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除汇率变动影响后由中美贸易摩擦看人民币的国际化

南京审计大学金审学院 施柯沁

1 研究背景

1.1 人民币国际化发展现状

全球性的金融危机爆发后，原有的国际货币体系暴露出极大弊端，美元一家独大的格局已经不再合理，众多国家和国际组织提出了改革国际货币体系的构想。近年来，由于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人民币汇率持续保持稳定，中国政府在屡次危机中都能展现出的责任感，许多同中国有贸易往来的国家和地区开始认可人民币的国际地位，接受人民币作为其与中国贸易往来的计价货币和国际清算手段。

与此同时，人民币随着我国的经济发展不断地向外输出，并借助中国外汇储备居世界第一位的有利形势，提高了人民币的国际支付能力和抗风险能力，也有利于人民币升值预期和国际价值的优化。尽管我国在实现人民币国际化方面还存在很多问题，人民币的自由兑换也没有完全开放，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基于市场需求的力量，人民币国际化已经取得了很多进展。

一方面，从人民币国际化的业务范围来看。首先，随着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的开展，香港人民币存款业务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人民币境外存量增加；其次，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的发展，也推动了人民币债券业务国际化的繁荣；最后，中国人民银行授权多家国有商业银行作为港澳台、韩国、卢森堡等地的人民币清算行，范围包括东南亚、欧洲和美洲，负责办理当地与中国大陆之间贸易项下人民币基本融资、人民币结算、银行间头寸调拨等业务。

另一方面，从人民币国际化涉及到的国家和地区来看。首先，对于和大陆有着密切联系的港澳及台湾地区来说，香港和澳门的人民币使用非常频繁，因为每年都有众多的大陆人士到港澳地区走亲访友或者观光旅游，使得内地和港澳地区的经济密切联系。同样，自从内地和台湾实行“小三通”后，人民币在台湾的使用也日趋普遍，使用人民币支付在台湾民众的日常生活中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其次，从对中国周边国家的影响来看，越南和老挝除了已经在对外贸易中使用人民币计价结算之外， 还将人民币作为其外汇储备货币的一部分；蒙古也将人民币视为在境内流通的主要货币，各个银行纷纷推出人民币存款业务，人民币在这些国家更是有“第二美元”之称。

目前，我国已与周边多个国家签署了双边结算与合作协议，双方商业银行也已互相代理实行本币结算业务。此外，在现下出境游十分火热的韩国、马来西亚、泰国、日本等国，人民币在当地的流通则主要是通过旅游业发展起来的。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人们的收入也普遍提高，中国每年到这些国家旅游的人数大大增多，中国观光者在这些国家的消费使得人民币大量流出，从而人民币在这些国家的流通量也迅速增长。中国消费者可直接持国内银行卡在这些国家进行消费而无需兑换外币，减少了兑换手续环节和费用，能够在这些国家直接使用支付宝等第三方支付平台更是带来了当地旅游业和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的双赢。

2008年金融危机后，主要货币如美元、欧元的波动较大，因此对于美国和西欧等发达国家来说，国际贸易市场迫切需要一个稳定的货币。仅以工商银行为例，工行在纽约、法兰克福、伦敦及莫斯科等地都设有境外分行。2014年以来，中国人民银行分别和伦敦及法兰克福方面签署合作备忘录，中国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分别担任两大金融中心法兰克福及伦敦的人民币清算行。

随着亚投行和“一带一路”的建立和不断发展，人民币伴随着“中国制造”走向世界。2016年9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宣布从当年10月1日起将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SDR)的货币篮子。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在2018年7月发布的6月数据报告中显示，截至2018年6月，人民币已经超越澳元上升到第5位，结算额达全球所有国际间结算总额的1.81%，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不可逆转。

1.2 中美贸易摩擦现状

由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从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以来到最近有数据记录的2016年为止，中国对美国的贸易顺差从约280亿美元增长到了约2508亿美元，增幅高达795.5%。从20世纪90年代美方宣称按照《美国贸易法》第301条款先后三次对中国进行“特别301调查”，到2010年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申请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对中国政府所制定的一系列新能源政策和措施展开调查，再到2011年10月，美国参议院不顾中方坚决反对，以所谓的“货币失衡”为借口，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措施给人民币升值施压，中国作为美国最大的贸易逆差来源国，一直是美国贸易针对的焦点。

