程与改革开放近四十年来,相对稳定的传统价值观早已破坏,几种混合的价值观暂时找不到比较稳固的支点与重心,加之部分国民文化素质和受教育程度低,因此在短期内重建一种适合于风险社会的、具有积极意义的信仰与相对稳定的价值观,难度是相当大的。
第二,体制与制度设置与执行的难题。科学地设置某种适应于风险社会的制度是一个难题。这种制度设置需要把不可预测、不确定性的未来风险和潜在风险纳入其中并以对未来开放的形式而存在。贝克感兴趣于个人通过抽离与再嵌入,形成一个从下方塑形社会的亚政治形式和用新的理性形式即编码合成创造出一种新政治的形式来探索新治理机制。吉登斯也倡导一种从家庭、社会组织等各种具体领域自下而上的亚政治形式中,去探索和创造风险社会治理的新体制。鲍曼则寄希望于保存差异与文化多元主义及不同文化之间的对话,从填补法律意义上的个体与事实意义上的个体之间所存在的鸿沟出发,去寻求各种制度的科学设置。这些风险理论家提出的所有设想,都是从对风险社会的深刻思考出发。他们研究得出的一个共同点就是:现在与将来的社会,应以风险为核心全面组织新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与教育制度。现在世界各国都已意识到风险治理体制与制度设置的重要性,哪个国家越早意识到就会治理得越好。由于风险社会的特殊性,这种体制与制度设置的同时,就要顾及到制度能否得到和如何得到有效的执行落实,这也正是制度设置的难题与焦点所在。
我国特有的历史、文化使得我国的政治制度、经济制度、社会与文化制度都带有明显的农业文明、工业文明早期与中国独有的百年历史造成的混合文化的痕迹,在现代化、全球化、社会急剧转型期,我们现存的某些制度设置尚未做好充分的准备,又遇上风险社会的来临,所以,各种制度在面临自然生态风险、产品服务风险、各种人为风险时,会遭遇到各种冲击与阻碍而导致治理这些风险时失灵,更无法去主动地预防和将这些风险纳入制度控制的范畴。在风险社会中,以风险为核心全方位更新与设置政治、经济、文化与社会等各种制度,从设置到执行都进行科学系统的设置与安排,就需要统治阶层做整体规划和及时调整。即使设置了科学合理的制度,而制度的实际执行也是一个重要方面。制度执行涉及所有主体的行动实践,而文化与民族心理涵养成的思维惯性也会深刻地影响主体的外在行动,这就是接下来要讨论的难题。
第三,文化与思维惯性所带来的难题。若不涵养成一种优秀的文化与一种科学理性的思维,最完美的制度设置与安排也是空中楼阁。所以,文化也是将来要进行改革的重点领域。文化不仅指有形的体制型文化,如大、中、小学教育,报纸、影视、网络媒体的设置与运作等,更重要的是指无形的思想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除却前面所述的信仰、价值观以外,更指包含着各类人文社科与自然科学技术的工业文明文化,而要涵养和培植优秀的文化和科学理性的思维,就需要在经济与科学技术发展的每一进程和具体环节中,让它们同步行进与相互型塑。毫无疑问,传统文化中的优秀部分不仅应该保留继承,还要弘扬光大,但与现代工业文明尤其是现代化风险不相适应的部分就要调整与改变。思维模式也一样,新的情况、新的问题需要新的思维模式来处理。假如不突破原有的文化与思维惯性,就很难去突破这些风险治理的瓶颈。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与思维惯性因为有其深厚的且源远流长的民族心理与文化支撑和铺展,改变不是朝夕之间的事。一种新型制度与行动模式,推行伊始不仅可能遭遇社会惯性的抵制,也可能引起人们主观或心理上的抵触与地震,所以,如何实现文化与思维惯性的良性转变也是治理的难题所在。
