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砚凌
作者:肖砚凌,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古籍所博士后,610068。
在诗话研究中,多认为中国诗话史的起点为北宋欧阳修的《六一诗话》,但在部分诗话目录、诗话丛书中将宋前的诗学著作归入诗话一体,而在诗话之体产生后,亦有撰者借用诗话之名、诗话之体,从各类典籍中辑录材料汇编成宋前的诗话作品,如劳孝舆《春秋诗话》、旧题尤袤《全唐诗话》、孙涛《全唐诗话续编》、王士禛、郑方坤《五代诗话》等。本文拟在诗话创作与诗话研究的基础上,提出“先宋诗话”这一概念,并分析其内涵,讨论其特征,确立其辑录标准,以凸显先宋诗话在中国诗话史上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以拓宽诗话研究的范围。
目前学界未有对“先宋诗话”的确切定义,但可通过考察诗话目录、诗话丛书中先宋诗话的收录情况,分析前人对先宋诗话的看法。
1.古代编纂的古籍目录“诗话”目中“先宋诗话”的著录情况
脉望馆书目玄赏斋书目澹生堂藏书目徐氏家藏书目绛云楼书目魏晋南北朝钟嵘《诗品》钟嵘《诗品》钟嵘《诗品》钟嵘《诗品》唐皎然《诗式》孟棨《本事诗》孟棨《本事诗》孟棨《唐本事诗》宋计有功《唐诗纪事》计有功《唐诗纪事》尤袤《全唐诗话》尤袤《全唐诗话》尤袤《全唐诗话》尤袤《全唐诗话》尤袤《全唐诗话》方深道《诸家老杜诗评》
如上表所示,古代编撰诗话目录所著录的“先宋诗话”在时间上涵盖魏晋南北朝至宋代,宋代以前的“先宋诗话”包含各类诗学作品,如钟嵘《诗品》、皎然《诗式》和孟棨《本事诗》,宋代以后的“先宋诗话”则包含与“诗话”关系最为紧密的纪事类诗学作品——《唐诗纪事》,宋人尤袤所编先宋诗话作品——《全唐诗话》以及宋人方深道所辑唐宋名士的杜诗评语——《诸家老杜诗评》。在五部诗话目录中,《澹生堂藏书目》对“先宋诗话”的著录标准较其他书目严格,仅有《全唐诗话》一书,其主要原因是《澹生堂藏书目》与其他四部书目对“诗话”一体的认知不同:《脉望馆书目》等四部书目的“诗话”目是以广义诗话的标准,著录包括诗事、诗品、诗评、诗论、诗法等不同类型的诗学作品;《澹生堂藏书目》的“诗话”目则以狭义诗话的标准著录区别于诗式、诗评的诗话作品,其“诗话”类所著录的作品主要以“诗话”为名,因此《澹生堂藏书目》中的“先宋诗话”既未见宋代之前的诗学作品,亦未见宋代以后的诗学作品。由此可见,古人对“先宋诗话”的认知建立在诗话认知的基础上。
2.现代编纂的古籍目录“诗话”目中“先宋诗话”的著录情况
中国丛书综录丛书集成初编目录国立中央图书馆善本书目魏晋南北朝魏文帝《诗格》钟嵘《诗品》钟嵘《诗品》唐孟棨《本事诗》孟棨《本事诗》李峤《评诗格》王昌龄《王少伯诗格》王昌龄《诗中密旨》贾岛《二南密旨》贾岛《二南密旨》白居易《文苑诗格》白居易《金针诗格》司空图《诗品》释皎然《诗式》释皎然《中序》释皎然《诗议》释皎然《评论》王叡炙《毂子诗格》张为《主客图》张为《主客图》释齐己《风骚指格》徐夤《雅道机要》吴兢《乐府古题要解》宋计有功《唐诗纪事》计有功《唐诗纪事》尤袤《全唐诗话》尤袤《全唐诗话》尤袤《全唐诗话》蔡梦弼《草堂诗话》明胡震亨《唐诗谈丛》胡震亨《唐诗谈丛》胡震亨《唐音癸签》王世贞《全唐诗说》王世贞《全唐诗说》徐献忠《唐诗品》施段教《唐诗韵汇谱》