美国总统特朗普自胜选以来，频频对美国贸易保护强硬表态，“美国优先”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明显加重，美国挑起的贸易保护争端逐渐升级。从2018年2月起，特朗普政府先后宣布“对进口中国的铸铁污水管道配件征收109.95%的反倾销关税”；“对中国铝箔产品厂商征收48.64%～106.09%的反倾销税，以及17.14%～80.97%的反补贴税”；“对进口钢铁和铝分别征收25%和10%的关税” “因知识产权侵权问题对中国商品征收500亿美元关税，并实施投资限制”等。此外，美国政府之前已经禁止美国的移动运营商销售华为的智能手机产品，还将禁止移动运营商使用联邦补贴购买中国企业生产的任何电信设备，此次针对中兴通讯实施了“精准打击”。宣布中兴不得“以任何方式参与任何涉及从美国进出口商品、软件和技术的交易”，这其中就包括安卓系统的软件授权。

对于美国挑起的贸易争端，我国相关部门也采取了一定的措施进行反击。2018年3月，中国商务部就发布了针对美国进口钢铁和铝产品232措施的中止减让产品清单并征求公众意见，其中计划对价值30亿美元的美国产水果、猪肉、葡萄酒、无缝钢管和另外100多种商品征收关税，以平衡因美国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加征关税给中方利益造成的损失。同时也积极与美方开展谈判，希望停止互争关税，不打贸易战。

受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2018年上半年我国股市、外汇和期货市场都有所波动，中兴通讯在港股市场甚至一度停牌。虽然经过谈判和协商，截至2018年5月，中美双方已经发布了暂停贸易战的联合声明，但是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中美分别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双方的贸易摩擦不仅会影响两国国内的经济发展，更牵涉到全球大部分国家。本文将在阐释人民币升值对缓解美中贸易逆差无显著影响的基础上，分析近期中美贸易摩擦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影响并提出相关对策建议。

2 人民币升值对美中贸易逆差的影响分析

从中国入世以来，美方一直持有一个观点，即中美贸易存在巨大逆差与人民币汇率不是完全由市场决定息息相关，人民币“一直被低估且缺乏弹性”，接下来将从理论和实证两个角度论证人民币升值是否对缓解美中贸易逆差有显著影响。

2.1 理论分析

2.1.1 从马歇尔—勒纳条件出发

西方经济学家马歇尔和勒纳指出，在进出口需求弹性之和大于1的前提之下，一国处于贸易逆差会引起本币贬值，并由此引出了著名的“J曲线理论”。如果运用到本文具体所述的中美贸易争端问题中，根据马歇尔—勒纳条件，人民币升值(即美元对应人民币贬值)有利于改善美国的贸易逆差，似乎可以解释前文所述美方持有的观点。但是，马歇尔—勒纳条件的出发点是封闭经济体系，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世界各国的经济相互影响、唇齿相依，传统的马歇尔—勒纳理论不再适合用来解释开放新格局下的贸易和汇率问题。

2.1.2 从国民经济核算恒等式出发

根据四部门经济的国民经济核算恒等式可以得到S－I=X－M，其中S指储蓄，I指投资，X－M为净出口。和美国民众习惯的低储蓄率、高消费率不同，受传统思想和生活方式的影响，中国民众更倾向于将自己可支配收入的很大一部分用作储蓄。体现到国民经济核算恒等式中，对于美国来说，等式左边是一个负值，所以净出口小于零(即贸易逆差)，而中国的等式左边是正值，净出口大于零。因此，中美两国不同的经济结构导致了美中贸易逆差的必然发生，中国的储蓄率较高而内需不足，单纯依靠人民币升值无法从根本上解决中国外部顺差的问题。

2.1.3 从国际分工角度出发

2001年入世之后，随着经济水平和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我国已经成为了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贸易大国。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国尚处于国际生产链的下游阶段，除少部分领域外尚未掌握真正核心的高精尖技术，出口的商品还是以劳动密集型为主。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达国家，具有多年积累的竞争优势，主要出口技术密集型产品。此外，我国的劳动力较为廉价，劳动生产率和国际分工的不同导致了我国出口的产品和美国相比有较大的价格优势和市场竞争力，这一点从中国对美国的商品贸易顺差，而服务逆差就可以体现出来。

