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虎,刘 一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 宁 大连 116021)
“魁”有首选、第一名之义,在科举语义场中用来特指及第。明清时期科举盛行,自明代分五经《诗》《书》《礼》《易》《春秋》试士开始,便有了“五经魁”之称,谓各经之第一名,实际上就是乡试或会试的第一至第五名的合称。清代习惯上沿称前五名为“五经魁”或省称作“五魁”。
科举在明清社会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它不仅关系到考生、文人的思想和心理,更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可以说科举文化所衍生的社会心理、社会活动和科考风俗,已经影响了千家万户。虽然许多科考风俗并不是始于明清,但由于这一时期产生了新的制度或有了新的取名,特有的风俗名称便应运而生。
“闹五魁”便是明清科举考试时庆祝五经魁首揭榜的一种活动。
揭榜的地点通常在当地的贡院,为了保证严密性,还会封锁正门进行隔离。主考和负责监察临事的官吏,以及考试中曾分房批阅五经试卷的十八名同考官即所谓的“十八房”都会莅临现场,设有专门座次。到场人员的座次是很有讲究的,通常是主考官坐在正中央,监考官坐在左面,学政坐在右面,房管依次坐在两侧。[1]清代小说《儿女英雄传》对此有详尽的描写:
即说这年出榜正定在九月初十日这天。前两天内外帘的主考、监临便隔帘商量,因本科赴试的士子较往年既多,中额自然较往年也多,填榜的时刻便须较往年宽展些才赶得及。因此到了九月初九这日,才得辰刻,便封了贡院头门,内外帘撤了关防。预先在至公堂正中设了三位主考的公案,左右设了二位监临的公案,东西对面排列着内外监试合十八房的坐次,又另设了一张桌儿,预备拆弥封后标写中签,照签填榜。当地设着一张丈许的填榜长案,大堂两旁堆着无数的墨卷箱。承值书吏各司其事,还有一应委员、房吏、差役以至跟役人等,拥挤了一堂,连那堂下丹墀里也站着无数的人,等着看这场热闹。那贡院门外早屯着无数的报喜的报子,这班人都是老早花了重价买转里面的的书办,到填榜时候,拆出一名来,就透出一个信去。他接着便如飞去报,图的是本家先一天得信,他多得几贯赏钱。(清《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五回)[2]
公堂正中央设有主考和负责监察临事的官吏所用的公案;由于科举考试中为防止舞弊,会采取糊名的措施,因此写榜时还需另设几张桌子,用于在拆掉墨卷上的弥封后题写考中者姓名、籍贯等信息的标签,即“中签”;除此之外还有一方长桌专用于填榜。总之在揭榜前会做好充足的准备,贡院中当值的书吏各司其职,负责写榜、监督等职责的一应委员、差役共同保障着填榜有条不紊地进行。
写榜这天是相当热闹喜庆的日子,一大早贡院门外、台阶上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榜上有名的举人通常有几百人,应试的考生往往会遣人来探听,再传回消息。这一方面是摆摆“读书人”的架子,另一方面则是担心经受不住心理压力,或避免落榜的尴尬。
放榜时在场的官员齐聚公堂,拆开墨卷弥封首先核实考生姓名、籍贯等,再交由书吏唱名,唱毕便填写正榜。公堂上每写一个名字过了不久就有人一声接一声地传出来,贡院门口的一队乐工便敲锣打鼓以示祝贺,门口凑热闹的人也随着欢呼雀跃。负责传话的人听到消息后也是第一时间赶去报信领赏,还没等到正式放榜,新举人的名字就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当然,当时被派来的报子们也有花钱买通内部人员的情况,衙役们总能想方设法地传出名单,使得报子们能得到第一手消息。回报消息越快,拿到“头报”,自己得到的赏钱就越多。
因此上填到安老爷的名字,已是四更天的光景。那报喜的谁不想这个五魁的头报,一得了信,便随着起早下圆明园的车马,从西直门连夜飞奔而来,所以到这里天还没亮。(清《儿女英雄传》第一回)[2]
按照放榜的规矩,是从第六名之后填起的,过后再从第五名往前填,意在营造悬念,将热闹留在最后,也就是所说的“闹五魁”。
(1)原来填榜的规矩,从第六名填起,前五名叫作“五魁”,直等把榜填完,就是半夜的光景了,然后倒填五魁。(清《儿女英雄传》第一回)[2]
(2)严仲英道:“还有五魁未出,恐怕上灯时,才能够打来,世兄大有可望,吾兄何必性急,少等一会不妨,二兄就在此便饭罢。”(清《痴人说梦》第十一回)[3]
