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魁,马 萍
(1.长治学院 中文系,山西 长治 046011;2.兰州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甘肃 兰州 730000)
调查显示,上海新生代农民工使用手机“下载、收看/听网络视频或音乐”达到96.5%[1]。在此次访谈中,发现新生代农民工通过手机看电视的比例为100%,而且喜欢看战争题材的电视剧。因此,笔者选定战争题材的电视剧,探讨媒介文化对新生代农民工日常生活的影响。
鉴于新生代农民大多在城市里租房生活,居住地比较分散,随机抽样非常困难。本研究采取滚雪球抽样的方式,对25位新生代农民工进行深度访谈。每位对象的访谈时长约1小时。
本研究的核心问题是:新生代农民工如何解读战争题材电视剧?这种解读对其日常生活会有怎样的影响?霍尔经典文化研究理论对这种解读的适用性如何?
“文本盗猎者”是詹金斯借鉴德·塞托的“盗猎(poaching)”概念而来,指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关系是对文本所有权、对意义阐释控制权的争夺关系。詹金斯认为:盗猎为“粉丝借用大众文化中的形象,扭转其原有意义,建构自己的文化和社会身份。通过这一行为,粉丝往往会提出一些在主导媒体中无法言说的想法”[2]。
霍尔认为观众对电视解码,有三种情形:霸权符码、协调符码、对抗符码[3]。霸权符码是电视话语的主导意识形态,体现了电视文本的主要意义,这正是电视文本制作者试图影响观众的意义。访谈对象对战争题材的电视剧呈现出霸权式的意义解读:
喜欢看抗战类的电视剧,没事的时候,一天能看5-6集,前两天刚看完《铁在烧》,太感动了,(感觉)今天的生活来之不易。这个电视剧反映了抗日战争的艰苦,也表现了国民党英勇抗日的一面,跟以前拍的电视剧不一样,比较真实。(LRL①考虑到访谈伦理,笔者隐去访谈者的全名,用姓名首字母的大写拼音代替。下同。)
喜欢的电视主要是战争题材类,也就是战斗片,拿起枪在战场上英勇杀敌,保家卫国,男人充满了阳刚之气。很喜欢这种感觉。(LDG)
通过这种解读,反映出新生代农民工对社会的“正义感”、对国家的“忠诚”等电视剧霸权符码的主导意义。这也体现了阿尔都塞所说的意义的“询唤”机制。
凯尔纳认为,文本边缘因素,在传达意识形态方面,有可能像中心因素一样重要。文本的边缘因素,让文本中所确认的意识形态立场相互冲突或削弱,从而将其解构[4]。
抗战电视剧里的手撕鬼子、裤裆里藏雷,这些内容都太扯淡了,对抗日题材这么严肃的内容,搞成了戏剧了。太假了,现在都不想看了。(LRL)
(但是)现在看的话,战争题材的电视剧里还有爱情,里面有爱情故事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如《中国特种兵》,在部队里还能谈情说爱,哪有的事呀!这些电视演得太假了。(这些)电视剧为了爱情故事,把严肃的内容娱乐化了。(LDG)
当下不少抗日题材的电视剧,被网民戏称为“抗日神剧”。访谈对象认为这些“神剧”“太扯淡了”。尽管抗战类电视剧灌注了主导意识形态,然而这种主导文化在新生代农民工那里并没有获得积极的阐释效果。
霍尔认为,文本意义的制作者始终有力地控制着意义解读的整体方向。文本“盗猎”不同于这种观点。“读者将文本打成碎片并带上明显个人风格重新组装的文化拼贴,从有限的文本材料中抢救出针头线脚以表现自我的社会经验。”[5]文本盗猎者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抛开文本原有的意义,从而成为意义的控制者。
1.功用性意义解读
新生代农民工在观看电视时,虽然不是抱着明确的功利性目的,但他们总能在这些视觉文本的边角碎料中,解读出有助于实际生活的意义,并自觉用到自己的生活与工作之中。
电视主要是看战斗片,最近看《苍狼》,特别佩服两个主演陈天放和秦枫分析问题的能力。两个主演与人说话和办事的方式,自己也很喜欢。在单位与同事相处,有时也会用到这部电视中的一些分析问题的方式。(ZZB)
喜欢看《亮剑》、《潜伏》类的电视剧,还有《神探狄仁杰》。喜欢这些电视剧中推理分析的内容,觉得勤动脑有助于思考工作中的问题吧。(YJB)