2.2 实证分析

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本文从国家统计局数据库收集了中国入世以来(2001—2016年)中美贸易顺差额、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年平均数和中国历年GNP数据，建立如下的回归模型：

其中，因变量trade指2001—2016年历年中美贸易顺差额，两个自变量exrate、GNP分别为当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平均值和中国GNP。式尾ε为残差项，假设ε具有同方差性并服从正态分布。

具体的实证分析数据如表1所示。

表1 人民币汇率变动对中美贸易顺差额的影响实证分析

根据回归分析结果，这一模型的可决系数为90.37%，也就是说模型中选取的两个自变量(即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和我国历年GNP数据)可以较好的解释因变量(即中美贸易顺差额)的变动，本模型的建立是合理且有效的。由表可知，中国的GNP和中美贸易顺差额之间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而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虽然和贸易顺差额成反比，但t检验无法通过，因此，在95%的置信水平下这一关系并不显著。

综上所述，虽然从全球经济发展趋势和我国经济发展的状况来看，人民币的小幅升值不可避免。但是如果简单认为人民币升值之后就能缓解美中贸易逆差，那显然是片面的、有失偏颇的。所以，即使在目前中美贸易存在争端和摩擦的大背景下，人民币汇率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会发生波动，但并不存在大幅升值或贬值的动机，从长远来看能够保持汇率的稳定。因此接下来，本文可以在剔除汇率波动因素的基础上分析中美贸易摩擦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影响及相关对策建议。

3 中美贸易摩擦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影响及对策建议

3.1 积极影响

首先，美方对中方出口商品增收关税、实施投资限制等贸易保护措施会增加中方出口商品的成本，而如果合同计价货币即为本币，也就没有了结汇和售汇的手续费，出口企业将外币兑换成本币、以及进口企业将本币兑换成外币的过程都可以省略，从而节省相关费用。此外，很多外贸企业做出口交易时为了控制汇率风险，在进行计价结算的时候会运用金融衍生品交易，这些衍生产品的使用会带来相应的操作手续费，如果直接用人民币结算，企业也可以省去衍生品交易手续费这笔开支。而且，根据国家相关规定，企业进行出口贸易时运用人民币结算，境内试点企业可享受国家出口货物退(免)税政策，增加收益。因此，跨境贸易采用人民币结算可以帮助中方出口企业规避风险，减少经营成本，降低美方贸易保护措施转嫁成本带来的影响，促使国内企业更有意愿和动力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

其次，中兴通讯受到美方制裁而方寸大乱的事件给国内各类企业敲响了警钟。虽然我国在科学技术的发展上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但和以美国为首的发达国家相比，我国的很多行业，特别是IT行业的核心技术依然落后，不得不受制于人。2017年，我国的芯片自给率只有不到39%，大部分的原配件都需要从美国这个芯片研发巨头进口。经历中兴事件后，从我国政府到企业都已经深刻的认识到发展科技行业核心技术的必要性，如果能够以此为起点大力培养高端研发人才，促进核心技术的创新和发展，能够很大程度上提高我国企业在全球市场上的竞争力，增强我国企业在出口贸易中的自主定价权，以走出国门的企业进一步带动人民币的“走出去”，提高人民币的购买力。

最后，在美方来势汹汹率先挑起的贸易战面前，我国政府表现出了较快的反应和较好的应对能力。双方经过多次协商和谈判最终能够联合发布暂定贸易战的声明，也体现出了我国有信心、有能力应对来自美国的挑战，向全世界展示了我国的经验和实力。一国货币想要实现国际化，需要先用于贸易结算，再成为储备货币，最终用于资产计价。目前人民币国际化尚处于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的初级阶段，通过此次化解中美贸易摩擦，能够增强其他国家持有人民币的信心，推动人民币作为外汇储备货币的发展。

3.2 消极影响

前有《广场协议》导致日本深陷经济低迷泥潭，后有土耳其遭美国制裁导致土耳其里拉暴跌，此次中美贸易摩擦对于我国来说既是难得的机遇，也是巨大挑战，会对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带来负面影响。

