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家国文化”与中国古代爱国诗词的情感美

2019-02-21 03:25易思平
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爱民家国爱国

易思平

(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公共课教学部,广东 深圳 518172)

爱国主义是自国家产生以来人类所共有的一种社会道德现象和道德心理,是人类最崇高、最美好的感情之一,正如列宁所云:“爱国主义就是千百年来固定下来的对自己的祖国的一种最深厚的感情。”[1]在中国,爱国主义传统更是源远流长,抒写爱国情怀的诗词歌赋代有传唱,绵延不绝,成为几千年来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团结和谐、高度凝聚的一个重要根源。而深究缘由,则不难发现:我国古代爱国诗词深受传统“家国文化”的影响,从而呈现出爱国与爱民、爱家、爱民族密切相连的独特而美丽的情感色彩。

1 传统“家国文化”

在中华传统文化中,“家”与“国”是不可分离的,家既是社会组织的基本单元,也是个人与国家的连接纽带,正如《孟子·离娄上》所言:“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所以《礼记·大学》提出:“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这就是儒家所倡导的家喻户晓的“内圣外王”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华传统文化是一种家国文化,家国观念根深蒂固,家国情怀一脉相传。

传统“家国文化”的核心观念是“家国同构”,即家与国在组织结构方面有共通性,因为家族是家庭的扩大,国家又是家族的延伸,从而形成“家族”与“国家”在结构上的相似性,正可谓“家是小的国”“国是大的家”,套用演员成龙的著名歌曲《国家》中的一句话就是“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家长因其血统上的宗主地位,自然而然地统率其家人族众,依靠血缘辈分上的长幼尊卑来管理家族事物;“家”与“国”的主要功能都是维护秩序,“在家事亲”与“在国事君”本质上是一致的——事亲讲究的是“孝”,事君讲究的是“忠”,故《礼记·祭统》云:“忠臣以事其君,孝子以事其亲,其本一也。”《论语·为政》记孔子之言曰:“孝慈则忠。”《孝经》更直接移忠于孝:“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所以,在班固《汉书·霍去病传》中我们看到,汉武帝欲为霍去病建造房屋,霍去病推辞道:“匈奴不灭,无以家为也。”而《汉书·李广苏建传》中苏武拒绝李陵劝降时亦说:“臣事君,犹子事父也。子为父死,亡所恨也。”同样,父母教导子孙和国家哺育子民也是同质联系的,父慈君仁,性质上无出二致,所以《尚书·洪范》篇说“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家国同构”思想在我国源远流长。首先,我国远古时期的夏、商、周三代的宗法统治制度是其形成的政治原因。“从社会组织的特性和发达程度来看,夏商周都似乎具有一个基本的共同点,即城邑式的宗法统治机构。夏朝是姒姓的王朝,商朝子姓,周朝姬姓,姓各不同,而以姓族治天下则是一样的。”[2]尤其从西周开始,通过周公“制礼作乐”,以血缘纽带维持社会秩序的宗法专制制度上升为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从而成为一种被普遍认同的社会心理、行为规范和伦理观念。其次,我国古代长期稳定的小农经济形态则是它形成的经济原因。小农经济是以家庭为单位,男耕女织,简单分工,具有相对的封闭性与脆弱性,因而需要强大的中央集权来保护,例如治水、对外战争等公共事务等,于是普通民众遂产生有国才有家的心理意识,逐渐形成家国同构的价值导向。“家国同构”的思想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贯穿于数千年的中国古代社会,从而影响中华民族的国民性格,直至近代。正如梁启超所言:“吾中国之组成,以家族为单位,不以个人为单位,所谓家齐而后国治是也。

2 “家国文化”与古代爱国诗词之情感美

2.1 爱国爱民之情愫

“家国文化”强调以血缘为纽带来维持社会秩序,在血缘关系规范下,“家”与“国”相通相融,“家”是“国”的原型和母体,“国”是“家”的扩大和延伸,中华民族最初的爱国思想便是从“敬祖”“亲亲”的血缘亲情中推衍而来:由源自于对祖先的崇拜,然后生发出爱国情怀。[5]这种重视“敬祖”“亲亲”的血缘文化自然孕育出“天下一家亲”的观念,而国民之间都是“同胞”关系,正如《论语·颜渊》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在“国”这个“大大的家”里,我们必然爱我们的亲人,爱我们的兄弟姐妹。由此,中华民族的爱国思想必然包含爱民思想,把国家的命运与人民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表达出同情人民遭遇,关心人民疾苦的深厚感情。受此影响,中国古代爱国诗词便普遍表现出一种真诚而美好的爱国爱民情愫。

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有许多感怀国运、关心民瘼的诗篇,如《大雅·瞻卬》写诗人面对邦国不宁、生灵涂炭的状况仰天长叹:“邦靡有定,士民其瘵”;《小雅·沔水》写祸乱发生时,诗人既担心兄弟朋友遭谗受害,又担心殃及父母:“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小雅·十月之交》抒写诗人对国家前途及人民遭殃的忧虑:“四国无政,不用其良”,“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被称为“中华诗祖”的屈原更是一个爱国爱民的伟大诗人,如他在《哀郢》中悲叹人民的流离失所:“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尤其是《离骚》中“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一句,尤其沉痛感人,几乎成为家喻户晓的爱国爱民的名言。

爱国爱民作为中华民族爱国主义的优良传统,数千年来成为中国古代爱国诗词的精髓而熠熠生辉,令后人和读者肃然动容。如: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东汉·曹操《蒿里行》)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三国·王璨《七哀诗·其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唐·聂夷中《咏田家》)