科学技术的进步与经济的发展,风险围绕与弥散在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无论国家、社会还是个体都面临着风险的威胁。所以,在风险社会时代,开启以风险为核心的全面启蒙是文化与思维惯性转变的核心。风险启蒙不仅指国家与社会中所有的组织、制度与安排都将以风险为核心,也指企业从生产、劳工关系与利润追逐到未来发展,家庭与个人对婚姻、就业、财产、子女教育、健康维护的选择都要以风险为核心进行安排与组织。所有的主体、所有的行动都要有风险意识。在国家与社会层面,以风险为核心去重新审视我们的文化、政治、经济、社会及个人的生活领域,去思考我们的信仰、意识形态、现行的一切制度、理论与实践。在个人层面,我们要拥有这样一种意识:未来风险、潜在风险、风险的不确定性始终存在,我们要一直保持对它们的警觉与忧患。风险能让我们保持一种对人性的反思与对心灵完善的警觉,在社会生活实践中,用风险意识去重新安排我们的生活与未来。所以,如何开启这种新时代的启蒙是文化与思维惯性治理方面的最大难题。
第四,人才选拔标准与用人制度的难题。正如前文所述,风险的治理需要各类专家型的精英人才,更需要能够前瞻未来、统筹兼顾、系统设置的思想家。在现实社会中,一些真正的人才可能缺乏某种向上流动的机制和途径埋没在底层,而在战略层、有话语权层和其它各种专业领域的领导层精英人才相对还比较稀缺。造成这种状况的关键在于我们选拔与考察人才的制度、评判人才的标准存在很大的问题。由于受传统的帝王之术“贵曲不贵直”的观念影响,中国的用人标准无论是行政领域还是其它专业领域,提拔与选择领导层的专业水准与业务水平的考量向来靠后。因为,通常情况下专业水准高、业务好的人说话直接,不会圆滑、投机,得到启用的常是善于驾驭人际关系,谙熟一套圆滑处世原则的人,甚至一部分是不学无术却善于溜须拍马或耍奸使滑、贪婪谗佞之徒。风险社会的有效治理所需要的精英人才,应该是具有学识上的高瞻远瞩、理论水平与思想的高超深遂、专业与业务能力超强,他们拥有这种心智、能力去评判当下尚不能使普通民众明了的风险及其症结所在。因此,要建立一支拥有专业知识、能够预测风险并治理风险的精英人才队伍和风险治理智库,关键是要确立和设置一套科学的人才选拔标准与用人制度。
所以,风险社会的人才选拔标准与用人制度的难题尤其说是精英人才的溃乏,不如说是对精英人才的评价使用和用人标准与制度的严重缺陷。因为原来的人才标准不重视真才实学,只要会溜须拍马和谙熟一套圆滑的处世原则,而不学无术的人正工于此。导致处于权力链条上的很多人功夫都下在这上面,不圆滑的变圆滑,圆滑的更圆滑,表面讲忠诚,行动另一套。这从近五年全国所处理的贪污腐败、违纪的干部人数也可得以佐证。这已成为我国人才制度的一个积弊,此弊不除,我国高精尖人才难涌,买官卖官现象也就难以从根本上得以杜绝。因此,要确立和设置一套科学的人才选拔标准与用人制度,还要将执行落实的问题也设置在内。因为制度设置好了,还是需要人来执行的,而积弊很深的观念与标准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所有的执行者摒弃。所以,这个瓶颈的突破,会有一系列的难题要解决。
第五,治理模式创新与治理技术提高的难题。贝克认为在风险社会,决策非常重要,它更需要决策者能够充分利用法律与系统工程技术、自然科学、社会评估机制等工具,将风险与威胁纳入预警与防范体系加以规范,形成一种生态民主政治。在决策过程中,公共管理层、技术专家和公众之间会产生冲突,如何去平衡它们对决策的影响力呢?实践中存在技术专家实际架空政治家决策权的问题,在梅赫塔看来,更存在缺乏与公众沟通协商的结构性民主缺陷,所以,如何行使决策权才能使得决策科学化、民主化,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际操作中都难度很大。吉登斯倡导从更加灵活的、中心分散的、个体化的生活政治中去寻求公共权力关系新模式,从而创新这种“明显表现出自治原则”的新型治理机制。鲍曼则从减少人们的不安全感作为起点,去寻求现代及将来社会治理的有效模式。哈贝马斯更是从如何克服现代技术系统与政治统治系统的非理性,控制全社会在治理技术的知识和能力的潜力上去寻求治理的新模式。拉斯马森提出了建立在对各种危险源进行分类管理基础上的综合型的动态管理模型。这些风险治理理论家从各自的经典研究中得出的建议与方案无疑为我们探索与创新治理模式提供了指导。