清劳孝舆《春秋诗话》费锡璜《汉诗总说》张澍《阴常侍诗话》孙涛《全唐诗话续编》纪昀《唐人试律说》王士禛《五代诗话》王士禛《五代诗话》
三部现代编纂的诗话目录所著录“先宋诗话”的数量不同,但著录标准却是一致的:“先宋诗话”既包括成书于宋前的诗学作品,如魏文帝《诗格》、钟嵘《诗品》、孟棨《本事诗》、皎然《评论》等,亦包括成书于宋后但内容与宋前相关的诗学作品,如劳孝舆《春秋诗话》、费锡璜《汉诗总说》,尤袤《全唐诗话》、孙涛《全唐诗话续编》、王士禛《五代诗话》、蔡梦弼《草堂诗话》、张澍《阴常侍诗话》等,或是关于先宋某一时期的诗学作品,或是关于先宋时人的诗学作品。
诗话丛书有两类,一类是历代诗话汇编,如何文焕《历代诗话》、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另一类则是断代诗话汇编,如丁福保《清诗话》、郭绍虞《宋诗话辑佚》、《清诗话续编》、周维德《全明诗话》等。其中,历代诗话汇编更能反映诗话丛书编纂者对“先宋诗话”的认知。以下为《历代诗话》、《历代诗话续编》中“先宋诗话”的收录情况:
历代诗话历代诗话续编魏晋南北朝钟嵘《诗品》唐释皎然《诗式》司空图《二十四诗品》孟棨《本事诗》吴兢《乐府古题要解》张为《诗人主客图》齐己《风骚旨格》宋尤袤《全唐诗话》蔡梦弼《杜工部草堂诗话》
《历代诗话续编》是继《历代诗话》而成,因此两书对先宋诗话的收录标准一致:一是收录宋前的诗学作品,一是收录宋后的诗话作品。
通过整理分析诗话目录、诗话丛书中“先宋诗话”的收录情况,可发现前人对“先宋诗话”的认知存在分歧:第一,“先宋诗话”应按广义诗话的标准还是狭义诗话的标准?如现代编纂的诗话目录是以广义诗话标准,而《澹生堂藏书目》则以狭义诗话的标准。第二,“先宋诗话”应为先宋创作的诗学作品,还是宋后编撰的诗话作品?如《澹生堂藏书目》认为“先宋诗话”是宋后编撰的诗话作品,而《历代诗话》与《历代诗话续编》则认为“先宋诗话”既包括先宋创作的诗学作品,亦包括宋后编撰的诗话作品。
要界定“先宋诗话”,首先需要讨论前人关于“先宋诗话”的分歧。前人对“先宋诗话”的分歧关涉诗话研究的两个问题:一是诗话界定,二是诗话起源。这两个问题,学界已经进行了较为深入的探讨,也有了较为一致的结论。关于诗话的概念,学者多从广狭二义加以界定:如钱仲联、郭绍虞由诗话内容出发,前者提出诗话由最初的“以资闲谈”逐步进入理论批评的领域;后者称广义诗话,指“凡涉论诗,即是诗话之体”,狭义诗话则“只重论事方面”。吴文治由诗话体例出发,认为狭义诗话指“我国古代诗学理论批评的一种专著形式”,而广义诗话则指“从诸家著述中所辑论诗之语”。蔡镇楚对诗话的界定则综合内容与体例,“狭义的诗话,按其内容来说,是诗歌之‘话’,就是关于诗歌的故事;按其体裁而言,就是关于诗的随笔体”,“广义的诗话,乃是一种诗歌评论形式,凡属评论诗人、诗歌、诗派以及记述诗人议论、行事的著作,皆可名为诗话”。从广狭二义界定诗话,符合诗话的发展特点。总的来说,诗话具有两个发展特点:第一,诗话历经由低级向高级,由狭义诗话向广义诗话,由重于纪事的欧派诗话向重于论诗的钟派诗话的发展过程;第二,在诗话发展过程中,其范围不断扩大,从以诗话为名的作品兼及不以诗话为名的作品,从诗话著作兼及其他著作中的诗话材料,从重于“论诗及事”兼及所有与诗相涉的内容。
在诗话研究中,大多数学者采取诗话之广义,将诗话泛化为诗学。这一方面是由于历史的原因,蒋寅在《清诗话考·自序》中曾梳理诗话泛化的过程:
