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济的文化品格与共同体的构建
——以张元济的交游经历为线索

2019-02-22 12:53
昭通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张元济郑振铎商务印书馆

张 超

(山西师范大学 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张元济与商务印书馆创始人夏瑞芳于1899年定交。二人是士、商的代表,因经济与教育往来促成了张元济身份的后期转变。商务印书馆添招新股之时,“张菊老这时也被夏拉拢为股东,此外新股东还有闸北纱厂老板印有模。”[1]106知识分子与商人同时投入印书出版事业,通过一个契机将两个阶层联系起来。入商务后,出于业务需要以及个人对于人才的渴求等原因,张元济与文学团体人物交游不断加深。

一、张元济与文学研究会成员的交游

五四运动爆发前,中国政局波谲云诡,民国初立,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南京临时政府北迀,“二次革命”,日本 “二十一条”出台,护国运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护法运动,巴黎和会外交失利等。文化与思潮紧随政治生活急剧转变,文学研究会在这样的情形之中以“研究介绍世界文学,整理中国旧文学,创造新文学”为宗旨,推陈出新,传播新文化。

1 张元济与沈雁冰交游

1916年,沈德鸿(字雁冰)入商务印书馆。“张先问我读过哪些英文和中文书籍”[2]142-143聘用人才之时,张元济主要考虑其个人能力,将其安排入英文编译部。月余,“看到了当时正在发行的《辞源》,忍不住给张菊生写了一封信。提出书中某些不足之处。先生阅后‘批交辞典部同事看后送请编译所所长高梦旦核办’”高凤谦后言:“总经理(指张元济)同我商量过,你在英文部,用非其材,想请你同我们所里一位老先生,孙毓修,合作译书。”[3]73正是这一封信以及张元济对此的重视,知人善任,沈雁冰入国文部。在此期间,他逐渐受到了孙毓修的引导与关注,协同译作《人如何得益》(卡本托),编纂《中国寓言初编》《中国寓言续编》,走上了编辑之路。

1919年五四运动的爆发,使沈雁冰接触大量的西方文学以及科学,并积极宣传新的思想,出版《新乡人》杂志,在家乡桐乡县内及邻近地区发行,成为浙江省五四运动以后第一个宣传新文化的社团。1920年《小说月报》开始半革新,“翌年将用三分之一篇幅提倡新文学,拟名为‘小说新潮’栏,请茅盾主持这一栏的实际编辑事务。”[3]97《〈小说月报〉改革宣言》:“中国旧有文学不仅在过去时代有相当规模之地位而已,即对于将来亦有几分之贡献,此则同人所敢确信者,故甚愿发表治旧文学者研究所得之见,俾得与国人相讨论。”[4]1革新后的文章并不全盘否认旧文学,而是在新旧之间有所取舍,以严正的态度对待两者。“同人以为今日谈新文学非从事模仿西洋而已,实将创造中国之新文艺,对世界尽贡献之责任:夫将欲取远大之规模尽贡献之责任,则预备研究,愈久愈博愈广,结果愈佳,而不论如何相反之主义咸有研究之必要。故对于为艺术的艺术与为人生的艺术,两无所袒。必将忠实介绍,以为研究之材料……同人等深信一国之文艺为一国国民性之反映,亦只能表见国民性之文艺能有真价值,能在世界的文学中占一席地。对于此点,亦甚愿提倡之责任。”[5]132《〈小说月报〉改革宣言》反映出了文学研究会对于人生以及艺术的双重追求,更表现着一种使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气度。沈雁冰主持的专栏改变用稿内容,获得成功,销量一度上涨,然而,不足一年,销路跌至两千。张元济、高梦旦等闻知此事,特请郑振铎能到上海主持《小说月报》。郑振铎则竭力推荐了他所听闻了解的沈雁冰出任主编。此后,沈雁冰既是主编,亦是编辑,负责组稿,阅稿,编稿,校对,通信联络等所有事务,每月出一本,十二三万字,此后“……《小说月报》在社会上发生广泛影响,却只有十一年,即一九二一到三一年。”[4]2这十年间,承载了“五四”作家的著名作品以及个人思想,诸如,巴金、老舍、丁玲的处女作以及茅盾本人的第一篇小说《幻灭》都发表于此。商务印书馆决策人张元济等能够坚持对新文学支持,不遗余力寻找适合《小说月报》的人才,助就了《小说月报》对中国新文学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也奠定了以《小说月报》为背景成长起来的文学研究会的新文学家的地位。

