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域法治与治理研究的一个样本——关于昆山经验研究文献的初步总结

黄鹏航

一、问题的提出

正如霍姆斯大法官所总结的,“法律的生命不在于逻辑,而在于实践”。法治的实现需要理论,更应该注重实践。注重法治实践,就应该观察基层法治实施的现状,总结基层法治的实践经验。法治的发展与经济的发展密切关系。①一种观点认为,地方法治的发展与经济发展有着密切关系,详见尹洪阳、杨玉圣：《县域法治论纲》,载《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3年第6期;王敬波：《我国法治政府建设地区差异的定量分析》,载《法学研究》2017年第5期;姜彦君、姜学成：《地方先行法治化的内涵探索》,载《学习与探索》2010年第1期。另一种观点认为,地方法治的发展与经济发展没有必然联系,详见付子堂、张善根：《地方法治建设及其评估机制探析》,载《中国社会科学》2014年第11期。中国两千多个县域,每一个县域的治理和法治的发展在共同性的外表下,都有其独特的个案经验。昆山的县域法治、县域经济、县域治理、县域政治以及县域现代化发展,与其他县域相比,有其类似之处,当然也有其独特之处。

选择昆山作为县域治理研究的样本,当然是因为昆山经验有其代表性：一方面,昆山作为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县域城市,其发展可以说是中国县域发展的成功典范;另一方面,昆山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也推动了县域治理、县域法治以及县域现代化的发展。相对于内陆的其他县域,昆山不但在经济发展中处于领先地位,而且在县域法治实践中也处于领头羊的地位。选择昆山作为县域治理的研究样本,进行理论总结,有助于进一步推动研究的深化。

关于昆山的研究,迄今已经有大量的成果。②昆山县地方志办公室编：《昆山县乡镇概况》,1988年10月;《昆山市农业志》编纂委员会：《昆山市农业志》,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94年版;《昆山市公安志》编纂委员会编：《昆山市公安志》,广陵书社2012年版;《昆山市建设志》编纂委员会编：《昆山市建设志》,广陵书社2013年版;《昆山市志》编纂委员会：《昆山市志(1981～2010)》(送审稿);《陆家镇志》编纂委员会编：《陆家镇志(1988～2006)》,广陵书社2011年版;玉山镇地方志编委会编：《昆山市玉山镇志(1993～2001)》,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96年版;《玉山、城北镇志》编委会编：《玉山镇志(1993～2001)》,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3年版。和已经形成的县域治理理论成果相联系,至少能够得到这样的答案：昆山过去的发展,对其他县域的发展是有借鉴意义的。对已有关于昆山研究文献的梳理和思考,是研究县域治理的基础性前途之一。通过对昆山县域治理的研究,一方面对作为发达县域的昆山的治理作一个客观公正的描述;另一方面,也是为其他县域治理提供一个可以借鉴和比较的蓝本。

二、现代化进程中的昆山崛起之路

改革开放四十年带来的“中国奇迹”,既是延续晚清以来中国近代社会的新陈代谢的自然进程,也是现代化这一伟大的社会转型的现代中国的巨变③参见林毅夫等：《中国的奇迹》(增订版),格致出版社2014年版;陈旭麓：《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罗荣渠：《现代化新论》,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江苏省昆山市因其四十年来经济、社会的全面发展而造就的“昆山经验”,就是一个显著的个案。

