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印花布及其技艺史浅说

2019-06-27 16:00哀煜江
关键词:印花布印花织物

哀煜江

蓝印花布属于民间工艺美术,在其盛时拥有广泛的受众。在朴素的蓝与白间,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世俗的社会风尚呼之欲出。根据清人文献记载,蓝印花布出自宋嘉泰年间的嘉定、安亭地区(约在今之上海),故通常也视此为蓝印花布技艺之成形。到清朝,蓝印花布成为长江下游地区极为普遍的染织品。但是随着清末人造染料、织物的传入,蓝印花布作为传统染织品受到了工业化生产的影响而身形渐淡。仅浙江、江苏、山东等地尚有蓝印花布作坊。

新世纪以来的非遗热逐渐唤起了更多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关注。蓝印花布技艺被列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对蓝印花布及其技艺的研究不再只是少部分人的事业。解放初,林汉杰编有《民间蓝印花布图案》,对以桐乡为主的浙北地区的蓝印花布图案进行了整理汇编。吴慎因以染人之身份,总结毕生之实践经验,著有《染经》。张道一教授曾从历史、美学、技艺等角度对民间蓝印花布进行研究。

图1 、蓝印花布《吉庆有余》

图2 、蜡染蓝白花布

图3 、蜡刀

稍近时间以来的蓝印花布研究主要围绕在纹样设计、技艺特征、非遗入校园、传承创新等主题,对其历史沿革之追寻似乎已在较早时候被主要地完成而少有问津,若有提及则是为了给自身话语作必要的背景铺垫。但是历史从未有、也不会有定论,而是在不断的深究与诠释中勾勒出愈加明晰的图像。了解蓝印花布技艺之历史,不仅可以窥探历史上印染、纺织的情况,还可为蓝印花布技艺在新时代的传承、发展提供视角。本文以此为信念,试图从蓝印花布技艺的四大关键因素入手,结合文献记载与考古发掘、传世文物之实证,浅探蓝印花布技艺之历史。

一、蓝印花布概说

(一)染缬与蓝印花布

纺织品美术设计的三大组成,分别为纺织、染色与印花。印花工艺也可分为直接印花(如画缋)、防染印花与酸碱印花。染,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载:“染,以缯染为色”[1]。缬(xié),唐人释慧琳《一切经音义·卷第五十》(日本元文三年至延亨三年狮谷莲社刻本)谓:“缬,谓以丝缚缯染之,解丝成文曰缬也”,即有花纹的丝织品。因此,染缬泛指中国古代纺织物的印花技术。而我国传统染缬的防染方法,从工艺上可再细分为蜡缬、绞缬、夹缬和灰缬四大类。它们的实质是对织物进行挤压处理,使得在染色时,染液无法进入到织物被防染的地方,便留有织物原本的颜色,而未经防染处理的部分则得到了新的色彩。

蓝印花布本身在我国分布广泛,不同地区的蓝印花布有着自己不同的名称。时下的人们多以为这四大染缬技艺做成的蓝白相间的印染品都是蓝印花布,但是准确而言,“蓝印花布”这一名称出现的时间较为短暂[2](P230),是民间约定俗成的对运用石灰、黄豆粉作漏版印花(型染)的蓝染织物的称谓。1953年,由华东军政委员会主办的华东地区民间美术工艺展览会,在政府层面上肯定了这一指称。所以,蓝印花布的制作有以下的步骤:首先在桐油纸上镂刻设计好的图案,铺在布匹上,再把由石灰、黄豆粉和清水制成的防染浆刷在纸版上,掀开纸版后防染浆便留在了纹样处。待防染浆阴干,浸于靛蓝染液中染色。染色后刮洗去防染浆,最后进行整理。(图1)

(二)蜡缬、绞缬、葛缬

除了型板防染漏印(灰缬)外,蜡缬、绞缬和夹缬这三大传统染缬技艺也可以制成蓝白相间的花布。了解它们,有助于增进对灰缬技艺的认识。诸染缬技术之间也有着相互学习与借鉴,灰缬的流行晚于此三大缬,那么这三种染缬技术必定为灰缬的发展提供了不少技术支持,比如,蜡缬的蜡防染和灰缬的防染糊浆、夹缬的镂空木板和灰缬的油纸雕版之间有着明显的技艺联系。

