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
从对比区分的角度上看,“长小说是个建筑学概念,短小说是个光学概念,或者说是一道光。当我们读到一篇好的短小说时,仿佛看到一道光从里面射出来。”南阳作家杨永汉《撕毁的信任》让我感受到了这束光源的耀目与焦灼。这样概括评说杨永汉的短小说,似有避重就轻泛泛而谈之嫌疑,我们还是举例說明,其短小说的别致精巧、意蕴深刻的艺术魅力吧。
开篇的《惠惠》,短短不足两千字,叙述了18岁的姑娘惠惠遭遇“未婚先孕”的戕害,凶手到底是谁?且惊动了哥嫂和爹娘。围绕此遭到了全家的指责和围攻,家人一致决定让她打胎。无助的惠惠在恩威并施之下,只得忍着屈辱和心痛喝下打胎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百般威逼之下,她决绝地喝下剧毒农药被送进镇医院,经过“灌肠、洗胃、挂吊瓶”等过程后,再复查确诊,原来得了腹腔恶性肿瘤,已到晚期。在临咽气之际,她望着父母哥嫂,“双眸大睁着,眼神里流露出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忧怨和依恋。”想不到对惠惠的怀疑,竟成了误会,简直是一场绝妙的讽刺。
短小说不比长篇小说,需要作者螺狮壳里玩道场,空中里走钢丝,在有限篇幅里,人物刻画、情节叙述、心理描摹、结尾的峰回路转,都要在不大的空间里完成,这需要作者有严格的把控能力。随着对惠惠误解的加深,矛盾层层递进,故事急转直下收束全篇,这种“信任”的缺失,造成了人与人之间无限的遗憾,留给读者以深刻的警醒!
像这样的篇章,《撕毁的信任》一书中俯首皆是。如《名医张》《最后的坚持》《黑锅》《错位》《撕毁的信任》《阴差阳错》《悟道》《小树坑变成了大鱼塘》《借钱》等等,作者无不是展开手中的利刃,撕开丑陋包裹下虚伪的面纱,进一步深化主题的营构。
同样,信任是一块钱币的两面,在《古塔》这篇“短小说”里,“善意的谎言”也是取得信任的一道心理密码。
此文讲述唐洲城建于宋朝砖石仿木结构的古塔,而且是省级重点文物,供人游览参观。然而,作者的用意不在这里,一位退休的王师傅无意之中发现古塔是倾斜的,这让他忧虑萦怀,甚至到了“杞人忧天”的地步,为了疗治父亲的心病,儿子借助“咣咚咚”的轰响,骗王师傅说古塔向南边倒了,他终于“眉头展开、食欲大开”,甚至“心如止水,与以前相比,他像变了一个人。”所以说,心理病要用心理去医治。这说明信任有时候是用“善意的谎言”而获得,虽然手法不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作者可谓匠心独具。
关于信任,作者不是仅仅从信任的缺失着眼,且从其反面进行洞幽烛微的剖析,从多维度、多层面进行艺术的阐释,深入到社会人性的道德层面,展示出生活的诗意审美理念,并通过对现实生活的非虚构化、戏剧化处理方式,赋予了“撕毁的信任”多重意蕴和内涵。
除了上述撕毁的信任主题之外,人性的真善美,在作者笔下也有多角度精彩的演绎,比如《临终的心愿》结尾时,惠凤仙“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慢慢松弛,脸上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留守》中肖二邪、白菁这两个留守乡村孤男寡女的心理暗示;《黄河源头》中雪与岩的相恋乃至最后的自杀,作者笔触直逼人物的内心灵魂深处,烛照人性的复杂多元,让人喟叹;《风雨中的美丽》更是寄托了奋斗者的信念和理想,给人以无限的希冀与期待;《价值》中土豪老板与打工大学生之间的微妙心理争斗,凸显了人性中善恶美丑的无情较量,使人从中读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正义呼声。
杨永汉的短小说构思巧妙、意蕴丰沛也是一大亮点。譬如《跳楼》,选取近年来备受关注的事件,屡屡吸引来自社会各界的瞩目,作者却别出心裁,以同父异母的“兄妹恋”悲剧折射现实生活之中,道德的缺失对人性造成的损伤和戕害。这与现代著名作家曹禺戏剧作品《雷雨》何其相似?让人深感忧虑和无奈。
从“撕毁的信任”中“射出来的一道光”,杨永汉的短小说具有了多重审美意趣和内涵,其洞察人性的独特视角,其审视人生的视域,其短小说特色的风格,随着其短小说写作领域的内外拓展,逐步上升到哲学美学的高度,艺术的审美和作品的结构方式日渐成熟。
诚如“中国微经典”系列短小说在扉页上所描述的那样:“好的短小说应是这样——它的原料看似平淡无奇,不过一块木片,一片树叶,甚至一根头发,可在自由精神和巨大内功的作用下,它入木三分,削铁如泥,飞沙走石,发出耀眼的威力。”
由此而言,杨永汉《撕毁的信任》,使我们对“中国微经典”系列短小说有了全新的解读。从滕刚、陈毓、秦德龙、安勇,到曾颖、陈然、劳马等作家的短小说创作中不难看出,短小说从来就不是一个概念,更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小说门类与艺术。杨永汉以及秦德龙等一大批作家的短小说创作,融合了清冷与炽烈的交织、理想与现世的辉映,在极为精短的篇幅里,容纳了人性的复杂与温馨、勾画出一幅绚烂多姿、斑驳流离的“社会浮生图”。使得短小说这种文体闪现出的光芒,照亮前行的路途,让读者在这渐趋阴冷的岁月里心怀一丝柔美、一缕温暖、一份深邃而悠远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