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汝纶媒介素养探析

2019-03-16 06:03朱晓凯
关键词:新闻纸报馆报纸

朱晓凯

(安徽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安徽芜湖241000)

目前学术界对于晚清桐城派大师吴汝纶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他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贡献与地位,为传播西学新知所发挥的独特作用以及对桐城派古文传统的“复归”等领域,而从传播学视角去研究吴汝纶与近代中国报业发展之间的勾连,则少有涉及。

吴汝纶生活的19世纪中后期,正是中国近代报业从萌芽走向成熟的重要时期,遍览吴汝纶书信、日记和年谱,我们不难发现,其一生宦海沉浮都与晚清报业的发展相伴而行,联系紧密。因此对吴汝纶的媒介素养①作为传播学概念,“媒介素养”一般是“指人们获取、分析、评价和传播各种媒介信息的能力,以及使用各种媒介信息服务于个人的工作和生活所需的知识、技巧和能力。”参见张开:《媒介素养概论》,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99页。进行梳理和评析,既可让我们一窥这位桐城派最后宗师理解与使用大众传播资源的水平和能力,也能对其有更全面和准确的认识。

一、满怀热情接纳“新闻纸”

吴汝纶一生三居幕府,幕主分别是曾国藩、张树声和李鸿章这几位声名显赫的洋务大员。他两任州官,先后主政深州、冀州将近十年;晚年辞官后,又被保定莲池书院聘为山长,并被清廷任命为京师大学堂总教习。作为桐城派一代大儒,吴汝纶秉承经世之志,纵横政、学两界,而他跌宕起伏的一生,在时间上恰与中国报业的发展高度契合,因此近代中国新闻业所致力营造的“和公共权力机关直接相抗衡”的“公众舆论领域”[1]2,也就在无形中为形塑吴汝纶的媒介素养提供了适合的土壤与广阔的空间。

吴汝纶几任幕主对报纸传播信息以及影响舆论的重要功能,可以说都有着比较清晰的认识。以曾国藩为例,早在1862年8月,他在致函左宗棠谈及前两江总督何桂清在与太平军作战中弃城逃跑一案时,便称自己是从“新闻纸”上获悉了何已被弃市处死的消息[2]442-443。李鸿章则在被清廷授署理江苏巡抚衔、驻节上海不久,就下令会防局请人翻译报纸一式三份,一份送总理衙门,一份送曾国藩,一份自己留用[3]84。李鸿章还经常向同僚、友人推荐“新闻纸”上他认为有价值的报道,如1862年6月29日,他在致函曾国藩九弟曾国荃谈及淮军与太平军沪上战事时便“附新闻纸全套”[3]94;次年7月10日,他在致函曾国荃时又将“英国新闻一纸抄呈”给他[3]235;李鸿章甚至还应曾国荃之请,“将道署翻译新闻纸西报各件”“按旬”递送[4]217。

吴汝纶于1866年5月入曾幕,历练达5年之久;1874年5月入张幕;1876年8月入李幕,其后虽屡有变动,但一直与李鸿章维持着似幕非幕的亲密关系。吴汝纶对曾以“师”相称,对李推崇备至,赞其为“英雄人”,并称李晚年之所以屡遭“谬议”,乃世人“正坐未见事耳”[5]53。虽然吴汝纶入张幕期间的史料目前所见不多,但作为在淮系集团中地位仅次于李鸿章的重要人物,张树声洋务思想的独到深刻亦早为研究者所公认。毫无疑问,曾、张、李三任幕主深耕洋务、主动接纳“新闻纸”的姿态,必然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吴汝纶对报纸这一“新生事物”的看法。

吴汝纶应该是在入曾幕之后便与报纸有了最初的接触。1867年12月16日,他在日记中写道:“是日见新闻纸谓法国将与布国战,是西洋各国有不和之征,中国之利也。”[6]3731871年12月7日,因处理天津教案而引起朝野舆论颇多不满的曾国藩致函吴汝纶称:“天津之役,物论沸腾,……迭阅新闻纸内,彼族①指法国政府。颇责罗使②指时任法国驻华公使罗淑亚。未能力持府县抵偿之议,李相盖深知其难,故不复答翰意外之求。”[7]31由此推断,最早在19世纪70年代前后,这些带有商业性质的“新闻纸”所披露的消息便已开始受到吴汝纶的关注,并不时成为其与幕主讨论的话题。

