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的腊月

符浩勇

进入腊月，四英岭下的人家开始忙着张罗年关货物的时光，秋妹就显得焦躁不安。她常常在村头加乐溪边徘徊，从那里可以远远眺望那条通往镇上的土路。赶墟集的人会在黄昏前匆匆归来。有时会看到手扶拖拉机驶过，坐在车上的人带着大包小包，那是出远门打工的回家过年了。

一连数日，她的心就随着这些匆匆的身影晃悠悠提上来，尔后又空落落沉下去。她心里惦着的不是出门打工的丈夫昌泽，而是在东海岸边读师范大学的宏伟，就像他还读中学时那样盼着他。她碎花衣涤卡裤，穿戴光鲜秀亮，让人想起赶墟集的小媳妇或是走亲戚的新嫁娘。

宏伟跟她一块长大，一同读完小学。宏伟升了中学，她因为娘得了一种叫不出名的水肿病，就辍学了。那时候，宏伟在城里头的中学，天天抱着书本用功，很少回家。十天半个月，宏伟爹就要往城里学校背去吃的。回来时有人问起宏伟，他抿着嘴笑眯眯，说他的宏伟知道用功了，教室里一坐，学上半夜子不睡。却又皱起眉，摇着头说宏伟没吃好，没睡好，眼窝都陷了，人瘦得风能吹倒。当时秋妹听了，暗想念书就那么累人？她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有时，宏伟回家，秋妹隔墙听到人和他打招呼，想去看看宏伟是否真的瘦了，嘴里说着要到谁家去借个东西，就出了门。见到宏伟，果真又黑又瘦，就清楚念书真的累人。心里于是感到不忍。宏伟抬头见她，她问一声：“你回来了？”脚底里慢腾腾走开。宏伟背上吃的一走，她心上就如同搁上了什么东西，脾气也怪了，见着鸡，没来由骂几句；见到猪，也要踢上几脚。同村的女子叫她去看电影，也不想去。天黑就上床，上床又睡不着，只想着宏伟的黑眼窝……她还记得有一天，她去城里给爹抓药，刚出门，碰上宏伟爹。宏伟爹说他忙，没空给宏伟背吃的，要她捎上。

秋妹进城抓上药，就直朝南边小什子的一条街走。那里有宏伟念书的县中学。远远看到中学门口的大木牌，秋妹心里就“咚咚”打起鼓。校门前，学生们出出进进，秋妹打着转转，不敢进去。她瞅定进出的学生，看到他们胸前都别着块小手指一样大的白牌子，头仰得高高的，有的还戴着眼镜哩，心里就酸酸的了，心想人家的爹娘咋养的，能到这里面念书。在那四层子高的白白的大楼里一坐，玻璃窗里全城的什么都望见，美气死了！宏伟哥命好，也能到这里面念书。一想起宏伟，她就盼他这时能从门里出来。正想着，果然见远远走来的一个，像是宏伟，手拿一本书，头也高高扬起来。走近一看，果真是宏伟。宏伟没看到秋妹。他脚下走得快快的，嘴唇还动弹着，如和尚念经一般。秋妹暗暗笑了。心想念了书连走路都一模一样，头高高扬起，骄傲得很！怕是爹娘都看不见哩。宏伟快走过了，秋妹就喊一声：“宏伟哥！”宏伟头便“唰”地转过来，看见她，脸一红，就问：“你进城了？”秋妹说：“嗯。你干什么去哩？”宏伟说：“想到外头背书去哩！”秋妹就问：“学校里好，为什么到外头去？”宏伟又说：“外头寻个僻静处，肯背得下。”秋妹便说：“那你背去，我回了。”宏伟却叫住她：“秋妹，到宿舍里喝口水去！”秋妹就跟他到了学生宿舍。

