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商船开辟极地航线实践与展望

韩国敏

2018年1月，中国政府发布《中国的北极政策》白皮书，阐明中国在北极问题上的基本立场，以及中国参与北极事务的政策目标、基本原则和主要政策主张。白皮书指出，中国是北极事务的积极参与者、建设者和贡献者，愿本着“尊重、合作、共赢、可持续”的基本原则，与有关各方一道，积极应对北极变化带来的挑战，共同认识北极、保护北极、利用北极和参与北极治理。

中远海运集团旗下中远海运特种运输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远海运特运”，公司原名为中远航运股份有限公司，简称“中远航运”）自2013年首航北极以来，经过双向通行，实现北极航线常态化运营；2016年10月开辟南极航线，2017年2月完成南极航线项目的运营任务。中远海运特运成为全球首家商业化运营北极航线和南极航线的航运公司。总结开辟极地航线的实践经验和成果，分析极地航线未来应用前景，对认识北极、保护北极、利用北极和参与北极治理具有重要意义。

一、开辟极地航线历程回顾

1.开辟北极航线历程回顾

2012年11月，党的十八大提出建设海洋强国的发展战略。中远海运集团以国家战略为指引，积极谋划北极东北航道航行活动。

（1）积极筹划

2012年10月17日，原中远集团在北京举行了“海豹项目”启动会，经过对北极航行可行性的研究，确定启动项目，并决定由中远航运负责具体落实，由冰级船“永盛”轮执行首航任务，拉开了中国商船极地航行的序幕。

随后，中远航运积极开展前期工作，收集资料信息，编写航行手册，完善规章制度和操作流程，组织船员培训，开展营销揽货，为首航北极做好充分准备。

（2）成功首航

2013年8月15日，“永盛”轮装载首批北极航线物资，从中国太仓港起航，开启了中国商船首航北极的“破冰之旅”。8月27日，“永盛”轮成功通过白令海峡，9月2日穿过重冰区，9月5日抵达挪威北角附近，历经27天7 931海里的航行，于北京时间9月10日顺利靠泊荷兰鹿特丹港，成为第一艘成功经由北极东北航道到达欧洲的中国商船。

（3）双向通行

2015年，“永盛”轮再次驶向北极，并执行了北极东北航道往返运营两个航次，取得圆满成功。在“永盛”轮回程中，首次尝试在无引航、无破冰船协助的情况下，全程独立航行，为商业化运营积累了宝贵经验。

（4）常态化运营

在总结2013年和2015年北极航行经验的基础上，2016年，中远海运特运派出多艘次船舶，实施“永盛+”项目，随后于2017年和2018年继续实现了北极航线常态化运营。同时，参与运营的船舶从冰级船“永盛”轮扩展至非冰级船，从多用途船扩展至半潜船和重吊船。其中，2016年完成6个航次，2017年完成5个航次，2018年完成8个航次。至此，自2013年以来，中远海运特运先后共组织22艘次船舶执行北极东北航道航次任务，见表1。

表1 中远海运特运2013—2018年北极航行汇总

（5）建造冰级船舶

在成功实现北极航道常态化运营的基础上，中远海运特运根据货源需求，专门订造了3艘3.6万吨冰级多用途船，分别为“天恩”轮、“天惠”轮和“天佑”轮，于2017年至2018年先后接船并投入运营。这几艘冰级船的加盟，进一步提升了中远海运特运北极航线开发和运营的实力。

2.开辟南极航线历程回顾

2016年，集团决定由“永盛”轮执行南极航行任务。2016年10月27日，“永盛”轮于上海罗泾码头受载南极巴西费拉兹科考站建站物资，11月3日起航，到2017年2月25日南极航次任务结束，历时122天，其中船员自行卸货作业73天。“永盛”轮南极之行采取项目管理、专家参与、风险评估、预防预控、跟踪指导的综合管理手段，现场作业小组30名船员穿越魔鬼西风带，在南极战风雪、斗严寒，同舟共济，不畏艰险，攻坚克难，在没有码头、没有卸货能力和没有港口的条件下，团结拼搏，安全顺利地完成了南极项目运输、驳卸作业任务。

