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蒙 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
《妖猫传》改编自日本作家梦枕貘的魔幻系列小说《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影片由一只会说话的妖猫带来的腥风血雨入手,通过诗人白乐天与僧人空海的探寻,使一段被人掩埋的真相浮出水面的故事。抛弃《妖猫传》在商业方面不俗的表现以外,其对历史的改编重写,更是拓展了国产电影在史诗传记类型的发展空缺,电影中对大唐气象的刻画、富含东方美学韵味的书写、带有隐喻式的情节与贯穿始终的哲学思辨思维,都使得这部影片实现了商业与艺术的完美融合。不难发现,纵然陈凯歌的创作经历了几次转型,却始终有一些不曾变换的美学表现充斥其中,彰显出了陈凯歌一以贯之的美学想象,这样的美学运用在《妖猫传》中也仍然有迹可循。
《妖猫传》中,白龙——丹龙、白乐天——空海这样两对少年在结构上相互照应又互为反映。其中白龙和白乐天是外放的,他们在世间肆意生活,悲伤与喜悦仿佛都是天一般大;而丹龙和空海则更加内化,所有的情绪都可以化作一个淡淡的微笑。正是这样四个少年,通过一次漫长的修行,最终领悟到了尘世间万物的真相,也正是这样的一次修行,为影片增添了更多的思想深度与文化内涵,是顿悟万事万物不过潮涨潮落,唯有内心的平静才是抵抗一切风潇雨晦后的大彻大悟。
陈凯歌的电影总是离不开少年角色的塑造:《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边走边唱》的石头、《风月》里的小谢、《道士下山》里的何安下……这些形色各异的少年,用他们的少年心性为影片中增添了一些灵动、活泼和与世不符的色彩,却又通过一次次少年之成长,表达出了那份人在历史及时间洪流面前的渺小,以及那份关于成长的残酷真相。
同时,《妖猫传》的故事中包含着妖猫复仇与探寻杨玉环死亡真相两个部分。无论是杨贵妃,还是春琴、胡旋舞姬等女性形象都极具观赏性,她们符合东方审美中外貌娇媚、身段妖娆、个性温润的女性形象。这种对女性角色细腻、精巧的刻画使得整部影片的画面柔肠百转、意蕴万千,组建起影片含蓄柔美的东方美学体系。而陈凯歌并不止步于女性角色单纯的视觉观赏性,而是通过探寻这些女性角色背后的悲惨命运,从而描摹出女性的生存状态,展示出陈凯歌独特的艺术思考与人文关怀。
美如尤物的春琴作为陈云樵的娇妻,受到了他无限的宠爱。可之于陈云樵,春琴不过如同一个宠物——平稳安定的生活中,他们的感情似乎郎才女貌;但当危难来临之时,她便化身成了一件可有可无的衣服,甚至被陈云樵看作是将灾祸带来的“灾星”。最终她被妖猫附身的陈云樵亲手杀死。可杀死她的,既是妖猫,也是陈云樵之本心。这样的命运恰恰与杨玉环之命运有着难以言喻的相似性。春琴与杨玉环大抵相似的命运悲剧,恰恰隐喻了曾经无数女子相同的命运。
在陈凯歌的作品里,这样的女性形象并不在少数:《黄土地》里的翠巧;《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风月》里的如意;《无极》中的倾城;《搜索》里的叶蓝秋……她们一方面构成了陈凯歌电影里极具柔情的女性之美,而另一面却在时代与社会的洪流中屡遭摧残,结局也难逃毁灭。对女性生存现状的关注及悲剧命运的展示表现出了陈凯歌导演细腻与悲天悯人的一面,同时也反映出了他作为一位艺术家,将女性面临的种种悲剧现状化作艺术符号,同情女性、渴望改变的文化自觉与价值取向。
20世纪90年代以来,陈凯歌的电影中都充斥着一种“玄学化”的风格。在《妖猫传》中,这种“玄学化”的展现则蕴含于幻术中。通过幻术,少年可化作翩跹白鹤飞翔天际、古楼小院可瞬间被枯树杂草覆盖、死人可复生……就连那盛唐的繁华也不过转瞬即逝,生活的真相不过是由盛转衰的颓败与苦痛。同时,《妖猫传》中的玄学化也体现在“解脱”与“放下”的铺陈之上。丹龙渴求世间没有烦恼的方法、白龙希望永远陪在贵妃身边、白乐天纠结于《长恨歌》的词词句句、空海则致力于寻求无上密。影片最后,众人发觉唯有“放下”,才是唯一能够摆脱痛苦与烦恼的良方。至此,曾经的一切追求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却都有了自己最好的结局。
玄学倾向使得影片极具厚重感与文化底蕴,这样的倾向在陈凯歌众多电影中同样有所显示。《霸王别姬》中程蝶衣的人生悲剧源于段小楼的辜负,更源于时代洪流的不可阻挡。《无极》中倾城的美貌令世人动容,可实际上她却永远无法追求到自己的真爱。《道士下山》中,爱与被爱、结果与过程、命运与选择等等命题都构成了陈凯歌的“玄学”之道。
电影之于陈凯歌,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讲故事,而是试图用电影输出文化,表达深沉的哲学,从而实现自我价值。《妖猫传》所展示出的前所未有的东方质感,壮丽、恢弘、深沉、哀婉的影像风格以及极具东方特色的文化内涵和玄学思维使得这部影片实现了商业与艺术的完美融合,同时,这部影片中也显示出陈凯歌在自己导演的作品中一以贯之的美学表达。通过对陈凯歌电影中不变的美学表现的梳理,可以帮助我们更加深刻的了解陈凯歌,从而对当前电影市场的发展进行另一方面的理解与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