宿舍里的几个同学，斜眼看着秋妹。宏伟哄他们：“我妹子来了！”同学便都点点头，不看她了。秋妹喝着水，掏出包麦面酸菜饼吃着，心里头觉得美滋滋的，暗想，要真是宏偉哥的妹子就好了。宏伟坐到铺板上，半天无语。秋妹便抬头望着上铺床板，看到床板下粘贴着好几张纸，上面画满渠渠道道，却看不出名堂。偷眼看宏伟，见他眼窝又下陷了，上唇和下巴都长出胡子，就说：“有时间该把胡子刮刮，看你长得像什么样了。”宏伟就手摸下巴笑了。笑完又盯住头顶的几张纸。秋妹见他时间紧，不想打扰，就两口喝光水，起身要走。宏伟手拿一本书，送她出来。秋妹边走边说：“你要爱护身体哩，看你的脸色吓人的。”宏伟“嗯”一声。到学校大门口，宏伟停住脚步，说：“秋妹，我不送你了。再进城就到学校里来。一见你，不知咋搞的，我心上就多了一股劲，想着非考上不可。”秋妹停下脚步，望着他，想量不透这话里的意思，又不好意思问，就放在心里闷。后来常常想起这些话，好后悔当初没有刨根究底的问个明白。

通往镇上的土路传来了喑哑的喇叭声，驶来一辆小四轮车，却沿着溪边相反的方向拐进了山后的那个村庄。

就在那个山后的坡里，秋妹遇到了昌泽——她现在的丈夫。昌泽是村里出了名好吃懒做的主。她恨昌泽。那次她为次日进城去挖野山龙，被守候的昌泽逮住，他一身牛力，性情好凶，她拗不过他……

野山龙是山野里伴着庄稼自长的一种稀少的山薯。一棵野山龙藤端端地长在竹藤笋堆上，又壮又高，想必有颗大野山龙在它下面。秋妹一铲子扎下去，扎得深深的，再使劲一撬，翻起一大疙瘩土，她抓在手里捏，土疙瘩碎了，却是拳头大小的竹藤笋头。秋妹的心“咚咚”跳开了，她四面里慌慌地一看，没人！抓起竹藤笋刚想回埋，又想起半身不遂的爹，手就停了下来。爹卧床不起，一年见不着几颗漂油花的饭。现今竹藤笋冒头，正是吃新物的时候。城里人十多元一斤买乡里的新竹藤笋，乡里人自家却舍不得吃，除非手头上确实紧的，大多不愿挖了没长成的竹藤笋卖。前几天，爹念叨起吃新物，又怕竹藤笋没长成，叹了口气，没让秋妹挖。这阵子，秋妹眼瞅挖出的竹藤笋，心里害怕。又一想已经挖出，埋回去也不再长，不如让爹尝尝新物，就放进树皮盒。竹藤笋放进去，心里却不踏实，又不由抬头向四下里望。怕什么偏来什么，地畔子里冒出一颗头，秋妹大吃一惊，是昌泽！

昌泽从地畔里钻出，径直朝秋妹走来，两只大脚扫得藤蔓“哗哗”响。秋妹一时木呆，惊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昌泽年近三十，还未娶媳妇。人说他懒得烧饭吃，还说他晚上睡觉，尿脬一胀，掏出家伙就往窗外浇，太阳一晒，臊气难闻。年轻人农闲时都外出打工挣钱，他袖手在村里到处转悠，还说什么“穷出门不如薄坐家里。乡村人嘛，没技术能挣什么的钱？”他屋里精腿子打得光床响，没哪个女的愿跟他过。黑了睡下，却心跳胸闷，难合上眼，于是就跑到戏场往女人堆里挤。有一次挤到秋妹身边，粗气大喘，摇晃不已。秋妹回头看见，气呼呼地走开，心里暗骂昌泽心术不正。这时，见昌泽直直走来，惊得定定瞅着，一动不动。

