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市博物馆新入藏两方唐代墓志浅释

王锋朝 马振颖 赵世金

（1. 酒泉市博物馆， 甘肃 酒泉 735000；2. 兰州大学 敦煌学研究所， 甘肃 兰州 730020）

2018 年6 月酒泉市博物馆通过私人捐赠新入藏两方唐代墓志， 即宋文墓志和陈节本及夫人宋氏墓志， 这两方墓志均出土于酒泉市肃州区， 保存相对较好。 酒泉市所留存下来的唐代墓志数量较少， 该墓志对研究唐代酒泉地区的政治、 文化以及墓主家族等具有重要的文献价值。 所以笔者将此布录于众， 以便研究。

一、 宋文墓志概况及录文

宋文墓志(拓片图版见图1)， 唐永淳三年(684) 正月十四日葬。 2018 年6 月，酒泉市民蒲世玉捐赠， 今藏酒泉市博物馆。 该墓志为碑形， 兽首方身， 下有榫。 高65厘米， 宽32 厘米， 厚9 厘米。 志石两侧刻有卷云纹。 志文共16 行， 满行24 字， 正书。录文如下：

唐故肃州州省事宋君墓志铭并序/

君讳文， 字文政， 其先敦煌人。 属有随失录， 天下沸腾， 远祖徙居， /今为酒泉人也。 若夫构绪开源， 峻昆峰而吞碧海； 腰银拖紫， 光/炎汉而耀隆周。 祖随沙州神沙府校尉； 父辅， 唐敦煌首望， 并气/爽秋天， 芳腾春苑， 明高朗月， 光烛坐珠。 惟君禀粹纯和， 资灵忠/孝。 志学之岁， 萃十哲以齐衡； 筮仕之年， 冠八桂而流誉。 岂图享/年不永， 遽落琼峰， 痛玉树之摧辉， 悼兰丛之掩馥。 以永隆二年/八月七日， 遘疾终于北城街西招贤坊之第， 春秋卌有六。 呜呼/哀哉！ 虽晦迹韬光，而声华未灭， 近识悲悼， 远士伤情。 以今大唐/永淳三年岁次甲申正月甲申朔十四日景申， 安厝于酒泉城/西南五里之平原， 礼也。 君有七子， 胄子怀忠， 金山府队副。 英雄/叠彩， 武略重辉， 龙剑含星， 乌弓抱月。 次子怀静、 怀哲， 早从物化。 /次子怀真、 怀言、 怀顺、 元翼， 并痛结寒泉， 孝抽冬笋。 恐幽灵之无/忘， 乃勒石之传芳。 其词曰：

芳原浚发， 鸿胄惟隆。 门传良器， 代/袭长风。 惟君迥翥， 逸足追云。 荒庭瞴瞴， 窀穸依依。 卜其宅兆而/□□之焉。 犹子屈以怀父慈， 纵千秋之将古， 庶百行之无亏。 /

二、 陈节本及夫人宋氏墓志概况及录文

陈节本及夫人宋氏墓志(拓片图版见图2)， 唐开元十一年(723) 葬。 此志为中国石油大学赵兴红委托酒师附小李彩东捐赠， 现藏酒泉市博物馆。 墓志高73 厘米， 宽54 厘米， 厚10.5 厘米。 该墓志已断为两截， 碑面左上部残损。 志文共20 行， 满行23字， 正书。 录文如下：

大唐故昭武校尉瓜州新乡镇将上柱国陈公并夫人宋氏墓志铭并序/

公讳节本， 其颍川人也。 自曾祖迁乎酒泉、 常乐二郡太守， 因/而徙居兹郡矣。长河启望， 巢许挹其波澜； 聚宿昌门， 德义光/乎昭穆。 祖稜， 唐伊州司仓。 虽职赞千里而功高百城， 仓廪实/而礼义兴， 凤粒盈而金城固。 父才， 安远别将、 上柱国。 拔荆骨可（轲） /之壮志， 气凛寒风； 开燕颔之英威， 雾清边月。 公授灵丘岳，龙/川开邹鲁之风； 降德星辰， 酒泉壮关西之誉。 忠孝双茂， 仁而/爱人； 直 义兼敦， 贤以养物。 智必有勇， 先扬拔炽之雄； 盈而后/亏， 奄构膏肓之疾。 以开元十一年癸亥建申， 春秋七十有一， /终于酒泉之第也。 百行君子， 抚梁木以兴嗟； 五凉英儒， 阅逝/川而流恸。 夫人仙材独茂， 炳天汉之阴晖； 懿德潜融， 光大家/之雅量。 而芳华易落， 风树旋惊， 以永昌元年月建子已。 无妄/□□□□矣。 孤子务简， 竭敬爱之志， 尽送终之礼。 以开元十/□□□□□□□□□葬于肃州城南二里之平原，礼。 崆山□□□□□□□□□□藏辉，流金河而润德。 素车临野，哀/□□□□□□□□□□烛台之吹；松生丘垄，陵谷其□。 /□□□□□□□□□□□□□