地处长江三角洲地带的昆山,因得利于其自身的地理环境、昆山人敢于创新的精神,大力引进外资,建立工业园区,经济发展一直位居百强县首魁④2014年,昆山市完成地区生产总值3 001亿元,比上年增长7.7%;公共财政预算收入263.7亿元,增长8.3%。记者查阅相关资料发现,昆山已成为全国首个GDP超过3 000亿元的县级市。2014年,昆山市完成工业总产值8 708.5亿元,下降1.8%;服务业增加值1 284.5亿元,增长11.8%。这“一增一降”,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该市在推动产业结构逐步优化、发展后劲不断增强方面取得的成效。。不仅如此,作为县域发展的标杆,昆山在其他方面也取得显著的成绩,现有的研究成果从不同角度论述和说明了昆山发展所取得的成就。⑤参见杨守松：《昆山之路(1991～1995)》,江苏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李春发：《昆山开发区百家三资企业风采录》,华夏出版社1998年版;张树成：《管见集：20年来昆山发展之目睹》,中国农业出版社2000年版;苏州市工商行政管理局、中共昆山市委党史研究室编：《发展中的昆山个体私营经济(1949—2000)》,2001年1月;杨守松：《小康之路》,江苏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中共昆山市委党史研究室编：《中国共产党昆山市历史大事记(2000～2005)》,2007年1月;《昆山“三有工程”：构建农民增收长效机制的实践与探索》编委会：《昆山“三有工程”：构建农民增收长效机制的实践与探索》,古吴轩出版社2007年版;种永一、张树成编著：《见证中国第一个自费开发区——宣炳龙印象》,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方世南主编：《风水宝地淀山湖：中国二十一世纪示范镇》,苏州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中共昆山市委党史研究室：《昆山纪实》,古吴轩出版社2010年版;张树成：《昆山转型之路》,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昆山》编委会：《昆山》,当代中国出版社2011年版;郑江淮、张二震等：《昆山产业转型升级之路》,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昆山市地方志办公室：《台商在昆山》,江苏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南京财经大学(昆山)花桥现代服务业研究院、江苏现代服务业研究院：《昆山花桥现代服务业发展研究报告(2013)》,中国金融出版社2014年版;蓝鸿：《和谐前沿：人民调解的昆山之路》,法律出版社2014年版;姚伟宏：《推进现代化建设与昆山文化实践》,《学林出版社》2014年版;王友明主编：《转型、创新、现代化：昆山样本》,人民日报出版社2015年版;刘旺洪主编：《中国县域法治国情调查报告(昆山卷)》,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

可以说,昆山的发展是综合性的全面发展。若将昆山近三十年来取得的巨大成果进行概括的话,主要体现在：“1.综合实力显著增强;2.开放型经济长足发展;3.产业结构不断调整升级;4.坚定不移实行外向配套发展战略;5.坚定不移不断引进和培养人才”。⑥张树成：《跨越发展的新昆山——回眸昆山改革开放30年经济社会发展的成功实践》,载《现代经济探讨》2008年第6期。或者说,“昆山的发展是城市化、工业化、国际化、现代化互动共进的过程,受经济社会发展的客观影响,这种互动关系表现出了不同时期和阶段的过程”。⑦《昆山》编委会：《昆山》,当代中国出版社2011年版,第29页。昆山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巨大的发展,原因固多,但“昆山的历任领导都牢牢坚持富民优先、安民为重的政策导向,妥善处理各种利益关系,促进利益和谐,用他们务实的行动作出了令人信服的解答。他们说,‘手里有钱了,就要代表老百姓利益干事’,‘宁可少修一段路,少造一座桥,也要回报人民群众’。他们强调,一切工作都要做到‘富民为先、亲民为本、安民为重、智民为要、益民为旨’。‘百姓不富,农民不富,我们的GDP数字再高,也没有意义’。政府鼓励农民投资入股,组建富民、社区股份和土地股份合作社,集中闲散资金和闲置土地建设标准厂房和出租楼房,并在每年拿出2 000万元专项资金,免费进行技能培训,购置公益性工作岗位,实现了‘人人有技能、个个有工作、家家有物业’”。⑧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调研组：《推进经济社会又快又好发展的成功实践——昆山经验的理论启示》,载《求是》2006年第13期。昆山的经济发展是其全面发展的缩影之一。据统计资料显示,昆山村级经济总收入连续10年持续增长,2014年达128 693万元,村均总收入751万元,分别比2005年的36 475万元、278万元增长2.5倍和3.2倍。在昆山168个村(社区)中,有129个村集体经济总收入超500万元,其中28个村超千万元;村联合经济总产37.35亿元,占村集体总资产的57.5%。⑨昆山市农村经济研究会：《“四个全面”引领昆山农村现代化》,载《上海农村经济》2015年第9期。