蜡缬,又称葛缬,今多称蜡染,主要分布在云贵等地的少数民族区域。蜡缬工艺是要在织物上用铜制蜡刀绘制出设计好的图案:将蜡加热至约80摄氏度以使其呈蜡液状态,然后用蜡刀蘸取蜡液沿着线条涂画。完成上蜡工序后,将织物置于靛蓝染液中一段时间。染色后取出晾干,再用热水煮泡织物,既洗去了染液中的杂质,高温也使蜡脱去。最后将织物晒干、熨烫与裁剪,便得到了蜡缬蓝白花布。由于凝固状态的蜡容易裂开,些许染液可以进入裂缝,产生“冰纹”效果。(图2、图3)

绞缬,亦即扎染,又名撮缬、撮晕缬、撮花。绞缬的工艺,主要是用针线扎缝(有时也借助皮筋捆扎)和包扎黄豆等物的方法,即用针线、皮筋等工具来捆绑、挤压织物,分为缝绞法、打结法、绑扎法[3]。再整体投入靛蓝染液中,染液无法进入到因捆绑、挤压而受到较大压力的地方。染色完成后进行整理,绞缬工艺的蓝底白印花布便呈现眼前。绞缬在主要四大染缬技艺中最具有灵活性。针线的扎缝可以有目的地呈现某些图案,也可以是无意识的、随意的;织物本身还可以进行多种方式的折叠,使得纹样更加丰富。(图4 、图5)

图4 、扎染:针线缝绞

图5 、扎染:核桃包捆

图6 、夹缬木板

图7 、错版蓝夹缬

夹缬,又叫夹染,在日本称之为“折文布”。顾名思义,夹缬的工艺是用木条、木块以及木板等材料来夹住织物,染液则无法进入织物受到压力的部分。不同形状的木料可以通过多种搭配组合来展现丰富的几何图形,也可以用不同形状的板、块,分多次进行染色,形成色彩渐变的、有层次的图案。再配合织物的折叠,展开后的图案具有水平对称、竖直对称、中心对称或镜像对称的形式。

传统夹缬技艺尚存于温州苍南等浙南地区。夹缬也可制作蓝底白印花布,又称蓝夹缬。是用很厚的木板夹染,木板的侧边打孔以注入靛蓝染液,两块凿刻有相同图案的木板为一对(也有错版的夹缬),夹住织物。木板表面需要打磨平整、光滑,使得两块木板能够对齐密合。从侧孔灌入靛蓝液后,凿空处则染出花纹。经常将多对木板上下垒起,织物从每对木板间穿过、夹住,以此在织物上展现多幅图案,提高生产效率。(图6、图7)

二、蓝印花布技艺史

(一)原始社会

《墨子·辞过》谓:“古之民......未知为衣服时,衣皮带茭”,服饰着装诞生的首要目的是护体御寒,是早于审美创造而出现的。服装起源于对植物与鸟兽皮毛的编织。20世纪30年代,考古学家在北京周口店龙骨山山顶洞人的洞穴遗迹中,发现了距今二、三万年前的骨针[4] (P35),说明了简单纺织技术的诞生。用纺织品织造衣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这一时期的纺织原料主要是皮、毛、麻、葛。新石器时代前期的裴李岗文化中便有陶制纺轮的出土[5],是纺织技术发展的重要标志。

“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6]。在人们生活之方方面面都尚求诸自然的古时社会,一抔土、一株草,都可以是色彩创作的原料。而天然颜料从原料上可以分为植物颜料与矿物颜料。

在北京山顶洞人的洞穴遗迹中,考古学家还发现了氧化铁粉末以及涂有红色颜料的器具[5](P39-43),这表明在旧石器时代晚期,纺织品的染色已成为可能。陕西临潼姜寨仰韶文化遗址曾出土大约六千多年前的黑色颜料(氧化锰),以及一套研磨工具;在宝鸡北首岭仰韶文化遗址发现有紫、红色的颜料[7]。陕西华县的仰韶文化遗址,出土了朱红色麻布残片[8],说明先民已开始了对织物染色的试验。

(二)商周时期

商朝时期,彩绘(或画缋)——作为传统印花技艺之一——的织物便已经出现[9]。《诗经·小雅·采绿》载:“终朝采蓝,不盈一襜”,则可以推测在至少两千多年前的周朝,人们已开始采集蓝草以用于上色。记载西周初年官制的《周礼》,提到了专管染色的“染人”一职,以及执掌染色植物的采集与加工的“掌染草”职位;《礼记·月令》如此记述先秦时期的染色事业:“仲夏之日,令民毋艾蓝以染”,反映在当时不仅蓝草的种植达到了一定的规模,且采集蓝草用于染色已上升成为一项社会事业,政府还特地规定人们未到收获时间不得收割。可见染色一事在古时人们的认知中占据颇高的地位。

