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徐
婚姻犹如一艘雕刻的船,看你怎样去欣赏它,又怎样去驾驶它。
——林语堂
在拼命讲浪漫的社会里,大家觉得婚前相爱更为新奇可喜。其实,所有的婚姻,任凭怎么安排,都是赌博,都是茫茫大海上的冒险。
最近重读林语堂的作品《苏东坡传》,写到苏氏兄弟娶亲成家一节,林语堂表达了自己的婚姻观。在他看来,任凭怎么安排都不过一场赌博,在婚恋这桩被世人视为终身大事上,也就更多了随遇而安的风格。
烂漫青春,翩翩少年,林语堂爱上一位陈氏姑娘。
彼时,他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品学兼优,是为人中翘楚。于他而言,种种奖励与名誉也好,众人的青睐也罢,都抵不过爱情带来的欣悦。她叫陈锦端,是林语堂同学的妹妹。他觉得陈姑娘生得奇美无比,一见倾城,一见钟情。
奈何出生悬殊,一个乃名门之女,一个只是区区牧师的儿子,若讲求门当户对,怎么可以?
在佛家看来,一切痛苦无不源于心中执着。假若转念再想,身处滚滚红尘,为真爱执着一回又如何?但林语堂在男女情感上不是一根筋的人。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二十四岁那年,他娶了陈家隔壁的寥氏女子,名翠凤。
结婚之后,林语堂做了一个让人费解的举动,即便在盛产各色传奇的民国年代也算得上惊世骇俗——一把火烧了结婚证。他给出的理由让人听了觉得意料之外,细思一番又在情理之中。他说:“结婚证书只有在离婚时才用,我们烧掉吧,今后用不着它。”
对于妻子,这算离奇的承诺。对于自己,当是决心。
既娶之,则爱之。既处之,则惜之。
在婚恋问题上,林语堂有不少心灵鸡汤式的感悟值得红男绿女们品咂。他说:“现代人的毛病是,把爱情当饭吃,把婚姻当点心吃。用爱情的方式过婚姻,没有不失败的。”
不知他是按照这样一种思想理念经营了一世婚姻,还是从婚姻中获得如此感想,总之,人生旅途中先后端上的点心和主餐,他都处理得当,甚至说遗憾之余自有一份圆满。
他曾经说过这样一句,听来似乎不无骄傲:“我把一个老式的婚姻变成了美好的爱情。”
林语堂的爱情从婚姻开始。
用现在话说就是,先结婚,后恋爱——这好像的确是一个冒险。但虽然颠倒了顺序,林语堂依旧确保万事无忧白头偕老。其中很大的功劳,源自于他这个民国好丈夫的婚姻观。
关于如何做个好丈夫,他有属于自己的两条标准:
一、太太喜欢的时候,你要跟着她喜欢,太太生气的时候,你不要生气。林太太身材丰腴,但她和所有女人一样,不喜欢别人说她胖,却喜欢别人夸赞她挺直的鼻梁。所以,每每她生气,林语堂就上前捏一记她的鼻子,再说一些欢喜的话,彼此笑一笑,也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二、少说一句,比多说一句好,有一个人不说,那就更好了。关于吵架,林语堂认为,世上压根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假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先别结婚,长几年见识再来。那么再来之后若遇吵架,怎么办?对此,他给出建议:少说一句,比多说一句好,有一个人不说,那就更好了。
这便是豁达。
出生卑微,凭着文学成就获得社会名誉,享誉海内外,难得的是没有绯闻,更没有喜新厌旧。除了珍惜,大师相片中的浅笑眉目总给我一种随遇而安的印象。果不其然,后来读到他这样两句诗:人本过客来无处,休说故里在何方。随遇而安无不可,人间到处有花香。一个人对待感情与人生的态度大抵一脉相承。
一个人活到即将离去,好像也的确没什么情意需要遮遮掩掩不可坦言。事实上,坦荡的人向来真挚。耋耄八十,林语堂在《八十自述》中写道:“我从圣约翰回厦门时,总在我好友的家逗留,因为我热爱我好友的妹妹。”好友的妹妹,就是当年一见倾心一生难忘的陈锦端。尽管一生难忘,却没有影响他对婚姻经营得妥善。
爱着的,放心底。身边的,善待之。
随缘而遇,随遇而安,大概就是如此。
婚姻犹如一艘雕刻的船,看你怎样去欣赏它,又怎样去驾驶它。这是林语堂大师的又一婚姻金句。
民国风雨飘摇,追求个性的烟花璀璨绽放。林语堂与寥翠凤的婚姻之船携手驾驶到了五十年时,名为金婚。他送给妻子一枚勋章,据说上面刻有美国诗人詹姆斯·惠特孔·莱的诗作,可作为他俩风雨同舟的印证:
同心相牵挂,一缕情依依。
岁月如梭逝,银丝鬓已稀。
幽冥倘异路,仙府应凄凄。
若欲开口笑,除非相见时。
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人,抓到的牌不太好,就会在心里报以一声沮丧叹息,因为觉得不会赢,乐趣顿然消失。也有人说,赢不赢,牌好牌烂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掉以轻心,好牌也会打输;运筹帷幄,烂牌也可打赢。
不妨换个角度看,打牌的乐趣,有一部分恰好就在抓牌的过程中,与好坏、输赢都无关。
不知道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也是一种新奇。
用世俗眼光看,林语堂的这一次人生赌赢了,赢得别有一番圆满。而收获得更多的,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