不能忽视的是,昆山作为县域现代化发展的先驱,其发展是外向型的发展模式,吸引着大量“新昆山人”的到来。⑩张峰：《昆山人口变迁研究(1978—2005)》,苏州大学,2008年;参见刘旺洪主编：《中国县域法治国情调查报告(昆山卷)》,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3-5页。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昆山就在全国率先创办人才市场。2001年,创办了江苏高新技术昆山人才市场。2002年,又与台商合资创办了昆山人力资源公司,成为江苏首家合资的人才中介服务机构。2007年,又创办了全国首家“三合一”的人才、劳动力资源和高校毕业生就业市场,通过这些人才市场平台,先后累计引进各类人才21万人,其中高级职称的占10%以上。⑪前引⑥,张树成文。截至2013年底,昆山市登记的外来人员达168.7万人。在外来人口最密集的昆山开发区、昆山高新区、张浦镇、周市镇、千灯镇等区镇,大量聚集的企业吸引了规模庞大的外来务工人员。⑫中共昆山市委宣传部：《160万“新昆山人”融入昆山共筑梦想——江苏昆山外来人口管理工作纪实》,载《中国县域经济报》2014年3月6日。对此,昆山开展“‘文化本土化、身份市民化、服务均等化’工程,让广大新昆山人在潜移默化中实现文化上、身份上、服务上的‘无缝转变’,家园归属感、生活幸福感和发展责任感不断增强”。⑬徐惠民：《春风化雨 情融昆山——新昆山人“三化”建设的实践探索》,载《群众》2016年第5期。“新昆山人”,虽只是一个称呼,但其意义重大,正因为如此,为昆山发展不断地带来新的活力。

昆山今日可持续的健康发展格局,和其他百强县最重要的区别之一是,昆山在全国范围内率先提出和推进“县域法治化”建设。早在2005年8月昆山就制定了《法治昆山建设纲要》,正式启动法治昆山建设⑭刘旺洪主编：《中国县域法治国情调查报告(昆山卷)》,法律出版社2016年版,第432页。。时任昆山市委书记张国华曾言,坚持依法行政,把法治政府建设作为“法治昆山”建设的重中之重。同时,建立健全司法公正的良性机制,开展普法运动,全面提高全民法律素养。加强组织领导,努力形成“法治昆山”建设的强大合力。⑮张国华：《建设“法治昆山”推进“两个率先”》,载《江苏法制报》2006年11月27日。经过不懈努力,昆山在依法行政⑯近年来,昆山市政府法制办认真组织规范性文件的清理,对群众关心的执法主体进行了全面检查审核,并及时向社会公布了58个市级行政执法主体。2007年,该市按照“能放则放、能减则减、能快则快”的原则,实施了新一轮行政审批革命,推进“一表制”和“抄告相关、并联审批”制度,全市新取消行政审批项目82项,并调整了行政审批中心进驻部门、进驻行政许可事项,目前进驻行政许可项目增至262项,占昆山地方保留项目的91%。见毛耀良、孙亚美：《魅力昆山：法治与发展共奏和谐乐章》,载《江苏法制报》2007年6月25日。、公正司法⑰公正高效、执法为民的司法环境有效保障权利人利益。在案多人少的现实面前,昆山法院通过开展“审判质量年”“清案工作主题实践”专项活动,不断提升审判质效,2009年解决争议标的56.98亿元,人均结案340.25件,其中超500件的有17人。针对台资企业众多,涉台案件增多的情况,市法院成立全省首家涉台案件合议庭,专项审理涉及台企、台商、台胞的民商事案件,2009年审结涉台民商事案件275件,解决争议标的5 295万元。见陈广娟、昆法轩：《昆山夯实和谐发展法治基石》,载《江苏法制报》2010年7月13日。、社会治理⑱参见张明、王国崇：《苏南乡镇企业改制后村级治理的变迁——以昆山市庙村为个案》,载《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普法宣传⑲袁祥：《昆山：法治微电影为普法注入“活水”》,载《光明日报》2013年4月9日。等方面,都取得了卓效成绩。比如,在依法行政、高效便民方面,“昆山市各级政府坚持依法决策,严格执行重大决策公众参与、专家论证、风险评估、合法性审查、集体讨论五项制度,建立决策过错问责制,实现各级政府和部门法律顾问制度全覆盖,推行政府及其部门权力清单制度”。⑳丁国锋：《法治成为昆山核心竞争力》,载《法制日报》2014年12月25日。为了全面开展行政执法部门法定职权和工作流程梳理工作,昆山在江苏省率先出台了《推行行政处罚自由裁量权规范管理的指导意见》,制定行政执法人员八条禁令,严格规范执法人员行为,全面实行执法告知、听证和公示制度,“做到执法、审查、决定‘三分离’和重大行政处罚集体讨论决定。推行‘首查整改制’,落实‘例查预告制’‘服务关口前移制’‘指导沟通交流制’等行政执法和服务理念,逐步形成‘宣传在先、检查在后,教育在先、处罚在后’的执法环境”。在江苏省,昆山率先设16个部门监察审计室,不断强化行政监察与审计监督的整体合力,制定行政复议工作规则,完善行政复议简易程序制度、实地调查制度、协调和解制度,引入听证、质证程序。㉑路军：《昆山服务型政府建设的实践和探索》,载《中国行政管理》2011年第11期。另据报道,昆山市行政服务中心不断提升审批服务水准,共有26个部门的211项行政许可、审批服务事项开始实施新的承诺时间,缩短工作日493个。该中心现有442项进驻项目的总承诺时限,也由原来的3 281个工作日压缩到2 788个工作日,压缩比例为15.03%。此次提速是中心2003年运行以来的第八次大规模审批提速。2002年,该中心压缩总承诺时限近千个工作日,压缩比例达24.67%。㉒陈广娟、昆法轩：《昆山夯实和谐发展法治基石》,载《江苏法制报》2010年7月13日。与此同时,昆山还充分利用宝贵的司法资源,2008年以来,昆山建立了47个驻法院(法庭)、检察院、派出所、交通事故损害赔偿和劳动争议人民调解工作室,全部聘请2—3名专职人民调解员,“各项设施和经费全部按照规范化要求落实,做到了‘有场地办事,有专人干事,有经费做事’”。㉓宋爱明：《论现代化进程中社会矛盾纠纷的化解——江苏昆山社会矛盾化解实例分析》,载《中国司法》2012年第12期。此外,在昆山各区镇、村(社区),建立人民调解委员会316个,在消费权益保障、医疗卫生、民族事务、劳资纠纷等行业和专业领域,建立人民调解委员会55个,㉔前引㉓,宋爱明文。及时解决和处理矛盾与纠纷。面对全国法院都面临案多人少、案件执行难等司法问题,昆山市法院大力开展集中清理执行积案活动,“积极探索建立执行联动规范化长效机制,努力保障权利人利益的实现”。㉕前引㉒,陈广娟文。