先秦时期,皮、毛、麻、葛仍然是纺织品的主要原料,重要的是养蚕丝织的发展。养蚕与丝织品的历史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至殷,丝织工艺已经相当成熟。早期国家进一步发展至奴隶制成熟的周朝,丝织业和染色业亦分工细化,《尚书·夏书·禹贡》中还记载了一些专于蚕丝或丝织品生产的城市地区。丝织技艺在这一时期得到了较好的发展,技艺精湛,但丝织品主要为奴隶主阶级所享有。

(三)春秋战国

蓝草分布广泛,加上人们接触、使用蓝草之时间久,以及蓝色系本身的物理性质能引发心灵宁静、舒缓等的共鸣,使得蓝草与蓝色成为古时社会普遍使用的染草与颜色。(图8)

《考工记》是我国现有最早的关于手工业技术的文献,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较为全面地展现了战国时期染色技术的成就,从中可知当时的染色工艺已经有了不同的分工。战国后期的《荀子·劝学篇》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其本意为靛蓝由蓝草制取而比蓝更青,说明早在战国后期,靛蓝染色工艺逐渐开始摆脱蓝草种植的季节气候与地理环境的限制,从直接利用新鲜现成的蓝草进行染色,发展为先用蓝草制成靛蓝,然后可以在一年中的其他时间进行靛蓝染色,同时也提高了染料利用率,这是靛蓝染色史上的一次重大突破。

根据目前之考古发现,印花技术首现于战国时期。在20世纪70年代发掘的江西贵溪崖墓中,曾出土数块纺织物残片[10],其中一块深黄色的苧麻布上有银白色花纹。据推测,是将织好的织物煮泡、晾干后,用石滚压平,并置于垫板上,再用型板印花[11]。联系此历史时期的印章技术,可推测此处采用的是凸纹模版印花。

(四)秦汉时期

秦汉时期,在大一统王朝统治下,国家各项事业稳步发展。汉时丝织品享誉世界,出口远至欧洲;丝织品的品种众多,名称繁多,也体现了汉朝丝织技艺的高超。当时的纺织原料除了供上层社会的蚕丝外,更多的还是麻、葛纤维和鸟兽皮毛。丝、麻、皮、毛,直至宋元时期——棉花种植得到普及以及黄道婆传播海南黎族先进棉纺织技术——都是我国纺织的主要原料。秦汉通常被视为棉及棉纺织在中国出现的开端。

汉朝染色工艺也提升到了更高的水准,从中央到地方都设有专职染色机构。不仅官方,私营的纺织作坊也开始成气候[13](P96)。东汉末年,文人赵岐写有《蓝赋》,其序中谓:“余就医偃师,道经陈留,此境人皆以种蓝染泔为业”,反映了国家内存在专门的蓝草生产区。

靛蓝染色并非古中国之专利,印度、埃及、秘鲁以及非洲广大国家都曾是应用植物靛蓝的古国。1959年,在新疆尼雅民丰的少数民族墓葬中出土了两块据检测为公元1至3世纪,即东汉时期的“蓝印花布”。其印染方法应该是在绘制防染材料后进行染色,再将防染材料除去。根据其中一块布面上的人狮图案、丰育女神像和龙鸟兽纹等纹样,以及东汉时期新疆地区的农作物种植情况,可以推测这块纹样类似于希腊——印度文化的蓝底白印花布孤本,也许是希腊化时期希腊文明扩散到印度地区后的产品[3](P230)。这“进口”蓝底白印花布的发现,为当时染缬技艺的发展、蜡染、灰缬技艺的缘起提供了新的视角。据研究,至迟在秦汉时期,我国西南少数民族就掌握了用蜡防染的技艺[12](P100),西南地区蜡染发达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当地蜂多蜡多,是环境使然。中原地区的染缬技艺受到了西南少数民族的以及更远的异域技艺的影响;而对于灰缬技术而言,这意味着糊浆防染法的出现。(图9)

一般认为,棉花不是我国本土植物,是由印度和西域地区经云南与新疆等南部、西部边疆进入今之中国域内[13],西南之棉花再渐次传至东南沿海、进入内地。传入的棉花有亚洲棉和非洲棉,其中西域传来的棉花为非洲棉;印度北部广泛种植非洲棉,亚洲棉则源于东印度地区。亚洲棉本为多年生木本植物,在传入中国长江流域后,随着环境改变,逐渐变异为一年生的低矮作物。海南、云桂闽粤等地区长有本土植物木棉(还称橦华数、攀枝花、班枝花),木棉不是棉花,其纤维也有着很大不同,木棉纤维虽比棉纤维洁白,但是并不是良好的纺织纤维,不实用、不耐用[14](P2-6)。