不过在郭立志编纂的《桐城吴先生年谱》里,却迟至1874年7月15日才记录下已入张幕的吴汝纶谈及报纸的内容,称其“见新闻纸刻载军机密寄谕旨,及沈幼丹星使③指赴台办理海防的钦差大臣沈葆桢。密疏,此极可怪异者”[7]50。原来这年4月,日本借口“台湾生番事件”派兵进犯台湾,清廷于5月8日发出密旨:“着派沈葆桢带领轮船兵弁,以巡阅为名,前往台湾生番一带察看,……并着李鸿章、李宗羲随时咨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核办。”[8]823这一本属军事机密的谕旨,却在5月12日被香港《华字日报》全文刊载,上海《林华书院新报》和《汇报》又于23日、28日分别转载,后两份报纸还同时刊发了沈葆桢4月19日的奏折。军事机密外泄引起同治帝震怒,他下旨严查,要求“嗣后各将军督府等奉到寄谕,务当格外严密,以昭慎重,倘有仍前泄漏,致误机宜,惟该将军督抚等是问”[9]310。尽管清廷最终有无查出结果不得而知,但透过吴汝纶的感慨不难看出,此时他可能已经养成了经常阅报的习惯。

吴汝纶入幕之际,适逢中国遭遇“数千年未有之变局”[10]159,随着越来越深入地介入到幕府的具体事务中,吴汝纶敏锐地觉察到:“制度因革,每代不同,苟其当于人心,不必悉依经典。至若格于时势,虽法出古圣,亦须变通。”[11]20而“新闻纸”这一新生事物的出现,正是西方文明冲击中国传统文化,进而扎根中国社会一个“变通”的典型。吴汝纶对“新闻纸”充满热情,在其著述中经常援引的中外报纸就有万国公报、时务报、国闻报、苏报、新民丛报、熊本九州日日新闻、东京二六新报、东京日本新闻、柏灵益哥报、巴黎辨论日报、知新报、西柏灵益歌报、热地农务报、萃报、伦敦朔望报、巴尔摩报、纽约喜罗报、水陆军报、德七日报、彼得堡时报、太阳报、伦敦邮报、英京报、纽约格致报、格致新报、美国学问报、美国学文报、博学报、格物报、本司寇新闻报、日本邮报、三日军报等,总数约在三十余种以上。

二、积极主张购阅“新闻纸”

通过对报纸性质、地位及作用等进行长期观察,吴汝纶在桐城派文人所具有的传统人格基础上,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新闻观,即他对于当时新闻现象和新闻活动的总的看法。

在吴汝纶看来,阅报是国人因应“变局”的基本途径之一,因为报纸本身具有两种独特的功能,一是可以了解时事,“欲求外国时务,舍阅报无从问津”[5]210;二是能够获取西学新知,“近日新报甚多,可结成会社,遍买各报,大家同阅,此开通知识之第一要义也。”[5]208这两种功能相辅相成,互为影响,便可提升民众素质,助推中国转弱为强。

吴汝纶晚年以京师大学堂总教习身份东游日本时,日本民众阅报热情之高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在参观东京大桥图书馆时,吴汝纶发现“其阅览室分男女,楼上可容百六十八人,楼下阅新闻报及新刊杂志书,可容百人。……求阅新报及杂志新书者减半价”[6]788。他据此认为,日本所以能“卅年间精进不懈”,很大程度上正是缘于“婢妪走卒,无不识字阅报,学校成市,生徒满街”[5]408-409,即西学新知通过报刊传播和教育普及,终在全社会得到广泛认同,而这正是日本能在东亚崛起的深层次原因。唯其如此,1902年吴汝纶在为老家的桐城学堂亲拟《开办学堂章程十七条》时便特地提出:“堂中应购报章,设阅报房存贮,以供本堂众览。”[5]131

甲午战争前后,吴汝纶多次宣传其“购阅各报,尤为切要”[5]468的主张,并向朝野上下重点推荐《万国公报》和《时务报》这两份报纸。《万国公报》系由林乐知等西方传教士于1868年创办,《时务报》创办者则是戊戌变法时期的维新派汪康年、黄遵宪等人,尽管两报创办人各不相同,但它们致力于推动国人了解中外事务的目的却是一致的。吴汝纶说:“同文馆及上海方言馆所译诸书,皆可考览,而尤以阅《万国公报》为总持要领。近来京城官书局有报,而上海又有《时务报》,皆可购而阅之”[5]121,并盛赞“《时务报》为中国报馆滥觞,……惟望推行渐广”[5]126。