时任昆山市委书记张国华曾指出：“法治昆山建设要以依法行政和公正司法为重点,以争创‘法治江苏合格市’为具体抓手,坚持依法行政,在法治政府建设上实现新突破。把建设法治政府作为推进法治昆山建设的重中之重,着力做到依法行政与服务发展相结合、与推进政府工作规范化相结合”;㉖吴楠、施琛耀：《法治：昆山和谐发展的基石》,载《新华日报》2006年11月30日。把群众对社会治安及政法工作的满意度,“作为建设‘法治昆山’不懈努力和创新的目标”。㉗昆政宣：《“法治昆山”夯实和谐基石》,载《苏州日报》2006年12月16日。周成奎在首届中国昆山“县域法治化”高层论坛开幕式讲话中曾指出,“在一个县的范围内实现法治化,首先要保证国家的法律能够得到全面、正确的实施;其次,还要确保国家法制的统一。在一个县的范围内实现法治化,关键是各级党的组织和各县级国家机关、国家机关工作人员都要依法办事”。㉘蒋德：《中国·昆山“县域法治化”高层论坛开幕——与会百强县代表共同签署〈推进县域法治化建设〉倡议书》,载《法治日报》2007年11月12日。作为全国第一批经济发达镇行政体制改革试点的昆山市张浦镇,优化顶层设计,提高依法行政能力。“权力下放,重构基层政府功能;结构整合,创新基层政府架构;资源重组,优化编制人员配置;流程再造,构建‘前台+后台’运行机制”,㉙徐彬：《把握改革机遇 构建法治政府——江苏省昆山市张浦镇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的创新实践》,载《人民法治》2015年第6期。强调公权力的规范运行,执法为民,健全县域法治体系。

昆山作为县域法治发展的领跑者,是未来中国其他县域法治进程的方向标。当然,即便是法治和治理取得卓效成绩的昆山,由于各种不可控因素,也不能避免重大安全事件㉚孙郁瑶：《监管形同虚设：昆山“8·2”事故须深层问责》,载《中国工业报》2014年8月11日。的发生。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昆山县域法治建设还须进一步推进。对于法治建设中的昆山而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昆山经验研究的典型样本分析

