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忘不了”

■文·图／本刊记者 徐颢

“忘不了餐厅”线下延续感动

2019 年10 月12 日，周六,上午11 点，坐落在天津鹤童认知症康复中心旁的“忘不了餐厅”准时开门迎客。相比其他餐厅，进门处的温馨提示显得“与众不同”：“来这吃饭，您得做好菜被落下或者上错的准备。为了避免服务人员过于劳累，我们仅提供午餐，订餐需要提前预约。”

走进餐厅，“服务员”均是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鹤童社工朱慧介绍，她们年龄最大的已经84 岁，最小的也已71岁，患有同一种疾病——阿尔茨海默症。

这让人很容易联想起今年上半年大火的一档综艺节目《忘不了餐厅》。它成为全国首档关注认知障碍的公益节目，主角正是5 位患有不同程度认知障碍的老人，节目采取综艺与科普双向并重的模式，通过明星嘉宾与这5 位特殊服务员的互动，将认知障碍患者这个容易被大众忽视的老年群体带到台前，在如今这个深度老龄化的社会引发共鸣：观众对于这档节目最多的反馈是“笑着哭”。

眼前这家同名的实体餐厅，是否正是得到了综艺节目的启发？

朱慧告诉记者，早在2018 年，鹤童就完成了认知症餐厅的注册，计划作为认知症障碍患者的认知训练和治疗基地，但囿于各种规划和筹备，迟迟未启动。今年4 月，“忘不了餐厅”综艺节目上线，大波漂泊在外的年轻人纷纷在节目微博下方留言，表示“迫切想要回家看看”，这也勾起了鹤童成立“忘不了餐厅”的初心，朱慧甚至专门跑到节目摄制的现场——“拍摄结束后，现场只剩下几套桌椅，完全没了节目中的温度”。而朱慧她们想做的，“正是一个可以延续感动的地方，一个孝亲敬老的基地”。

2019 年9 月21 日，世界阿尔茨海默症日。鹤童的认知症餐厅选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正式开业，并起名“忘不了”，每逢周六日开放，周一至周五面向社会实行预约用餐制。鹤童认知症康复中心的院长兼任餐厅店长，除了专业厨师外，同时还配备了由社工经理带领的社工团队、由护理经理带领的照顾团队，为5名患有不同程度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年服务员保驾护航，共同完成餐厅的运营工作。鹤童的媒体负责人刘颖表示，不同于综艺节目上的昙花一现，这家线下的“忘不了餐厅”会长期存在，它的运营将与认知症患者的治疗、照护工作紧密结合，通过角色扮演减轻患者的社会隔离感，最终提高鹤童在认知症治疗与照料方面的总体水平。

深情、治愈、有爱、美味

没有明星嘉宾的加持，没有精心设计好的脚本，一扫综艺的滤镜和各种刻意的情节，于现实中落地生根的“忘不了餐厅”运营情况究竟如何？

首先，记者见识到了今天餐厅的4 位主角：84 岁的陈大姑、74 岁的徐姨、安静的吴姨，以及算不出自己年纪的王桂兰，人称“王姨”。这几位基本都处于认知症的中后期，照护与治疗的难度加大。她们是从鹤童认知症康复中心70 多位认知症中后期患者中挑选出来的，挑选标准明确为：具备初步的自理能力，语言表达相对较好。即便这样，比起初期患者单纯遗忘的特点，餐厅中的这几位中重度认知症患者表现明显“跳脱”，且意外频出：“有刚给客人点完餐便取下围裙，径直走掉的；有试营业当天便上错菜的；还有上完菜便主动坐下来直接用餐的……”说这话时，朱慧一直紧紧拽着坐在一旁的王姨的手，轻轻地抚摸，王姨始终微笑。

“王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她的主要问题不是忘性很大，而是情绪波动，你看她现在笑着，转眼的功夫就可能暴跳如雷，根本无法控制，需要有人不停地小心安抚。”朱慧说着与王姨对上眼神，对方仍笑颜平和，似乎对谈话内容毫不知情。“其实她跟我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脑子里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74 岁的徐姨算是这几名老人中配合程度较高的，她主动告诉记者：“开这个餐厅刚开始我还排斥，不想他们来找我，现在觉得还挺好玩的，越来越盼望周六日了。”大家都亲切地称呼她“爱丽”，原先的“爱丽”爱发脾气、提笔忘字，如今开始能主动跟客人打招呼，并在点菜纸上工工整整写下简单的菜名，有时甚至会和客人们聊一聊过去，虽然说话断断续续很难流畅，但真诚的笑脸感染了身边很多人。