二、开辟北极航线的成果和意义

北极航线的积极探索和成功开发，为服务国家战略、打造“冰上丝绸之路”做出了杰出贡献，为企业创新发展开拓了新的空间，具有非常重要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1.开创中国商船极地航行的先河

由于北极地区特殊的气候条件和海洋环境因素，以及缺乏可靠的航行安全保障等，北极航道历来被航运界视为畏途。同时，跨越北冰洋开辟北极航线，缩短东西方距离，也一直是全球航海家的梦想。中远海运集团协同相关单位，大胆探索，勇于实践，作为“冰上丝绸之路”上的中国先行者，开辟中国商船极地航线，在中国商船航海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2.取得良好的社会和经济效益

航行北极东北航道，相比传统航线大大缩短了航程，节省经营成本，减少碳排放，是企业履行环境保护社会责任的务实之举。2013年以来，中远海运特运累计完成22个北极东北航道航次，节省航行里程93 350海里，节约航次时间7 332小时，减少燃油消耗8 948吨，减少排放二氧化碳27 833吨，合计节省成本超过9 000万元人民币，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益和经营效益。

3.提升航运企业品牌形象

实现北极航线商业化运营是企业实力的充分体现。通过几年实践，中远海运特运彰显了优秀的经营管理能力，在全球特种船运输市场，乃至整个航运界，建立了良好的品牌形象。欧洲、日本等全球多家大客户和机构主动与公司联系，探讨北极航线合作事宜。在此基础上，中远海运特运成功揽取南极科考站物资运输服务合同、YAMAL项目模块运输合同、北欧至中国纸浆COA运输合同等重要项目。2016年夏天，中远海运特运3艘执行YAMAL项目的半潜船取道北极东北航道，实现安全、快速交付货物，对项目提前六个月完工投产起到积极作用，被YAMAL项目总承包方授予“绩效杰出贡献奖”，并对后续成功竞标成为哈萨克斯坦里海TCO海运总承包商打下坚实基础。

4.收集和积累了宝贵的北极航道资料

经过22个航次的运营，以及多船型的实践，中远海运特运收集、积累了宝贵的北极航道数据，包括多样化的冰情和气候资料，以及不同磁差影响。这不仅为今后的北极航道持续常态化运营提供了保障，更为国家开发北极提供了非常有价值的一手资料。

5.培养和锻炼了专业人才队伍

中远海运特运作为中国唯一有极地运营经验的船公司，经过多年的成功实践，为企业和国家培养了一批具有丰富极地航行经验的高素质船员，以及从事极地船舶运营的岸基管理人才。随着未来北极航道的进一步常态化运营，中远海运特运的专业化人才队伍的规模和水平将不断提升，成为企业和国家不可多得的宝贵资源。

6.创建先进的企业文化和精神

“永盛”轮作为中远海运集团探索和开拓极地航线的旗舰，被中国航海学会授予“极地航运先锋”“南极科考服务先锋”荣誉称号。“永盛”轮船长及全体船员作为开辟极地航线的实践者，在长期探索和开拓极地航线的航海实践中，提炼出“开拓创新、爱岗奉献”的“永盛精神”。其中蕴含的敢为人先、迎难而上的开拓进取精神，解放思想、敢于担当的锐意创新精神，严谨细致、精益求精的爱岗敬业精神，以及同舟共济、艰苦奋斗的拼搏奉献精神，更是全体航海人的共同追求。

三、开辟北极航线的经验总结

1.完善流程和机制建设，形成制度保障

在北极航行的探索和实践中，中远海运特运会同各相关单位和科研机构，进行了大量的前期研究工作，编制、出版和发表了多篇论文，并编写了《极地航行船舶操纵手册》《极地航行船舶培训手册》《商船北极东北航道航行应急预案》《北极航行指南（东北航道）》《船舶载运重大件货物绑扎系固指导手册》等，形成了有效的制度保障。