和璧润性， 骊珠炳神。 □□/□□， □□□□。 □□□□， □□□邻。 其一。既婫君子， 遐彰□□。 □/□□□， □□□□。 □□□□， □□□极。 其二。 太岳云 圮， 哲 □□□。 /□□□□， □□□□。 □□□□， □□□ 扉。 惟 德 有□， □□□□。 /

三、 两方墓志内容浅析

宋文墓志和陈节本及夫人宋氏墓志， 虽字数不多， 但记载志主的家族世系颇详， 对研究隋唐时期家族的迁徙具有一定价值。 特别是志文中所记载的神沙府、 金山府， 当为隋唐时期河西地区的军府， 而史籍缺载， 可补史阙。 现分别作简要分析。

(一) 宋文墓志浅析

志主所任职位为肃州州省事， “省事” 为府州下层佐官。 据《通志》 卷59 “府州佐官” 条下载： “上州省事、 市令， 中州参军、 博士， 下州判司(录事参军不在此例)，中下县丞一下及关津、 镇戍官等， 右请本任刺史补授， 讫申吏部、 兵部， 吏部、 兵部给牒， 然后成官， 并不用闻奏。”①［宋］ 郑樵撰， 王树民点校《通志二十略》 卷59 《选举略》， 北京： 中华书局， 1995 年， 第1314 页。关于“州省事” 的品级问题在传世文献中阙载， 而与其地位相似的市令品级多有记载， “上州， 市令一人， 从九品”，②严耕望《唐代府州僚佐考》， 收入氏著《唐史研究丛稿》， 香港： 新亚研究所， 1969 年， 第157 页。所以中、 下州的州省事可能未入流， 故文献不载。 宋文祖籍本为敦煌， “敦煌宋氏” 在中古时期一直是当地望族， 尤其在五凉时期， 敦煌宋氏更是人才辈出， 如宋配、 宋毅、 宋炬、 宋纤、 宋混、宋繇等均在五凉政权中担任要职。 尽管河西地区政权更替频繁， 但是敦煌宋氏始终保持着其显赫的声望和权威。③施光明《西州大姓敦煌宋氏研究》， 收入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编《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第二届学术讨论会论文集》， 济南： 齐鲁书社， 1986 年， 第173 页。但是， 到了隋末， 政局动荡， 李轨政权窃据河西， 并将其控制区域延伸至敦煌，④李凤艳《 〈刘和墓志〉 考释》， 《中国边疆史地研究》 2018 年第1 期， 第43-49 页。很可能受动乱影响而迁居酒泉。 宋文之祖为隋代敦煌神沙府校尉， 校尉为低阶武散官。 唐五代时期， 在敦煌诸乡中有神沙乡⑤郑炳林《敦煌碑铭赞辑释》， 兰州： 甘肃教育出版社， 1992 年， 第227 页。， 例如敦煌文献P.3155《光化三年(900) 敦煌县神沙乡百姓令狐贤威状》， P.3418V 《唐沙州诸乡欠枝夫人名目》 中亦有神沙乡。 而根据墓志可知， 神沙府为军府。

墓主宋文之父， 志文中没有关于其任职的具体情况， 但是其父声望素著。 宋文于永隆二年八月七日， 遘疾终于北城街西招贤坊之第， 于永淳三年岁次甲申正月甲申朔十四日景申， 安厝于酒泉城西南五里之平原， 亦为墓志出土之处(今酒泉市肃州区富康路4号)。 根据志文可知， 宋文有七子， 嫡长子为宋怀忠， 曾担任金山府队副， 金山府应为折冲府。 金山府很可能位于敦煌地区， 因为玉门县东六十里有金山， 出金。 又有金河，金河即今北大河。①郑炳林《金山国名称来源》， 《敦煌学辑刊》 1993 年第1 期， 第52 页。而张承奉建立金山国亦与其有关。 队副为府兵军府中最基层的军官。 隋炀帝时改军府中的都督称队正， 同时增置队副。②刘志华《隋唐时期的武威(凉州) 军府考证》， 《档案》 2017 年第11 期， 第45 页。酒泉市新城区曾发现《李礼墓志》， 志文云“ (李礼) 夫人广平宋氏， 皇任敦煌西关镇将府君怀忠女也， 女仪克著，和声远闻。” 根据李礼、 宋文、 宋怀忠等人生卒年比较可知， 李礼夫人之父极有可能为志主宋文之子宋怀忠， 那么可知宋怀忠亦曾担任敦煌西关镇将职位。

