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场企业家项目：美国高校创业教育的重要举措

母小勇， 张卫民

(1. 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上海 200234；2. 苏州大学教育学院，江苏苏州 215123)

美国是最早开展高校驻场企业家项目的国家之一，研究美国高校创业教育体系中的驻场企业家项目，能够促进我国高校创业教育师资队伍建设，推动创业教育发展。

一、驻场企业家项目与高校创业教育

“驻场企业家”(Entrepreneur in Residence)起源于20世纪90年代。经过近20年的发展，驻场企业家项目形成了两种基本模式：“风险投资公司主导模式”(venture capital-based EIR model)和“大学主导模式”(university-hosted EIR model)[1]。“风险投资公司主导模式”中，风险投资公司招聘那些准备或者正在创业的企业家作为驻场企业家，帮助风险投资公司收集与研究驻场企业家所在行业的企业，寻找优质投资目标，提高投资决策效率。[2]最重要的是，风险投资公司的驻场企业家要帮助公司评估“种子投资”目标企业的“创意或商业计划书”是否具有投资价值。“风险投资公司主导模式”驻场企业家项目是高校以外的机构主要采用的模式。“大学主导模式”中，驻场企业家岗位设立在高校科技园、创业中心或技术转移办公室，行业经验丰富的驻场企业家把高校和行业有机地联系起来，他们能够帮助高校开展技术转移、对师生创业过程进行诊断，提供创业指导或合作创办企业，为学生提供创业教育教学。在“大学主导模式”中，驻场企业家项目又分为“问答模式”(Quora model)和“咨询模式”(McKinsey model)[3]。“问答模式”中，兼职驻场企业家每周花费很少的时间在高校内工作，一般通过电子邮件、社交软件和电话等方式为高校师生提供创业指导，相对地，他们将获得较低的报酬或没有报酬。“咨询模式”中，带着创业项目受聘的全职驻场企业家，每周花费较多的时间指导师生创业、完成创办企业的商业计划书、依照计划书整合资源和创业团队以及参与创业教学，相应地，他们将获得较高的报酬并使自己的创业项目获得高校创业资源的支持。

美国是开展大学创业教育最早、最成功的国家，也面临创业师资和培养创业师资的博士项目数量短缺问题。[4]高校创业教育离不开实践，创业实践指导需要指导者对行业发展和经济环境非常了解。高校驻场企业家一般是企业高层管理人员、连续创业者、投资家或某一行业的专家，具有丰富的创业经历和行业经验，有能力帮助科研人员和师生进行技术转移、技术孵化、技术商业化的评估和企业创建。驻场企业家项目为学术界与高度复杂的、快速变化的商业环境之间架起了一座交流互动的桥梁，是产教融合和产学研互动的有效工具。[5]高校驻场企业家项目部分地解决了创业教育实践性师资缺乏的问题，促进了高校创业教育。

我们知道，高校新增终身教职岗位受到办学资金、岗位编制数量和学科发展情况等诸多因素制约，非学校重点支持发展的学科更是如此。芬克(T. A. Finkle)等学者对美国高校创业中心进行的全国性调查发现，平均每个创业中心只有5.4名创业教师，其中具有终身教职的创业教师平均仅有3人。[6]高校创业学科中设置终身教职岗位的数量非常少，完全无法满足创业教育的需要。因此，驻场企业家项目在风险投资行业的快速发展，引起了高校创业教育领导者和学者们的注意。高校驻场企业家岗位摆脱了高校岗位设置的制约，从而在高校得以迅速发展。高校驻场企业家岗位是短期的和临时的，不需要向学校申请教师编制。一般来说，高校驻场企业家由创业教育实施部门招聘，实施流动管理，合同期满即离开学校。驻场企业家不需要或支付很少的工资，不会给学校财政预算带来额外负担。高校驻场企业家项目主要依靠资源交换或志愿服务方式来招募驻场企业家。高校通常为驻场企业家提供免费的工作室、庞大的创业校友资源、高水平的技术专家咨询以及与著名风险投资公司接触的机会等，以此作为交换，驻场企业家为高校创业师生提供创业指导、设计商业计划书、整合创业团队和开设创业课程等。