“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臣残阳。”(宋·李纲《病牛》)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宋·杨万里《竹枝词》)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宋·陆游《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

“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明·于谦《咏煤炭》)

“四百万人同一哭,去年今日割台湾。”(清·丘逢甲《春愁》)

爱国必爱民,爱民即爱国,正如古人慨叹“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范仲淹《岳阳楼记》),真正是“进亦忧,退亦忧”,心中总是怀着“忧国复忧民”(陆游《春晚即事》)的满腔衷情,这是我国传统爱国主义朴素而自然的情感,值得我们永远珍视。

2.2 爱国爱家之情怀

“家国文化”强调家国一体,家和国的命运休戚相关,国因有家的拱卫,才得以国“泰”;家因有国的保护,才得以家“安”,所谓“国脉民命”“国泰民安”“国富民强”“国利民福”“国富民丰”等成语,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在古人看来,爱国与爱家是联系在一起的,爱家推及爱国,爱国必然爱家,因此爱国爱家之情也是中国古代爱国诗词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

如《诗经》中的名篇《小雅·采薇》就是一首反映爱国爱家之情的诗歌。因为少数民族猃狁的侵扰,破坏了诗人固有的家庭及生活——“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因此必须以武力抗击暴力侵犯,捍卫和恢复固有生活的和平与安宁。诗歌结尾,写诗人在战争结束后返家途中的忧伤:“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诗人是思乡的,因此也是厌战的,但为了保家卫国,必须英勇征战,击退侵略者,所以这首诗很好地把报国之志与爱家之情结合在一起。

又如屈原的《离骚》,开篇就叙述自己的家世:“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诗人自叙身世的高贵,一方面是为了表示自己具有与生俱来的“内美”,另一面也是表示自己的家庭、家族与楚国的命运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当他“忽临睨夫旧乡”时心情十分悲伤:“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对故乡的眷恋十分强烈:“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可见,屈原在对楚国的爱恋中,融合着对家乡深沉的热爱和殷切的眷念。

而妇孺皆知的南北朝民歌《木兰诗》更是一首表现家国情怀的名篇。木兰为保家卫国而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在战场上建立功勋,但回朝后不愿作官,只求回家与亲人团聚——“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保卫国家足见她英勇无畏的精神,热爱家乡又体现她淳朴善良的品质,可见爱国爱家是一体两面,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可以说,家国一体、爱国爱家之情,是我国古代爱国诗词的永恒主题,代代传唱不衰,让无数爱国志士和读者深受感染和鼓舞。如: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唐·岑参《逢入京使》)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唐·杜甫《春望》)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宋·陆游《示儿》)

“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宋·文天祥《金陵驿》)

“一寸丹心图报国,两行清泪为思亲。”(明·于谦《立春日感怀》)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清·龚自珍《己亥杂诗》)

爱家亦爱国,爱国必爱家,在战争事件中益加见出家庭的重要性,因此为了保家卫国而勇赴疆场,献身国家,成为我国古代爱国诗词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亦成为中华传统文化中一份宝贵的精神遗产。

3 利用古代爱国诗词实施爱国主义教育需要注意的问题

传统“家国文化”孕育出中华民族真诚朴素的爱国思想,催生出无数动人的爱国诗词,生动地表现了中华儿女爱国家、爱民族、爱家乡以及爱人民的深切情怀,这无疑是中华民族的宝贵精神财富,值得发扬光大。但古代诗词中的爱国主义思想,也有一些消极的因素,需要我们加强警惕,引以为戒。比如在“家国文化”影响下,我国古代诗词中“爱国”思想与民族意识交织在一起的问题,必须认真加以分析和对待。有学者批评古人这种交织着民族精神的爱国主义不是真正的爱国主义,只是狭隘的民族主义。[8]但笔者认为,我们不能超越历史和时代来评价古人。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在民族大发展大融合的历史过程中,不仅华夏民族,其他各民族的爱国诗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把反对民族侵略和民族压迫作为爱国主义题材写在他们的诗歌中。如金末元初的鲜卑族诗人元好问,当蒙古军大举南侵,于国破家亡之际,写下了不少爱国诗篇,如《续小娘歌》(其三):“日无洞穴水无船,单骑驱人动数千。直使今年留得在,更教何处过明年。”诗歌控诉了蒙古侵略者奸淫枪惊的残暴罪行,抒发了忧国忧民的思想感情。[7]这样的爱国之情是一种自然情感,值得称赞。今天我们仍然强调要把爱国与培养民族自信心、自豪感结合起来。正如《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第2条指出:“开展爱国主义教育的目的,是要振奋民族精神,增强民族凝聚力,树立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9]但要注意的是,这里的“民族”不是历史上狭隘的大汉族主义,而是包括56个民族在内的整个中华民族,如商务印书馆《汉语大词典》释“中华民族”为:“我国各民族的总称,包括五十六个民族,有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遗产和光荣的民族传统。”我们今天所说的爱民族就是爱整个中华民族,与爱国之意基本相同。把爱国与爱民族结合起来进行教育,这样可以让爱国主义的理念更具亲切感,更有可信度,可促使学生的民族情感悄然而生,爱国思想自觉形成。[10]

总之,在某种意义上说,中华传统文化是一种家国文化,爱国主义又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灵魂和精髓。在“家国文化”影响下,我国古代的爱国诗词往往把爱祖国与爱民族、爱家乡、爱人民的美好情感结合在一起进行吟诵和讴歌,令中华儿女深受感染和鼓舞,也为我们今天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和启迪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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