根据新疆地区出土棉织物——例如西汉末期新疆罗布倬尔的楼兰遗址中,曾出土棉布残片——迟至两汉之交,即公元2世纪,棉与棉织物从西域传入。而西南方棉的传入却因木棉织物的相关记载而难以厘清。不过大致的,木本亚洲棉应该在秦汉时期便已传播至云南地区;公元前2世纪前,四川地区开始种植棉并织造棉织物;受到中原丝织技术阻隔,棉织技术此后主要地沿着东南沿海方向传播。

图8 、蓝草

图9 、新疆尼雅民丰出土的蓝白花布

图10 、油纸花版的刻制

印染方面,印花技术至汉时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印花敷彩纱,兼具镂空版印花与画缋技术。其所采用的镂空版大抵是用“天然树脂、漆类处理皮革、麻布、绢帛等薄质纤维制品”[15]。不同于灰缬的是,此处的镂空版印花技艺是直接涂刷以颜料,类似彩拷印花。

织物保存条件严苛,用于染缬技艺中的木质、纸质等有机物器具更是如此,比如蓝印花布技艺的一大核心:镂空版漏印的镂空版。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印花织物为镂空版印花技术的起源提供了线索。工艺美术之进展受限于技术与材料,而两汉时期造纸术的发明与改进,会进一步地影响镂空版之后的发展。关于镂空版的制作,还有以动物皮革为材料一说[16],可见在纸张技术得到高度发展时期,匠人们对镂空版的制作,仍有丰富的取材对象。

(五)魏晋南北朝

魏晋南北朝时期,北魏贾思勰在其《齐民要术》中,首次详细记载了蓝草的种植、收获技巧与用蓝草制靛蓝的方法[17]。贾思勰的文字在靛蓝染色史上有着重要的意义,他描述的制靛方法,大体上为此后历代所沿用,尤其是对制靛过程中石灰的加入及其与蓝草的比例的记述。掺入石灰可以增强制靛过程中的氧化反应,加速靛蓝的沉淀。

复杂山地不仅地表地震地质条件非常复杂,而且环境恶劣,导致激发及接收条件差,原始资料信噪比低,静校正问题突出;复杂的山地地震地质条件使得地震波波场无章可循,实际情况与勘探假设的基本模型相差甚远,致使地震资料成像困难。针对这些难点,就山地地震勘探常用的数据采集技术特点进行分析,为以后山地复杂地形条件下地震勘探提供一定的指导作用。

棉与棉织传播、发展至魏晋,已经在闽广地区出现了专门的棉种植地。

(六)隋唐时期

图11 、蓝印花布的油纸花版

隋唐社会经济繁荣,染织工艺也高度发达,传统染缬三大技艺(夹缬、蜡缬、绞缬),在唐朝时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这三种染缬织物在敦煌、吐鲁番均有出土[18]。在日本的正仓院以及英国大英博物馆等诸多博物馆中,藏有自汉至唐的织物残片,其中唐朝时期的夹缬风水、草木、草木石屏风,以及花纹夹缬絁等夹缬品,历经千年依然动人。

隋朝炀帝时曾在少府监下设司染署与司织署,后二者合为织染署[19]。唐朝官方亦设执掌染织的织染署,织染署下有专管染色的组织炼染作[20]。染织作坊在隋朝时主要地为朝廷所占有;到了唐朝时期,民营染织业也发展兴盛,昂贵织物更是作为主要的通行货币。“唐代中等以上人家妇女的衣裙和家庭日用屏风、幛幔,多应用染缬”[21],正如白居易诗云:“郁金香汗裛歌巾,山石榴花染舞裙。”对外贸易与交流方面,隋唐时期,靛蓝作为商品输出至西亚,远至欧洲地区;我国染人东渡日本,传授蓝染技术并著有染色技术集大成之作《延喜式》[13](P164)。