在中国场景下,这方面的难题主要来自于两方面:一是对客观风险的全面认知与把握。首先需要我们洞悉世界格局中中国社会的风险现状与特征,需要将中国社会现存的各类客观风险、潜在风险及将来的各种风险有充分的认知与把握,但由于我们经验不足,各类高精尖人才匮乏,尤其是哲学、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的精英统才的稀缺,使得我们对风险的认知与把握处于非常薄弱的状况;二是采取什么样的模式和技术去治理,如何科学地借鉴国际社会的先进治理经验,创新出不同于以往传统社会和西方社会的全新治理模式和科学有效的治理技术等,都是需要我们进一步面对和探索的问题。
综上所述,风险社会治理的难度既源于风险本身特征,还在于对它的认知难度,更在于对它的驾驭难度。相较于现代化较早的西方国家,中国防范风险的体制与制度设置尚不完善,治理技术落后,治理经验不足,国民素质较低,全社会的思维惯性与用人制度存在很大的问题,信仰与价值观重建更是急迫而任重道远,这一切都对风险社会的治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各种风险治理困境及其实践经验,要求我们必须进行管理模式的创新与治理技术现代化。这是摆在世界各国面前的难题。治理创新须回到每个特定国家、社会的情景中去,已成所有风险治理理论家的共识。正如贝克所言,“我坚决反对那种将西方现代模式作为他人效仿榜样的看法。西方社会学应参考中国的经验,从而开创一个全新的发展空间”。①2007年的首次中国行,贝克回到德国后,接受《德国之声》媒体采访时的发言。也就是说世界各国的治理经验可以互相借鉴,但不可替代。中国可以借鉴国际经验,而中国社会的治理创新模式也可以成为世界治理新模式的一部分。那么,如何去探索中国社会风险治理的有益经验,开创对中国有实效、对世界有启示的新模式呢?本文认为,中国当下与未来风险治理与规制的重点当聚焦于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打造风险时代核心价值体系需要进行道德重建,提高全体国民的文化素养与道德情操,培植整个社会的正义之风。
回顾我国近四十年的改革开放,最主要的成就就是推行市场经济,而全社会信仰的缺失与价值观的真空也是伴随这个过程产生与漫延的,因此,要打造这种核心价值观就要紧紧围绕市场经济,从中去寻找发现。市场经济自有它自身的规律和一套与之相适的规则理念,其中比较重要的就是它的职业伦理观。假如将这种职业伦理观与核心价值观很好地融合起来,或者借助于这种职业伦理观来打造全社会的核心价值观,是否可以找到对失范社会进行有效整合的良方呢?国内许多学者也从不同的角度探讨了这个问题。有人提出通过建立与风险社会相适应的道德与责任伦理新秩序来培植核心价值观。如刘婧认为建立责任伦理是应对中国社会风险的有效办法,②刘婧:《风险社会与责任伦理》,《道德与文明》,2004(6)。李建华认为在风险社会中建立伦理秩序不但可能,而且必需。③李建华:《风险社会中的伦理秩序》,《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4(6)。当然,通过优秀职业伦理观打造新时代核心价值体系进行道德重建不失为一条好的途径。
本人早期提出“法德并重、内外兼修”,因为,法律重在对人们外在行为的制约与调整,而道德强调对人们的内在涵养与规训。在当下风险时代,道德重建的关键是打造新时代符合全体公民的心愿又能促进人们心灵向善的价值观,自下而上地形成一种官员清廉尽职,民风淳朴敦厚的全社会浩然正气,丧失了正义和正气的社会是真正的风险社会。其次,要综合考虑中国的国情,进行系统性的设置与长期的卓著努力,切实打造出稳定的文明进步的价值观,而不是运动式的一阵风,或者停留在宣传与口头上。再次,要提升人们辨别“正义”的智慧与能力。