同时，北极项目创建了“专家咨询支撑”“风险评估+项目评审”和“组织执行+跟踪指导”三大管理机制，成立了项目领导小组和工作小组，以及若干个保障小组，通过走出去、请进来，发挥内部技术实力，借助外部专家力量，明确各自职责，确保项目顺利推进和执行到位。

2.尊重和理解北极海域相关规则，严格执行航行制度

与北极航行有关的俄罗斯机构主要包括俄罗斯北方海航道管理局（AMSR）和原子能公司（ATOMFLOT）。其中，AMSR是俄罗斯海事主管部门，负责北方水域安全管理和保障工作；原子能公司是为核动力破冰船和特种船队提供技术服务和维护的俄罗斯联邦单一制企业。

2013年1月17日，俄罗斯颁布实施了《北方海航路水域航行规则》（Rules of navigation in the water area of the Northern Sea Route，简称《北方海航行规则》），规则中设立许可证制度，俄罗斯依据该规则对北方海水域船舶航行实施管理。其中，许可证制度对申请人资格、申请实践、提交材料、许可证签发等事项做了详细规定；船舶航行报告制度要求船舶驶近、驶离北方海水域或中间进出俄罗斯港口，均要向AMSR报告，并对报告时间和内容有详细规定。此外，《北方海航行规则》对ICE1、ARC4冰级船舶航行要求有详尽规定。

航行北极的商船船东、船舶管理人和船长，需要保持高度的敏锐性，认真学习相关规则，严格执行许可制度和报告制度，避免由于对规则的理解偏差导致影响船舶正常航行。

3.加强技术研究，提升管理水平

一是要充分掌握北极航道的冰情资料，用好中国极地中心、俄罗斯北方航道局和加拿大等机构的冰情预报。二是结合使用各版本的海图和航行资料，做好航线设计，在破冰船助航的情况下，注意核准船位，确保安全。三是充分考虑极地条件限制，特别是在冰区引导航行的情况下，运用良好船艺，有效控制船舶间距，防止碰撞，做好车舵保护。同时要不断总结经验，固化技术要领，加强对船员的培训，加强新技术的研发，不断提高极地航行的技术水平和管理能力。

4.认真评估北极航道安全风险，做好防控预案

北极水域具有四重特殊性：一是气候条件和海洋环境因素特殊；二是因缺乏可靠的航行安全保障，属非正常航行的特殊水域；三是属于生态环境保护的特殊区域；四是地理位置特殊，沿岸各国的专属经济区、大陆架界定尚没有完成，北极海洋权益划分的法律规范尚处于空白，水域主权问题特殊。

因此，船舶航行北极水域要高度重视和关注以下风险因素：

一是航行安全及海洋环境污染风险。由于极地水域的特殊性，生态环境脆弱，且航行安全和应急救援体系尚没有完全建立，穿越北极东北航道的航行安全及海洋环境污染风险相对较高。对此，要切实做好航行安全工作，避免碰撞事故、碰撞冰山等可能导致船体破损进水、燃油泄漏和失去动力等事故发生。

二是主机动力及电力系统故障风险。在极地海区，动力系统一旦发生单靠船员自身力量无法排除的故障，后续处理工作将困难重重。对此，要切实做好冰区航行期间的设备维护保养和管理工作，并认真评估主机及电力系统可能存在的风险，合理装备船舶，确保船舶能抵御极地航行可能遇见的危险。

三是低冰级船舶冰区航行安全风险。ICE1低冰级船舶冰区航行实践表明，执行俄罗斯《北方海航行规则》破冰助航规定存在一定安全风险，尤其在水域海冰密集度达到重度、中度冰的情况下。如2016年，“天禧”轮在8～9成冰破冰助航情况下，航行时间长达4小时，并发生了冰困事件。对此，要努力准确掌握冰情，控制穿越冰区时间，必要时停车漂航等待，当风险在可接受范围时，提出破冰船护航申请。

四是船舶冰区编队航行的安全风险。由于海冰厚度较难观测，破冰船与被护航船的“抗冰”能力差异很大，尤其是航行中需要跟随破冰船的“尾迹”航行，对船舶操纵性能以及船长操船技能要求较高，对无破冰船自主航经北极东北航道的船舶更是一种严峻的挑战。因此，持续加强船长及驾驶员冰中船舶操作技能的培训，是确保北极航行安全的关键。