高校为驻场企业家岗位支付的薪酬非常少，怎样吸引优秀的企业家入驻是高校面临的首要问题。高校招募的有些驻场企业家自带先期创业项目，为他们创业提供必要的资源支持就成为吸引其入驻的基本条件。如果高校向驻场企业家开放创业生态圈，为其引荐优秀风险投资公司、寻找适合的创业师生成为合伙人和提供办公场所等，让驻场企业家分享高校巨大的资源，他们当然求之不得。我们知道，高校的校友关系有助于形成更顺畅的交流，降低合作的沟通成本，由于共享经验、价值观和行为标准，校友容易产生身份上的认同和信任。[7]所以，创业校友就成为高校聘用驻场企业家的优先选择。美国百森商学院提供的全球驻场企业家项目(Global Entrepreneur In Residence Program)明确提出，该项目为驻场企业家免费提供办公场所、强大的创业资源但没有薪水，交换条件是驻场企业家要担任全校师生和校友的创业导师，支持学校的创业研究计划和活动。[8]高校通常招聘已经退休的企业家或创业的校友为驻场企业家，因为他们往往有热情帮助年轻一代创业者。康奈尔大学酒店管理学院(The Hotel School)驻场企业家项目的14名驻场企业家中有11名是校友兼职志愿者，占比78.6%。[9]世界上许多高校通过在创业中心或技术转移办公室设置驻场企业家岗位，以充实创业师资，增强对学校师生创业实践的指导能力。高校师生作为技术发明者是某一技术领域的专家，但他们当中很少人具有商业头脑、商业经历和创业知识，驻场企业家能够帮助高校师生进行技术成果价值评估、市场风险预测和给予创立新企业的指导。[10]

二、美国高校驻场企业家项目的运作模式

2014年美国华盛顿大学卓越创业研究中心的国家创业教育调查(the National Survey of Entrepreneurship Education)显示，在被调查的206所美国4年制大学中，最常见的创业教育项目依次为建立创业中心或机构、设置驻场企业家岗位、安排大学生进入企业任职和建立小型企业发展中心。[11]

为了更为具体地了解美国大学开展驻场企业家项目情况，笔者对普林斯顿评论(The Princeton Review)和创业家杂志(Entrepreneur)排名的2018年美国前25名本科创业教育项目(Top25 Undergraduate Schools for Entrepreneurship)，进行了驻场企业家项目开展情况分析，查询了Top25“本科创业教育项目”所在高校网站关于该项目开展情况的内容(例如，www. loyolamarymount. org/Loyola-Marymount-University-entrepreneurship. php等网站)，然后，通过美国“领英”(www. linkedin. com)网站追踪了Top25“本科创业教育项目”所在大学聘请的驻场企业家的信息。统计分析表明，在这25所高校中，私立大学12所，公立大学13所，其中设立驻场企业家岗位的大学17所，占比68%；在17所设立驻场企业家岗位的大学中，共聘请驻场企业家60名，其中56名驻场企业家驻场在大学创业中心或创业研究所，占比93.3%，另外有3名驻场企业家驻场在大学技术转移中心，1名驻场企业家驻场在大学的工程和应用科学学院。驻场企业家数量最多的高校是洛约拉马利蒙特大学(Loyola Marymount University)，该校创业中心驻场了21名企业家；排在第二位的是百森商学院(Babson College)，驻场7名企业家；4所大学分别驻场2-6名企业家，11所大学驻场1名企业家。

在17所大学的60位驻场企业家中，大约80%的驻场企业家创立或任职超过1家企业，其中11人是连续创业者(serial entrepreneur)。性别结构中，男性驻场企业家47名，占比78%。学历结构中，拥有博士学位的驻场企业家11人，硕士学位的23人，合计占比56%；其他16人主要指未查询到相关信息或不具有研究生学历或学位的驻场企业家。在“校友”指标中，驻场企业家是大学校友的35人，占比58%；非校友人数14人，占比24%；其他11人是指没有查询到相关信息的驻场企业家。具体数据如表1所示。

表1 Top25高校驻场企业家调查结果

数据来源：根据Top25高校网站信息整理。

比较而言，高校更喜欢招聘现职的或曾经的企业家担任驻场企业家。贝勒大学(Baylor University)商学院的创业与企业创新系不仅聘请企业家全职担任教授，还聘请企业家担任驻场企业家。例如，聘请史蒂夫·布拉德利(S.Bradley)担任全职教授，他曾经是工程咨询和房地产等领域拥有众多企业的创始人和经理；[12]聘请格雷格·勒曼(G. Leman)为创业“临床”教授，他曾经担任“大湖化工”的氟化生产线主任与技术总监、陶氏化学公司工艺开发工程师；[13]聘请校友、已经退休的企业家玛琳·理德(M. Reed)担任驻场企业家，她从2008年8月开始担任驻场企业家至今已经有10年之久；[14]聘请鲍勃·诺尔(B. Knorr)担任驻场企业家和兼职讲师，他曾经是“贝勒天使网络”(Baylor Angel Network)要员。[15]