在现有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可对前人关于“先宋诗话”的分歧做出判断:若将诗话起源定于欧阳修《六一诗话》,那么北宋以前的诗学作品便不应纳入诗话一体,也不应被视为先宋诗话;若取诗话之广义,先宋诗话则指产生于北宋之后,内容与先宋相关的诗学作品。诗话目录、诗话丛书所收录的与先宋相关的诗学作品有两类:一类为宋后之人创作,内容均为其的观点和见解。如王世贞《全唐诗说》,实为《艺苑卮言》的节编本,内容是王世贞评论唐诗之语。另一类为宋后之人编纂,汇集关于先宋某一时期或者先宋诗人的论诗之语,其材料多来源于先宋或宋代著作。如劳孝舆《春秋诗话》取《春秋左氏传》中诗事与诗论材料,蔡梦弼《草堂诗话》则取宋人诗话、语录、文集、说部中的杜甫诗话材料。在这两类诗学作品中,由于第二类作品的材料来源主要是先宋著作,较为准确的记述了先宋诗事,较为客观的反映了先宋时期的诗学观点,因此更为符合先宋诗话的要求。
先宋辑录体诗话汇编又可分为两类,一类是辑录先宋诗人的诗话材料,如《阴常侍诗话》《草堂诗话》等,这类作品可称为先宋专家诗话汇编;另一类是辑录某一历史时期的诗话材料,如《全唐诗话》《全唐诗话续编》《五代诗话》等,这类作品又称为先宋断代诗话汇编,它们可分为前人辑录和今人辑录两种,先宋断代诗话汇编是先宋诗话的主要组成部分。
考察现有的先宋辑录体诗话,可以发现辑录标准略有不同:首先,先宋专家诗话汇编与先宋断代诗话汇编的辑录标准有所差异,如潘德舆《养一斋李杜诗话》采集自宋以来各家对李杜的论说之语,而《全唐诗话》、《五代诗话》不仅辑录宋后的材料,也辑录先宋的材料;其次,前人与今人在辑录先宋诗话时采取的标准也有所不同,如萧华荣《魏晋南北朝诗话》的来源书目以同时代的著作为主,而孙涛《全唐诗话续编》的来源书目则部分为唐代以后的著作。本节尝试讨论先宋诗话的辑录标准,意为今人辑录先宋诗话提供较为统一、准确的依据。
先宋诗话虽指宋代以前的诗话,但其成书是在宋代以后。当宋代产生诗话一体,先宋诗话按照诗话一体的规定,从先宋及部分宋后典籍中辑录诗话材料,汇而成书。因此,作为诗话组成部分的先宋诗话应符合诗话一体的规定。先宋诗话所辑材料的标准为:内容丰富但需与诗相涉,有关诗歌理论、诗事见闻、诗歌作法等材料都应入选;笔记体例,篇幅短小且条目零散,并非体系完整、论证严密的专篇、专著;严格来说,材料中当诗与话并存,二者缺一则不能入选。
对于先宋专家诗话来说,这个标准的执行较为简单,即从先宋典籍中辑录关于某位诗人的诗话材料便可。但对于先宋断代诗话来说,这个辑录标准则有更多的规定。先宋断代诗话以历史发展为线索,可大致分为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四个时期。由于诗话一体包含诗与话两个要素,在讨论先宋断代诗话的材料辑录范围时,应进一步规定先宋断代诗话中“诗”与“话”的辑录范围。
先宋断代诗话中“诗”的范围应根据中国诗歌发展史来确定,从先秦诗歌的源起到唐代诗歌的繁荣,先宋是中国诗歌史上的重要发展时期。先宋不同时期关于“诗”的界定略有不同,文中“先宋诗话具有阶段性特点”这一部分将对此问题进行详细论述。先宋断代诗话中“话”的范围,包括了内容范围和时间范围,内容范围在上文已经有所讨论,这里主要讨论“话”时间范围。张伯海曾提及,诗学与诗歌接受关系密切。当一首诗歌被创作出来,便进入,传播与接受,在不同的时代被不同的接受者品评。因此,先宋诗歌的诗事、诗论材料势必会出现在后世的典籍中。那么,在辑录先宋断代诗话时,后人记录先宋诗事,评述先宋诗作的材料是否辑录在内?时人记录前代诗事,评述前代诗作的材料又是否辑录在内?此问题的探讨将使先宋断代诗话的辑录范围更加明确,辑录标准更加严谨。
