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勇强 张振宇
摘要:美国企业储蓄率在19912016年间稳中有升,其直接原因是与美国企业未分配利润的持续增加有关,深层次原因则是近年来美国企业利润的不断上升;进一步分析发现,美国企业利润的上升与其海外利润和金融业利润的增加密不可分,而这一切既受到美国国内因素的影响,又受到国际因素的影响。从国内因素来看,管制的放松、大型跨国集团尤其是金融集团的构建,以及对冲基金的国际金融投机,为美国企业海外利润和金融业利润的扩张奠定了丰厚的基础。从国际因素来看,美国在思想领域掌握经济话语权,引领和鼓动别国主动开放金融市场,以及对于符合美国经济思想的海外代理人的培养,使开放资本市场变成发展中国家的一种自觉行动。此外,通过操控国际经济机构逼迫别国开放市场,为美国企业的海外拓展大开方便之门。
关键词: 企业储蓄率;企业利润;美国;海外利润;金融业
中图分类号:F8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7217(2019)01003306
一、引言
国家的国民储蓄(national saving)按照部门划分,可以分为私人储蓄(private saving)和公共储蓄(也称政府储蓄,government saving)。而私人储蓄又包含居民储蓄(亦称住户储蓄,household saving)和企业储蓄(business saving)。作为重要的部门储蓄,美国企业储蓄和居民储蓄、政府储蓄共同构成了美国的国民储蓄。美国经济分析局(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 BEA)官方网站(www.bea.gov)提供了关于美国企业储蓄的数据,其中最早可追溯到1929年,最近为2016年①。从历史数据看,1929—2016的88年间,美国企业储蓄占整个国民储蓄的比重年均为58.5%,其中超过50%的有57年,低于50 %的仅有31年。可以看出,在漫长的近一个世纪的岁月中,美国的企业储蓄当之无愧地构成了美国国民储蓄的重要组成部分。
遗憾的是,已有文献关于美国企业储蓄的讨论较少。曾任全美经济研究局(National Be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NBER)主任的Martin Feldstein是目前仅见的探讨美国企业储蓄的作者之一,Feldstein(2008)认为影响美国企业储蓄的主要因素是企业的盈利情况,但他并没有对是什么原因导致企业盈利增加作出说明。James Poterba(2000)认为企业的税前利润和支付的利息,特别是企业税率,是影响美国企業储蓄的主要因素。
19292016年,总体上美国企业储蓄在整个国民储蓄中占据重要份额,但其在不同时间段还是有显著差异的。按照美国在全球的影响力,可以将这段时间划分为三个期间,分别为冷战前的世界大国期间(19291949)、冷战时期的世界超级大国期间(19501990)和冷战后的世界一超独大期间(19912016)。对比这三个期间可以发现,19912016年美国企业储蓄在国民储蓄的比重年均为71.4%,显著高于19291949年和19501990年两个时间段的55.0%和52.1%。而且这段时间内的任何一年美国企业储蓄占国民储蓄的比重均超过50%,这26年中甚至有23年超过60%。因此,这一时期美国企业储蓄的变化及原因特别值得我们关注②[1]。
企业储蓄的绝对数额占国民储蓄的比重显示了企业储蓄在整个国民储蓄中的重要性。但是,从宏观角度对一个国家的国民经济进行分析时,作为相对值的储蓄率即部门储蓄占整个国民经济总量的比值,往往更能反映部门在整个国民经济中的运行情况。因此,本文从储蓄率的角度探讨美国企业储蓄的变化,并将企业储蓄率定义为企业储蓄额除以GDP[2]。
近年来,美国企业储蓄不仅在整个国民储蓄中所占比例显著升高,而且美国企业储蓄率和同为私人部门的居民储蓄率相比,亦呈现了不同的变化趋势。19912000年,美国企业储蓄率在12%左右波动,最大值为12.6%,最小值为11.1%,呈现了高度的稳定性;而同期美国居民储蓄率则呈现了显著的下降趋势,从最高峰的8%(1991年)、8.6%(1992年),下降到5.3%(1999年)、5.2%(2000年),几乎呈现了一路下降的趋势。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企业储蓄率和居民储蓄率亦有所不同,20012016年美国居民储蓄率虽有所波动,但大体稳定,其年均值为6.4%,与19912000年的年均值6.7%所差无几。但同期的美国企业储蓄率则较前一阶段呈现了上升态势,其年均值为13.4%,高于19912000年的11.8%[1]。