昌泽走近秋妹，伸手从树皮盒里取出竹藤笋，冷笑一声：“秋妹，这是做什么哩？竹藤笋又没长腿，它咋能从地里钻进你的树皮盒？”秋妹吓得身子瘫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跟着眼泪“唰”地掉下来。“昌泽哥，这一颗，是我挖野山龙带出来的。我爹屋里病着哩，想吃颗新竹藤笋。让过我吧，昌泽哥！”昌泽说：“让过？说得容易。我的竹藤笋常有人偷哩，我候了几天抓不着贼。原来是你哩！”秋妹一听，就说：“我就这一回，从没偷过。你让了啊，昌泽哥！”昌泽说：“一回也好两回也罢，反正我逮住了，不会便宜你的。”秋妹便又哭了，“昌泽哥，我再也不敢了。竹藤笋给你，你放了我吧，昌泽哥！”昌泽两眼迷离，笑嘻嘻地说：“放过你也行，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哩。”秋妹说：“什么事你说！”昌泽却不说了，眼睛直直地瞅住秋妹。秋妹又问他究竟是什么事？他还是定定瞅住秋妹的脸。秋妹就避开他的眼光。昌泽却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连声说：“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把你做的事情抖开哩。”秋妹眼泪就又下来了，挣挣胳膊。昌泽抓得牢，秋妹挣不脱，就说：“不答应！昌泽哥，胡闹不得！这事我不答应！”昌泽硬气地说：“有什么闹不得？你不答应我就抖哩，看你顾惜名声不顾惜？”说着抱住秋妹，手在她身上乱摸。秋妹大声说：“不敢啊！昌泽哥，你放开我。不放我就喊人了！”昌泽已经喘不过了，“你喊你喊！你不怕丢人就喊，我不怕丢人！”他死死抱住秋妹不放。秋妹用劲挣扎，俩人便在竹藤笋地里翻滚。滚来滚去，竹藤笋蔓压得乱糟糟的。到底还是昌泽力大，硬把秋妹压到身底。竹藤笋苗子“哗哗”摇晃起，秋妹的眼泪就“唰唰”地淌到地里竹藤笋堆的土壅上。

通往镇上的土路又见尘土飞扬，出现了一辆小四轮车，却又沿着溪边裸露的田野进了对面那个村庄。

宏伟考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乘坐小四轮车走的，她未能去送他，可她的心却跟着他走了。在宏伟临高考的那个学期，几乎没有回过家，她常常绯徊在村头，向着通往镇上的土路打望，总等不到他。最后，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就跑县城的中学找他。宏伟见到她，话也不多，像是很忙的样子，匆匆别过，秋妺的心空落落的。

转眼稻子黄了。今年稻子长势好，黄得也齐整。秋妹正割稻，回头一看，田野里铺了黄灿灿的一层。起风时，黄灿灿的稻子便都齐齐地翻卷，翻来涌去，直撩得人心里开了花。秋妹就想，农家人一年压下这一宝，提心吊胆地瞅着。刮风下雨，连着人的心。现今稻子一黄，齐嚓嚓往场里一放，才算把心放下来。哎！农家人呀！

秋妹割着，忽觉得嗓子里干巴巴的。稻田跟前有眼水泉，一眼望得见泉底，有许多小蝌蚪欢快地游。秋妹一连喝了三回，却不解渴，嗓子还是干。她就想起后坡有酸梅，一想，涎水便冒出，忍不住，扔下镰刀就跑到后坡去寻酸梅，吃了一颗又一颗。这天割稻，她只是想那酸梅。回去又吃，她娘就骂开了：“还指望你干什么活，嘴馋的，像怀孕的小媳妇。”秋妹就停下不吃了，心想着她娘的话，一句话不说。吃毕饭，闷闷地睡下。第二天又割稻，娘把饭提到地里，她接过一看，不想吃，只觉肠胃翻腾，一口酸水冒出。她忍住了，硬吃下一碗饭。放下碗，还想那酸梅。回来便偷着摘。几天过去，后坡的酸梅快吃光，她又到别处去寻，别处也没觅见了，她还想吃酸的，就饭碗里夹酸菜。一個月又过，她记起身上那点东西多日没来了，掐指一算，心里明白，五脏六腑便如刀割般疼痛不已，泪水“哗哗哗”地流下来。