一方面，从境内企业的角度来说，我国企业使用人民币计价结算的动力不足。本文已经分析过，在对外贸易中使用人民币作为计价货币有利于企业规避汇率风险，降低生产成本，减少手续费用，从而获得更多的利润。但同时，我们也必须认识到，除目前我国科学技术和生产水平的落后限制了出口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之外，美方在贸易战中会以出口份额利益向中方企业施压，导致中方企业更倾向于选择传统的美元等第三方货币作为结算货币。

另一方面，以境外企业的视角来看。从历史上美国为了维护本国利益对他国实行经济制裁的事件来看，除了采取贸易保护措施之外，美方也善于利用本国在世界上的经济地位以及本国完善的金融体系向他国施压。因此，我国人民币资本项目尚未完全放开，人民币的投资渠道较少也会制约人民币结算业务的开展。目前，境外持有人民币的企业和客户，当其离岸账户中的人民币暂时不用时，除了存款或其他贸易货物的预付款，其余以人民币计价金融产品的合规投资路径很少。因为资金回流到国内的渠道狭窄，境外企业和客户持有的人民币不能顺利地回到境内，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持有人民币的意愿，影响了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的深入推进。

3.3 对策建议

人民币国际化的实现任重而道远，并不可操之过急，结合本文所述中美贸易摩擦所带来的影响，对于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推进提出了以下的对策和建议。

3.3.1 稳步放开人民币资本项目，拓宽资金回流渠道

因为受到资本不能自由流动的限制，境外闲置人民币通过投资以人民币计价的金融产品回流到国内的渠道较少。我国应在保持金融体系稳定的基础上逐步放松对资本项目的管制，加强金融创新，鼓励境外人民币通过多种投资方式回流至境内。同时充分利用人民币跨境收付信息管理系统(RCPMIS)，加强对人民币跨境收付信息的监管，减少因人民币收付渠道不清而带来的监督困难。人民币回流渠道拓宽，能够很大程度上提高境外企业和客户持有人民币的积极性，从而促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

3.3.2 促进产业结构优化转型，提高出口产品质量

由于我国尚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经济发展不平衡，大部分企业仍处于世界产业链的底端，产品在世界市场上并不具有竞争力。因此我国要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提高出口产品的质量，推动我国产品结构优化升级。随着我国出口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竞争力的提高，对外贸易蓬勃发展，我国企业使用人民币进行计价结算的需求增加，将有利于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的发展。

3.3.3 推动贸易全球化和金融全球化的协同发展

随着我国经济金融实力的增长，人民币国际化是我国国际地位提升的必然结果。中国是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和第二大贸易顺差国，国内生产总值占全球总额的14.3%。我国想要提升人民币在国际上的地位，第一件事就是要继续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利用经济实力和贸易规模为人民币奠定坚实的信用基础。其次要实现国内金融体制的平稳改革，形成金融市场体系、金融法律制度、金融监管机制全面完善的大网络，这样才能在资本管制放开后降低外来流动资本可能对我国金融市场造成的冲击。只有实现内有完善的机制保障，外有强大的综合国力支撑，国际社会才会更愿意持有人民币并将其用于国际结算，最终促进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

4 结语

中国入世以来，中美贸易顺差额逐年扩大，这也成为了美方借贸易摩擦向中方施压、逼迫人民币升值的直接原因。本文分析了人民币升值对缓解美中贸易逆差的影响，同时利用实证分析加以佐证，得出了人民币升值对减少中美贸易顺差额没有显著作用的结论，并在此基础之上继续分析中美贸易摩擦对人民币国际化的影响。从有利结果来说，中方企业在面临美方采取贸易保护措施而导致利润减少的问题时，由于在跨境贸易中采用人民币结算可以降低经营成本、规避风险，境内企业推动人民币国际化发展的动机更为强烈；同时，我国政府和高科技企业能够从中兴通讯事件中获得经验及教训，采取措施鼓励科技创新，推动我国产业结构转型，使得“中国智造”能够更好地“走出去”；此外，我国在处理此次中美贸易争端中表现出良好的应对能力，使得其他国家能够更有信心的持有人民币并作为储备货币。

反之，从不利因素来说，国内企业采取人民币作为跨境贸易计价货币的意愿还不强烈，资金回流渠道过窄导致国外企业较少采用人民币结算都阻碍了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但是，想要实现人民币的国际化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此次中美贸易摩擦对于我们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我国应当在稳步放开人民币资本项目、提高出口产品质量以及完善国内金融市场体系等方面继续深化落实，进一步推动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