1949年11月2日,茅盾出任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任文化部部长。11月3日,张元济致沈雁冰:“屡承垂询馆况,知道策励,意极殷拳,尤深感幸……交到尊拟新中国丛书社与商务出版丛书合同底稿,展诵之下,列举详明,俾馆中出版工作得与文化建设方面相适应。”[6]220双方月内书信以及电函5封,共商新中国(民主)丛书事,该书由张元济倡议,计划供青少年使用,就写作与出版事项邀请沈雁冰主持,后转荐郑振铎负责。然而,沈、郑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繁忙的业务无暇顾及该书,未及面世。但是沈雁冰与张元济的关系恰恰反映出了新型知识分子以及以商务印书馆为代表的商人群体之间的联系,经济与文学形成了良性互动的关系,二者在历史的舞台上,经过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等事件的洗礼,推动现当代文学的发展以及近现代历史的历程。

2 张元济与郑振铎交游

郑振铎(1898—1958),笔名西谛,是我国五四时期涌现的著名作家,文学家和翻译家,也是我国新文化和新文学运动的倡导者。著有专著《文学大纲》《俄国文学史略》《中国俗文学史》《中国历史参考图谱》《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国版画史图录》等。

1921年5月11日,郑振铎入商务印书馆。年二十四岁,福建省长乐县,出身铁路管理学校,到所年日十年五月十一日,介绍人高梦旦,何部国文部,薪水数陆拾元,寄宿所虹口邓脱路四百四十九号。[7]622在入馆之前,郑振铎就为商务编辑《俄罗斯文学丛书》《俄国名剧一览》,译《俄国戏曲集》二种。1925年郑振铎、叶圣陶等人就五卅惨案事件真相的披露于6月3日出版《公理日报》。“办《公理日报》的经费事大家凑集的。……商务印书馆的职工捐款很踊跃,馆方张元济、王云五、高梦旦等以张先生、王先生、高先生的名义暗中各捐100元。”[7]712张元济等人暗中相助,将商人的爱国情怀藏于细节。在商务印书馆中,郑振铎经历了上海职工罢工、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等事件,1927年赴欧洲游学。同年12月28日在郑振铎赴伦教的日记中记有:“上午,得哉一信,甚喜!下午五时,即写复信。她信内附有菊生的信一,并述脱险诗稿一。”[8]71郑在收到的家书之中,附有张元济脱险之后的手稿。这年10月17日,张元济被劫持。被劫持期间,撰写《盗窟十诗》,被赎回后,分送亲友。便有了郑振铎日记所写,也足见张元济与郑振铎的深情厚谊。郑于1931年离开商务印书馆。纵是郑振铎与张元济因工作原因不处一室,但经年累月的相识与相知,使二人的合作日益增多。

1938年张元济与傅增湘等讨论《元曲选》《孤本元明杂剧》等事宜,郑振铎也关注到了。6月,致信张元济,谓:“也是园元曲发现后,几得而复失者再,但此绝世之国宝万不能听任其流落国外。故几经努力,费尽苦心,始设法代某国家机关购得(价九千元),现已付定洋千元,俟款到即可取书。从此,此国宝乃为国家所有矣。在文化上看来,实较克一城、得一地尤为重要也。”[6]516国家的珍贵文物乃至藏书都是民族的瑰宝,对于文化事业而言,是民族的隐藏财富,相较于攻城略地来得更为重要。“闻傅博山先生言,先生对于此书亦至为关切,知保存国宝实人同此心。不知商务方面由影印此书之意否,因此种孤本书不流传,终是危险也。如一时不能承印,则最好用黑白纸晒印数份,分数地保存。”[6]516二人在保存孤本、善本方面的共同见地,促使二人合作保护书籍。“此等海内孤本之书,际此时局,自以早日出版流通于世为宜,且此时出版自不便用公家名义,出版之后,将来公家自不能续有要求。……本馆即时出版,原不过籍流通为保存。本馆冒险出资,多为保存文化起见。”[6]209-210在与王云五书信中,明确表达了张元济对于《元曲》出版事宜的态度,在与教育部多次协商并征得同意后,商务印书馆1939年1月影印《元明杂剧》订立契约安排发行。6月21日,郑致张,主张校印要保全原书面目,张就此在字体大小、校订正误、书写格式等方面回答。并谓:“尊意爱护古书,至所敬佩。弟前此为商务印书馆校印古籍千数百册,亦同此意。”[6]517言语之中对于郑振铎爱护关心古书之意表示敬佩与称赞,纵然在年龄以及保护书籍方面张元济较郑振铎接触时间长远,然而张自称为“弟”,并详细叙述了校订细节,足见,张与郑的惺惺相惜之情。其后,1940年,张元济与郑振铎、何炳松等“创议在沪组织购书委员会,从事搜访遗佚,保存文献,以免落入敌手,流出海外。”[9]3时值抗战时期,为了减少文献流失,自发协助政府力所不能及,商购书事,得到朱家骅、陈立夫的称赞,后就此事,一致同意“自今以后,江南文献,绝不听任其流落他去。有好书,有值得保存之书,我们必为国家保留之。”[10]4委员会收购玉海棠书、苏州邓氏群碧楼藏书、瞿氏铁琴铜剑楼藏书、北平善绠堂书等善本、藏本、孤本等。为战争期间国家正规文献的保存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沦陷,郑振铎等人秘密抢救文献的活动也被迫突然停止。但是,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创立了整个的国家图书馆。虽然不能说‘应有尽有’,但在‘量’与‘质’两方面却是同样的惊人。”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二人依然心系藏书一事,张元济通过郑振铎向北京图书馆捐赠《永乐大典》残书21册。无论是战火纷飞的年代还是和平安泰的时间,张、郑二人超越31岁的年龄差距,合作挽救民族书籍,心系国家。这是一个时代中文人知识分子的责任,更是民族商人大爱的体现。

