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诗铭,袁丽芬
(1.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444;2.长治市第七中学,山西 长治 046000)
随着对徐志摩诗歌研究的深入,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不仅关注徐志摩的作品,他的文艺思想也逐渐被纳入研究视野。第一,从徐志摩的生平事迹入手查看其受哪些文艺思想的影响。这在一些徐志摩的传记中较为常见,能够显得更为深刻。例如韩石山《徐志摩传》,从作品中可以看出“徐志摩进行文学实践是受到了他在英国的留学经历以及相关恋爱经历所感染。”[1]第二,从文学创作和文学翻译活动方面审视他与某些文艺思想的渊源。例如在高伟《文学翻译家徐志摩研究》,该论文“集中研究了徐志摩在十几年的西学译入活动期间所做的工作和取得的成就,并进而引出徐志摩所受文艺思想的影响和这些思想影响下的文学创作。”[2]从中不难看出徐志摩的翻译活动与创作活动融会贯通。第三,从徐志摩其人其作对相关思想的借鉴与融合方面研究文艺思想。例如卢韫《徐志摩的唯美主义实践考察》,作者“从徐志摩相关作品的阐释中考察唯美主义视域下的徐志摩的文学创作”。[3]从中可以看出徐志摩的文艺思想深受浪漫主义、唯美主义思潮的影响。
徐志摩诗文中的英文语汇使用中也多多少少显露了西方文艺思想的因素,包含着作家的审美情趣以及对西方文艺思想的接受程度和融合程度。文章从徐志摩诗文中的英文语汇使用入手,进而深入分析现象,最终揭示他创造的文学世界以及文艺思想。随着文化交流不断向前发展,对五四时期作家英文语汇使用这一现象的研究势必会愈加深入的。
整体分析徐志摩诗文中的英文语汇使用的表现后能看出徐志摩诗文中英文语汇的出现比较频繁,徐志摩之所以使用英文语汇,可以从人生经历和文学语境两个方面予以分析。
首先是留学经历的影响。1917年,徐志摩随北洋大学并入北京大学当旁听生,这时他对文学也产生了兴趣。这些求学经历所积淀的知识,尤其是英语能力的习得,可以说为徐志摩之后出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仁人志士向往着到西方学习先进技术去改造积贫积弱的中国社会。徐志摩也是当时出国留学生中的一员,分别于克拉克大学和剑桥大学学习经济学相关科目,这两段留学经历中对徐志摩影响最大的是在剑桥大学的两年时光。如果说到美国留学的经历为徐志摩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么在英国留学的体验则为他之后的浪漫主义诗学诗风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从徐志摩的留学所学科目来看,可以发现他最初是听父亲之命学习经济,但是英国教育以及与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哈代等人的交游,二者作用下徐志摩的诗歌创造力得到开发。独特的人生经历使得徐志摩获得普通人不易习得的——流利的英语交流与写作能力。时常于现代汉语写作中夹杂英文语汇,这极大地增加了徐志摩文学作品中的多样性,也表现出徐志摩作为现代知识分子对西方文化的认同感。
其次是英文写作成为潮流。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知识分子之中弥漫着一股留学归来想要使用英文于其作品中的冲动,不妨将这视作一种彰显个性的想法。林语堂在散文中经常对英语教学进行思考,而郁达夫通过中英文的串联更有利于表达人物的心境,通过这些著名作家的作品可以看出作家的英文语汇使用一定程度表达了作家本身对西方文艺的借鉴与思考,也可以看出英文语汇的使用在二三十年代成为了潮流甚或时尚。