总体而言,19912016年美国居民储蓄率年均值仅为6.5%,远低于19501990年的年均值9.2%,从数据上可以清晰地看出,美国居民储蓄率近年来呈现显著下降的趋势。但美国企业储蓄率呈现了有别于居民储蓄率的变化趋势,其19501990年的年均值为11.4%,19912016年的年均值不降反升,达到12.8%[1]。
同为私人部门,为何近年来美国企业储蓄率和居民储蓄率有如此反差?这恐怕要从美国企业储蓄的构成探寻原因。
二、影响美国企业储蓄率的关键因素
根据美国国民收入与产品体系(National Income and Product Account, NIPA)的定义,美国企业储蓄由以下几部分构成:企业未分配利润(Undistributed corporate profits)、企业库存(Inventory valuation adjustment, corporate)、企业资本消耗(Capital consumption adjustment, corporate),以及折旧(Consumption of fixed capital),用公式表示为:美国企业储蓄 = 企业未分配利润 + 企业库存 + 资本消耗 + 折旧。如果将企业库存、资本消耗和折旧统称为非利润因素,则:美国企业储蓄 = 企业未分配利润 + 非利润因素(企业库存+资本消耗+折旧)。相应地,根据前面关于美国企业储蓄率的定义,则美国企业储蓄率可表述为:美国企业储蓄率 = 美国企业储蓄/GDP= 企业未分配利润/GDP + 非利润因素/GDP。19912000年美国企业未分配利润占GDP比重年均为2.0%,同期非利润因素占GDP比重为9.9%;20012016年美国企业未分配利润占GDP比重为3.7%,而同期非利润因素占GDP比重为9.7%。可见,19912016年美国企业非利润因素占GDP比重大体不变,但企业未分配利润占GDP却显著上升。可见,19912016年美国企业储蓄率的稳定乃至上升,企业未分配利润的增加是至关重要的因素[1]。
美国企业未分配利润源自企业利润,那么,19912016年美国企业利润发生了哪些变化呢?19912000年美国企业利润占GDP比重年均为8.0%,20012016年年均为11.0%。而且,20012016年中有12年在10%以上,仅有4年低于10%,而19912000年这一比重最高也只有9.3%[1]。由此可见,近年来美国企业储蓄率稳中有升,直接原因是未分配利润的增加,根本原因是利润的持续上升。那么,又是哪些因素导致了美国企业利润的上升呢?
通过分析近年来美国企业利润的构成,可以发现两个明显的事实:第一,美国企业利润中源自海外的部分所占比重持续上升。如19912000年,源自海外的利润占全部利润的比重最高为19.6%(2000年),最低为13.0%(1994年),年均为15.2%;20012016年最高为29.4%(2008年),最低为13.8%(2006年),年均为19.9%。如果将19912016年与19501990年对比变化更加显著,19912016年海外利润占全部利润的比重最高为24.7%,最低为13.0%,年均为18.1%;19501990年海外利润占美国企业全部利润比重最高18.8%(1990年),最低为3.0%(1950年),年均为8.6%[1]。近年来,不仅美国企业海外利润占全部利润比重不断增加,其占GDP比重亦有显著攀升。19912016年海外利润占GDP比重最高为2.8%(2008年),最低为1.1%(1992、1993、1994年),年均为1.8%;19501990年海外利润占GDP比重最高为1.3%(1990年),最低为0.4%(1950年),年均为0.8%[1]。第二,金融业所获取的利润在整个美国企业利润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大。19912016年美国金融业利润占企业全部利润的比重最高为年均16.0%;19501990年这一比重最高年均为14.6%[1]。此外,美国金融业利润占GDP比重在近年来亦有显著提升。19912016年美国金融业利润占GDP比重最高为1.9%(2012、2014年),最低为0.3%(2008年),年均为1.52%;19501990年这一比重最高为1.6(1971和1972年),最低为0.8%(1982和1984年),年均为1.38%[1]。
可见,同为私人经济部门,美国企业储蓄率近年来不仅没有像居民储蓄率那样下降,甚至还有所上升,其直接原因就是企业未分配利润的上升,而未分配利润的上升主要源自企業利润的增加。进一步讲,美国企业近年来利润的增加与海外利润和金融业利润的增加息息相关。
