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配乐表现特征及功能性解析

唐 进，谢德旺

(四川文化艺术学院 音乐舞蹈学院，四川 绵阳 621000)

配乐在电影艺术发展的一百年多年以来，已然成为每一部电影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且多元化配乐是新时期电影发展的必然，一部优秀的电影作品也必然离不开优秀的电影配乐，二者之间相辅相成，从近些年来获得奥斯卡最佳原著配乐奖的作品中来看，电影配乐也在过去的发展中达到了一种多维发展的态势。其中电影配乐主要包括主题音乐、场景音乐和背景音乐[1](P3)，每一种都有其特殊的作用。电影《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Perfume：TheStoryofaMurderer)是根据德国名作家派崔克·聚斯金德(PatrickSuskind)的小说《香水》(Perfume)改编，由导演汤姆·提克威(TomTykwer)执导，上映于2006年。电影中的配乐为影片情节发展和刻画人物形象及人物之间的关系，升华影片主题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该片配乐在美国科幻和恐怖电影学院第33届土星奖(SaturnAward)、第57届德国电影奖(FilmAwardinGold)中均获最佳电影配乐奖提名，得到了国际电影界与音乐界的关注与认可。本文将就片中音乐的具体表现特征与功能体现解析一二。

一、刻画人物情绪

音乐是最具情感的艺术，琴瑟和鸣，交相辉映，令电影画面所不能表达的人物情感思想、性格特征、心理活动及精神世界栩栩如生。如急性子的人动作迅速，配之以较快的音乐节奏；性子慢的人动作柔和，节奏则相对缓慢。表现人物内心活动及情绪的音乐是以多样化的形式贯穿在影片中的，画面提供着具体的形象，而音乐则描绘出人物的精神和气质。《香水》中由英国著名演员本杰明·威士肖(BenjaminWhishaw)饰演的男主角格雷诺耶，表现出阴暗、冰冷、残忍、极端而又追求完美的人物形象，令人印象深刻。塑造这样一个经典形象，除了演员本身的精湛演绎，配乐也起到了巨大的烘托作用。例如，影片58分23秒，为更好地诠释男主角在旅途中见到奇妙风景时复杂的心理活动，影片运用唱诗班吟唱的插曲《至高点》(TheHighestPoint)，营造出空灵、神秘的气氛，谱例1是该曲的主题旋律部分，整体的调式调性为e和声小调，旋律整体较平稳，并没有大的音程跳进，采用模进的发展手法，最具特点的部分应该为旋律中的bB音，作为调式变音，它在调式中属于bV级，打破了人们内心所期待的原来V级音高，也正是这一个变音使得整个旋律得已升华，与影片中所呈现的情节更加契合。

谱例1

又如，影片后来的“杀人”情节中，局促不安的低音提琴旋律贯穿始终，带给观众巨大的心灵震撼和丰富的想象空间，对塑造男主角的性格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强化了画面所要表达的内容，产生了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二、控制影片节奏

音乐是控制电影剧情节奏和情感节奏的有效途径，而情感节奏的感受直接影响到观众对电影的体验评判。配乐在影片中恰如其分的嵌入，为故事铺垫了让人浮想联翩的意境，令观众身临其境。例如，影片1小时30分37秒，男主角格雷诺耶开始疯狂杀人的时候，紧张气氛达到顶点，此时电影配乐让中提琴在二度音程之间盘旋，见谱例2，调式调性为c和声小调，旋律以两组四个十六分音符为发展动机，在重复一次之后，再将第一组四个十六分音符重复，将第二组四个十六音符变化发展，旋律的音程则一直在大二度与小二度之间，如此构建的节奏渲染了惶恐与不安，同时低音提琴急促并短暂的旋律音调与画面相互交织，整个音乐氛围以低沉仓惶的节奏带动了剧情的发展，仿佛加快了男主角杀人的步伐。由此可见，剧情为音乐创造了具象化的空间，音乐则凸显出剧情的扑朔迷离，两者的完美结合让观众产生了强有力的感官效果，带来全新的视听体验。

谱例2

三、打破画框，延伸画面

影视画面受屏幕边框的限制和约束，音乐则不然，它不仅可以表现剧情，更能制造出引人入胜的“画外空间”，同时使这个“画外空间”作用于观众的感官系统，借助观众的联想，延伸出无限的空间感。以音乐作为一种表现的元素，来为影视画面进行铺垫、渲染、增加色彩，在整个场景中以不同的音乐手法赋予剧情更为深刻的内涵，这种画框外的世界延伸了人们视线外的内容，更好地传递着影片的信息，表达着人物的情绪和思想。例如，影片开始时，人声哼唱的主题曲《迷失的爱》(LostLove)宁静而悠远的娓娓道来，音乐迷幻、阴暗而沉重，顿时为观众铺陈出惊悚、恐怖的整体色调，虽然此时没有任何与剧情有关的画面，却已经影响了观众的潜意识，观众通过听觉感受反射到大脑，产生联想，脑海中的“画外空间”应运而生。与此同时，持续沉重的低音与美妙而空灵的人声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种前所未有的听觉冲击油然而生，故事的帷幕缓缓拉开。