首先,先宋断代诗话材料主要应由当时典籍辑得。
在现存的先宋辑录体诗话中,今人多由先宋典籍辑录诗话材料,如萧华荣《魏晋南北朝诗话》引用书目共46本,其中约20本是魏晋南北朝时人的作品。而前人在辑录先宋诗话时,也会将当代人的作品作为诗话材料的来源,如孙涛《全唐诗话续编》可考的引用书目37本中约有7本为唐人著作,王士禛《五代诗话》326本引用书目中约有15本为先宋时人的作品。
其次,后人编著的史料和诗话作品也可作为先宋断代诗话材料的来源书目。
由现存的先宋辑录体诗话来看,其中不少引用书目是相邻时代的典籍,这在前人辑录的先宋诗话作品中表现的尤为明显,如孙涛《全唐诗话续编》的引用书目中约有30本是宋代的史料笔记、诗话作品和小说;王士禛《五代诗话》的引用书目中约有170本是宋代的史料笔记、诗文评及诗集类作品;萧华荣《魏晋南北朝诗话》的引用书目中约有26本是隋、唐、宋人所编著的正史、笔记和类书。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以下两点:第一,通过对现存先宋辑录体诗话引用书目的考辨,先宋诗话材料的主要来源是正史、杂史和笔记,但这类作品多由后人编著,如《晋书》由唐人房玄龄等撰,《梁书》《陈书》由唐人姚思廉撰,《隋书》由唐人魏征等撰,《新唐书》由宋人欧阳修等撰,由于后人编撰史料的时间和材料占有的不同,内容更为完整,所以这部分由后人所编撰的先宋史料可作为先宋诗话的引用书目。第二,先宋诗话材料的另一主要来源为后人编纂的诗话作品,如王士禛《五代诗话》的引用书目中约有40种为宋诗话。作为先宋诗话材料辑录对象的诗话作品,应以宋诗话和先宋断代诗话为主,这是为了保证先宋诗话材料的完整性与准确性。
最后,先宋断代诗话材料不仅应包括先宋人论时人诗作,还应包括先宋人论前代诗作。
在前面的讨论中,曾谈到先宋断代诗话材料并不收录后人对先宋诗歌的评述,这看起来似乎忽略了很多有价值的诗话材料,因为后人对于先宋诗歌的接受应是诗话材料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实这部分材料并非舍弃,而是归属于不同时期,如汉人对于《诗经》《楚辞》的评述并非作为先秦诗话材料,而是作为两汉诗话材料,唐人对于汉诗的评述也并非作为两汉诗话材料,而是作为唐代诗话材料,“论诗及辞”类断代诗话材料应归属于论者的时代,而非所论诗作的时代。因此在先宋断代诗话辑录中,先宋人对于前代诗作的认知、评述也应收录。
以上关于先宋断代诗话辑录标准的探讨是具有普适性的,但由于先宋断代诗话的阶段性特点,其还应具有时代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先宋断代诗话可分为诗话源起阶段——先秦诗话至两汉诗话,诗话成型阶段——魏晋南北朝诗话至隋唐五代诗话。诗话源起阶段是指伴随着诗歌诞生,诗话材料大量出现的阶段。在这个阶段,虽然诗话材料的数量丰富,但分布较为零散,并不集中。除了正史有较为集中的诗事材料,其余诗话材料大多散落于各类典籍中。另外,完全符合诗话体例的材料也很少,在辑录时,只能从文献中节选符合标准的材料。