(3)偏生贺根从天不亮出去,一直到晚不曾回来。赵温急的跳脚,等到晚上,街上人说榜都填完了,只等着“填五魁”了。贺根知道没了指望,方才回寓。(清《官场现形记》第二回)[4]
由于榜单囊括上百人,需要一一填写,加之乡试和会试分别在春秋季节举行,等填到“五魁”时,必定是深夜了。虽然此时天已黑,又冷,但往往此时人们愈发激动,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等待“五魁”的诞生。
榜单写写停停,虽然天色渐暗但“五魁”尚未揭晓,围观的人们兴致就愈发高涨。虽说“闹”五魁看似随性,但实际上填写“五魁”是十分重要的步骤,过程还是相当严谨的,需要按照一定的程序进行。
“唱名”时红烛高照,大厅内大家屏声息气,极为庄重地等候唱名,门外则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形成鲜明的对比。每唱一名,声震夜空,同时由于人们鼓掌祝贺,大厅外十分嘈杂。这唱名,便是“闹五魁”的前奏。《中国的科名》一书中写到:
每科举人总是几百人,照这样写法,当然得一整天的工夫,到晚间写完,才返回来拆前五名的弥封。在写前边所有人名时,因为整天的工作,大家自然轮流休息,到拆前五名之时,则都得回来入座,以昭郑重;满坐点上蜡烛,然后才拆弥封,这叫做华灯闹五魁。[5]
这足以见得揭晓五魁的重要性,是最隆重的时刻。
在这一过程中,首先要由主考官审阅拟好的草榜,之后再按通常的规矩交给书吏唱名:“某府、某县、某考生,高中第五名。”以此类推直至公布到第一名。在随后填写正榜的过程中,据说五魁中的考生出自哪个考室就把一支红烛放在相应的房官案前,以表荣誉。
大厅里红烛高烧,每唱一名经魁大家就鼓掌祝贺,欢声笑语,气氛十分喧闹。成片的红烛、灯笼,将院内院外照得如同白昼。
相比于唱名时人们接二连三的鼓掌欢呼,待到“五魁”全部揭晓后,真正意义上的盛会才刚刚到来。
1.“闹五魁”的参与者
到了填五魁的时候,那场里办场的委员,以至书吏、衙役、厨子、火夫,都许买几斤蜡烛,用钉子钉的大木盘插着,托在手里,轮流围绕,照耀如同白昼,叫作“闹五魁”。那点过的蜡烛,拿出来送人,还算一件取吉利的人情礼物。(清《儿女英雄传》第一回)[2]
可见,“闹五魁”的参与者并不是“五魁”本人,庆贺者主要是前文提到的负责揭榜唱名的主考官、阅卷官、读卷官、以及“办场的委员、书吏、衙役、厨子、火夫”,甚至还有前来听消息凑热闹的老百姓等等。大家为图吉利,场面十分热闹,烟火气十足。
2. 庆贺的形式
庆贺的现场灯火辉煌,包括官员、老百姓在内的人们欢呼雀跃。参与者来到公堂上,点燃红烛,拿在手里,轮流围绕,点燃鞭炮,共同庆贺。
直到上灯时候,至公堂上,点了万支红蜡,千盏纱灯,火光烛天,明如白昼,大家高高兴兴,闹起五魁来。(清《孽海花》第十三回)[6]
大厅里又忙碌起来,差役搬出十几对大红蜡烛,都把它点燃了;又捧出几十挂万字号鞭炮。(《曾国藩·黑雨》第二章)[7]
除此之外,一些画好扮相的人还会随着鼓乐声进行表演。《曾国藩·黑雨》中还写到:
乐工们从贡院大门边撤回大厅外坪里,至公堂厢房里走出无名形貌丑陋的人来。他们被化装成大头凸额、眼深颌长的怪样子,脸上涂满朱砂,挂上满口红胡须,头上戴着乌纱帽,身穿紫红袍。这都是舞台上魁星的装扮。[7]
舞台上的魁星是主宰文运、文章兴衰的神灵,是知识的象征。在科举考试中,魁星则被奉为主中式之神,深受读书人的崇拜,在儒士学子们的心中占据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总而言之,庆贺的形式不拘一格,无论是点起红烛、灯笼的“华灯闹五魁”,还是人们的鼓掌欢呼、燃放鞭炮、表演魁星舞蹈等等,都是为了表达一种喜悦的心情。人们互相道贺,举杯欢庆。据说那些点过的红烛因沾了“五魁”的喜气,还会引来人们争相抢拾,或拿来赠送给他人,有讨吉兆之意。[8]就此,鞭炮响起,鼓乐齐鸣,五魁闹了起来,金榜也张贴了出去,一场科考便圆满结束了。
“闹五魁”作为独具时代特色的科考风俗,自明代分科考试起实行了几百年。到后来即使五经试士的制度废除了,这一风俗习惯还是沿袭了下来,用于庆贺取得优异名次的举人。总之,明清社会产生的特殊科举风俗足以体现当时人们对科举的重视,反应出了人们的观念、态度和愿景,更体现出读书人对科举的热切追求。这既是科举的产物,也是科举在明清得以盛行的重要推动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