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价上涨抑制企业创新投入的区域异质性研究——基于国家竞争优势理论的分析架构

陶飞扬，薛 莉

(中共江苏省委党校世界经济与政治教研部，江苏南京210004)

一、选题背景与文献综述

自1998年实行住房分配货币化以来，我国商品房均价由1998年的2 064元/平方米上升至2017年的7 892元/平方米。房价的快速增长吸引越来越多的社会资本聚集到房地产行业，我国房地产开发投资也由1998年的3 641亿元增加至2017年的109 799亿元。房地产行业投资规模的迅猛增长源于该行业的高回报率。吕江林基于上市公司数据计算得出，2008年房地产企业的平均利润率高达28.7%，而工业企业的平均利润率仅为7.4%。[1]在巨额利润的驱动下，各类企业将投资重心转向房地产行业，由此对企业主营业务的创新研发投入产生挤占作用。

可见，关于房价上涨抑制企业创新投入的研究文献已经非常丰富，但研究的角度尚有改进和探索的空间。现有研究主要从宏观层面论证我国房价上涨对企业创新投入的抑制程度，但对抑制效应的区域差异化进行分析的文献较少。据此，本文采用分区域对比分析的研究方法，探究房价上涨对我国东中西部地区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的抑制程度，并分析造成区域差异的原因，在此基础上为提升中西部地区企业创新竞争力提出建议，以期弱化中西部地区规上企业创新投入受房价上涨的影响。

二、数据选取与实证分析

(一)数据选取

本文选取2008—2017年我国30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除西藏、港、澳、台外)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省级面板数据，参考国家统计局网站对我国东中西部区域的划分标准，将30个省份作如下划分：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辽宁、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海南；中部地区包括湖南、湖北、安徽、山西、江西、河南、吉林、黑龙江；西部地区包括四川、重庆、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新疆、广西、内蒙古。本文选取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发人员的人均研发经费作为衡量企业创新投入的被解释变量，记作Rdlab；商品房价格增速为解释变量，记作Hpgrowth。文中各变量数据均参照《中国统计年鉴》原始数据整理计算得来(见表1)。

(二)实证分析

为了检验房价波动XHp与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YRd之间的关系，建立线性回归方程如下：

YRd=αXHp+C

表1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数据来源：根据2008—2017年《中国统计年鉴》整理得到。

表2的回归结果显示，从全国来看，房价上涨与我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存在显著负相关关系，即商品房价格增速每上升1个百分点，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发人员的人均研发费用减少约1 873元。分区域回归结果表明，东中西三个区域的规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受房价上涨的抑制程度存在显著差异。其中：东部地区商品房价格增速每上升1个百分点，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发人员的人均研发费用减少约1 280元；中部地区商品房价格增速每上升1个百分点，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发人员的人均研发费用减少约2 507元；西部地区商品房价格增速每上升1个百分点，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发人员的人均研发费用减少约3 318元。实证结果表明，我国各区域的规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受房价上涨的抑制程度从东至西依次增强。

表2 面板数据模型回归结果

三、房价上涨抑制企业创新投入的区域异质性原因分析

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房价上涨对规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存在明显的挤占作用，且挤占效应大小也有明显的区域差异。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是各区域规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的刚性与韧性存在异质性：东部地区规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的韧性较强，不会轻易受房价上涨的影响；西部地区规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的韧性较弱，很容易受房价上涨的影响。而这种刚性与韧性源于规上企业的核心动力——创新竞争优势。企业的创新竞争优势越大，抵御房价上涨“诱惑”的能力就越强，坚持创新投入的坚毅程度也就越高。本文拟引用国家竞争优势理论的分析架构，利用生产要素、需求条件、竞争企业、支持产业四大要素条件揭示房价上涨抑制企业创新投入的区域异质性原因(见图1)。

图1 房价上涨抑制企业创新投入的区域异质性原因

(一)人才集聚差异：人才吸引力从东至西依次递减

表3 2012—2017年中国东中西部地区房价收入比的描述性统计

注：(1)2012—2016年数据根据易居报告整理得到，2017年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2017》；

(2)房价收入比=每户住房总价/每户家庭年总收入=(人均住房面积×每户家庭平均人口数×单位面积住宅平均售价)/(每户家庭平均人口数×家庭人均年收入)=(人均住房面积×单位面积住宅平均售价)/家庭人均年收入;

(3)其中人均住房面积以2017年国家统计局公布的36.6平方米的城镇居民人均住房建筑面积计算，家庭人均年收入以《中国统计年鉴》中的分地区人均可支配收入为准。

(二)需求拉动差异：地区消费支出呈现东高西低的趋势

赵锦春等的研究表明，较高的市场需求规模会激发企业的创新行为和促进企业创新投入的增加。[14]随着人们消费水平的提升，消费者对新产品的需求也会随之增加，从而促进企业研发投入的增加，以满足消费者对高质量产品的需求。表4数据显示：2012—2017年我国东中西部地区消费支出呈现自东向西逐渐递减的趋势。由于各地区消费支出的高低不同，不同区域工业企业在创新投入时会考虑消费者对包含新技术的高质量产品的消费意愿和支付能力。在消费支出相对较低的中西部地区，考虑到新产品市场需求的现实状况，规上工业企业对主营业务创新投入的动力低于东部地区。这是因为，面对房地产行业的高额回报利润，中西部地区的规上工业企业更愿意将产品研发资金投资房地产行业。因此，对消费支出相对较低的中西部地区而言，规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受房价上涨的挤占效应更加明显。