二、张元济与文学革命提倡者交游

文学革命开始于1917年,是伴随着以思想革命为主要内容的新文化运动而发生的。它的主要内容有:高扬科学与民主的旗帜,引进西方的个性解放思想,自由平等学说,社会进化论等资产阶级文化思潮,抨击以“孔教”为代表的传统伦理道德,批判专制制度与文化,反对外来侵略与殖民主义,主张民族的独立解放。

1 张元济与胡适交游

胡适(1891—1962)字适之,安徽绩溪人。现代学者,历史学、文学家,哲学家。以倡导“五四”文学革命著闻于世。历任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大学校长、台湾中央研究院院长等。

张元济与胡适的交游集中在1917年之后,彼时的胡适经过7年留美学习,带着自由与自我回到中国,成为一个时代的风向杆。1917年1月,胡适留美时写好的《文学改良刍议》发表在《新青年》第2卷第5期上,使用新式标点,运用白话文,由此开始了文学革命,本人也正因为此而名声大噪。1918年2月2日,“胡适之寄来《东方》投稿一篇,约不及万字,前寄行严信,允千字六元,此连空行在内。与梦翁商,送五十元。”[11]496该文章题为《惠施工孙龙之哲学》,发表于《东方杂志》第15卷第5、6期,自序谓:“吾允许张菊生、章行严两先生为《东方》作文而苦不得暇……此篇为讲学说理之作,以明白为贵,故用白话体。”[12]该文章被支付每千字六元,这与当时林纾[ 林纾:(1852~1924年),近代文学家、翻译家,20世纪初期商务最重要的作者之一]的稿费是等同的,足见商务对于胡适个人以及其文学作品的高度认可。1919年张元济准备聘请胡适为商务印书馆工作,5月1日,胡适与张菊生见面,谈及此事,言“后筱庄托人又谈,似系托搜罗人才。余言亦有此意,京师为人才渊薮,如有学识优美之士,有余闲从事撰述者,甚望其能投稿或编译。”[11]765胡适与商务对于汲取人才的心情是一样的。1920年张元济“拟设第二编译所,专办新事。以重薪聘胡适之,请其在京主持。”[11]958恐是当时的胡适并无余闲,商务的约聘并未成功,第二编译所的事情也被搁置了。但是在几次的交往中,胡适与张元济却开始逐渐了解彼此,并为日后的交游奠定了基础。