蓝印花布分为蓝底白花与白底蓝花,白底蓝花之制作往往使用套版法或丝网法,以解决印制封闭图形时常遇到的“孤岛”问题。唐代已有镂空版加筛网的方法。不仅如此,唐朝的糊浆防染法工艺进一步成熟,类似灰缬的胶粉防染法也在唐时之织物上得到了运用。[13]P159据对出土唐代印染物的分析,此时已出现了镂空版刮浆的办法[3](P217)。大致出现于唐朝的雕版印刷技术也可从侧面反映雕制精细图案技术的成熟。

(七)两宋时期

两宋时期,染织工艺在唐朝基础上继续发展。华南地区棉的种植广泛,并在南宋时期进一步向长江下游流域扩散[14] (P26)。宋朝对外贸易与交流亦更盛于唐时。和唐朝一样,宋时也将昂贵织物作为主要货币之一,但是宋之军事国防萎靡,需要更多的昂贵织物来作为交予邻敌的货物。染织事业成了朝廷的产业支撑,宋时的染缬技艺也精湛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宋朝的仪仗人员在的殿庭举行黄麾半仗规格的仪式时,便有人身着宜男缬罗单衫、白狮子缬罗单衫等夹缬品[22] (P1363)。北宋出现的纸质货币——交子,亦正是用木刻雕版来拓印,映衬了宋时雕版技艺之高超与普及。(图10)

图12 、拷花

宋时,镂空版已使用桐油竹纸[13](P200)。前文提及的考古出土的唐朝织物,经证实运用了糊浆防染法。糊浆防染法的具体制作方法很多,由原材料(黄豆粉或豆浆、石灰、鸡蛋,有时还加入矾)及其比例而决定。通常而言,蓝印花布技艺中的防染浆是以黄豆粉和石灰为主要原料。除此之外,文献中记载了一种更复杂,也最为古老的制法:吴慎因《染经》中记述的“香粉防染糊”。香粉防染糊的制作需要用到上好的糯米或干糯米粉,所制成的防染糊黏性好、颗粒细小,若取材、制作得当,防染效果极佳,适合于精细纹样的防染;但是也容易受到织物材质、湿度以及温度等多重因素的影响,环境制约性强,且制作较之于其他防染糊浆复杂。(图12、图13)

图13 、防染浆的阴干

香粉防染糊在众防染糊浆中,就如唐宋时期华丽的染缬技艺之于织物印花技术一样,效果卓越,但颇耗资源、步序烦琐。这种方法目前仍存在于日本民间染织业中,在现代中国也扑朔过身影,也许糊浆防染法本身的发展沿革也正有着传统染缬的多数技艺同样的“由繁入简,甚至消失”的历程。

石灰与黄豆粉掺水制成防染浆,黄豆粉可以使防染浆松软,易于刮下;且作为自然蛋白,可以增加防染浆的黏性,提高防染能力。香粉防染糊与石灰等材料制成的防染浆之间的关键不同就在于石灰。石灰的加入主要有两个作用:一、受潮沉淀起固化作用;二、强碱性漂白织物。我国劳动人民对石灰等碱物可以漂白织物的认知可以追溯至秦汉时期,甚至是更早的先秦时期,周时人们已懂得用”灰”使织物变白,《诗经·曹风·蜉蝣》谓:“麻衣如雪”,可见漂白技术在麻织物上的运用。而进一步把石灰用以织物防染,文献之记载纷纷指向宋朝。清朝《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载:“药斑布,出嘉定及安亭镇。宋嘉泰中有归姓者创为之。以布抹灰药而染青,候干去灰药则青白相间,有人物、花鸟、诗词各色......”;《光绪嘉定县志》也如此记载。正如其文字所描述,清人口中宋朝始有的药斑布,可以视作是蓝印花布的直接前身。

(八)元明时期

元初,黄道婆将其在海南黎族学习到的先进棉纺织技术带回故乡乌泥泾,并很快地以乌泥泾和松江一带为中心向四周传播。宋时,棉花的种植已遍布华中、华南,特别是最早种植的闽广以及后来的长江流域。先进的技术与可观的棉产量互促发展的同时,也使得棉织物逐渐取代中上层专属的丝绸锦帛与下层广大人民一般采用的麻织物,成为人们普遍使用的织物。“布”本指麻葛织物,入明后词意才逐渐转变为棉织物[23]。

棉织物在元时开始普及,而蓝印花布所用的布——一般都为民间自制的土布——也以棉布为主,浙江桐乡蓝印花布的织物也有绢和土绸材质[24],因为当地的濮院地区精于“濮绸”的制作。因此可以推测的是,以棉为织物的蓝印花布在宋元时期开始广泛传播。明朝染织事业回暖,尤其是染色事业发展空前,不仅染色作坊分工细致,染料生产的地区性也更加凸显。其中蓝色染料的生产尤推今江西、福建等地。明代官方设有“蓝靛所”,专职皇家服饰的靛蓝染色。也在明代,有更多的靛蓝以及蓝草种子从中国输入欧洲地区[13](P258-259)。

