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梓琢,崔子琳,杨泓轩
(南京理工大学设计艺术与传媒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4)
面对21世纪汹涌的媒介技术革新浪潮,麻省理工学院比较媒介研究中心主任亨利·詹金斯在其著作《文本盗猎者》中提出了“参与式文化(participatory culture)”这一概念。他指出:“当今不断发展的媒介技术使普通公民也能参与到媒介内容的存档、评论、挪用、转换和再传播中来,媒介消费者通过对媒介内容的积极参与而一跃成了媒介生产者。”[1]2005年WEB2.0技术的出现突破了传统受众行为模式的局限,无论是早期的博客,还是如今正在流行的微信、微博,都以不同的形式促进传播由“点对面”的广播模式向“多点对多点”的互播模式转变。这既给“新观念”的生产者提供了话语权,也使他们更能面向自己的分众进行传播,达到将“新观念”成功推广的目的。在教育领域,“新观念”同样方兴未艾。下文将以“分级阅读”为例,分析新媒体环境下新观念的制造与传播。
“分级阅读”就是按照少年儿童不同年龄段的智力和心理发育程度为儿童提供科学的阅读计划,为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提供不同的读物,提供科学性和有针对性的阅读图书。它起源于欧美发达国家,在我国香港、台湾地区也已经引进了十几年。“分级阅读”概念产生于对少年儿童生理和心理特征的科学分析,认为少年儿童在不同的成长时期,阅读性质和阅读能力是完全不同的。
目前,市场上大多数的“分级阅读”为英文分级阅读,通过综合考虑少年儿童的英文水平、心智等因素,为不同年龄阶段儿童提供不同的英文读物。其中GRL分级阅读体系、蓝思分级阅读体系和DRA分级阅读体系是传播和应用的主流。它们共同的特征是根据图书的难易程度和儿童的理解能力,将图书可视化地分为不同的级别,供家长和儿童选择。
1776年美国成立之时,阅读教学一般从字母表到简单短语然后直接跳跃到《圣经》。1836年,威廉·麦加菲开发了第一套供社会广泛运用的“分级阅读”标准,著名的“麦加菲读本”在1840到1900年间,销售量超过了1亿3千万册。1923年,英美国家有了第一个可读性公式。20世纪20年代,西方出现了多种不同的分级阅读体系。20世纪30年代的分级阅读读本才有了确切的分级标准(比如,一个阅读“4”的读者意味着他是第四级)。20世纪后期,英美等国开始制订严格的儿童读物分级制,按3~6岁、6~9岁,9~12岁进行分级。
儿童图书市场,有其特殊性——一个是它的读者,也就是儿童,还有一个是购买群体,也就是家长。儿童本身对于图书并不存在自主选择的能力,应该读什么、怎样读,目前这些都取决于家长的选择。但大多数家长又缺乏相关知识,不知道该挑选哪些图书供各个年龄段的孩子阅读。
在我国台湾地区,“分级阅读”已经有10余年的历史。台湾地区推行“分级阅读”始于绘本,后来发展出介于图画书和纯文字书之间的一种图书类型,来帮助孩子从喜欢阅读开始,渐渐适应字数增多、篇幅加长的文字书,最后由“亲子共读”转入“独立阅读”。这就是当时被广泛传播的“桥梁书”。这个行动成效显著,我们可以从2007年由国际教育成绩评估协会(IEA)每5年公布一次的“世界青少年阅读力排行”中看到,我国香港和台湾地区分别排在第2位和第22位。
在中国大陆,“分级阅读”近年来也发展迅猛,且商业化趋势严重。小花生网打造的育儿交流社区里,许多初为人父人母的家长交流各自孩子的阅读状况,就孩子的教育心得相互取长补短。据了解,小花生网的微信公众平台主要用来介绍一些育儿观念,以软文的形式传播以“Raz-Kids”为核心的“分级阅读”理念,配合以一些觉得有效的家长的言论,吸引更多家长的目光,进而点开公众号里的跳转链接,跳转至小花生网网站进行图书购买。这种说服性传播起到良好的导向作用,利用了信息“茧房效应”,使得家长们对“分级阅读”产生兴趣、接受“分级阅读”概念,接着尝试“分级阅读”、购买相关书籍。小花生网将观念说服和商品营销结合起来,达到了传播“分级阅读”的良好效果。