近代以来,中国的知识分子担负起传播新思想的重任,而想要学习西方的先进思想必须通过文学与文字。中国民众无法像徐志摩这类作家通过阅读原版的英文书籍获取先进的思想,所以知识分子们就尝试以翻译活动帮助人民拓展视野。翻译是另一种形式的创作,但在白话文尚未完善的年代,中文和英文并不能进行恰当的转换。例如《关于〈一个不很重要的回想〉的讨论》中“这位Chivalrous Feminist的舌剑。”[4]217这篇文章中对英文词汇的直接使用或许因为徐志摩未能在已有的白话文词汇中找到相应的中文对应,下文中的“厌男主义者”是对上文“Feminist”的一个理解,但是“Feminist”今天的语义是“女性主义者”,说明当时白话文发展完善度欠佳,许多语汇无法与英文形成有效对接。作品中还存在许多类似的还原语境的需要,如《哈代的著作略述》一文中对哈代所创作的作品皆为英文原文使用,可以猜想徐志摩是为了使作品不失原汁原味而有意使用英文语汇,也可能是为了激发读者阅读的好奇心。徐志摩英文语汇的使用除了上述三类主要原因,还有内容与形式匹配的需要这一根本原因。文学作品的内容与形式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徐志摩作品中洒脱浪漫,崇尚至美的内容,那浓得化不开的情谊从客观方面要求作家使用飞扬飘逸的英文语汇与之衬托。这些原因共同作用于徐志摩的文学实践中,形成别样的创作风范。
从整体看,徐志摩作品中使用英文语汇的频次很高,主要出现于比较个人化的作品之中,例如散文、日记以及通信。从表达内容看,这些作品中出现的英文语汇十分鲜明地体现了徐志摩文学理念。纵观这些英文语汇的使用,主要有以下三种形式:
大段英文的直接引用许是源于徐志摩文采盎然,这在散文《汤麦司哈代的诗》和《拜伦》表现最为鲜明。对于大段英文引用,他有两种处理方式,一种是在引用后在注释中翻译。在《汤麦司哈代的诗》中引用哈代《Asingerasleep》:“I...read with a quick glad surprise new words,in classic guise,......,but as one who know Full well why thus he blew.”[4]394这一引用也可看出哈代诗歌独具一格的风格:字里行间饱含炽烈的情感、美好的憧憬和深厚的内涵。显而易见,这一风格深深地影响着徐志摩的诗风:感情丰沛、真挚,书写豪放、阔达,无一不在体现他的赤子之心。另一种是在引文后附有译文,翻译与否在于表达的需要。在《拜伦》中引用拜伦的诗作,在引文后直接加上了自己的翻译,这是在另一角度对自己崇拜诗人的赞美和敬仰。既然浸润了浪漫主义思想,就不得不提他对济慈的放声歌唱,在《济慈的夜莺歌》中引用济慈的《当黑暗的雾气笼罩了我们的平原》“Autumn Suns.Smiling at eve.....woodland rivulet,a poet's death.”[4]486其中对济慈诗歌的长篇引用可以表现出徐志摩在极力吸取着济慈诗学思想中的精髓
徐志摩的一些作品中不乏即兴而写的英文短句,这种形式在诗文中随处可见。如在《话》中“他想‘discovert he force that binds the world and guides its course。’”[5]392这一句子从徐志摩心中隐含接受者的角度阅读无难度,所以未在后文处理。在《一个译诗问题》中写道“who never at e hi s bread sorrow”[6]163时后文即刻翻译,这是对英文翻译的讨论,也是出于文中的意境而与上文对应译出。这里的翻译可以看作对文化交流的初次探讨,这之后的文章也多有涉及。散文《〈新月〉的态度》中,徐志摩在篇首即引用 《创 世 纪》“And God said,Let t here be light:and t here was l i ght”[5]143和雪莱《西风颂》“If winter comes,can Spring be farbehind?”[5]143这些引用无疑彰显作家浪漫主义文学思想。[7]