又如，影片行至1小时35分35秒，焦躁的主教与众人得到捷报，宣称杀人罪犯已经被捕，而真正的凶手格雷诺耶却逍遥法外。此时,管风琴奏响如圣咏般的多声部旋律，见谱例3，调式调性为C大调，这里管风琴纵向使用一个减七和弦，即C大调中的DVII7,并将其多延留一个小节，紧张的音响一直持续，音响与剧情同步将整个紧张感延续到了最大的程度，随后减七和弦的七音bA解决到大三和弦的五音G，即C大调的主和弦，这种紧张的音响才得以解决，音响与剧情之间完美的结合，将十八世纪教堂庄严与神圣的气氛跃然于荧屏,其恢弘的音乐构筑成如上帝般光辉、温暖的形象，同时配合男主角如魔鬼般贪婪的品味自己用少女体香酿成的“结晶”这一邪恶、扭曲的电影画面，这种“冲突性”的音画表现，延伸出天堂与地狱、光明与黑暗交织的情景。通过音乐戏剧化的渲染，并借助于观众联想而产生的画面，为影片人物形象的塑造、故事情节的发展倍添色彩，延伸出多维度的立体空间。

谱例3

四、推动剧情，增强画面感

音画关系是电影电视剧艺术得以成立的基础[2](P75)，音乐与画面的同步结合会使观众产生强烈的共鸣，抒发甚至增幅内心情绪。音画同步也是电影电视剧中运用的较多的类型，电影电视剧音乐的一个最主要表现功能是音乐要以画面中的情节为表现主旨，两者同步的配合会在感官上达到高度一致的效果，电影音乐为整个剧情起到了推动及调节的作用。本片中，作曲家创作出了美妙而应景的音乐，并娴熟地处理好了音乐与画面的关系。

例如，影片行至17分59秒，男主角面对橱窗，沉浸于他对未知世界的心理探索时，镜头从远处缓缓拉近，配之纯净动人的女高音轻轻哼唱的插曲《卖李子的少女》(TheGirlWithThePlums)，乐曲悠远灵动，向观众勾画出一个男主角那表面沉睡却又隐藏着敏锐灵感的嗅觉世界。正如歌曲的名字一样，远处，一位提着水果篮的少女走来，散发着一股让男主角神魂颠倒的致命香味，诱惑他追寻着这美妙的气味，逐渐加快步伐穿过小巷，电影的镜头与音乐默契地配合着，形成音画对位。影片行至18分49秒，弦乐队奏出插曲《卖李子的少女》(TheGirlWithThePlums)悠长的主题旋律，画面中男主角贪婪地吮吸着扑面而来的香味，犹如置身天堂，当他睁开双眼，少女却已走远，弦乐从明亮的高音区突然骤降到中低音区，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扑面而来。他继续追寻，少女在街角再次出现，同时属于她的标志性音乐也再次呈现，产生出有间隔有层次有内容的的视听效果。男主角爱上了少女身上的香味，但寡言的他却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以至于错手杀死了少女，此时为配合剧情的发展，女高音哼唱出哀怨的旋律音调，凄美而忧伤。谱例4为《卖李子的少女》(TheGirlWithThePlums)的主题旋律部分，调式调性似乎并不太明确，但主题旋律部分中一直对bB音的不断强调，暗示出bB调的调性，动机由bB音向上纯五度和向上增四度构成，音响从协和到不协和，特别是增四度为整个旋律音响增添了巨大的阴暗，凸显出了男主角内心的慌乱，动机第二次重复的时候，由原来的增四度(bB-E)变为纯四度(bB-bE)，这种手法似乎是作曲家惯用的，在《至高点》的主题部分中与这里有相似之处，配乐紧密地契合着剧情，也体现出作曲家创作的高明之处。

谱例4

五、烘托环境气氛

烘托气氛的音乐是电影音乐中常见的一种，其功能主要是通过音乐手段为影片的整体创造某种特定的气氛基调，对增强影片的艺术感染力能起到重要作用。[2](P192)这类音乐通过烘托方式渲染影片氛围、强化特定的背景，比如人物情绪跌宕起伏所带动的气氛，周围环境辽阔、空旷、狭隘又或危险所表现出的不同地域色彩，以及风格迥异的民族特色音乐等，通过对人们自身经历的共鸣，强化角色的代入感，体验与作品中各种人物的联系及力度，从而深化视觉效果，感染观众。本片中对竖琴、钢琴等乐器以及人声的运用，为观众呈现了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主题背景，引人入胜。

例如，电影行至16分34秒，见谱例5，从谱例中可以看出，这段旋律在连续三次下行模进中进行，调性呈现为a和声小调，类似人声哼鸣的电子合成器音效朦胧地盘旋在高音区，这种近似于在耳边回旋的声音，仿佛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徐徐地引领着男主角步向他那天才般的嗅觉还未触及到的神秘领域。这股魔力驱使他走到一家香水店旁，透过橱窗，他看到穿着华丽、身世显赫的贵族小姐们优雅的品鉴着天堂般的香水味，这时钢琴奏出神秘、梦幻的流动性琶音旋律，流淌出一丝诱人的气息，而17分42秒时弦乐组一晃而过的颤音犹如在美丽华贵的背后潜伏了一层危险的动机，提醒着观众可怕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谱例5