那么,吴汝纶为什么要大力推荐这两份报纸呢?事实上,虽然两报的办报宗旨与其一贯的政治取向相吻合,但其中也还有更现实的原因。比如,《万国公报》之所以能“在北京非常受欢迎”,以至于许多清廷官员“称它是外国人办的最好的中文刊物”,很重要的原因是由于“恭亲王带头称赞了这份杂志”[12]145,而且李鸿章也以实际行动表达了支持,“李鸿章的轮船招商局是《公报》①即《万国公报》。的最大订户”[13]60-80。《时务报》亦不例外,该报甫一创办,湖广总督张之洞便以官方名义“饬行全省官销《时务报》”。根据其要求,“所有湖北全省文武大小衙门文职至各州县武职至实缺都司止,每衙门俱行按期寄送一本,各局各书院各学堂,分别多寡分送。”[14]356-357这种带有强制性的发行方式,对该报日后行销全国起到了有力的推动作用。因此吴汝纶重点推介两报的目的,正是希望清廷封疆大吏和地方官员都能像李、张二人那样积极支持办报,在推动报纸传播西学新知上能够有所作为。

严复早年留学英国,回国后在北洋水师学堂任职。严、吴二人私交甚笃,严尊吴为前辈师长,而吴对严也极为赏识。1897年底,严复相继创办《国闻报》和《国闻汇编》,倡言变法改革,吴汝纶对其办报活动给予很高评价,称“《国闻报》中有治事、治学为两途之论,几道②指严复。所为无疑,他人无此议也。”[5]208因担心国内“阅报者尚不能多”,吴汝纶特地致函桐城派官员吕增祥,请他能递话给直隶总督王文韶,请王“札饬各属购阅,仿香帅③指张之洞。主持《时务报》之例,乃望畅行”[5]181。

三、以“新闻纸”为依凭分析时事

虽然与王韬、郑观应等职业报人相比,吴汝纶对报纸社会功能的理论阐述不多且较为零散,但“新闻纸”沟通社会、传播新知以及鼓动舆论等媒体功能却始终都在吸引着他的目光,为此他不断尝试以报纸为工具,来助力其实现融汇中西、经世致用的人生理想。

在甲午战争前后西学本土化的社会语境中,吴汝纶通过大量阅报来广泛获取西学新知。这些西学新知包罗万象,有的涉及宗教,如“俄《彼得堡时报》云:邪苏宗徒曰佛玛,始入印度传基督教,后流入中国……”[6]499;有的涉及军事,如“《纽约喜罗报》载:美第四队炮军总兵兼委士干先大军务学堂教习布碌士君所撰美国防战策云:一千八百九十五年,《战务报》所刻军旅之数七日内不能趋古巴夏湾拿城者则不具……”[6]485;有的涉及工业,如“法文《格物报》:奇严著论云:法国勃藏松地方有大厂,用棉花制丝,其质比丝稍松,用为纬,织带织衣,料较真丝节费倍蓰……”[6]537;有的涉及教育,如“官书局报载:英国学校规制分三等,凡男女幼童初学入小学堂,继入中学堂……”[6]660;有的涉及自然科学,如“法文《博学报》:鲁意高尔特尔所著,其言云:矾精者,胶泥之根,其为体烧之不化,焊之不凝,击之有声,观之有色,面分阴阳,如飞灰然到处飘扬……”[6]536;等等。这些报刊报道体系性地涵盖了近代西方文明许多重要的方面,吴汝纶通过阅报来获取西学新知这一举动本身,就表明他是有意要对西学进行系统性的研读,这对于风气未开的中国士大夫群体来说是具有示范意义的。

吴汝纶还习惯于通过阅报了解国内外大事,他时常以报纸报道为依凭来分析时局和研判新闻事件的走向。

胡聘之于1891年被清廷授山西布政使,4年后又被授山西巡抚,因受洋务风潮影响,他多次上奏清廷,建议“开发山西石炭和铁矿资源,以兴工业”[15]25-26。1895年3月底,吴汝纶从报上看到胡聘之奏疏后,心有所感,致函胡称:“间从各报中获读先后大疏,具仰荩画渊深,变通尽利”,山西“自中国视之,殆是贫瘠省分,而外国则视为至富之国,非宏材通识,岂易创兴大利”。不过他提醒胡聘之,清廷“不明外情,好以旧议牵制任事者筹策,不令一事顺成”,将来有可能会出现胡“功业未及就,而山西矿利、路工又将敛手让人”[5]187-188的尴尬局面。果不其然,1899年9月,因为围绕山西矿权买卖所发生的纠纷,胡被解除了职务。可见,吴汝纶阅报后所作的分析还是颇有远见的。