三、美国企业储蓄率变迁的国内因素
(一)放松管制使得美国金融资本扩张从制度层面成为可能
经历了上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美国在反思经济危机的基础上,开始对金融业由以往的自由发展改为全面管制。其中一项重要的管制措施是分业经营,美国《1933年银行法》直接规定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分离,由该法的第16、20、21和32条款组成的《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构成了“格拉斯斯蒂格尔防火墙”(GlassSteagall Wall),确立了美国金融业分业经营的原则。此后,美国又相继颁布了《1934年证券交易法》《投资公司法》《银行持股公司法》以及《国民银行法》等法案,形成了金融分业经营的制度框架。
进入20世纪70年代后,美国实施了放松金融管制的金融改革。20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初期,先后颁布了《存款机构放松管制和货币控制法》《存款机构法》《银行业平等竞争法》《金融机构改革、复兴和实施法》等法律,逐步废除银行业务的地域限制,打破“格拉斯斯蒂格尔防火墙”,打破了金融机构间的界限,许多管制措施不断被取消。1999年11月,美国国会通过了《金融服务现代化法》,彻底打破了金融“分业经营”的界限。这一系列的放松管制为对美国金融业在全球范围内的拓展提供了重要的制度保障。
(二)以美国跨国金融机构为代表的跨国公司大肆扩张并向国外进军
美国跨国公司尤其是跨国金融机构在国际上的扩张是美国企业利润升高的重要保证。美国的资本市场和庞大金融机构处于世界产业链的顶端,其不仅有世界上最庞大、最成熟的资本市场,还有大量运作经验丰富的国际性金融集团[3]。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鼓励、扶持银行间的并购以组建超级金融机构,提高美国金融机构的全球竞争力,抢占国际金融市场。1998年美国旅行者公司(Travelers Group)和花旗公司(Citicorp)合并成花旗集团(Citigroup),成为世界上的金融巨无霸,它的分支机构和客户遍布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提供全方位的金融服务,涵盖商业银行、保险、基金管理、证券交易、投资银行等几乎所有金融领域,其资产规模高达7000亿美元,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金融公司,足以有能力对全球金融市场形成举足轻重的影响。美国的花旗银行在亚洲金融危机之后,利用亚洲国家被迫开放金融市场的机会,通过收购,对泰国第一曼谷银行实现了控股。1996年新的大通曼哈顿银行由大通曼哈顿银行和化学银行合并而成,合并后的总资产达到3000亿美元。大通曼哈顿银行的董事长指出“这是战略上的合并,而不仅仅是出售一家银行。”[4]
美国的跨国金融机构进入发展中国家后,通过在发展中国家国建立分支机构,利用自身资金、技术、经验等优势,对当地的优质客户形成巨大的吸引力。而银行业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不到15%的优质客户能够为整个行业带来85%的利润。这样,美国跨国金融机构通过在当地的金融业务尤其是高端业务中占据主导地位,获取巨大回报,同时也对当地金融机构造成了巨大的冲击[5]。
(三)美国对冲基金进行国际投机
由于全球大部分证券发行业务集中在美国,通过对信贷和证券市场的控制,美国在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对全球绝大部分资本流动的控制权[6]。以此为基础,形成了以对冲基金为代表的美国金融资本在全球范围内扩张。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伴随着经济和金融不断全球化和众多新兴市场国家金融开放,对冲基金应运而生,并每年以极快的速度增长。1990年,全球对冲基金管理的资产总额不足500亿美元;2007年已达1.5万亿美元,并以年均30%的速度增长。全球对冲基金的分布并不均衡,绝大部分资产掌握在少数“10亿美元俱乐部”手中,2007年全球372家“10亿美元俱乐部”成员管理的资产总额为1.89万亿美元,占全球对冲基金管理总资产的75%。无论是对冲基金的规模还是数量美国都在全球处于绝对领先地位[7]。