宏伟上大学去的时候，山里大人小孩便都围到村头的加乐溪边去送他，秋妹站到大门前榕树底下，见宏伟走过来，身后跟着一帮着拎行李人。宏伟穿得好光鲜，远远地看见人就脸上挂上笑。秋妹问他：“宏伟哥你走哩？”宏伟就说：“走哩。”秋妹又说：“你是有福的。”宏伟只是笑笑。秋妹掏出煮熟的几个鸡蛋给他，宏伟便推辞，“多哩多哩！”用手拦挡。秋妹说：“没什么给你，拿着路上吃去！”宏伟才接了下来。走到又一家门口，那家子又送，宏伟只好又接下。挨家挨户门前经过，宏伟提包就装得满满的。村里人都说：“你是村里出的头一名状元，不要忘了村里人哩！”宏伟热泪“唰唰”地流出，一步三回头地走远。秋妹见他走了，一下没了精神，身上软软地，扶住大榕树喘了半天气。宏伟的影子在远处一晃，消失了。她的心也就跟着去了。

黄昏降临的时候，秋妹终于看见通往小镇的路上再一次尘土飞扬，有一辆手扶拖拉机拐向了村里。她认定宏伟一定在车上，前不久她从宏伟妹子的嘴里打听到他回程的讯息。

拖拉机在村口刚停稳，她用手撩了一把额前的刘海，喜孜孜地迎上去，却不见宏伟的影子，从车上跳下来的是昌泽。

昌泽得到了秋妹，未花一分一文，却整天嘴里不离乱弹。起初昌泽进城去买席子。碰见的人问他：“听说你得贵子了？”昌泽笑眯眯地点点头。人家又问：“几时结婚的？咋不知道哩？”昌泽瞎编，他说：“结婚证扯得早哩，只是没兴什么规程。”那人便把一声“噢”拉得长长的。

秋妹月子里，眼泪一天也没干过。娘常来看她。秋妹一流泪，她娘就跟着流泪，嘴里却劝秋妹：“你就不要伤心了！命咋样，老天爷定好的，哪个凡人有什么办法哩？快不要哭了，哭瞎了眼以后咋办哩？”秋妹就慢慢收住了。接下来，秋妹就想起宏伟。想起宏伟走的一天，山里填满人，都说：“山里飞出金凤凰哩，果真就出了宏伟。”也有的说：“这孩子面相上就不一般，头大额宽。人吃什么五谷面相上带着哩。”又想宏伟在大学里的情景。考上大学，怕是不再天天熬眼窝了吧？吃的怕是顿顿油饼鱼肉哩，睡得怕是晚晚软床垫哩。她掐指算了算，宏伟走了快五个月，眼看着进了腊月，该回来了。一想到宏伟回来，秋妹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下来了。

有时秋妹火气上来，张口便骂昌泽，昌泽就不得进门。昌泽坐到饭桌前要端饭碗，秋妹一把掀翻，大哭不止。昌泽凑过去劝说，秋妹就一巴掌上到他脸上，打得昌泽悻悻离去。昌泽再进去时，瞅着秋妹的脸色，生怕挨打。

昌泽整个人渐渐地脾气都变了。一物降一物，俗话说的一点都没错。昌泽没日没夜地勤快，发狠地卖力，体贴着她顺着她，可就是唤不起她的一丁儿好感。孩子满月后，昌泽缠着要她的身子，她死不肯让。昌泽就索性跟人出远门，打工去了。

昌泽裹着一身脏衣服见着她，激情一下子漾露出来，喜出望外，丢下行李，奔上来拉她手。她好冷淡，想躲闪，来不及，又想挣开，陡然又觉得失态，飞红了脸，更显秀色。她转身拿着行李。昌泽兴头很足地与她同行，对她说起他去打工的意外收获，说是城里有人坐庄赌鱼虾蛤蟹，帮工的恼老板，一连故意开出蟹六回，路边捡破烂的倒垃圾的补鞋的都赢到了钱，这些人中就有他。她却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踏着昌泽的脚步回家。

