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后我怎么活?

2019-04-29 08:23明前茶
中国新闻周刊 2019年13期
关键词:丧偶美兰菖蒲

明前茶

频上热搜的电视剧《都挺好》,一开场就是替母亲赵美兰办丧事,之后父亲苏大强花了近40集的时间来作天作地。他嚷嚷着要换房子,丢掉所有的旧家具,因为上面存着“赵美兰压迫我的痕迹”;要听评弹,买彩票,吃西餐,跟保姆结婚,赖地不起的那一刻还要喝手磨咖啡。以至于苏州观众都提意见了:我们苏州男人,不是向来是以对老婆一往情深著称的吗?

只有我一位苏州籍的师兄认为编排没毛病,因为这故事讲述的不是两夫妻之间是否深情,而是“你走了以后,我将如何重建我崩塌的世界”的问题。苏大强只不过是在后一个问题上,表现得特别自我和激进而已。

师兄在大学里专门研究那些“生离死别”的婚姻。他发现,离婚的人与丧偶的人,重建自己生活的方式是不一样的。离婚的人多数是要过“恨”那道坎,而丧偶是要过“爱”那道坎。离婚常常给生活造成了断崖式的猛烈下跌,而丧偶的人是经历了长达数月乃至数年的床头伺病,经历了一段犹如在苔藓沼泽里缓慢下沉的生活。他们会憔悴不堪,会缺觉缺到两眼都是红血丝,走路打趔趄,会在医生面前捂嘴痛哭又在孩子面前强颜欢笑;他们每天为筹钱忙碌,衣领上散发着好久没时间洗澡的油腻气味,头发黏成一缕缕地,牙龈肿痛,三餐食不甘味地啃个包子。

有了无数心碎时刻做铺垫,那个注定要留下来面对孤独的人,在大别离到来的那一刻,会有如释重负的恍惚感。他是会伤心,但生命中最大的那块压舱石搬走后,虚浮与迷茫也浮现在他脸上,他的表情夹杂着“我不得不去过新生活”的松快,这也是人之常情。

师兄曾在北京菖蒲河公园的相亲角做过专访,遇见了典型的丧偶老人老胡。他62岁,老伴去世后不到三年,在相亲角前后找了四任女朋友。他带着毛头小伙子的癫狂谈恋爱,被嘴甜的大妈迷得找不到北。就算女朋友们都因种种原因,几个月就与他分手,还是短不了重新寻找爱情的热情。对于世人的不解与指责,他的回应是:“不到一个人捱过晚年的时候,你就不会明白那种家里只有电视在响的寂寞。”老胡并非凉薄之人,老伴病重时他陪床7年,到最后几乎连家门都不认得;老伴走了以后,菖蒲河公园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在日本会有一些定制旅行项目,目的是“尝试忘掉他”。丧偶老太太们穿着鲜艳明快的和服,戴着各式各样的帽子,一身轻松地走上旅程。她们也许去东南亚享受热沙浴和四手按摩,也许去冰岛泡温泉,去芬兰看极光。

是啊,与其徒劳地以眼泪当502胶水,试图拼贴并还原那漏洞百出的生活,还不如去到广阔的世界上去抓一把合適的泥土,重新拉胚,重新烧窑,重做一个生活之罐,盛起自己独立自主的新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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