对冲基金作为一种投机性很强的金融资本流动工具,杀伤力十分巨大。很多发展中国家国际竞争力弱,不熟悉国际规则,又盲目開放资本市场,为国际对冲基金进行资本掠夺留下了可乘之机[8]。在1994年的墨西哥金融危机中,美国主导的对冲基金将国际游资的投机本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受西方新自由主义影响,墨西哥金融市场完全向西方敞开。墨西哥实行金融自由化的结果是国际资本特别是美国资本的大举涌入,但这些国际投资大多为短期投机资本。1994年,来自美国的450亿美元的投资中,直接投资于生产部门的仅为1/3左右,其余的都被投到墨西哥金融市场。1994年底,当墨西哥货币贬值,经济遇到困难,货币急剧贬值,其股票市场一落千丈之时,由于其经济和金融系统完全开放,对国际游资毫不设防,美国对冲基金引导的短瞬大量资金抽逃令墨西哥的股票市场雪上加霜[9]。
以美国对冲基金为代表的国际投机资本在制造了墨西哥的经济泡沫后,一方面,利用墨西哥的金融危机大捞一把;另一方面,向墨西哥提供528亿美元的贷款援助。但美国的援助设置了相当苛刻的条件,墨西哥金融危机的爆发给了美国收购墨西哥优质资产的好机会,在危机过后,美国金融资本又涌回墨西哥,以极低的价格大肆抢购墨西哥的优质资产,墨西哥最大四家私人银行有三家落入美国人囊中[10]。
1997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也为美国对冲基金进行国际投机提供了良机。东南亚新兴经济体在这次金融危机中遭受重创,很多本国金融机构被迫以低价被美国等发达国家大肆收购,金融市场也被迫按照美国的强行要求进一步开放。与此同时,美国的金融大鳄们大发其财,在亚洲金融危机期间,美国十大富豪的个人净资产在短短数月间猛增24%,仅索罗斯的量子基金资产在1997年7月就增加了20亿美元[11]。
美国企业利润尤其是来自海外的利润以及金融业的利润与近年来美国国内因素息息相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兴起的放松管制浪潮,伴随着近年来科技创新和全球化浪潮,美国有效利用了自身强大而又完善的金融市场,通过不断的金融创新,利用对冲基金等进行国际范围内的金融投机,为美国企业带来丰厚利润。
总之,得益于美国国内经济性管制的放松,从制度层面为美国金融资本扩张提供了可能,为美国企业尤其是跨国金融企业在国际上扩张做好了准备。此外,以美国跨国金融机构为代表的跨国公司,大肆扩张并向国外进军,以及对冲基金广泛的国际金融投机等一系列国内因素,使得近年来美国企业海外利润和金融业利润得以大幅上升。
四、美国企业储蓄率变迁的国际因素
除了前面提及的国内因素,美国所精心构筑的国际环境也为海外利润以及金融业利润的增加提供了良好的外部条件。
(一)掌握经济话语权,引领和鼓动别国主动开放金融市场
美国跨国公司尤其是金融集团的对外扩张,除自身强大的实力外,还离不开国际上开放的金融体系。美国的跨国企业在进入别国市场并获取高额利润的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就是别国开放市场。在促使其他国家开放金融市场方面,美国的世界话语权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美国运用自己掌握的经济话语权,使得他国往往心甘情愿地接受美国式经济思想,特别是以新自由主义为核心的“华盛顿共识”主动开放市场,从而为美国跨国金融机构在全球范围内的运作大开方便之门。而上世纪90年代以来,苏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所爆发的颜色革命以及随之而来的私有化运动,为新自由主义在全球范围内大行其道,客观上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
为掌控世界经济领域的话语权,在理论层面,美国推出新自由主义,占据了西方经济学的主导地位,构建理论制高点。在实践层面,为保证全球资源自由流向美国市场,美国竭力向广大发展中国家宣扬有利于西方的、完全市场化的社会经济转型活动。