六、升华影片主题

广义地说，所有的音乐都是在抒发情感。在影视作品中，音乐除了抒发片中人物内心活动的感情外，还进一步升华着影片的主题。这些音乐可以凸显影片的主题思想，使影片的主题更加深入人心。例如，影片行至尾声发生了震撼人心的一幕，行刑台上的格雷诺耶用他制作的香水征服了在场所有人。突然，一筐李子滚下台阶，提着水果篮的少女(第一位被他杀害的少女)身影浮现在他脑海，电影主题音乐《迷失的爱》(LostLove)再次响起，男主角热泪流淌，此刻的他才意识到再迷人的香味也永远不能弥补一个美丽生命的消逝，他迷失在他的精神世界，可为时已晚。《迷失的爱》(LostLove)的旋律在影片中多次出现，强烈的抒情性贯穿整部电影，与剧情相互呼应，不仅奠定了影片整体的基本风格与氛围，更让观众真实地体会到悲伤、落寞与惋惜。在整部影片中，音乐与画面水乳交融，形成鲜明的主题思想，从而使影片的主要内容更加突出。

《香水》这部影片中，作曲家将声音和画面有机地结合起来，在配器方面巧妙地运用了铃、竖琴、钢琴、弦乐、电子合成器等不同乐器的音色效果，并结合女高音和唱诗班，从不同角度深化了该片的基本色调和风格，在塑造角色性格、跌宕人物情绪、抒发内心情感、渲染影片氛围以及协调画面的变化等方面功不可没，真正意义上实现了音乐与电影内容的碰撞交融。例如，影片58分24秒，男主角带着强烈的欲望踏上了新的旅程，此时插曲《至高点》(TheHighestPoint)缓缓奏起，音乐中竖琴拨奏出柔美而灵动的琶音，与影片画面中的自然美景相融，婉如彩虹般温存而动人，诗意盎然。而影片中钢琴音色的运用，也为故事情节笼罩了一层奇妙而朦胧的薄纱，使观众产生无限联想。

再如，影片1小时18分43秒，见谱例6，钢琴以一个B音在音高上作八度上下转换，在节奏上采用连续不断的八分音符，演奏上使用跳音的方式，并且以两个小节为一个节奏循环单位，这种急促的节奏型渲染出了男主角疯狂杀害少女时的气氛，刻画出他此时此刻的心理活动，加快了影片的节奏。

谱例6

作为在影片中运用最广泛的弦乐，是该片整个音乐组织结构的核心，表现力极为丰富。例如，影片中男主角企图杀害女主角劳拉(Laura)时，沉重的低音提琴奏响地狱般的旋律，见谱例7，该旋律片段整体呈现出bb小调的调式调性，旋律前三小节呈现出一个级进上行的线条，在四分音符的节奏上，将整个音响的紧张感逐步上升，之后下行跳进纯五度，再上行跳进增四度，与前面的级进线条相比形成了较大的起伏，整体四分音符的节奏，总在暗示着前方危险的到来，给人的情绪造成一种焦虑和不安。中提琴和小提琴相互交织，弦乐组在此时运用大量的持续低音和单一的节奏型，缓缓地为男主角铺垫着通往罪恶的道路。音乐在此时推动着剧情，烘托出一丝诡异、甚至恐怖的氛围。另外，影片中电子合成音色及人声的运用也独具匠心，这些音乐元素对各种不同的形象的塑造以及场景的变化都有很大的作用，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谱例7

音乐作为一种具有独立表现能力的艺术形式，在与画面结合时，不是简单、被动地陪衬画面，而是在影视艺术中，起着积极并多方面的表现作用。而电影音乐的表现力是非常自由的，这些音乐补充、深化、烘托和渲染着画面，具有独特的能力。[2](P186)相对于观众而言，完全无声的空间画面总是单薄而缺乏感染力，只有当音画并存时，电影画面才富有生命力，更能鲜活地烙印在我们的脑海。德国电影《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中的配乐以独到的表现手法，生动地还原了电影的剧情和画面，富有艺术气息的旋律、节奏与和声相互凝聚，更为影片平添了几分哲思。这些音乐在电影中扮演着触媒的角色，将电影中人物性格、人物情感与配乐巧妙结合，为电影剧情冲突的发展及高潮的出现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并将电影的气氛催化到极致，从而达到戏剧化的效果。

随着电影配乐艺术的发展，电影音乐进入多维发展时期，电影配乐中音乐素材来源更具多样化，配器上不再拘泥于传统交响化的手法，对音色的要求更为细致，为了一些特殊的音响，常去选择一些特殊的乐器，包括人声的大量运用，使得电影配乐的色彩变得更为丰富，各种配乐风格也在电影中交相辉映。随着观众对电影配乐的审美越来越高，今后的电影配乐艺术也必将更加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