1921年,胡适在暑假期间赴商务进行指导工作,为此张元济致信“闻讯之下,不胜欢汴,且深望暑假既满,仍能留此主持,俾同人等得常聆听教益也。”[6]5367月18日开始,胡适到商务编译所“劝邝君翻印西洋近代文学名著”,言涵芬楼“西文书甚少,中文书中志书颇多,但远不如京师图书馆。善本书颇不少,不能细看。今天见的有一部黄圃藏的宋本《前汉书》二十册,价二千元。其实二千元买一部无用的古书,真是奢侈。他们为什么不肯拿这笔钱买些有用的参考书呢?”[13]143-145除此之外,胡适在归京后,写就了关于商务改进工作的报告:“此报告分为四部分:(一)设备,(二)待遇,(三)政策,(四)组织……他(张元济)谈及我的报告,说我的提议都是很切实可行的,没有什么大难行的。”[13]231-233张元济对于胡适的来访以及建议都颇为赞赏,多次邀请其主持商务工作,尽管并未成功,但是胡适为商务推荐了王云五,此人在商务的发展史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治学上,二人相互切磋,提供忠实的意见。在张元济的工作中,编译书籍是为重点,就此,张元济也多方请教胡适,直言:“拟续印适合实用之旧书,《墨子闲诂》已出版,刻正印《荀子集解》,注重精校及有注之本,以何者最为需要?先生研求有素,且多与青年学子相接,知之必审……惟尚请先生多开数种,不妨随时想得,随时开示,敝处出版。”[6]536(1922年9月8日)《墨子闲诂》一书中有大量科学知识,如:力学、几何、光学,初成于1893年(清光绪十九年),次年属人以聚珍版印成三百部。后得黄中弢举正十余处,孙氏又得皋文《经说解》和杨葆彝《经说校注》以补正初成本错漏,写成定本,自清朝中叶起逐渐受到关注。商务印书馆于1912年出版,并在民国25年再版《墨子闲诂校补》。《荀子集解》是研究荀况思想及先秦各派学说的重要材料,由商务1912年影印王先谦版,1934年再版《荀子集解(二)》,1937年出版平装版。胡适亦支持商务印书馆的工作,双方就《全椒县志》《绩溪县志》《绩溪志》《永乐大典》等书籍相互赠予、抄借。自1926年张元济从商务印书馆退休后,在治学上的功夫下得愈深了,历时18载的《百衲本二十四史》有了更多的时间进行搜寻善本的工作,这部包含15种宋刻善本史书、6种元刻善本史书、3种明清初刻的史书,在精心校勘,修订正误之下,于1936年才正式出版。1927年12月24日,胡适致张元济:“先生校全史之功作,真可敬佩,令我神往。……整理全史,今日已不容缓。清代学者已有之成绩似亦应有一总结集,如王益吾《两汉书补注》之例。若不结集,则此种勤苦之功力,只有裨于极少数之学者,于多数读者仍无关系,殊可惜也。”[14]408《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新唐书》《新五代史》《宋史》《辽史》《金史》《元史》《明史》《旧唐书》以及散佚的《旧五代史》。历史上刊印全套“二十四史”的主要有过三种版本:清乾隆年间的武英殿刻本、清朝末年由金陵、淮南、浙江、江苏、湖北五个书局刻印的“局本”,最后即是由商务印书馆影印的。关于校订史书的工作,二人心意相通“此书之出,嘉惠学史者真不可计量!惟先生的校勘记,功力最勤,功用最大,千万不可不早日发刊。”[14]505张元济在搜寻版本时,尽量选用最原始的版本,在各种流传的版本中反复字字推敲、页页修润。而胡适在治学上的功夫也受到张元济的多次鉴赏与点评,《白话文学史》上册一书是颇具争议的,其主要内容讲解了汉以后的中国文学史,是白话文不断战胜文言文并获得正统地位的历史,张元济谓:“世间万物新陈代谢,今文生而古文死,敢劝世人正无庸少见多怪耳。”[6]541文化在历史的新陈代谢中亦是循序渐进的,白话文代替文言文是时势所趋,无需少见多怪,然世人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总是偏低,胡适能够做一个敲醒世人的作者,是一种勇气也是文学家的责任,二人对于这种文学的观感正体现出一种进步的文学观以及历史观。1930年4月7日信:“前日承惠《中国哲学史》稿,竭二小时之力,展读一遍,‘大月分牌’一段,揭出吾国二千余年政治上之精髓,真千古不磨之论,不胜倾倒。”[6]543彼时《中国哲学史》第三章尚未脱稿,便令张元济手不释卷,认为此中言论能够透彻描述出政治历史的价值,令人反复思考:“革命成功之后,统一专制的局面又回来,学术思想的自由仍旧无望。”[6]543在收到《神会大师遗集》后,言“苦口婆心的是有功世道文章,安得世人日书万卷,读万遍也。”[6]543胡适的文章皆以警醒世人、惠泽万民所著,二人在书信以及书稿间互通思想、互提意见,为中国历史的优秀文学文集传承提供敏锐的着眼点,胡适倡办中华图书馆,张元济等人列名该会名誉会员,[15]183二人用书、识书、懂书,围绕一个“书”字,辗转情怀、不惧世事眼光,只为无愧于心,在历史以及文学史上,都是值得钦佩的大家。