因为,人们若普遍的心智不成熟,他们就会被表面化的、虚假的“正义”迷惑,使得这种非正义的“正义”大行其道,全社会的正义之风就不可能形成。为此,我们需要做的是:首先,就要培植全民的忠孝廉耻之心,让全民懂得懒惰、贪婪、不孝、无信、奢侈浪费、沉湎感官享受可耻,崇尚节俭勤勉、诚信高尚、温良恭俭、理性文明,重塑全新的脱离低级趣味的社会文化与伦理观。只有这些被赋予普遍性的形式,被“描绘成唯一合理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①卡尔·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第54页。才能铸造出一种促使中国全面复兴、真正强大的核心价值体系和民族精神。其次,要提高全体公民的文化素质与科学涵养。因智慧的成长与知识的掌握很大程度上与受教育程度成正比关系,而道德素质与诚信度在普遍意义上也受教育程度的影响。当下国人的文化程度普遍很低,②在当下全国约13.705亿总人口中,初中文化程度的人口占519656445人,其中小学以下(包括小学)文化程度达413420576人,而文盲有54656573人,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2010年公布的《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公报第1号文件》。在这个条件下去谈辨别正义的智慧是一种天真和幻想,因此,要培植整个社会的正义之风,就要提高全民的受教育程度和文明素质。
第二个方面,充分利用与培植非政治公共领域的力量,增强全社会与公民个人的风险意识,创新社会治理模式与机制。
应该充分利用非政治公共领域的力量来分担部分社会治理事务。非政治公共领域平台具有多种优势,适宜于风险治理。另外,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人们以追逐利润最大化为唯一目的,此过程将人性中“私”与“利己”部分无限放大,而由文明孕育出来的那部分维护社会共同利益应有的道德被挤压到狭小的角落。非政治公共领域的基本精神正具备拾遗补缺的功能,它能有效克制市场经济这种弊端。除了非政治公共领域的培植,重点要唤醒全社会与公民个人的风险意识即进行风险启蒙。当然,强调风险意识并不是让全社会陷入恐怕,而是具有忧患意识,能更好地防患于未然,这是一种积极的态度,掩耳盗铃是愚蠢,亡羊补牢是下策,只有防患于未然才是一个能强大起来的国家应有的姿态。有了风险意识才能科学地去认知风险,才能进行管理模式的创新与管理技术的提高。
发展仍是我国现阶段的一个主题,但这种发展不能再以损耗资源、牺牲后代甚至当代人的生命健康为前提,而是要在安全和可持续发展基础上的发展。因此,制度设置与管理模式必须有一个远见卓识的前瞻性论证与规划,要将它放置于在风险社会中如何让民族真正强大的链条上去考量。体制和制度设置,要做到不仅能激发人们的创造性和保持他们内心的自由,让人们在创造中感到骄傲与快乐,遵循社会生长的原理,还能培植一种让国人诚信文明、正气向上的文化和价值观;在经济保持不断增长的基础上,生态环境、资源消耗都能得到很好的保护,让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和谐共存;让真正有创造力、有才华的人进入精英层的渠道开放畅通,让绝大部分国人到达与其聪明才智相应的位置的机制完善,诸如此类,都要求统治层做整体规划和科学设置,将不适宜风险社会有效治理的体制与制度做全面的调整。此外,还要大量扶持与风险社会相适应的治理模式。对社会各行各业、各地区的治理,实行合而有分、统而有筹,围绕风险来科学布局。从长效机制与灵动机制联动模式、硬设置与软设置相互补充、法律功能的扩张与社会管理机制的创新、道德重建中打造新时代核心价值体系等方面,创新社会治理模式。创新社会治理模式与社会制度的关键,是要以风险为核心,对政府、社会组织、家庭、个人和对体制、制度重新组织与安排,无论政府、社会、个人都要培植起高度的风险预测、防范、规制与治理意识,构筑一种新型的风险文化,使得各种主体既能对风险高度警觉、敏感,又能在主观、心理上接受与不恐慌,还能在更高的理念与象征意义上对风险治理有着文明、美好的追求。