由于新媒体的传播面变广,信息交流渠道变得多样化,一些原本就有的观念,在新媒体育儿交流平台上传播,使家长们的了解面扩大。同时由于网络传播的放大效应、信息“茧房效应”等,无意中夸大了某些观念的作用。例如,小花生公众号的每一篇推文下都有Raz分级阅读图书购买链接,亲近母语也在各种渠道内销售其主打主推的儿童阅读图书。过度的商业化加重了家长的教育焦虑,社区的可交流性让他们有了更多的横纵向比较,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被迫从众心理。再者,由于大多数年轻家长第一次带孩子,经验缺乏,在当下浓厚的社会竞争气氛下,对传统的育儿经验持观望或怀疑态度,很多家长产生了教育的不自信,尤其以中产阶级为盛。“分级阅读”被许多家长接受,就是典型一例。很多家长觉得自己的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不能比其他孩子差,“分级阅读”恰恰又涉及早期智力开发,尤其是英语启蒙教育,指定阅读书目使原本模糊的“起跑线”具体化。所以对于此类新观念,即便效果并不清晰,家长仍愿意进行尝试。
商家以盈利为目的,他们正是看到了家长们的“焦虑”背后隐藏的商机,在新媒体环境下设计出一系列连贯的商业流水线,让这些观念更加具体地变成可盈利资本和噱头。快速而有针对性地传播,在育儿家长的群体“对点”宣传,同时,也由于对比和攀比,使得购买阅读读本的风气一浪高于一浪。
靳宁宁在《国内教育焦虑研究评述》一文中指出:“家长‘教育焦虑’是对于子女教育的过度焦虑,其症状表征为贯穿整个教育的对‘教育落后’的恐慌、在教育过程中对‘教育重负’的压力、在教育结果方面对‘教育无用’的担忧。”[2]家长在教育中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帮助孩子完成了最初的非正式启蒙教育,并间接参与了孩子的全部教育历程。家长与孩子之间特殊的情感联结和人际攀比心理,使得大多数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期望值较高。教育的高选拔性直接导致家长们陷入对“教育落后”的恐慌。
著名经济学家缪尔达尔在1957年提出了“累积性因果循环理论”,同样地,在教育领域也体现了这种累积效应——如果幼儿时期早教缺失,就意味着孩子“输在起跑线上”,难以进入重点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倘若不能进入重点大学,则意味着与福利较好、地位较高的工作失之交臂。从幼儿教育开始,某一个阶段的“教育落后”或许将直接导致在后一阶段的教育或生活竞争中处于劣势。陈华仔在《中国家长“教育焦虑症”现象解读》中论述:“家长希望尽可能为孩子的教育和生活创造良好条件,从幼儿教育到高等教育,想方设法获得各种优质教育资源。”[3]
如今,教育领域的“新观念”层出不穷。“一万小时定律”“逻辑狗”等,都在利用人们不甘落后的求胜心理,对原本可能并不科学的方法进行包装。各年龄段、国内外以及每个人的不同情况,都决定了教育应该因材施教。
新媒体环境给教育焦虑创造了传播的“温室”,任何经过包装的教育理念都可以在这个环境下快速传播。家长为了抢夺资源,极易受到话术引导,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理,对一些教育理念不加分辨地全盘接收。
“分级阅读”借着新媒体平台广泛流传,被众多家长奉为圭臬,而实际上,有关“分级阅读”的争议长期存在。“分级阅读”固然起到了引导少儿科学阅读、智慧阅读的作用,但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阅读能力在个体之间表现出的差异。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出版人白冰认为:“这种基于对儿童读者年龄的分级简单而粗浅,带有很大的主观色彩,不是以儿童阅读能力为基准的科学分级。”许多网络平台出于商业目的,冠以“分级阅读”的名义大力推销书籍。目前,网络公众号等推荐的“分级阅读”多数为英文书籍,原版的绘本是否符合中国国情,及对儿童母语学习的影响也值得深思。《光明日报》记者郑晋明在2017年7月22日发表的《分级阅读,究竟有没有必要》一文中提出如下观点:“由于语言和文化的差异,不能简单移植国外标准,中国的分级阅读体系要基于中文的研究。因此,制定符合中国国情的中国版分级阅读标准,是专家学者面临的核心问题。”[4]
随着新媒体的不断升级,人们参与网络的广度和深度还会进一步扩大。但对于新媒体这一传播媒介,并非越参与越有益。在复杂的新媒体环境中,许多信息经过加工和多级传播,变得更加真假难辨。“新观念”并非简单虚构的假信息,而是曾经较为“权威”的观念通过包装、营销、抓住受众心理等手段进行推广,因此能够被更广泛地接受。对于新媒体中广为流传的“新观念”,大众更应该明辨是非,结合自身情况,接受或摒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