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福建·宋志坚
汉宣帝刘洵用兵贵在一个慎字,这就是他与汉武帝刘彻用兵的根本区别。
连年征战,遭罪受苦的就是百姓。打仗要用兵,这兵都是百姓子弟;打仗要用钱,这钱就是百姓血汗;战事占用农时,百姓靠务农吃饭,最怕误了农时。汉武之时屡兴兵事,天下虚耗,百姓流离,出身民间的汉宣帝刘洵深知轻率动用边兵之祸害。公元前67年,刘洵即位六年后的冬季,他因地震下诏说:“朕既不德,不能附远,是以边境屯戍未息。今复饬兵重屯,久劳百姓,非所以绥天下也。其罢车骑将军(即张安世)、右将军(即霍禹)屯兵!”将这两支屯兵的部队撤了回来,以减轻百姓负担。同时下诏,未使用过的皇家池塘和禁苑借给贫苦百姓从事农耕生产,返回原籍的流民,由官府借给公田,贷给种子、粮食,免除他们的财产税和徭役,各郡、国的宫室、别馆,不要再进行修缮。可见,刘洵亲政之初,就将慎用边兵与关注民生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当然,他能保持这种清醒,也离不开“贤良方正”和“直言极谏”之士的不断提醒与劝阻。
公元前64年,匈奴多次派兵袭击在车师屯田的汉人,企图并吞车师国。郑吉率领在渠犁屯田的汉兵七千余人前去救援,却被匈奴军队围困,郑吉派人向朝廷求援,希望增派屯田军队。刘洵与后将军赵充国等商议,打算乘匈奴国力衰弱的机会,出兵袭击匈奴西部地区,使其不能再骚扰西域各国。御史大夫魏相上书谏阻。他将用兵分为五种:“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务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他说,近来,匈奴曾向汉朝表明善意,掳掠到的汉朝百姓马上就将他们送回,未曾侵略汉之边境。虽图车师屯田,却不足介意。于是提出:“今闻诸将军欲兴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魏相还提出各郡、国治理的诸多问题,包括官吏不廉、风俗不正、灾害不断、边郡困乏等等,用孔子的话“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劝告刘洵,请他分清轻重缓急。刘洵接受了魏相的劝告,只派常惠率领张掖、酒泉的骑兵前往车师,接郑吉及其所率将士还回渠犁,立前车师国太子军宿为王,将车师百姓迁徙去渠犁居住,任命郑吉为卫司马,负责鄯善以西地区的安全。
公元前61年,因为骑都尉义渠安国召集先零部落首领三十余人,将其中最为桀骜狡诈者全都杀死,又纵兵袭击先零人,斩首一千余级,导致已经归附汉朝的各羌人部落和归义羌侯杨玉的愤怒怨恨,不再信任并臣服于汉朝,劫掠弱小民族,侵犯汉朝边塞,攻打城池,杀伤官吏。义渠安国防备羌人的二千骑兵遭羌人袭击,于是率兵撤退,奏闻朝廷。虽说是义渠安国处事不当,但毕竟人家已经大动干戈,一场战争已难避免。年逾古稀的老将赵充国主动请战,刘洵问:“将军度羌虏何如?当用几人?”充国回答:“百闻不如一见。兵难遥度,臣愿驰至金城(今甘肃兰州),图上方略。”于是朝廷“发兵诣金城,……遣充国将之,以击西羌。”
因为“兵难遥度”,赵充国的作战方略,是他到了金城之后上呈的。刘洵既没有以君命或圣旨遥控指挥,硬要赵充国不折不扣执行,也没有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当甩手掌柜。他与刘洵书信往来不断,足见用兵之慎。
赵充国的方略归纳起来说,就是不搞全面出击,而行重点打击;不搞长途征讨,而搞屯兵守护;不以重兵相逼,而重分化招降。他先后五次上书,总旨是重谋略而轻拼杀。史书记载:“充国奏每上,(宣帝)辄下公卿议臣。”最初赞成赵氏意见的十有三人,以后十有五人,最后十有八人。宣帝诘问“前言不便者”,其中包括魏相,他们“皆顿首服”。宣帝于是回复赵充国,全盘肯定他的方略。如此这般,虽然没有付出很大的代价,却是大获全胜,使汉朝“信威并立”。于是,刘洵“诏罢兵,独充国留屯田”。
赵充国班师回朝后,郑吉接班。公元前60年,郑吉首任西域都护,“督察乌孙、康居等三十六国动静,有变以闻,可安辑,安辑之,不可者诛伐之,汉之号令班西域矣”。公元前54年,匈奴单于向汉朝称臣,派其弟右谷蠡王到长安来充当人质。汉朝因边塞地区没有了外族入侵的战事,便将屯戍兵卒减少十分之二。刘洵下诏表彰郑吉“抚循外蛮,宣明威信,功效茂著”,封他为安远侯。
真正平定西域的,当是汉宣帝而不是汉武帝,用班固的话说,就是“推亡固存,信威北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