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杰辉
(福州理工学院 文理学院,福建 福州 350506)
《儒林外史》是我国十大古典小说之一,在中国及世界文学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儒林外史》在世界上得以广泛传播,并被译为英、法、德、日、俄等多种文字,成为一部世界性的文学名著。这部成书于十八世纪中叶的文学作品,以高超的讽刺手法,成为了我国古典讽刺文学的巅峰之作。而另一方面又向读者展示了明清时期江南地区活色生香的民俗文化。作品中着墨甚多的饮食文化的描写,成为了《儒林外史》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在诸多的《儒林外史》译本中,杨宪益、戴乃迭夫妇的译本The Scholars被堪称经典。然而目力所及,虽然对《儒林外史》外译本的研究如汗牛充栋,但其研究多是从语言学和交际学的视角出发进行文本分析,而基于“生态翻译学”对《儒林外史》的饮食文化英译研究尚属首次,这也为《儒林外史》的英译研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发轫于21世纪初的“生态翻译学”是一门新兴的交叉学科,是利用生态理性特征,从生态学视角对翻译学进行综观的生态翻译研究范式。基于“适应/选择”理论建立起来的“生态翻译学”认为,翻译是译者适应翻译生态环境而对文本进行移植的选择活动。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既要适应,又要选择,二者相互结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翻译过程中的翻译被描述为译者适应和译者选择的交替循环过程。“生态翻译学”理论下的翻译方法可厘定为语言维、文化维、交际维的“三维”转换。在翻译过程中,这三个维度是相互交织、互联互动的,是译者为了适应翻译生态环境所做的适应性策略选择。[1]
杨宪益、戴乃迭合译的《儒林外史》英译本涵盖了原著的所有章节(共55回),是目前唯一一本《儒林外史》完整全译本。[3]杨氏夫妇的译作最大程度地保持了原著的原汁原味,行文流畅,神形兼备。更难能可贵的是,杨氏译作还忠实地传递着原文的文化内涵与价值,使目标语读者更好地了解中国文化。
《儒林外史》全书共55回,记载的食品多达2 000多种,包括筵席佳馔、日常菜肴和特色点心等,如葱炒虾、煎鲫鱼、烩腐皮、蜜橙糕、杂烩等,而煮、烩、炖、煨、炒、煎等各式烹调方法,与现代也别无二致,让读者颇有认同感。作者对饮食活动细致的描写,令当时江南地区市井生活跃然纸上。而饮食品味之高低错落,对于烘托人物的地位与性格也起到了点睛作用。因此,饮食活动的描写亦成为了《儒林外史》这部作品的出彩之处。
对中国古典文学颇有建树的杨宪益、戴乃迭这对伉俪共同完成 《儒林外史》全书的翻译,很好地适应了以该作品为典型要件的翻译生态环境。与此同时,杨氏夫妇将《儒林外史》中的中国元素从中国文学生态环境成功地移植到西方文学的生态环境。他们强调,“译者应尽量忠实于原文的形象——要以忠实的翻译‘信’于中国文化的核心,中国文明的精神……忠实传达中国文化的价值、灵魂。”[3]可见,杨氏夫妇“适应”的是两种语言所呈现的翻译生态环境,“选择”的是与特定翻译生态环境相适应的译文,它既保持了原文生态,又保持了译文生态,二者达到和谐共生。
生态翻译学将翻译方法简要概括为“三维”转换,语言、文化、交际存在着内在的、符合逻辑的关联,最终实现原文和译文在三者之间的平衡与和谐。杨氏夫妇精通英汉双语,深谙东西文化,在译介《儒林外史》饮食文化内容时,始终将文化内涵的传承奉若圭臬,双语转换自然天成,从而保证信息交流的顺利实现。
1 语言维的适应与选择转换
语言维关注的是翻译的文本语言表达,从语言维的角度进行适应性选择转换的可行性自不待言,这种语言维的适应性选择转换体现在翻译活动的各个方面。翻译过程本身是个双语转换的过程,译者对语言维的适应性选择是保证译文质量的前提。
例1:季恬逸出去了一会,带着一个走堂的,捧着四壶酒,四个碟子来:一碟香肠、一碟盐水虾、一碟水鸡腿、一碟海蜇,摆在桌上。(第28回)
译文:Ji made yet another trip to the city, bringing back a waiter carrying four pots of wine and four dishes——salted sausages, sea shrimps, frogs’ legs and jellyfish——with which the table was spread.
原文中作者使用了并列的四个动词:出去、带着、捧着、摆在,连贯精悍。而在译文中,译文使用了bringing back… 作为伴随状语,carrying…充当waiter的后置定语,以及一个定语从句with which the table was spread来描述摆桌的情景。这样一来,原文中看似四个独立的成分就紧凑自然地再现在译文中,符合目的语的语法和表达习惯,从语言维上“选择”了译文。
例2:揭开来,似白水一般,香气芬馥,银针都浮在水面。吃过,又换了一巡真天都,虽是隔年陈的,那香气尤烈。(第46回)
译文:When the bowls were uncovered the tea looked as pale as water, but it gave off a rare fragrance, and the leaves were floating on the surface. Following this, some Tiandu tea was served.