1898年9月21日,慈禧太后从光绪帝手中正式接管政权,至此,由康有为、梁启超倡导的戊戌维新运动悲凉落幕。慈禧太后随后下旨给京城步军统领衙门,令立即缉捕维新党人。当时清廷禁开报馆的上谕已下,国内仅剩挂着日商招牌的《国闻报》和少数几家报纸还在报道一些涉及康、梁的零星消息。吴汝纶从《国闻报》上获悉,康有为在得知袁世凯拒绝起兵勤王后,曾请李提摩太带着他求见英国驻华公使窦纳乐,说服英国对光绪帝施以援手。吴汝纶阅报后于10月26日致函洪翰香表达自己的不安:“近读《国闻报》,知康某①指康有为。乃有求救英国之谋,此非胜算,转恐倒持太阿,大局愈益决裂”,并称“万一云蒸龙变,津保皆难安忱矣”[5]215。同日他又致函李鸿章之子李经迈:“闻康某尚有求救英人之谋,是速之使干与内事也,患益不测矣,但望报纸所言不尽足信耳。”[5]215应该说吴汝纶的分析还是有些道理的,因为从当时的主客观情势来看,康有为等人的做法不仅没有实现的可能性,而且还会加剧政局动荡。

甲午战争后,李鸿章的社会形象一落千丈,许多清流直斥其“不但误国,而且卖国”,并渲染出一幅“国中臣民无不切齿痛恨,欲食李鸿章之肉”[16]306-307的激烈场景。与之相呼应的是,“傅相②指李鸿章。外国声名”亦“不如曩日”。庚子之变后,清廷任命李鸿章为全权大臣进京议和,此时外报便盛传李已接受“俄人供给”之类的谣言。吴汝纶阅报后力为李鸿章辩护,直斥此类谣言“实由英俄相忌,报馆肆为蜚语,殊多失实”。其理由是:“此次则群雄联军,虽三尺之童,皆知各国邦交彼此一律,岂傅相老于谋国,尚复阴有厚德,致误大事,决不然矣!”[5]305为“排释外国蜚语”,吴汝纶还找到与其交好的美国传教士路德华,希望他“能以公言流布各国”[5]308。

1902年5月,吴汝纶被管学大臣、吏部尚书张百熙推荐为京师大学堂总教习,其后东渡日本,进行了为期4个月的考察活动。在日期间,吴汝纶数次接受中日记者采访,借助报刊向社会阐明其改革主张。

吴汝纶赴日考察的主要目的,是希望能以日本模式来改革中国的传统教育。他频繁接受记者采访时均反复阐释这一理念,称:“吾国咸同以来,豪杰兴起,为国家出死力者实不少。惟讲究新学,则尚未通,故欲求贵国。至若教忠之术,学校中有如何教法,亦愿闻其略。……贵邦卅年间,惟向上进步改良;敝邦卅年间,惟向下退步败坏,则敝邦欲从今奋发,振起教育,其果能如贵邦收成效与否,甚不能无忧。”[5]448吴汝纶这些观点对清廷后来的教育改革产生了一定影响,而收录了包括他诸多“答记者问”在内的《东游丛录》,更是成为制订癸卯学制一份重要的参考文献。

四、以“新闻纸”为工具经世致用

吴汝纶一生阅历丰富,交游甚广,如郭士立在《桐城吴先生年谱》序中所言:吴于“五六十年前,蚤已洞瞩几先,贯穿旧籍,得其指归,而于新学新理之突进,复能廓其大公之量,虚己以迎纳之,新编译册,研穷诵讲,不胜其勤,与东西国名流学子,抵掌论交,倾怀输写。”[7]1而在其丰沛人脉中,不乏当时一些颇具名望的报人。吴汝纶既善于借助报纸来表达意见,也乐与报人打交道,对其瞩意欣赏者更是关照有加。

在吴汝纶与报人的交往中,他与严复的特殊关系久为人们所称道。戊戌变法期间,严复等人在天津创办的《国闻报》影响很大,一时竟与上海《时务报》分执南北牛耳。其时吴、严二人通信极为频繁,双方围绕《天演论》等西方名著的汉译问题,在通信中详加讨论。1897年,严复将《天演论》译稿交吴汝纶审订并请其作序,吴汝纶阅后盛赞:“虽刘先生之得荆州,不足为喻,比经手录副本,秘之枕中。盖自中土翻译西书以来,无此闳制,匪直天演之学,在中国为初凿鸿蒙,亦缘自来译手,无似此高文雄笔也,钦佩何极!”[6]144不过在审订过程中,吴汝纶也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其中存在的诸如“以译赫氏之书为名,则篇中所引古书古事,皆宜以元书所称西方者为当,似不必改用中国人语,以中事中人固非赫氏所及知”[5]144-145等缺憾。为此他在作序时一改严译的雅洁,重点强调“顺乎天演,则郅治终成”[5]119的主张,从而深化了严译的进化论思想,使得该书能在社会上得到更广泛的传播。吴汝纶后将《天演论》等一批严译西书,列入由他拟定的《学堂书目》中。凡此种种,足见其对严复等维新派报人的扶植提携之意。