可见,在这个阶段,文人的诗话意识并未萌芽。而诗话成型阶段则是指诗话的内容、体例逐渐确定,甚至出现类诗话作品的阶段。在这个阶段,诗话不再是无意识的创作或是分散的存在。笔记小说在魏晋时期的出现,唐五代的发展,不仅丰富这一阶段诗话的内容,也为诗话的体例提供借鉴。到了晚唐时期,出现了三部类诗话作品:孟棨《本事诗》,范摅《云溪友议》和卢瓌《杼情集》。这三部作品无论内容还是体例与北宋初期诗话已极为相似。因此隋唐五代不仅是先宋诗话发展的高峰,也为北宋初期诗话作品的诞生提供基础。
第二,由于先宋诗歌的发展,每个时期诗的界定、诗的特点有所不同,因此,不同时期的先宋诗话辑录范围略有不同。如赋这一类文体,在汉代以后被认为与诗体并立,但在汉代,却应被包含在诗的范畴之内。这是因为赋在诞生之初与汉诗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而赋中的骚体抒情诗本就是汉诗的一种,因此两汉诗话应辑录与赋,特别是骚体抒情诗有关的材料。又如先秦两汉诗歌多入乐,因此先秦两汉部分乐论与诗论相关,也应看作诗话材料,但汉代以后,徒诗创作越来越多,因此论乐的材料在魏晋南北朝诗话或隋唐五代诗话中不应被收录。由以上论述可知,先宋断代诗话的界定、范围和内容是有所不同的,在辑录先宋断代诗话时,应对这个时代的诗歌发展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第三,先宋断代诗话材料的编排体例有所不同。
由于先宋断代诗话材料的范围、内容各具特点,因此对于先宋断代诗话材料的整理和编排也有所不同。大部分的断代辑录体诗话的编排体例均是以人为目,将诗话材料归属于作者名下,宋后断代辑录体诗话如吴文治主持汇编的《宋诗话全编》《辽金元诗话全编》《明诗话全编》均是如此。而先宋断代辑录体诗话中,诗话成型阶段的作品,也是采用以人为目的体例:如旧题尤袤《全唐诗话》、孙涛《全唐诗话续编》、王士禛《五代诗话》、萧华荣《魏晋南北朝诗话》。但对于诗话源起阶段的诗话材料,“以人为目”的体例却不适用。以“两汉诗话”为例,其体例应与汉代诗歌发展的历史,诗话材料的特点相符,如将诗话材料分为“论诗及事”与“论诗及辞”两类,而“论诗及事”类诗话材料又可按照诗歌类型分为歌诗、诵诗与非诗韵文三类。
综合以上对先宋诗话及其辑录标准的探讨,本文尝试对先宋诗话做出如下界定:先宋诗话是在诗话一体产生以后,撰者根据狭义诗话的界定从先宋或部分后代典籍中辑录阐述诗歌理论,杂录诗事见闻,传授诗歌作法的篇幅短小,零散的诗话条目,并且按照诗歌发展和诗话材料的特点进行体例编排的诗话作品。先宋诗话可分为两类:先宋诗人的诗话作品和先宋断代辑录体诗话作品,后一类是先宋诗话的主要组成部分。
目前断代诗话整理成果颇丰,既有诗话丛书汇编,如丁福保《清诗话》、郭绍虞《宋诗话辑佚》《清诗话续编》、周维德《全明诗话》、张寅彭《清诗话三编》等;亦有辑录体诗话汇编,如萧华荣《魏晋南北朝诗话》,蒋祖怡、张涤云《全辽诗话》、吴文治主持汇编的《宋诗话全编》《辽金元诗话全编》《明诗话全编》等。但其中宋代至清代的诗话整理较为完善,而宋代之前的诗话整理较为薄弱。一方面,已有的先宋断代辑录体诗话汇编,其材料完整性和准确性存在问题,如《春秋诗话》仅辑录《春秋左氏传》中的诗话材料,《魏晋南北朝诗话》未辑录永乐大典本《南北朝诗话》中的材料,唐代虽已有三部诗话汇编,但仍有部分诗话材料散落于唐代典籍中;另一方面,某些朝代未有辑录体诗话汇编,如两汉、隋朝。若能对先宋断代诗话进行全面、完整的辑录和整理,一方面可以完善中国古代诗话的文献整理与研究,另一方面可为先宋诗学研究提供丰富的材料,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与理论价值。