高校驻场企业家分为全职和兼职两种。全职岗位要求驻场企业家在合同期内全职在校工作，兼职岗位则要求驻场企业家在合同期内定期来学校讲学或指导师生创业实践。不管是全职还是兼职，驻场企业家都采用“一对一现场咨询”或“远程问答”两种模式进行创业实践指导。“一对一现场咨询”模式受到驻场企业家工作时间分配的限制，因此，高校会提前安排好咨询时间并在网站公布。高校师生通过查询驻场企业家现场接待日期安排，然后在线填写预约现场咨询申请表，最后由行政工作人员安排接待时间。哈佛大学的亚瑟罗克创业中心(Arthur Rock Center for Entrepreneurship)的驻场企业家项目要求其21名驻场企业家每年来校6-7次，采用“一对一现场咨询”模式指导创业师生；有指导需求的师生选择适合自己的驻场企业家及具体咨询时间(单次咨询持续30分钟)，在线提交申请表后，系统会自动回复邮件，确认咨询时间、地点和驻场企业家等信息。[16]“远程问答”模式对驻场企业家的时间要求就宽松很多。如果是电话咨询或远程视频咨询，驻场企业家则会提前在网站公布接待的日期和时间段，在公布的日期和时间段内，驻场企业家会按照预约安排对申请者进行咨询。如果是邮件咨询，咨询者则不受时间限制，随时可以给驻场企业家发邮件咨询。除了“一对一现场咨询”和“远程问答”模式外，有些高校还定期举办小型研讨会(small group sessions)和工作坊(workshops)。例如，芝加哥大学布斯·普尔斯基创新创业研究中心(Booth Polsky Center for Entrepreneurship & Innovation)定期举办午餐会或早餐会，把驻场企业家和校内创业者聚集到一起，为他们搭建咨询交流的平台。[17]总之，驻场企业家所具备的创业体验、冒险精神和风险承担能力、创业激情和技能、敏锐的市场反应能力等，能够极大地提升高校师生的创业能力。[18]

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的驻场企业家项目具有典型意义。该校的赫布·凯莱赫创业中心(Herb Kelleher Center for Entrepreneurship)设立在麦库姆斯商学院(McCombs School of Business)。目前，该校驻场企业家项目有5名驻场企业家，只对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在校师生提供咨询服务。该校驻场企业家通过现场咨询和电话咨询两种方式提供服务，单次咨询时间为45分钟。该校每位驻场企业家提供的咨询方式和时间安排如表2所示。

表2 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创业中心驻场企业家提供的咨询方式和时间安排

数据来源：根据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创业中心网站(www.mccombs.utexas.edu/Centers/Kelleher-Center/)信息整理。

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创业师生登陆驻场企业家项目网站，可以查找每位驻场企业家的创业或工作情况介绍，寻找适合自己创业项目的驻场企业家，根据驻场企业家的时间安排，选择适合自己的时间预约指导。为了提高指导效率，师生员工咨询驻场企业家需要在线填写预约申请表。预约申请表包括11个问题。[19]预约申请表填写并提交后，预约程序完成。咨询者便能够在预约时间跟驻场企业家见面，现场咨询。

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的驻场企业家实行学年聘任制，每学年聘任1次，表现优秀的驻场企业家可以续聘。如果有企业家对该校的驻场企业家项目感兴趣，需要在线填写申请表格，提交创业中心评审后聘任。驻场企业家申请表格内容如表3所示。

表3 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创业中心驻场企业家申请表格内容

数据来源：根据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的创业中心网站(www.mccombs.utexas.edu/Centers/Kelleher-Center/)信息整理。

四、结论与启示

创新创业教育生态系统是一定经济社会环境下的人造生态系统, 是以高校为核心的、各种有利于创新创业教育发展的要素的动态复合体和共生网络。[20]美国高校开展驻场企业家项目，给创新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知识、技术、资金、行业和高校等创新要素互动作用提供新的路径，为创业教育发展带来了动力；缓解了创业教育师资队伍建设面临数量不足、结构失衡问题，提高了对师生创业实践指导的有效性和针对性，强化了创业实践教学、为创业师生提供了对一对一现场指导机会；能有效提升大学的学术影响力、品牌影响力、推动区域经济发展等。[21]美国高校的实践证明，驻场企业家在高校创业中心、技术转移中心、高校科技园、众创空间、创业孵化器等创新创业平台大有作为，他们能够充分利用校内外优质资源，推动高校创业教育。