良性的改变正一点点发生在这些老人身上，也逐步印证着餐厅的宗旨：深情、治愈、有爱、美味。朱慧她们希望，通过餐厅这个相对安全的对外媒介，带领认知症患者走出原有的封闭空间，接触到更多的社会人群——

今天的预约方是天津理工大学的几名学生。他们在微博上看到餐厅的信息，结合自己的影视传播专业，希望为餐厅和老人拍摄一部微电影；除此之外，今天更大的惊喜是，餐厅迎来了一桌随机客人，他们同样是耄耋老人，从大街上路过，偶然一瞥，好奇地走了进来，“挺不错的，餐厅布置和主题都很温馨，应该扩大知名度，让更多的人走进来，尊老敬老。这样我们的未来才有希望。”

从应答、点菜到上菜，老人的每一项服务都在社工的指导陪伴下完成。为了方便记忆，减少上错菜的概率，菜单设计很简单：4 类套餐，价格49 元至59 元不等。“一般客人了解情况后都会直接结100 元或者200 元，这些收入我们会用于患者后续的治疗。”朱慧告诉记者。

以爱与行动做认知症好朋友

阿尔茨海默症是一种最为常见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也是痴呆症中最常见的类型。据统计，2018 年全世界约有5000 万名老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症，每3 秒钟，世界的某处就会多一名老人陷入此种困境。

1994 年，曾任美国总统的里根患上阿尔茨海默症，随着病情加剧，他不仅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能自己吃饭，甚至认不出自己最爱的妻子。

2000 年，英国撒切尔夫人患上阿尔茨海默症，无法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2003 年，被称为“光纤之父”的华裔物理学家高锟患上阿尔茨海默症，6 年前，当他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时，他已经失去了表达喜悦的能力。

还有前段时间大火的电视剧《都挺好》，很多人都不喜欢里面那个作天作地不着调的父亲苏大强，可是，当结局来临，苏大强患上阿尔茨海默症，观众却又不自觉地为他掉下眼泪。

这是一场在遗忘中老去的生命之旅，遗憾的是，病因迄今未明，没有任何有效的治愈方法，只能一定程度上延缓病情、改善症状。所有付诸的努力被称为对抗脑海里的橡皮擦，抢救记忆。中国是阿尔茨海默症的多发地，患者逾千万。居家养老照护服务平台“二毛照护”的CEO 侯荟对媒体表示：“面对认知症，我们要做的、能做的就是用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家人，用更专业的照护服务让家人更有尊严的生活，用更健全的社会保障体系为家人争取更多权利......”“二毛照护”联合清华大健康（养老）产业联盟、健租宝、记忆健康360工程等机构，倡议大家加入到“认知症好朋友”公益行动中来。

何为“认知症好朋友”公益行动？

认知症好朋友，英文名称是Dementia Friends，是全球认知症领域最大的社会行动。目前全世界共有18 个国家和地区已经开始这一行动，“好朋友”的人数超过1300 万。2016 年，记忆健康360 工程与英国阿尔茨海默学会正式合作，把中国的认知症好朋友纳入全球的Dementia Friends 行动。目前中国有近7 万名认知症好朋友。“认知症好朋友”公益行动倡导每个人都来学习一点认知症的知识，了解认知症的影响，愿意理解和善待身边有认知症的人，尽自己所能带来改变。

今年的世界阿尔茨海默症日，一部名为《我的老小孩》的公益短片刷屏——片中的女儿像照顾初生的婴儿一般哄着母亲，但镜头中的母亲目光呆滞，缓缓盯上女儿的面庞，喃喃吐出一句话：“谢谢你啊。”她根本不认识眼前的人。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正如大脑下了一场雪，自己站在白茫茫的大地中间，像个走失的孩子，找不到目标和方向。只有身边人的爱与行动，才是唯一找回他们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