注释
:①“诗学”一词出自亚里士多德关于诗和艺术的文艺理论名著——《诗学》,其涵义泛指对一切文学艺术的研究,即文艺理论。中国古代学者对于诗学的理解偏于作诗方法、技艺,如晚唐诗人郑谷《中年》诗中有“衰迟自喜添诗学,更把前题改数联”一句,其中“诗学”的涵义为作诗的技艺与方法,在中国古代典籍中亦有部分以“诗学”为名的著作,如元人杨载《诗学正源》,元人范梈《诗学禁脔》,清人朱元英《诗学金丹》,清人汪师韩《诗学纂闻》,清人邬启祚《诗学要言》,清人鲁九皋《诗学源流考》,其中,除《诗学源流考》讨论诗史,余下作品多讨论诗法。当代学者对于“诗学”的理解可分为三类:第一,从广义理解“诗学”,也就是借用西方的涵义,即“既包括了诗论,也包括了一般的文艺理论乃至美学理论”,代表学者有童庆炳与曹顺庆。第二,从狭义理解“诗学”,这是一种传统而惯常的做法:陈良运在《中国诗学批评史》和《中国诗学体系论》中将“中国诗学”等同于“中国诗歌理论”;陈伯海在《中国诗学史·导言》中提出“本书题名为《中国诗学史》,取的是后一种涵义,即狭义的‘诗学’,仅限于跟‘诗’有关的领域”;萧华荣在《中国诗学思想史·导言》中称“本书所谓‘诗学’,非指古希腊哲人亚里斯多德所说的包括一切文艺理论在内的广义的‘诗学’,而是现代通常所说的狭义的‘诗学’,即有关诗歌这一特定文体的理论”。第三,将与诗歌发展密切相关的非诗韵文也作为诗学研究对象:陈伯海在《中国诗学史·总论》中撰专文论述“词学与诗学”,根据词学与诗学不可分割的联系,在《中国诗学史》中另设《词学》一卷,讨论词学的发展历程;张晶在《中国古典诗学新论》中提出“‘诗学’的研究范围,应该是包括着诗、词、曲等韵文文体”。本文“诗学”一词指狭义的诗学,也就是有关于诗的学问。
②《脉望馆书目》、《玄赏斋书目》、《徐氏家藏书目》、《绛云楼书目》将诗文评作品按文体分类:《脈望馆书目》分为“四六”类与“诗话”类;《玄赏斋书目》分为“文说”、“诗话”、“四六”等多类;《徐氏家藏书目》分为“词调类”、“诗话类”、“启札类”、“四六类”、“连珠类”;《绛云楼书目》分为“文说类”、“诗话类”。由其分类可知,“诗话”类实则著录与诗相涉的诗学作品。
③《澹生堂藏书目》综合所渉文体及诗学类型对诗文评作品进行分类,分为“文式文评”、“诗式”、“诗评”和“诗话”四类,将诗话与其他类型的诗学作品相区别,其“诗话”类著录的43部作品中以“诗话”为名的占39部。
④钱仲联:《宋代诗话鸟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29页。
⑤郭绍虞:《照隅室杂著·诗话丛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30页。
⑥⑦吴文治:《宋诗话全编·前言》,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页、第1页。
⑩蒋寅:《清诗话考》,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