第三个方面,充分利用大数据与专家技术系统建立有前瞻性、开放有弹性的治理技术,立足科技的发展与社会的变迁去治理科技带来的风险,进行治理模式的创新与治理技术的提高。
科技是一把双刃剑,既给我们制造了风险,但也可用于治理风险。风险社会的形成除了市场经济贪婪的资本逻辑,还在于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此消彼长的社会演变过程中工具理性的膨胀结果。①陶建钟:《风险社会的秩序困境及其制度逻辑》,《江海学刊》,2014(2)。但我们也可借助这种工具理性,将现代的通讯技术、信息技术、传媒技术、交通技术等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及时吸收进治理技术的创新之中,对风险进行规制和治理。具体措施有:第一,要充分利用现代科技手段来革新治理模式和治理技术。如借助计算机平台进行大数据管理,利用现代高科技产品、新型的数据库、通信与传媒技术、信息科学等用于监管各种领域与场景,充分利用高科技与信息平台,建立从地方到中央、覆盖各行各业的科层化的这种信息中心和分门别类的数据库,及时收集社会与民众中的各种需求、诉求及动态,并迅速对各类信息和数据做出科学分析,建立一个全面、系统、开放的具有前瞻性的自顶层到基层、跨越各行各业的风险治理网络系统,在网络系统的每个结点上都有决策中心,使看似无序的、不确定性的各种社会转型过程与市场经济改革中出现的新问题,能够快速地被纳入有效治理的范畴,这是治理格局与机制的巨大创新。第二,利用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对治理技术进行改造。首先,网络的普及使民众可以在全国乃至世界范围相互沟通,并通过网络平台表达自己的意愿和需求,社会治理层可以对网络上的舆情进行定期梳理,及时了解普通民众对社会治理的要求与动态。在特殊时期或紧急事件发生时,不间断地持续关注网民发表的言论,可以有针对性地思考改进、应对处理社会事务手段的有效性。其次,除了单方向接收、分析网民的舆论民意,社会治理层还可借助微博、微信等新媒体与民众进行即时性的互动和交流。一方面,通过注册官方微博,第一时间发布社会治理方面的政策、举措与动态,让外界及时了解最新的治理资讯;另一方面,通过民众回复微博信息表达对新举措的感想和建议,增大民主参与的宽度与深度,对补充完善社会治理的策略提供有益的社会营养。再次,虽然网络带给社会治理新鲜的血液,但是网络会将一些无法接近或不能上网的社会底层民众排除在外,为此,社会治理层还不能忽视传统媒体如电视、广播、纸媒的作用和影响力,通过传统媒体的覆盖率将社会治理的理念和举措公示于众,从而为积极配合社会治理打下坚实的群众基础和心理基础。第三,积极学习别国的先进治理经验与治理技术。比如起源于巴西的阿来格里港而在美国得到广泛实施与推行的参与式预算,②李凡:《全球治理创新》,《世界与中国事务》,2016(8)。英国、德国、荷兰等国家正在推行的“前瞻计划”治理模式,③安德鲁·韦伯斯特:《技术转型,政策转型:风险社会中的前瞻》,载薛晓源、周战超编:《全球化与风险社会》,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第410-426页.与詹·拉斯马森在《动态社会中风险管理:一个模型化问题》一文中提到的工作流程的安全控制模型、泽布吕赫事故的因果树模型、深度防护模型等各项技术,④詹·拉斯马森:《动态社会中风险管理:一个模型化问题》,载薛晓源、周战超编:《全球化与风险社会》,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第216-255页。德国学者A.Jovanovic提出的对风险进行数字化管理和根据风险的不同特点采用不同管理技术的办法,①A. Jovanovic. Risks of innovation: technology and economy vs perception,参见2013年11月27日于北京召开的安全生产国际大会上Jovanovic宣讲的会议论文,大会宣讲的论文由大会召集者北京市生产安全局编写成《安全生产国际会议论文集》。及国际社会普遍采用的各种形式的公众参与,社会力量动员等治理技术。
