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va
五年了,很多人聽说许知远在写梁启超传。有人期待,有人观望,也有人怀疑。现在,《青年变革者:梁启超 1873—1898》正式出版,传闻终于成为现实。
“这是我四十年来最重要的作品”,这部书稿让不惑之年的许知远告别了新闻的碎片和互联网的短暂,进入一个更深远、广阔的领域,完成了自身的一次转型。
到底这是一本怎样的传记?早已成名的许知远为什么要挑战高难度的历史书写?又为什么从梁启超开始下笔?在技术革命和知识爆炸的今天,他最想说的是什么?
历史的现场已经面目全非
情绪却是相通的
2013 年,37 岁的许知远厌倦了新闻业。在旧金山的城市之光书店,他看到一张梁启超的照片,他与印度诗人泰戈尔和阿富汗思想家哲马鲁丁·阿富汗尼并列在一本书的封面上。
照片上的梁启超三十岁左右,彼时的他刚刚经历戊戌变法的失败,正动员散落在世界各处的华人商人与劳工捐献资金,希望能够重新集结力量,营救受困的光绪皇帝,建立一个富强的中国。
在许知远的叙述中,照片上的梁启超,鼻正口阔,短发整洁而富有光泽,由中间清晰地分开,竖领白衫浆得笔挺,系一条领带,嘴角挂有一丝骄傲,眼神尤为坚定。
正是这坚定的眼神击中了许知远。“为何不写一部他的传记,借此追溯近代中国的转型呢?它肯定足够辽阔与深入,也与我的个人经验紧密相连。”
“他至关重要却又面目模糊。”许知远在书中写。
梁启超是思想家、政治家,也是文学家、教育家,中国近现代的学术、思想、政治各个领域里,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他的政治与思想遗产仍强有力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他对现代中国的构建与想象还占据着公共讨论的中心,‘新民说仍是日常语汇,流行偶像则把‘少年强则中国强写入歌词。但他的思想与性格、希望与挫败,他的内心挣扎和与同代人的争辩,却很少得到充分的展现与分析。”
“在世界舞台上,他(梁启超)更是被低估的人物,他理应进入塞缪尔·约翰逊、伏尔泰、福泽谕吉与爱默生的行列,他们身处一个新旧思想与知识交替的时代,成为百科全书式的存在,唤醒了某种沉睡的精神。”
100 多年前,梁启超说:“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其激越进取之精神,直到今天仍令国人振奋。青年时期梁启超的“敏锐开放、自我创造与行动欲望”,深深吸引了许知远。你能感受到作家热烈的情绪,几乎溢出纸墨。
“即使置于自己的时代,梁启超也该进入全球最敏锐心灵的行列。这些人看到一个技术、民族主义、全球化驱动的现代世界的到来,在希望与挣扎中摇摆,梁启超则从中国语境出发,回应了很多普遍性问题,对于科学、民族主义、个人精神都作出独特判断。”
两个世纪的 70 后知识分子,在这本书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作为“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者,许知远对今天的质疑和反思,在一百多年前的梁启超身上找到了共鸣:
“梁启超那一代人也面临一个加速度的、技术革命与知识爆炸的时代,他应对这些变革时的勇敢与迷惘,激起了我强烈的共鸣。这本书是个避难所,每当我对现实感到无奈,就躲入了另一个时空寻求慰藉。”
复旦大学的葛兆光教授这样评价这本书:“许知远通过将心比心的感受复活梁启超的生命历程,并尝试着以梁启超式‘笔端常带感情的写法,写出梁启超和他的时代。”
这是许知远第一次写作历史人物传记。在撰写过程中,他做出艰苦的努力,最后完成的第一卷全书近 400 页,近千条注释。在搜集、阅读史料的同时,他从广东新会茶坑村,到广州万木草堂,再到北京、上海及至日本横滨,一路追寻梁启超的足迹,以寻求历史与现实之间隐秘而有韧性的关联。
在茶坑村散步,品尝陈皮制作的各种菜肴,夏日午后在残留的万木草堂发呆,在衰落的福州路上想象报馆与青楼林立的昔日繁盛,在夜晚的火宫殿小吃摊上,猜测梁启超抵达长沙的心情,或是在北京法源寺外闲坐,想象他与谭嗣同、夏曾佑热烈的青春……
历史的现场已经面目全非,想象也不可靠,但情绪是相通的。在复活时代细节与情绪上,这本书是一次少见的示范,也是我们重新进入历史、并且理解今天一个最好的入口。
一个大于许知远的存在
在四月的一个晚上,大约 11 点,许知远从一个漫长的聚会中离开。他喝得微醺,已经开始对人群感到厌倦。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到自己位于北京东边,离公司单向空间很近的公寓,再为自己倒上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开始一天最重要的写作时段。他已经开始了“梁启超传”第二卷的写作。
过去的几年,许知远做了很多事,加入创业大潮,做播客,录《十三邀》,意外成为网红,但他说,写梁启超的传记是近期让他感到最快乐和兴奋的事——仅用 30% 的时间做节目,剩下 70% 的时间都用来写作。
在写作《梁启超传》期间,他的工作还包括但不仅限于公司的日常管理(部分)、公司重大活动的决策和参与、拜访投资人、新节目的筹划和录制等等。