目前，我国高校从事创业教育的教师多为兼课教师，能够投入的精力有限；创业教育尚缺乏有效的校企合作机制，企业家或行业精英参与高校创业教育往往是偶尔为大学生作一场报告或讲座，讲解自己的创业经验，缺乏对学生创业的实质性指导，基本没有成功组建专兼职相结合的师资团队。在我国从“效率驱动”经济发展阶段逐步向“创新驱动”经济发展阶段转变的过程中，高校可以尝试实施驻场企业家项目，改善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内生环境与外部环境。

由于驻场企业家岗位实行项目化运作，不属于高校人事管理范畴，这为我国高校带来了可操作性。高校可以本着自愿的原则，向社会特别是校友公开聘请事业成功的在职或退休的企业家、充满创业激情与冒险精神的正在寻求企业转型升级的企业家以及迫切需要从高校物色毕业生充实其企业的企业家，充当高校的驻场企业家。对于事业成功的在职或退休的企业家来说，他们往往已居所在企业的顶层或已退休，不再会陷入企业繁杂的日常事物。如果他们愿意，会有精力与时间投入高校创业教育。高校可以成立并挂牌以这些企业家命名的“研究所”或“工作室”，并聘请他们为高校的驻场企业家、兼职教授和所长(已退休企业家可以为全职驻场企业家)。对于正在寻求企业转型升级的企业家来说，他们急需企业转型升级的新知识、新技术和新方法的支持，而高校的科研成果正好能够提供这类支持，聘请他们为高校的驻场企业家可以做到双赢。高校可以成立并挂牌以其企业命名的“企业研发中心”，让驻场企业家担任主任和兼职创业教育导师。对于迫切需要从高校物色毕业生充实其企业扩大企业规模的企业家来说，他们通常有前期创业项目，急需技术、人力和资金方面的资源支持，高校可以聘请他们为高校的驻场企业家和兼职创业教育导师，为其企业引荐优秀风险投资公司、寻找适合的合伙人和优秀大学生，让他们分享高校巨大的资源和科研成果。

由于高校驻场企业家虽然承担部分创业教育教学和指导职能，但其身份实质是正在经营或创业的企业家和志愿者，高校要将驻场企业家项目制度化，安排好驻场企业家在校期间的配套服务及合理确定驻场企业家的在校时间，按照合同给予适当薪酬。虽然高校驻场企业家的岗位职责没有统一标准，但是，高校与驻场企业家可以通过聘任合同或协议来规范各自的责任与义务，合同期可以为6个月至2年不等。高校制订并公布相关制度文件，通过学校驻场企业家网站向师生发布驻场企业家在校时间、指导内容和联系方式；驻场企业家可以通过现场指导与咨询、在线指导与咨询、邮件指导与咨询和电话指导与咨询，帮助高校师生创办企业或驻场企业家与师生合作创办企业。高校驻场企业家岗位可以设立在创业中心、技术转移办公室、大学科技园或开展创业教育的相关院系。设在创业中心和相关院系的驻场企业家，主要为创业师生进行创业实践指导；设在技术转移办公室和大学科技园的驻场企业家，主要是促进技术转化和孵化科技企业。当然，驻场企业家项目规模应根据高校创业教育需求确定。我国各高校创业教育发展还存在较大的差异，驻场企业家项目规模要根据大学创业教育的需求和自身资源的承受能力来决定，以能够满足本校创业教育需求为主要的考量依据。

我国高校驻场企业家遴选应遵循就近原则。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资金成本等成本因素决定了高校驻场企业家项目的成败。由于高校大多数驻场企业家是兼职，他们开展工作的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资金成本需要严格考虑。我国高校在遴选驻场企业家的时候，应充分考虑企业家工作地与居住地的区域位置，最好选择高校所在地附近一定区域范围内的企业家，方便驻场企业家来学校兼职开展工作。例如，德克萨斯州立大学奥斯汀分校创业中心的5名驻场企业家均来自德克萨斯州(Texas)，其中4名来自奥斯丁市(Austin)，1名来自休斯敦市(Houston)。当然，我国高校驻场企业家项目还应优先寻求校友支持。校友资源与大学发展之间存在一种必然的联系，校友资源能够为大学发展提供智力资源、财力资源和文化资源，对大学创新创业人才培养来说尤为重要。[22]目前，我国开展驻场企业家项目的高校几乎没有，社会对高校驻场企业家项目的认可度还不得而知。创建驻场企业家项目，招聘愿意来驻场的企业家是第一步，为了确保驻场企业家项目的顺利开展，高校应该充分利用“校友情”的情感纽带作用，邀请企业界校友参与到项目中来。例如，美国马里兰大学(University of Maryland)的9名驻场企业家中，有8人是马里兰大学的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