2 张元济与陈独秀交游

陈独秀(1879-1942),原名陈乾生,字仲甫。安徽怀宁(今属安庆市)人。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之一,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和早期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他与商务印书馆的缘分最先出现于1902年《小学地理万国新编》,全书共六章,总论有象数地理(讲述宇宙空间)、形质地理(全球的地形分布)、政事地理(人种分布、政治制度、宗教、风俗、物产等)。从第二篇起,则为五大洲各国的地理。[16]467当时在第一篇全地绪论下方便有“皖怀陈乾生重辅氏编辑”字样,皖怀即安徽怀庆,陈乾生三字便是其本名。这一年,张元济结束了南洋公学的工作,进入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二人的交游最早有记述在1918年7月9日,张元济北上至北京大学,在会晤中见陈独秀“陈独秀问,合同所限字数,每册不得过十五万字,恐难免逾越。余谓合同本有彼此协商之语,此不过希望出书价格稍廉,易于推销,免阻编译诸君之兴。余又谓,最好通用纸面。陈君又问,每书另订契约一节,不甚明白。是否谓本约以满,而每书之专约仍有效。余谓,甚是。又问每种若干。余言,约五百部。”[11]556-557涉及到的是排印事宜,从对话中显示,陈独秀为人注重细节,对合同中的各类规订问询详细,张元济亦仔细回答并将问答对话记入日记,反映出二人在业务上早已相识,也彼此重视。

五四运动后,陈独秀离开北京南下上海。因病住霞飞路申江医院,张元济于1920年3月4日前去探望。[11]9561921年,中国“一大”选举出陈独秀、张国焘、李达组成中央局,陈独秀任书记,于9月抵沪主持工作,这段时期内,陈独秀以党内事务为主,这一时期,商务印书馆也进行一系列的革新活动,张元济派沈雁冰(已是中国共产党员)拜访陈,以每月300元的薪资聘请其为商务的名誉编辑(当时商务有聘请名流为馆外编辑的习惯)每年出一本小册子即可。

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便以工人运动为中心。五卅后,商务印书馆职工组成后援会,外界常有人来厂要求罢工,以为援助[7]712。1925年8月21日晚,罢工开始。陈独秀对商务罢工的事件十分重视,指派上海印刷总工会委员长徐梅坤进行领导“商务印书馆职工罢工很有影响,要尽力做得好一些。”“在不妨害公司存在的范围内,代表同人提出合理的要求;在十分理解对方的精神下,为同人求得应有的利益。”(矛盾起草:《罢工宣言》,1925。)陈独秀代表着广大的工人阶级,张元济等代表资方,双方都能够秉承着相互理解、相互让步的观念探讨问题“经过协商,双方均有让步,馆方同意复工条件并签字达成协议。”张元济发言:“昨见同人四团体宣言,内有‘不妨碍公司之存在’云云。具见同人对于公司的爱护,不胜钦佩。但存在须带有发展之可能,则其存在乃为由意味。今公司在此社会环境内,发展极困难,故希望同人对此点尚多注意。维护公司发展之可能。”[17]43张元济对于罢工事件,代表着资方的立场,并未一力劝阻而是进行谈判协商,促使复工,在1926年8月8日的庆祝公司卅周年纪念大会上坦言“劳资之争,在西方尚未解决。不过西方不能解决之问题,难道不可在东方先行解决?难道不可在本馆先行解决?解决之途径,不外诚意合作。”[18]61作为劳方代表的陈独秀能够认识到商务存在的价值,与资方共同理解解决问题,并未发生冲突,是双方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出于对商务的爱护与保护。作为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机构,商务印书馆的发展是在历史中各方推动之下成长起来的,陈独秀与张元济二人为此都做出了贡献。

三、结语

知识分子在时代风潮中逐渐与市场展开联系;商人与知识分子连接拓宽文化市场,双方的互动构建了一个文化共同体,这个共同体将文化与商业进行了完美的融合。张元济本身就是一个士商的双重角色,在商业发展的道路上,他积极推行显示教育与文化内涵的出版作品,将自身的文化品格注入出版事业的版图中。文学团体人物用其敏锐的文字灵敏度与商业经济合作,扩大了文学的影响范围,以载体传递语言文字信息。在民初动荡的历史中,士与商保持着可贵的商业品格与文化素养,为近代文化的传播与发展构筑了全新的平台,为文化经济开创了新的历史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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