最频繁出现的是现代汉语文学实践中混杂着的英文单词与词组,在这种情况下徐志摩一般会在引文后用括号译出中文含义,其中大部分是作者根据自己的中西学功底而翻译,并非对该单词的普通释义,尤其体现于专有名词。例如在散文《诗刊牟言》中“这些Will-the-Wisp(鬼火),若隐若现的晃着,我料定是我终身不得安宁的原因”。[6]201此处将will-the-wisp这一闪而逝的灵感译为鬼火,可谓是生动形象。另有日记中写道:“Take l i f e seri ous!”[6]416这一词组在文中并未直接翻译,也许是作者认为根据上下文不难推断出该词组的含义。1923年创作的《诗人与诗》,徐志摩谈论道:“我爱中国的李太白,外国的Shel l y。他们生平的历史就是一首极好的诗。”[4]274这里对雪莱人名的使用显示出徐志摩对雪莱的欣赏与赞美,在文艺观方面受雪莱影响是极大的,集中表现在二人都认为灵感是诗歌创作中必不可少的元素,这似乎也说明了徐志摩诗歌潇洒灵动的原因所在。
尽管大多数作品夹杂着英文语汇的使用,但是读他的作品仍可以不知不觉间被其中蕴含的诗情所感染。所以,可以从文艺思想与文化交流两个角度探讨徐志摩英文语汇使用这一现象的意义与思考。
徐志摩融雪莱、哈代、济慈等众多卓越的浪漫主义文学家的思想于一炉,创造出融会雪莱的浪漫阴郁、哈代的悲观厌世、济慈的高声歌唱等的文学世界。[8]他勇于追求一种至纯至美的文学境界,那里充满着爱与美,浪漫与哀愁,这一文学世界帮助进入徐志摩的文艺思想,这种将英文语汇使用看作传播自己思想的做法在当时也是可贵的尝试。既然学习过不同于传统诗学的文艺思想,就必然有广泛传播的渴望。在徐志摩的英文语汇使用中,显露出强烈的浪漫主义倾向,这也解释了诗歌情感汪洋恣肆的原因。他在许多英文语汇使用中大谈哈代、济慈、拜伦、雪莱,这可以表现出徐志摩对这些大家思想的推崇与赞美,想要民众透过他的作品激发起对某些思想的认识与研究。[9]在徐志摩的信中,哈代的位置已经足够与莎士比亚并列,而他的爱与美思想无疑吸取了哈代诗学思想中的精髓,对哈代话语的直接引用,也可以看做是徐志摩的心之所想。徐志摩这样大力介绍哈代与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毋庸置疑是为了吸引更多的青年学生去研究思考。徐志摩不仅浸染了浪漫主义思想,还学习了一些唯美主义思想中与自己契合的方面。1923年在授课过程中,就曾经把王尔德作为重点,并推荐学生阅读王尔德的作品。在诗人徐志摩的文艺思想中,出现了理想境界与现实社会的激烈冲突:从一方面讲,他在一个病态环生的现实中奢侈地谈论遥不可及的“爱”的信念;另一方面,又深刻地看到这个社会的病症,并且憎恶它抨击它。其实他的理想化追求也可以看作是用美好与那个充满血与泪的社会对抗。[10]
徐志摩之所以不遗余力地对吸收的文艺思想进行传播,一方面是为了激起广大知识青年的热情,鼓励他们在动荡不堪的年代进行自我奋斗;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促进中西文化之间的对话与交流。徐志摩在作品中使用大量英文杂志报刊的原称,或许是想给予乱世中的青年一种动人的力量。例如在一部分游记作品中对当地街道名称、地理位置的简要介绍中夹杂着英文词汇的使用,这都可以成为点亮热血青年心头之火的一点星光。徐志摩英文语汇使用现象值得关注,尤其是将英文语汇的使用视作中西文化交流桥梁的做法在如今文化大融合的背景下显得尤为重要。如今经济全球化的脚步不断加快,随之而来的必定是文化全球化。在文化多样性的舞台之上,徐志摩诗文英文语汇的使用必然会使得研究者们对中西思想的碰撞产生新的见解和思考。这些独到的理解也必定会加深中西方交流的层次,扩大双方交往的格局,从而达到促进中西方交往的高潮到来的目的。
五四时期,出国留学的经历对知识分子们的人生观、价值观等方面都影响深远,与西方文化接触的经历使他们形成多元的文化选择及对西方文化的认同。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文化体系就是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多元杂糅,深入的文化交流与亲密的文化认同感使得他们在文学创作中与西方文化无有阻隔,这表现在语言方面即是在现代汉语写作中夹杂着英文语汇的运用,而这与以往的文学实践有着极大不同。中英夹杂的写作现象产生是对文化多元性的一种认同。探索作家英文语汇的使用有助于拓展中国现代文学的研究视野,从更深远的层面阐释中国现代文学的丰富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