昆山发展经验引起了学界关注。以昆山为个案,围绕着现代化、社会治理、城镇化以及农村治理等方面展开了论述。

已有研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陆道平著《苏南乡镇治理研究——以昆山市淀山湖镇为例》。陆道平以政治学为角度,选择昆山淀山湖镇治理为研究对象,从淀山湖镇现实出发,横纵双向进行阐释,认为当前以淀山湖镇为代表的苏南乡镇治理主体正在以一元向多元的转变。㉛参见陆道平：《苏南乡镇治理研究——以昆山市淀山湖镇为例》,苏州大学,2007年。陆博士指出,“新的乡镇治理模式在于改变政府在地方治理过程中的单一角色化,要充分发挥多方在地方治理过程中的积极功能。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地方政府或基层政府的基本职责是提供包括良好环境在内的公共物品。对于我国地方政府和基层政府来说,如何采取一些必要的有效的措施,为当地的非营利组织创造良好的成长和生存环境就显得很重要。在未来的乡镇治理中,为非营利组织提供有效的合作平台,让其发挥自身的优势,是建立科学合理高效的乡镇治理模式的一个重要途径”。㉜前引㉛,陆道平文,第125、127页。此外,陆氏还认为,“目前的乡镇治理依然存在着很多计划时代的特点,那就是在涉及乡镇政府与上级政府,以及乡镇政府与各行政村之间纵向的关系时,二者之间的互动模式依然是传统的自上而下的单向式权力模式,体现形式就是层层签订责任书,乡镇的责任被县里‘肢解了’。多数乡镇的政府部门从县里接受责任书,这就削弱了乡镇对其职能部门统筹协调的能力,因为乡镇的行政权不属于乡镇,如何下放一些必要的权力给乡镇政府是未来地方政府改革中面临的一个问题”。另外,中介性的非营利组织、私营部门和公众在新的乡镇治理中如何发挥应有的功能,这些都是未来苏南乡镇治理模式中应该充分考虑的因素。㉝前引㉛,陆道平文,第125、129页。

张峰博士著《昆山人口变迁研究(1978—2005)》,以昆山人口变迁为研究对象,“通过剖析昆山这一县域城市,以忠于历史为原则,以档案史料为依据,以前人研究为基础,对1978—2005年间昆山这个县级市的人口变迁的基本过程、内在机制和一般规律进行系统的考察,进一步认清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过程中人口变迁与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相互关系,并力求宣示其中的历史经验和现实意义”。㉞张峰：《昆山人口变迁研究(1978—2005)》,苏州大学,2008年。张氏认为,“昆山经历着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的厚重洗涤,其人口也正在实现从‘传统人’到‘现代人’的过渡,其间虽然也存在一定的问题,但总体而言,昆山人口变迁与经济社会发展是一个彼此推进、良性互动的过程”。㉟前 引 ㉞,张 峰文。张氏在分析昆山外来人口时,提出外来人口的涌入,“一方面,社会经济发展活力充沛,文化多样性使社会生活丰富多彩;另一方面,昆山的资源环境压力加速凸显,基础设施的承载能力和社会服务的供给能力不断面临新的挑战,城市管理难度不断加大,维持社会稳定成本也在显著提高”。㊱前引㉞,张峰文。即新昆山人的加入,给昆山带来了发展契机的同时,也给昆山法治和治理带来了新的挑战。此外,周庆智教授主编的《公共治理与公共服务——昆山市基本公共服务调研报告》,是在对昆山市全面调查的基础上形成的调研报告。此报告对昆山县域公共服务作了比较系统的描述。㊲周庆智主编：《公共治理与公共服务——昆山市基本公共服务调研报告》,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前言。