第四个方面,善于提炼与总结在市场经济纵深推进过程中诞生的新型机制与紧急事务处理中累积的经验,充分发挥民主党派、党外人士、政协等在社会治理中的综合作用。
中国的市场经济改革是一场前所未有的事业,其间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大量的新问题与复杂事务,我们要及时总结和善于提炼这些处理新事务、新危机的成功经验与失败教训。尽管我们可以借鉴西方发达国家在其历史进程中取得成效的社会治理模式和治理技术,但我们不能一味模仿、复制西方成功做法,而是要在做好扎实有效的本土调查和总结自身的经验教训基础上,因地制宜地开拓出符合中国社会特殊性的新型社会治理路径与模式。所以,善于总结与提炼中国本土改革过程中的经验教训是社会治理格局与机制创新的重要途径之一。第一,在风险社会的治理中,充分发挥民主党派、党外人士、政协在社会治理与社会建设中的作用。民主党派作为参政党,党外人士作为我国统一战线的工作对象,这是我国独一无二的创造。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让他们有效分担部分社会事务的治理工作,不让统一战线这支重要的社会力量浪费。这是探索我国治理模式与机制创新的重要途径。第二,充分发挥法律在治理模式创新中的作用。重点是如何让法律功能在新的社会情景中扩张或调整,以满足风险社会的治理所需。国内一些学者如宋华琳、劳东燕等分别从行政法律功能、刑法功能出发去探讨现代社会风险的规制与治理。②宋华琳:《风险规制与行政法学原理的转型》,《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07(4);劳东燕:《公共政策与风险社会的刑法》,《中国社会科学》,2007(3)。本人则特别强调从规范外部去思考法律对风险的有效治理,如对风险的类型、产生源头、风险过程的监管与控制、风险的有效治理中去扩张法律的功能。尤其在承担起既披露又屏蔽的责任中扩张自己的新功能。所谓披露,是指各种民生产品、技术、服务、项目的信息要充分披露,这既能赢得公众的信任,减少了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敌对意识和人为风险的发生率,又很好地屏蔽了管理者重要的治理策略。法律可在承担这种责任的过程中扩张自己的新功能。第三,诉诸于公众与理性的艺术。它强调的是一种政治艺术与法律技术有机融合的治理术。这里的法学家需要通晓哲学、政治学、社会科学,而政治家最好由法学家来充当。这才是风险社会治理创新的一条重要途径。第四,将包括社会组织与公民个人的民间力量、专家学者的力量聚集起来,充分吸收人民群众的智慧结晶如枫桥经验与群众实践路线,与国家与政府力量相辅相成。
近几年,党与政府高度重视风险治理,尤其在增强全社会忧患意识、防范风险挑战、创新应对与化解风险的技术与高招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的策略与措施。不过,真正实现风险的有效治理仍任重而道远。为了风险治理的需要,除了本文所述的对风险的特征及其治理困境有科学全面的认知和相应对策以外,中国社会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所有的这一切,都有待于我们学术界更加深入与广泛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