明人宋应星著有《天工开物》,记载多种蓝色的调制方法,五种可制靛的蓝草:菘蓝(茶蓝)、蓼蓝、马蓝、吴蓝、苋蓝的种植,以及菘蓝的栽培、收获方法,还记述了制靛的方法[25]。李时珍《本草纲目》中也记载了蓼、菘、马、吴、木蓝五种蓝草。

(九)清朝至民国

图14 、丰子恺先生和丰同裕染坊

清朝时期的印染工艺随着纺织技术的日益提高而空前繁荣。就蓝色系而言,就有至少七种不同的蓝色。植物染草仍是清时主要的染料来源,但是在这君主专制王朝轮替的终点,传统的植物染料染色工艺也开始停滞;我国靛蓝出口至近东、欧洲的历史不晚于隋唐,直至十八世纪都保持着顺差[13](P296-297),但是在清光绪年间,这一态势开始被扭转,此间原因在于欧洲人工合成靛蓝的发明。从此,“阴丹士林”等来自西方的人工合成颜料,由于使用方便、色牢度高、色彩鲜艳等在工业生产角度的优势而逐渐取代自然植物染料。光绪二十八年(1902),合成靛蓝输入我国仅3625担,值关银131224千两;民国元年,输入飙升至211881担,值7342942千两[26]。根据对染坊老工人的采访,民国时期地方染坊多用来自德国的合成染料,“不褪色、颜色鲜艳”“中国天然染料做工、制取复杂,但是乡村地区的天然染料印制,由于人们不太讲究,一般掉色严重。新中国成立后,合成染料的贸易受到管制,乡镇上便不再能像此前一样购买进口合成染料”。

清人认为由宋人首创的药斑布——我们也可以视之为蓝印花布的前身——历经数百年,在清朝逐渐成了广大民众家中都有的常用织物,康熙《松江府志》载:“药斑布俗名浇花布,近年所在皆有”,《常州府志》更是记载了药斑布的具体制作方法:“以灰粉渗矾涂作花样,然后随作者意图加染颜色,晒干后刮去灰粉,则白色花纹灿然出现,称之为刮印法。”可以看出清朝的药斑布与蓝印花布技艺的原理一致。毫无疑问,在灰缬技艺成熟、靛蓝染色传统业已绵延千年的清朝,蓝印花布在当时的江南已经成为遍布城乡、家家户户都有的织物。

清朝不仅有众多的蓝印花布作坊,如丰子恺先生的爷爷丰小康,在清咸丰年间创办的丰同裕染坊,还出现了许多专业的镂空版刻制作坊,比如四川成都东胜街上的刻版店铺;长江下游则首推在苏州阊门外的山塘街上的刻版店[27]。浙江东阳南麻镇有制版世家杜氏,至今仍操守着祖业。(图14)

三、结语

物质文化之历史,应以考古发掘与传世文物为坚实基础,而经过考据后的文献资料则是在这基石上所能描绘的有限景观。

蓝草是我国传统中运用极多、分布最广的染草,至清朝,仅蓝色系就有不下七种染料,不同的蓝色还有专门的地区负责生产。经过从春秋战国到秦汉时期的发展,人们掌握了凸纹模版印花和镂空版印花技术,从生产的角度提高了印染之效率;型板涂料印花技术早至《二仪实录》所谓染缬始有的秦汉年间,说明了灰缬技艺不受制于夹缬而具有发展的相对独立性。对遗留下来的唐朝染缬品的研究,验证了现代灰缬技艺的诸因素在唐时已基本成熟,是清人笔下宋时始有“药斑布”的必要条件。而文献中清朝部分地区”药斑布”的盛行,不仅有更多的文献佐证,部分当时即已建立的染坊以及传承至今的技艺、晚清民国时期流传下来的蓝印花布、蓝印花布较广的社会分布、晚近以来的图像证明与口述历史的传颂,都是蓝印花布在当时社会作为广大普通百姓的日用织物的证明。

蓝印花布的技艺,历经了我国古代传统印染事业从滥觞到鼎盛的发展,又和许多传统技艺一样,在社会的大转向中凋零、简化甚至消逝。而如今的她,正焕发着新生。(图15)

图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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