五是船长及驾驶员疲劳驾驶的风险。根据俄罗斯《北方海航行规则》，船舶在北方海航路水域冰况密集度三成或以上条件下航行时，船长或大副必须位于驾驶台。一般情况船舶基本能满足该要求，但如果船舶连续长时间遭遇严重冰情，或配备的大副缺乏冰中航行经验，船长在驾驶台指挥航行时间过长，容易引发疲劳驾驶问题。对此，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考虑配备两名船长，或另配备一名具有冰区航行经验和操纵能力的大副，交替航行值班，以满足俄罗斯《北方海航行规则》的要求。

六是冰情预报不准确的风险。多年的北极东北航道航行实践表明，由于海冰随风、流影响会发生较大变化，导致海冰预报与实际冰况可能存在较大误差。因此，既要密切关注冰况预报，又要时刻掌握北极大气环流、洋流变化以及影响航线附近的风、流、海况以及气温变化趋势等。

四、北极东北航道应用前景展望

《中国的北极政策》白皮书是依法合理利用北极资源、参与北极航道开发利用的指南，阐明了中国愿依托北极航道的开发利用，与各方共建“冰上丝绸之路”的基本立场，并鼓励中国企业参与北极航道基础设施建设，依法开展商业活动，稳步推进北极航道的商业化利用和常态化运营。

近年实践表明，北极东北航道拥有非常广阔的应用前景，蕴含着极高的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值得持续探索和开发。

1.参与开发北极地区丰富的自然资源

北极地区蕴含丰富的石油、天然气、矿产、可燃冰、地热等资源。中国不断加强同俄罗斯的合作，积极参与北极资源开发，这已成为国家重要的能源战略，从长期看，甚至将影响中国的能源结构。如2017年投产的YAMAL项目，就是中石油与俄罗斯石油巨头合作的典范，中远海运集团也在该项目的半潜船模块运输、投产后LNG运输等方面做出积极贡献。随着北极航线的开发和常态化运营，中远海运集团将进一步参与北极资源的开发和利用。

2.在全球气候变暖挑战中把握发展机遇

全球气候变暖将带来环境问题，是我们需要共同面对的挑战。但同时，气候变暖将导致北极航道通航时间逐步延长，预计未来若干年后，全年通航时间有望达到半年左右，这将进一步促进北极航线的发展。中远海运集团将始终引领北极航线开发，把握发展机遇，积极主动引导客户对北极航线运输的需求，并配套建造更多冰级船，包括全天候高冰级船，不断提升在北极航线总体布局的地位。

3.密切关注北极航线开发对全球贸易格局的影响

随着越来越多的货物经过北极航线运输，国际贸易对苏伊士运河乃至巴拿马运河的依赖程度将下降，极大便利中国等远东国家与欧洲的贸易。加之美国推行贸易保护主义，也将促使中欧贸易的扩大。随着北极航线的便捷性、经济性、安全性和绿色性被国际社会普遍认同，将可能重塑世界经济地理，促进全球航运格局、能源格局变化，对中欧及世界贸易发展将产生深远影响。基于以上，对未来进一步开发北极航线提出以下建议：

一是建议国家有关部门进一步支持包括中远海运集团在内央企开发北极航线，在政策上给予倾斜，在资金上给予适当扶持，具体可以体现在冰级船建造补贴、航线运营奖励、极地航行人才奖励等方面。

二是建议进一步加强极地航行技术研发，由交通运输部、国家海洋局以及各相关科研机构、院校和中远海运集团等共同参与，从冰级船设计、设备研发、冰区航行规划等多方面，结合已有的运营数据，深入开展课题研究，为北极航线常态化运营提供技术保障。

五、结束语

深入开发极地航线，是建设海洋强国的重要内容。中远海运集团将继续发挥极地航行先行者的作用，把握发展机遇，持续推进极地航线的商业化利用和常态化运行，服务国家战略，为推进北极航道开发利用、打造“冰上丝绸之路”做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