社区治理是城市化过程中必然要面临的问题之一。昆山县域治理的重要内容之一是社区治理。昆山城市化、城镇化、县域现代化发展过程中,如何建设社区?怎样治理社区?昆山里厍社区的社区建设和治理为社区治理提供了现实的样本。有学者对此作了专门性的经验研究。㊳参见田芝健、杨建春：《科学发展观视野下的社区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区发展之路与昆山里厍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其中,《创先争优 聚力跨越——“三访三解三促”民情日记》较为真实地反映了昆山基层所面临的无法回避的问题以及老百姓的现实需求。时任昆山规划局局长许振敏,在龙亭村调研时总结发展问题包括：“1.村集体经济收入增加来源较少,‘造血’功能不强,农业增收、农民增收的问题得不到解决。2.新农村建设投入资金缺口较大,城乡一体化推进过程中,对于基本农田保护区保留村落的财政转移支付力度不够。建议落实生态补偿机制。3.农村的社会管理跟不上形势的发展,村民的思想观念、生活习惯、生活方式的转变过程较慢。4.村里违章搭建严重,屡禁不止。主要是农民家庭作坊扩建引起的,村里缺少集中统一管理的厂房区域”。㊴中共昆山市深入开展创先争优活动领导小组办公室编：《创先争优 聚力跨越——“三访三解三促”民情日记》,2012年5月。这些问题也是未来昆山农村治理所要继续解决的问题。㊵参见中共昆山市委农村工作办公室、昆山市农村经济研究会编印：《昆山市第二届“村官”经验交流会材料选编》,2010年9月3日。

还要补充说明的是,研究昆山县域治理应当注重《昆山日报》和昆山政策性文献的整理和利用,因为《昆山日报》和昆山政策性文件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反映了昆山治理的现实情况。遗憾的是,现有的研究成果似乎对此重视不够。

四、余 论

对昆山县域法治与县域治理研究而言,法律条文只是表象,更重要的是法律条文背后的理念和理据。在县域层面,最重要的不是对现有法律进行解释,而是通过分析现有法律在县域层面的实践,来回应、验证、推进现有法学理论。因此,通过法学之外的其他社会科学对社会的认识必然应该进入法学研究的视野。“中国法律人还必须有更开阔的学术视野,有广博和新鲜的多学科的知识,必须充分借助现代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法、工具和发现,以活生生的法律实践为学术研究的活水源头,才有可能在研究中国问题中去创造和发展法学的知识。”㊶苏力：《面对中国的法学》,载《法制与社会发展》2004年第3期。将人文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运用到包括昆山经验的学术研究中,或许是现实的必然选择和趋势。“21世纪中国法学的发展将具有两个重要的维度,一是更多的自治,一是更多的开放”。㊷夏勇、贺卫方、袁行霈等：《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社会科学》,载《中国社会科学》2000年第1期。昆山县域法治与县域治理的经验,或许就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笔者赞同杨玉圣教授的如下见解：“中国有数以千计的县域。中国的社会、文化、历史与现实的复杂性、多面性,决定了法治建设与治理实践的艰巨性……尽管不同区域文化、不同历史背景和不同城乡格局下的不同县域,不无差异,但在大一统的政治格局下,又是制度一体,千县一局。就像县域经济发展不平衡一样,在中国,县域法治建设也不可能整体推进,乃至齐头并进。鉴于各县域发展还存在严重的不平衡状态,故推进县域治理法治化进程,亦不可能整齐划一、步调一致。从现实可能和可行的角度出发,不妨在发达县域(如全国百强县),率先推进法治语境下的县域善治进程……面对复杂的现实情况,从务实的立场出发,在推进县域法治进程这一伟大的法治实践时,我们尤其寄厚望于发达县域能领风气之先,敢为天下先,脚踏实地,开辟新的县域法治建设新局面”。㊸杨玉圣：《法治、自治、礼治与善治——立足于县域法治与县域善治的讨论》,载《政法论坛》2017年第4期。事实上,昆山已经在“县域法治化”建设上率先开创了一条伟大的实践之路。作为理论研究者,应该及时追踪这种实践历程,把实践经验提炼、升华为学术思想成果,打通实践与理论的樊篱,再用理论指导实践,让昆山经验成为可推广的现代县域治理模式。

从现有关于昆山研究的文献来看,虽有研究涉及关于治理的相关内容,但以昆山经验为对象,对昆山县域治理进行综合性的跨学科研究,还尚待进一步开展。㊹笔者正在以昆山法治与治理经验为主题,从法社会学的视角,借鉴包括但不限于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学科的研究成果,试图加以综合性的研究与理论探讨。县域治理关注的是现实的昆山生活世界,以昆山为样本的县域治理研究,应当注重昆山文献,注重那些“细枝末节”,通过对这些文献的分析,结合现有法治和治理理论,对昆山治理现况加以综合的立体性分析,依然值得学界有识之士合力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