但也许正是这些看似消耗的工作,却在某种意义上成就了他的写作。繁琐逼迫他沉静;现实的无力感让他不得不去历史中寻找参照;在普遍失语的当下,他让历史的人物在笔下发声;他把个人化的写作安置在传记写作的璀璨传统中,因为他相信历史和未来同样崭新。
也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会用各种方式给自己打气。比如打开手机上有一个简单的图表,上面画着三卷书的规划。其中“第一卷”已经标红,表示已经完成。“如果能把这些都完成,这将是一个多么持续的、了不起的事”,他在无数场合对身边的人说过类似的话,有时是工作会上,有时是私下聚会上。有时候朋友会忍不住打击他,但打击和鼓励他都照单全收,反正最终都会化作他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写作受益于他生活的复杂性,但写作又给了他某种保护,让他更坚定地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以至于外界对他的各种非议甚至谩骂,从来都伤害不到他。倒不是他毫不在乎,而是他压根儿没功夫去理会。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一切,独自投入到这件重要且艰难的事中。作为作家的许知远,不必在意别人怎么看电视节目里的那个采访者。
就这样,他在一种近乎荒诞的分裂生活里,找到了真正的立足点。然后以此为支点,把过去和未来紧紧相连。
这本传记里有他真正想对这个时代说的话。它携带着一位职业作家饱满的热情、细密的考证,许知远特有的叙事风格和社会批判,以及他对梁启超生命的书写和自我情感的投射——风云变化中,每一代知识分子的选择与抗争。
对于这部传记,他有着富有雄心的期许:“我希望这三卷本的传记成为一部悲喜剧、一部近代中国的百科全书。我期望它能复活时代的细节与情绪,展现出几代人的焦灼与渴望、勇气与怯懦。”
有一天,一位从事新闻业的晚辈向许知远谈到新闻业陨落、年轻人没有机会崭露头角等问题。他忽然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说:“你得学会把这些东西放一放,把自己放下来。你终究要找到一件事,这件事本身的意义,比你自己更重要。”
这本书,正是一个大于许知远的存在。
■书情
哲学
《一神论的影子》
作者:赵汀阳(法)阿兰·乐比雄 译者:王惠民 版本:中信出版集团 2019年3月
这是一本法国人类学家与中国哲学家的通信集,在诸多矛盾点中触及了东西方文化、宗教与哲学的关键命题,既达成了温情的交锋,也没有脱离日常对话的亲切感。哲学家赵汀阳,与他的老朋友阿兰·乐比雄(欧洲跨文化研究院主席),尽管他们在宗教问题上持不同观点,但一神论正是他们展开跨文化辩论的共识。
在当下的全球化语境中,一神论和普遍主义的结合对文化多样性越来越是一种威胁。这本书试图回答,中国的思想传统在此困境中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文学
《蓝夜》
作者:(美)琼·狄迪恩 译者:何雨珈 版本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19年5月
琼·狄迪恩是极具创造力的美国女作家,为亚文化定义,擅长与媒体打交道,也为新闻报道开创了新形式。她的性格充满激情。但在她的代表作中,打动人的却是痛苦与哀悼。
《蓝夜》是一部于2011年出版的回忆录,讲述了狄迪恩女儿逝世的故事,同时对母亲这一身份和人类不可避免的衰老发出了感叹。当然,一本优秀的回忆录绝不止于以真实方式讲述事实,她将逝者与未来,逃离与坚守等情感融为一体,语调冷静而平淡,勾勒出了一幅高于生死的、更加可贵的灵魂图景。
社会
《独异性社会:现代的结构转型》
作者:(德)安德雷亚斯·莱克维茨 译者:巩婕 版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9年6月
这几年,国内互联网公司的大数据“算法”逐步从幕后走向前台,它不再只是隐藏在APP背后的技术,而是变成一个被反思的对象。“算法”也因此成为人们去理解一些互联网公司野蛮生长的解密钥匙。“算法”的执行,一方面计算不同用户的特征、需求和偏好,以提供差别化的服务,另一方面不得不使用高度组织化、精密化的数据收集和分析手段。前者创造个性化,后者遵循技术理性,两者是不同的、甚至是相互冲突的社会结构逻辑。
按照德国社会学家莱克维茨的判断,当今社会正在发生一场现代的结构转型。而算法及其矛盾,亦可置于这场转型中来思考。
科幻
《科幻編年史》
作者:(英)盖伊·哈雷(Guy Haley) 译者:王佳音 版本:中国画报出版社 2019年6月
从1818年诞生的《弗兰肯斯坦》到2017年上映的《星战8》,人类科幻创作的历史已走过200年。这本书是对这段恢弘历史的一次致意与回望,全书包括200多个科幻专题,用科幻的诞生、黄金时代、原子时代与黑暗未来、继续冒险5个不同篇章作为逻辑统领,按时间顺序记录了超过2000种作品。无论对于科幻研究者还是科幻影迷、书迷,都会是一次充满趣味与惊喜的冒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