(二) 陈节本及夫人宋氏墓志浅析

昭武校尉为武散官， 正六品上阶。 而昭武副尉为正六品下阶。③［后晋］ 刘昫等撰《旧唐书》 卷42 《职官志一》， 北京： 中华书局， 1975 年， 第1796 页。而陈节本的实授职位为敦煌新乡镇将。 “镇” 在古代是一种地方军事机构， 对于地方军事具有颇为重要的作用。 关于“镇” 的始置问题学界研究成果颇多， 多指十六国时期已经出现了镇。④冯培红《归义军镇制考》， 收入郑炳林主编《归义军史专题研究四编》， 西安： 三秦出版社， 2009 年， 第117 页。隋唐时期， 沿袭北朝制度， 仍置三等镇。 唐代上镇将为正六品下， 镇副尉正七品下， 中镇将为正七品上， 镇副为从七品上； 下镇将为正七品下， 镇副为从七品下。⑤［后晋］ 刘昫等撰《旧唐书》 卷44 《职官志三》， 第1923 页； ［宋］ 欧阳修、 宋祁撰《新唐书》 卷49 下《百官志四下》， 北京： 中华书局， 1975 年， 第1319-1320 页。新乡一名，由来亦早， 或设为县， 或置为镇。 根据《晋书·地理志》 所载， 在敦煌郡下辖十二县中就有新乡县， 说明西晋时期就有新乡县， 当时属于敦煌郡。 北魏时期， 并新乡县入新设立的会稽郡； 北周废会稽郡， 撤销新乡县的建置， 并之入会稽县。 隋代入玉门县， 属敦煌郡。 唐代， 新乡设置为镇， 隶属于瓜州晋昌郡。 《通典·州郡典四》： 云“晋昌郡，东至酒泉郡五百二十六里， 南至新乡镇一百八十里。”⑥［唐］ 杜佑撰， 王文锦等点校《通典》 卷174 《州郡典四》， 北京： 中华书局， 1988 年， 第4555 页。所以新乡镇的设立时间较早。而冯培红认为： “新乡镇， 为归义军节度使曹元忠时期所新设， 属于八镇之一， 位于瓜州城东南180 里处， 即今玉门市昌马乡。”⑦冯培红《归义军镇制考》， 第158 页。所以根据陈节本墓志可知， 新乡镇并非曹氏归义军新设之镇， 至少在唐开元时期就已经设立新乡镇。

根据志文可知陈节本其祖籍为颍川。 颍川陈氏起家于汉末， 并逐渐成为巨姓望族。在汉末至魏晋， 其家族地位历三百年而不衰。⑧陈敏《颍川陈氏史略》， 《寻根》 2003 年第2 期， 第109 页。陈节本自其曾祖父时迁于酒泉， 并且担任酒泉、 常乐二郡太守。 常乐， 《隋书·地理上》 载： “常乐。 后魏置常乐郡。 后周并凉兴、 大至、 冥安、 闰泉， 合为凉兴县。 开皇初郡废， 改县为常乐。 有关官。”⑨［唐］ 魏徵等撰《隋书》 卷29 《地理志上》， 北京： 中华书局， 1973 年， 第816 页。陈节本曾祖父担任酒泉、 常乐二郡太守， 证明其地位还是比较突出。 而陈节本祖父为陈稜，为唐代伊州司仓， 司仓为管理仓库之官， 地位较低， 上、 中、 下州司仓分别为从七品下、 正八品下、 从八品下①［后晋］ 刘昫等撰《旧唐书》 卷44 《职官志三》， 第1918 页。。 唐代伊州从贞观四年(630) 建置， 至宝应元年(762) 陷于吐蕃， 唐王朝在伊州地区大兴屯田， 广储仓库， 在唐统治长达130 余年的历史中， 始终成为唐在西域的一个稳固的根据地。②吴大旬《从出土文书看唐代伊州的屯田管理》， 《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 2005 年第4期， 第74 页。而陈节本之祖担任伊州司仓， 也是唐代伊州屯田管理的重要官员。 其父陈才， 任安远别将。 唐代军官中设有别将一职， 武德年间改称车骑将军为别将， 又改称果毅都尉。 武则天时， 废折冲府长史， 改为别将， 其位次于果毅将军， 其上、 中、 下府分别为正七品下、 从七品上、 从七品下。③［后晋］ 刘昫等撰《旧唐书》 卷42 《职官志一》， 第1798-1799 页。此时的别将不判府事， 若无兵曹以上之官， 则知折冲府事。 别将又一般用作偏将之代称。 由此可见， 志主其父、 祖皆担任一些低阶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