不难看出,原文是两个无主句所构成的并列句。两个无主句分属两个不同的逻辑主语。前者是虞博士等人,后者则是庄濯江的管家。汉语句法结构重意合,句中成分或句间的结合多依靠语义贯通。[4]虽是两个不同逻辑主语的无主句,但读者很容易根据语境,理解句子的隐性成分及内在逻辑关系。而作为译语的英语则重形合,句中各成分的相互结合常用适当的连接词语,以表示其结构关系。为了适应译语语言维的需求,译者将原文的主动结构转换为被动结构,并增益了when, but, and ,following this 这四个连接成分,使译文衔接自然,一气呵成,符合目的语读者的内在需求,从而达到了语言维上的“适应选择”。
2 文化维的适应与选择转换
文化维关注的是翻译的语境效果。由于原语文化生态和译语文化生态存在着较大差异,为了避免从译语文化观点出发曲解原文,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使译文适应译语的文化系统——即文化生态。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原语的文化生态和目标语读者所处的文化生态往往存在差异,容易导致“文化缺失”或“理解真空”现象。因此在翻译过程中,译者要具备文化意识,重视原语和译语文化之间的交流,避免目标语读者对译语的文化误读,保证原文中文化信息的顺利传递。
例3:进房撒帐,说四言八句,拜花烛,吃交杯盏,不必细说。(第27回)
译文:The bride and groom went to the marriage chamber, recited the usual phrases, bowed before the decorated candles, drank wine together and all the rest of it.
译文中,译者尽力保留了原文中富有民族文化色彩的概念,又进行了适应选择。例如,译文并没有对所谓的“四言八句”进行一一赘述(如“今夜洞房,两头鸳鸯;先生儿子,再生姑娘……”)因为译者深知这些带有封建礼教的婚礼套语无法被目标语读者很好地识别和解读,故将其译作recite the usual phrases, 简洁明了,又不失其意。而对于“拜花烛,吃交杯盏”,译者进行了如实直译,形象地向西方读者传递了这一文化信息。既传递了中国的民族文化,又充分考虑到目标语读者的可接受性。
例4:……叫去备一个七簋两点的席。(第42回)
译文:ordering him to prepare seven savory dishes and two sweet ones.
据史料记载,明清时期淮扬地区的民间筵席中,著名的有“七簋两点”和“三碗六盘”两种。原文中“七簋两点的席”是极为丰盛的酒宴。然而,这种古时民间的宴请习俗,对于多数中国读者而言都是完全陌生的,遑论英文读者。译者顾及这一完全相异的“生态环境”,对这一饮食活动进行了释义,避繁就简,译出了这一文化负载词的实质性内容:seven savory dishes and two sweet ones,从而实现了“文化维的适应与选择转换”。
3 交际维的适应与选择转换
翻译过程中交际维关注的是翻译的人际意图。由于文本中文化生态的差异,译者在翻译过程中根据目标语的语言、文化和语用方式来传递信息。译者在交际过程中,有较大的自由去解释原文、调整文体、排除歧义,最终使原文和译文的交际生态达到最佳平衡。杨氏夫妇在翻译《儒林外史》饮食文化的过程中,充分考虑到交际意图及目标语读者对异域文化的接受能力,依照读者的期待进行翻译策略的选择,使他们在阅读过程中被“送到国外”并获得与原文读者相似或相同的阅读体验。[5]
例5:……又送了几回馒头、火烧,就是这些缘故了。(第2回)
译文:…and they have often sent himdumplingsandcakestoo. Depend on it, is the reason.
例6:云片糕无过是些瓜仁、核桃、洋糖、面粉做成的了。(第6回)
译文:Those wafers were just made of melon seeds,walnuts, sugar and flour, I suppose.
在特定的翻译生态环境下,为了达到交际目的,译者在翻译具有民族特色的词汇时,选择了套译法。尽管套译与原语并不能完全对等,但相似或对应的比喻形象易于在目标语读者中建构起熟悉的联想,以保证译文得以准确的理解。上述例子中的“火烧”和“云片糕”,对于西方国家的受众而言是陌生的。杨译形象地将其处理为cakes 和wafers 这两个西方人所熟悉的文化意象,实现了一定程度上的相互对应,在交际层面上达到和谐统一。
本文笔者从生态翻译学的理论视角出发,对杨译版《儒林外史》的饮食文化翻译策略展开探讨。杨氏夫妇作为全书的译者,在和谐的翻译生态环境中充分发挥其“译者中心”的主观能动性,着力保留了作品中的中国传统文化相对于西方文化的他者因素,在语言维、文化维和交际维的“多维转换”方面适应了特定的翻译生态环境,达到了较高的整合适应选择度,使译语读者充分领略到原著的魅力。目力所及,从“生态翻译学”角度对《儒林外史》作品中的饮食文化进行研究,本文尚属首次,也为《儒林外史》英译本的研究拓展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笔者以期将其作为引玉之砖,从而使《儒林外史》的译介研究进一步向纵深发展,取得更丰硕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