性格恬淡、崇尚文人趣韵的吴汝纶除了倡办报纸、扶植报人外,也在近代中国的办报大潮中留下过自己的印记。庚子之变后,吴汝纶见重返保定复办莲池书院无望,便与侄女婿廉泉、日籍学生中岛裁之等在北京倡办东文学堂和报馆。在办报这件事上,吴汝纶殚精竭虑、求助多方,表现出非常强烈的渴望。

1900年5月16日,吴汝纶致函袁世凯,他首先称赞袁在庚子之变中乃“屹然砥柱”,其“大疏于学堂、报馆,言之最为切至”,接着谈及自己欲开报馆,但筹款颇为艰难:“惟报馆系拟集股创办,至今数月,应者寥寥,止集成四五百股(每股五十元,拟集成二千股)。”他恳请袁能在“山东官绅商旅中,登高一呼”[5]347,帮其纾解筹款难题。吴汝纶还陆续致函宋弼臣、贺墨侪、弓子贞和郭子余等自己的一群学生,请他们帮忙为报馆募款。8月23日,吴汝纶致函言謇博称:“始议与日本人合伙,凑得二万元,便拟动手;其后日本人自相攻击,因改议不与日本伙开,由中国独开”,然而办报资金“华款仅得万余元,仍是捉襟见肘”,故请言謇博能在河南“知交中广为劝导”、吴篯孙能在山东积极“劝办”。吴汝纶称,若“能多集资本,此事必能早成”[5]366-367。

与此同时,吴汝纶又将报馆章程寄给严复,邀他“俯就”报馆主笔:“至报纸议论,下走颇嫌南中诸报客气叫嚣,于宫廷枢府肆口谩骂,此本非本朝臣子所宜;但令见地不谬,立言不妨和婉,全在笔端深浅耳。若无微妙之笔,亦不涉议论,但采摭各国议论而译传之,似亦可也”,他称严“台端所译,又可压倒东亚”[5]349,实为担任主笔的最佳人选。

9月6日,李鸿章向吴汝纶问及学堂和报馆等事宜,吴汝纶后致函李经迈称:李“垂询学堂、报馆二事,知下走在都数月,区区以此二事为私任。……报馆陆续集股一万四五千元,业已竭尽愿力。”他感叹报馆募款难遂人愿,并抱怨又遇上了新麻烦——据传其上呈朝廷开办报馆的呈词“已批饬缓办”,如此“则股东纷纷解体”,办报一事更愈发困难了。吴汝纶对此极为不满,称庚子之变后“各国皆引领以望报馆之成,皆谓此举为至要之件,岂宜再事瞻顾,为此闭塞聪明之故习”。如果报馆真被“批饬缓办”,“不过改悬日本招牌,照旧开办,……徒使中国股东纷纷退散,实于中国大局有关。”[5]367-368

9月17日,吴汝纶致函李鸿章寻求帮助,请他“或于庆邸①指庆亲王奕劻。处一言解脱”[5]370。然而此时的李鸿章早已没了当年在政坛呼风唤雨的本事,吴汝纶在得知李氏父子确已无能为力后,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致函侍郎徐进斋,一面详陈其办报原则是“守庶人不议之例”,一面请徐能帮他走走上层路线,“言之邸、相二公,俾得及时开办”[5]373-374。但办报一事一直拖到次年5月吴汝纶离京赴日考察时也没有任何头绪,此后他再未过问此事,开办报馆之议尚未真正启动便胎死腹中了。

尽管吴汝纶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办报实践无果而终,而且即便报馆能“及时开办”,也不过是一份不敢发“狂妄之言”、只是单纯介绍西学新知的报纸而已,但从吴汝纶为开办报馆积极筹款、多方奔走来看,他的态度是真诚而积极的,这说明近代报业的快速发展的确已“唤醒”了这位桐城派的宗师级人物,而最终的结果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已步入末世的清廷封建统治的荒诞与落寞。吴汝纶的确是一位具有很高媒介素养的桐城派宗师,而这也是他能最终成为在中国近代史上具有重大影响的开风气人物的一个原因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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