回到家，有婶娘来邀她，她才记得大队演琼戏。这是四英岭下人家逢年的风俗，灶神爷生日，必请戏班来唱大戏，迎春接福，驱歹赶邪，各家各户都要有人去看，沾沾喜神福气。

昌泽说，他赶路身子乏，让她去看，他在家里带孩子。她匆匆梳洗过，身子觉得好清爽的，换上昌泽买回来的时尚衣服，就赶往大队戏场去。

戏场里好热闹，台上尚未开演，台下却是黑压压一片，她来时没有带凳子，想找个地方呆，就在戏台边巡游，或许逢上娘家人，还能捡一个座位。

秋妹巡过戏台后时，忽然背后有人扯了一把，她回头，心一喜：是宏伟。他头发留得很长，比中学时还长，几乎披肩了，鼻梁上架着眼镜，反光闪亮，更见书生气，虽然身上裹着大衣，但整个人还是显得挺拔俊秀。

宏伟拉着她，她身不由己的就跟着他走。走到一间小屋后面，黑得见不着人脸，荒草有齐腰高。宏伟拉着她手不放，他的手汗津津的好热，她却感觉自己的手好凉。秋妹问：“人那么多，你还敢拉我——”

“都看戏了，没人注意！”

“你膽大了，读中学，你连拉我的手都不敢？”

“我听妹子说，你常常去打听我的消息，还说，有好几天，你总去村头等，我就知道你等的不是昌泽，是我。听说你去看戏了，我就来戏场找你。你在戏台转时，我一直在你身后。”

“听说城市里女的在大街上也敢挽住男人的胳膊，是真的？”

“都是真的，我见过哩！”

“听说男的女的抱到一起跳舞哩，还扭着屁股，贴着脸？”

“大城市里人生活好，文化高，讲究个精神享受，就说跳舞，屁股蛋子扭上，音乐一放，人就眯了醉了，跳哩。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后头，都跳开了！”

“那些女的都长得咋样？怎么会那样大胆？让个男的抱住，面对面地，也不脸红？你见过没？”

“那女的都长得腿长长的，腰细细的，长发披肩，打你跟前走过，香气就喷得你不由醉了，她们比男的还开化哩！我们系上有一个男生，到外地实习时，跟一个女教师发生了关系，学校要处分他，他还到大饭厅里演讲.好多女生听了，都支持他。”

“可这里不是你在城市里的大学校园哩。”

宏伟忽然将秋妹拉近身边，趁势抱住她，火辣辣的嘴唇伸过来。她拼力躲过。“这……好脏呀！”“外国人已习已为常，现在国内的电影电视都这么演！”“读中学时，你咋不这么说？”“上中学时，只知道死读书，一心都想上大学。”

秋妹像记起什么，说：“上中学时，你知道我想着你吗？”“不知道，我也不相信会有谁想起一个穷学生！”“那一次，你说见到我，心上就多一把劲是什么意思？”宏伟想了想，说：“一见到你，我就想，再不努力，就会像你一样，一辈子呆在大山里没出息，所以心里就发狠，非考上不可。”“那时，我心里有你，可不管你考上不考上。”“咳，秋妹，你心肠好、善良，吃亏就在这，人一老实，就被欺负，昌泽就是这样捡了你的便宜。你可以同他争，可以不嫁他，大不了把胎儿打掉，到城里去打工。难道你就这样死心跟定昌泽一辈子了。”

秋妹听着心里发凉，身子冷溲溲的，她听不进宏伟说的话，闹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跟宏伟来，又挣不脱他紧抱的臂膀。忽然，她听到宏伟喘起粗气，一只汗津的手水蛇一般已伸进她的后背，要解开她的胸衣扣子。“不，宏伟，我有……昌泽！”她几乎哭出声来。戏台边传过来开场的锣鼓声，宏伟一愣，她趁势挣脱，夺路而逃……

戏未演完，秋妹就回了家。昌泽和孩子已躺下，她没有惊动他，悄悄脱鞋和衣上床，刚躺下，昌泽就咕哝一声：“戏好看吗？”随即翻上她的身子，扯她的裤子。秋妹紧紧地搂住昌泽的腰，搂得他喘不过气。她还是头一回紧搂着他，搂着搂着，鼻子一酸，就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