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鉴于自身国内资本市场狭小,市场深度和广度有限,极易受到大规模国际流动资金的冲击,由此造成国内金融市场动荡和货币估值的扰乱。根据蒙代尔不可能三角定律(Impossible triangle),对于资本自由流动、货币政策独立性、汇率稳定性,一个国家要实现上述目标,只能选择其中两个。众多发展中国家根据自身实际,选择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和汇率的稳定性,而不愿过度开放资本账户。
美国为实现让发展中国家开放资本账户的目的,将以新自由主义为核心的“华盛顿共识”喻之为发展中国家经济长期发展的济世良方,鼓动广大发展中国家主动、全方位地开放资本市场。为此,美国树立了“华盛顿共识”下的一个典型,即智利。智利曾开放资本账户,经济上也取得一定发展,美国将智利模式普遍化,向广大发展中国家大肆推广。
在新自由主义的经济思潮引领下,众多发展中国家的最有价值的资产如石油、煤矿、天然气等资源行业和自然垄断行业如铁路、公路、港口、航空和运河,以及水、电力和煤气的输送,以及通讯设施、广播电视及其他公共设施,纷纷被私有化,这使得美国收购这些优质资产成为可能。如苏联的解体,使得国有资产私有化,美国乘机以低廉的价格购买原苏联的众多优质国有资产。
(二)美国在海外代理人的培养
美国除了构建新自由主义等理论制高点,为其在全球资本流动创造舆论空间,还致力于在别国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培养、资助、扶持符合美国经济思想和经济利益的代理人。在这方面,墨西哥是个典型。20世纪70年代以后,一大批在美国和欧洲接受教育并信奉西方价值观念的国际化精英,开始执掌墨西哥政权,墨西哥这批国际化精英的典型代表人物就是1982—2000年历任墨西哥总统的马德里、萨林纳斯、赛迪略。他们都曾就读美国名校,其中马德里获哈佛大学公共管理硕士学位,萨林纳斯拥有哈佛大学政治经济学博士学位,赛迪略则是耶鲁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获得者。此外,墨西哥还有大批受过西方教育的学者和官员成为新自由主义的支持者。他们逐渐进入墨西哥各级政府和重要企业,占据了墨西哥中央银行行长、财政部部长等重要岗位,成为关键人物。在墨西哥,从总统到各级官员和知识精英,新自由主义成为他们共同的信仰。而且,他们利用所掌握的权利和话语权,在墨西哥全面推行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
和墨西哥类似,很多发展中国家的学者、官员成为深受美国价值和信条所影响的国际精英,而这些国际精英往往在各自国家和地区成为重要的决策和智囊人物。由此,在发展中国家内部形成一股实行开放金融资本市场的精英阶层,在他们的助推下,开放资本市场在发展中国家内部变成一种自觉行动。
(三)利用在国际经济机构中的强大话语权
美国利用自己所掌握的强大话语权,使得很多发展中国家主动开放市场,但世界上仍然有些国家不愿开放市场,至少是不愿意完全按照美国人的意愿和模式开放市场。在这种情况下,仅仅依靠美国的世界话语权靠劝诱或鼓动的方式来使别国开放市场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此时,美国则利用自己操控的国际金融机构比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来逼迫某些国家开放市场。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成立伊始,没有规定限制性贷款的条款。1952年,在美国的提议下,IMF执行董事会赞成实施限制性贷款,1969年IMF第一次修改协定,正式确立了限制性贷款的有关内容。由于发展中国家是贷款的主要使用国,因此,限制性贷款针对对象也主要是发展中国家。在美国的主导下,IMF提供的限制性贷款几乎都按照美国的意思逼迫发展中国家开放资本账户。
美国以往和韩国平等谈判时很难获取利益,比如实现控股韩国国家银行以及要求韩国开放银行业,美国在韩国遭受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亚洲金融危机之时,利用IMF的援助条件如愿以偿地攫取了这些利益。美国前助理国务卿向美国国会作证说:“IMF向东亚国家提出的经济改革计划为美国公司提供了机会,美国通过多年谈判都没能打开亚洲国家的经济大门,而IMF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12]同样地,在上世纪90年代墨西哥金融危机时期,美国利用墨西哥急于得到IMF贷款的机会,通过限制性贷款等一系列附加条件,在给予墨西哥慷慨援助的同时,很大程度上剥夺了墨西哥的经济独立。墨西哥重要经济部门如金融业、运输业、制造业等纷纷被美国企业控制[13]。