表4 2012—2017年中国东中西部地区最终消费支出的描述性统计 单位：亿元

数据来源：根据2012—2017年《中国统计年鉴》整理得到。

(三)融资约束差异：规上工业企业的资产流动性从东至西呈递减趋势

周亚虹研究发现，企业较高的资产流动性在很大程度上对其研发活动有促进作用。[15]本文将企业的资产流动性作为衡量影响不同地区规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的关键指标。表5数据显示，2012—2016年我国规上工业企业的资产流动性从东至西呈逐渐递减的趋势。由于外资利用程度低、民间资本匮乏、企业融资渠道单一，中西部地区规上工业企业对金融机构的依赖程度高于东部地区，导致企业的资产负债率较高、贷款满足程度较低。与中西部地区规上工业企业的融资特点相类似，我国房地产行业的融资特点也表现为渠道单一、以银行贷款为主。在企业与房地产行业的资金来源渠道一致的情况下，房地产行业的高回报率将吸引更多的资金流入，由此，对融资渠道单一的中西部规上工业企业而言，其创新投入受房价上涨挤占效应将更加明显。

(四)创新环境差异：高新技术企业数量从东至西呈递减趋势

高新技术企业是持续进行研究开发和技术成果转化的企业，这一类企业内部利用计算机网络技术建立协同链开展协同知识创新活动。由于高新技术企业极具创新能力而成为促进区域内其他企业加大创新投入的推力。表6的统计数据显示：我国东部地区的高新技术企业数量远远超过中西部地区，由此形成东部地区良好的创新竞争环境。东部地区规上工业企业乐于利用当地良好的创新环境资源加大对新产品研发的投入，在面对房价上涨和房地产行业高额投资回报时，其更能抵制住“诱惑”。

表5 2012—2016年东中西部地区规上工业企业资产流动性[注]资产流动性=(流动资产-流动负债)/总资产。参见：周亚虹，贺小丹，沈瑶.中国工业企业自主创新的影响因素和产出绩效研究[J].经济研究，2012(5)：113.的描述性统计

注：数据根据2012—2016年《中国统计年鉴》整理得到；因《中国统计年鉴2017》未公布我国各省份规上工业企业的流动性负债，故表中数据截至2016年。

表6 2017年我国及东中西部地区国家高新技术企业数量的描述性统计 单位：家

数据来源：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科学技术部网站数据整理得到。

四、政策建议

房价上涨对我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创新投入产生显著的负面影响，主要体现在：房价过快增长导致大量支持企业创新发展的资金流向房地产市场，进而对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创新投入产生抑制作用，但这种抑制作用存在区域异质性。受地区间人才吸引力差异、消费支出差异、融资约束差异以及创新环境竞争差异等因素的影响，中西部地区规上工业企业受房价上涨影响产生的投资挤占效应显著高于东部地区。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认为：首先应加强房地产金融审慎管理，落实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的长效机制，杜绝房价不良增长现象的发生；其次应从根本上进一步弱化我国中西部地区企业创新投入受房价波动的影响。

(一)优化区域政策环境，扶持中西部地区企业引才留才

企业人才主要由当地高校培养和外部引入两部分构成。长期来看，企业能否留住人才与区域人才政策环境密不可分。因此，中西部地区应优化人才引进政策，出台富含激励性和保障性的区域人才政策，落实区域人才政策环境的构建，吸引优秀人才，为当地企业的创新发展储备力量。具体措施如下：第一，为包括高校学生等引进人才提供良好的基础工作设施和配套资金，对表现优秀者应给予奖励；第二，在交通、住房、医疗、通讯等方面努力提升引进人才的生活福利待遇；第三，妥善解决优秀人才的安家落户问题，包括户口迁入、配偶工作、子女教育和就业等。

(二)提升区域市场需求，激发中西部地区企业创新生产

针对中西部地区需求拉动供给能力弱、企业创新生产积极性不高的特点，可从扩大本地市场和开拓外部市场两方面入手。第一，中西部地区可以从发展消费信贷业和完善社会保障制度两方面作出努力，加大当地的社会保障性财政补贴，全面提升区域消费水平，激发企业创新生产积极性。第二，“一带一路”已在我国西部地区实现大贯通，西部各省份应抓住发展机遇，加快出省出境的通道建设，以交通作为切入点，打通对外贸易之路，借力外部市场需求，引导企业创新研发和生产。

(三)完善区域金融体制，缓解中西部地区企业融资压力

与东部地区相比，中西部地区的市场化进程相对较慢、金融发展水平和经济开放度均较低，房地产行业和规上工业企业的融资渠道可选择性较少。特别是，作为典型资金密集型行业的房地产行业，由于其高回报率吸纳了当地大量的企业资金和银行信贷资金，使得规上工业企业的创新投入资金减少，为此，中部地区在提高对外开放水平的同时，还应拓宽规上工业企业的融资渠道。规上工业企业不仅可以靠银行信贷获得金融支持，也可以通过股权融资等模式筹集资金，广泛吸收民间资本，充分利用外资的溢出效应，丰富企业的资本结构，保证企业在面临房地产业的高回报吸引时能维持主营业务的创新投入不受剧烈影响。

(四)构建区域研发平台，营造中西部地区企业创新氛围

在研发平台搭建中，中西部地区可以通过获取政策上的资源优势，推动中西部地区高新技术企业的崛起，以高新技术企业为龙头拉动区域整体创新发展。具体的措施是：一方面，地方政府可以通过建设科技园区的方式落实对高新技术企业的扶持政策，加大对高新技术企业自主创新的扶持力度，支持地方企业更多地参与重大科技项目实施；另一方面，充分利用当地知名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创新优势平台，推进以企业为主导的产学研协同创新，鼓励企业与高校或科研院所合作，促进高素质人才流入企业，利用高校和科研院所的人才资源建立企业自己的研发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