这种实用性的解读,与电视剧的原本意义相去甚远,但反映了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生活的现实需要。面对城市陌生的人际关系、瞬息变化的城市社会、激烈的机会竞争,如何能恰当地一一应对,是他们时刻面临的现实困境。
2.哲理性意义解读
电视剧作为新生代农民工在城市生活中,经常接触的一种重要的视觉文本,为他们构筑一个充满意义的想象世界。新生代农民工不是一味追逐电视文本中的宏大叙事主题,而是积极寻求适合自己生命历程的价值体验。
喜欢抗战片,喜欢中国人打小日本,很能感觉到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其实跟现在社会一样的,自己发展不好就让人瞧不起,挣不到钱,朋友也不想跟你来往。(GW)
最近看电视剧《红高粱》,尤其是喜欢女主人公,女人要自强,正如有人说:女人挣钱不是责任,而是尊严。虽然自己不是女强人,但觉得女性一定要独立、有个性,有自己的事业,活出自己的风格。就像红高粱中的喜儿一样。(GN)
从这些意义阐释中,我们可以看出,新生代农民工意义的解读,是从城市社会的日常实践出发,通过与电视剧文本意义互动,在文本的裂缝处,感受人生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换言之,他们已经抛开战争电视剧的原本意义,从自身处境来理解电视文本的意义。
3.交际性意义解读
新生代农民工大部分人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在社会的打拼中,逐渐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身边的各类媒体为他们提供了一种便捷的学习渠道。
电视剧喜欢看战争方面的,以前看过《北平无战事》,还有《康熙帝国》,自己从小就对历史方面的感兴趣,这个电视剧讲了许多有关北京历史方面的内容,我觉得知道一些历史知识很不错。跟其他人聊起的时候,觉得许多东西都知道,这种感觉挺好的。(GCC)
在电视剧里学习历史方面的知识,作为人际交往的谈资,并通过此种知识的掌握获得一种文化资本,赢得一定的交际声望。从媒体文化中获得文化资本,进而赢得他人的尊重,正是生命尊严的体现。
从上文可以看出媒体文化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城市日常生活有重要影响。那么,诞生在英国的霍尔文化研究理论,在中国媒体文化环境中适用性如何?
首先,主导意义和抵抗意义的解读出现在同一个体身上。霍尔指出电视观众存在三种解读立场,且这三种立场之间存在互斥性。本文研究发现,霸权意义与抵抗意义的解读在同一个体身上。比如上文中的小刘(LRL)和小李(LDG)。二人既有对主导意义的共鸣,也有对媒介文本的不满,认为“太扯淡了”、“不想看了”。原来可能为主导意义的解读,但也可能由于如军队里的“爱情故事”、“手撕鬼子”、“裤裆藏雷”等,虚构、夸张的非真实的表演转而彻底拒绝文本。
其次,文本意义的解读立场倾向,不限于霍尔所说的三种立场。访谈对象文本意义的解读除了主导的、抵抗的立场之外,还存在“文本盗猎”的解读倾向。如,《亮剑》《苍狼》等战争题材电视剧,访谈对象对演员分析问题、说话和办事等能力赞赏有加,并在工作和生活中去仿效他们。这种实用性解读,超越霍尔三种解读立场。
最后,文本意义的“盗猎”,与新生代农民工城市日常生活实践密切相关。霍尔认为,不同的解读立场,是与受众的社会属性如种族、性别、阶级等相一致的。新生代农民工生活在城市社会中,了解和适应城市显得非常重要。访谈对象表示从战争题材类电视剧中,学习知识与技能,以应对城市社会中面临的问题。因此,作为“文本盗猎者”的新生代农民工,对电视文本意义的“挪用”,是与其城市日常实践密切联系在一起。
本研究访谈对象选择了长治与北京两地的新生代农民工,采用滚雪球抽样法,而非随机抽样,代表性存在不足。另外,新生代农民工群体内部也是非常复杂的,他们所从事的工作也是多种多样。本文访谈对象主要从事:售楼员、室内装潢、装修木工、日化销售员、公司搬运工、酒店服务员、工厂员工、公司保安、保险销售、建筑工等,并未涉及更多的行业。以上这些需要后来研究者引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