在摧毁俄罗斯经济的过程中,受美国操控的IMF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998年,俄罗斯的市场信心虚弱不堪,大量资本外逃,为应对此危机,俄国政府为解决急需的资金向IMF求助。同以往一样,IMF的贷款条件意味着对俄罗斯金融主权的严重侵蚀,这次俄罗斯没有接受,也就无法得到IMF的限制性贷款。1998年9月,俄罗斯的金融危机终于全面爆发,股市狂跌不止,卢布贬值达70%,大量企业和银行破产倒闭[14]。
在金融危机中接受IMF援助的国家几乎都被要求进一步开放国内金融市场,而发展中国家脆弱的经济实力和金融管理水平不足以应对国际游资所带来的威胁,发展中国家盲目开放金融市场的后果就是直接暴露于经验丰富、实力雄厚、以攫取短期超额利润为目的的国际游资的投机行为攻击之下,形成金融危机,以至于形成“金融自由化——危机——更大的金融自由化——再一次金融危机”的恶性循环[15]。
美国通过操控国际金融机构逼迫其他国家开放市场,再加上美国利用世界话语权使得别国主动开放市场,国际上按照美国意愿开放市场的国家大大增加,从而为包括美国跨国金融机构在内的美国跨国公司在全球扩张创造了良机。
可见,得益于美国的世界话语权和对国际金融机构的操控以及海外代理人的培养,众多国家的金融市场纷纷主动或被动地打开,这一切都为美国企业海外利润和金融利润的增加提供了良好的国际环境。
五、结论与启示
近年来美国企业储蓄率保持了稳定甚至有所上升。从构成美国企业储蓄的未分配利润、企业库存、企业资本消耗和折旧等因素来看,企业未分配利润的增加对于近年来美国企业储蓄率的稳定乃至上升至关重要。美国企业的未分配利润是近年来美国企业储蓄率稳定的直接因素,但深层次原因是持续增加的美国企业利润,尤其是来自海外的利润和来自金融业的利润。而这一切无不得益于美国国内和国际两方面的因素。
储蓄是一国投资的基础,在整个国民经济中保持适度的储蓄规模和稳定性,对一国经济的持续稳定发展至关重要。在近年来美國居民储蓄和政府储蓄等部门储蓄显著下降的情况下,美国企业储蓄保持了相当的稳定性,而且由于美国企业储蓄在美国整个国民储蓄当中占有相当高的比重,这才保证了美国储蓄率尽管总体下降,但没有下降到严重影响经济持续稳定发展的地步。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国企业储蓄可以说是美国国民储蓄的“压舱石”。通过对美国企业储蓄率的分析,也带给我们很多思索:首先,应该对近年来美国总储蓄率的下降有一个全面的认识,不要片面认为近年来美国储蓄率整体下降就等同于美国部门储蓄率都下降。实际上,美国企业储蓄率作为占比最大的部门,其储蓄近年来实际上稳中有升。其次,通过分析美国企业利润的增加和美国企业储蓄率之间的关系,可以更加深刻意识到:对当前我国经济而言,企业利润的增加不仅是企业自身发展,也是稳定企业储蓄乃至整个国民储蓄的必要条件,更是积极参与国际竞争的需要。尤其在当前国内产业规模过剩、产业结构调整升级的背景下,企业实行走出去战略,并充分结合技术和金融创新,才能在更广阔的国际舞台上获得发展空间。再次,无论是企业发展还是重要宏观经济指标如储蓄率稳定,都离不开良好的国内和国际因素。从我国国内因素而言,构建有利于企业做大做强并走出去的制度框架是先决一环。从国际方面而言,掌控一定的经济乃至其他方面的话语权,可以为中国企业走出去营造外在环境。因此,我们要构建既符合中国国情、又在国际范围内有影响力的经济思想体系,当然,这会是艰巨而长期的,但惟其艰巨,方显其必要;惟其长远,方能泽被后世。另一方面,我们应积极投入到国际规则的制定和国际机构的影响力构建方面,这样我们的国际影响力才会更广阔、更绵长。
注释:
① 文中所提及的美国企业储蓄等数据皆选取于此。
② 关于美国企业储蓄、居民储蓄、政府储蓄等数据皆取自美国经济分析局(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 BEA)国民收入与产品体系(National Income and Product Account, NIPA)中相关表格,并经笔者计算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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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宁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