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喆隽
记得以前留学时,有一次我在做饭—就是想炒一个蛋炒饭,所以要先打蛋。同住一个套间的德国同学托马斯见到后,在厨房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最后终于在某个抽屉里觅得了平时几乎不用的打蛋器。他把打蛋器递给我说,打蛋就要用打蛋器。此时,我已经用筷子完成了打蛋的工作,就等下锅炒饭了。我感谢了托马斯,然后告诉他,我一直用筷子打蛋,对中国人来说筷子不仅是餐具也是厨具,打蛋效果也不错的,不过需要一点技巧和练习。我做完蛋炒饭,分了一点给托马斯尝尝。他一面惊叹于蛋炒饭的美味,另一面还在劝说我以后打蛋记得用打蛋器。不过,之后我还是用筷子打蛋。托马斯撞见的话,我俩就对视一笑。可谓和而不同了。
后来有机会到德国同学和朋友家里做客,参观了他们的厨房之后,才有了新的领会。第一次进入德国人的厨房,一定会感觉它不是很像一个厨房,而更接近于实验室—里面必定有量筒、量杯、天平、格式模具,外加锅碗瓢盆、刀叉棍棒……量筒量杯是烘焙糕点必不可少的;常用的刀具就有五六把,有的是用来切冻肉的,有的是用来切法棍的,有的则是用来切蔬菜的,有的是用来处理海鲜的……做菜用和吃饭用的勺子是严格分开的,喝汤与甜点的勺子大小形状不一。小小一间厨房里有一整套器物學。这体现了西方人的合理主义精神。“合理”不仅仅是在科学技术中,还在生活细节中。像托马斯那样,坚持让我用打蛋器打蛋,就是为了让一个工具对应一道工序,从而达到最优化。这种理念不是嘴上说说的,而是深入骨髓,甚至贯彻在厨房里的。
西方意义上的第一个“现代厨房”是德国女设计师Margarete Schütte-Lihotzky在一九二六年设计的“法兰克福厨房”。因为最早在德国法兰克福市的福利房项目中实现而得名。她参考了工业流水线上的泰罗制,以提高效率、减少主妇走路距离为目标,彻底优化了传统厨房,将吃饭、烹饪、储物、洗涤,甚至熨烫几个功能集成在八平米当中,成为了一种新典范和时尚。这样的厨房当然也反映了城市化之后,居住面积减小带来的挑战,当然更大的问题是人们能够用来做饭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如今中国的主妇/主夫或许也想要这样一个整体厨房,而不想再埋身于烟火缭绕的大灶台了。并非我们在观念上变成了西方人,而是因为生活方式的变迁,使得我们不得不成为现代人了。理解了这些,大概才算开始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